「『也梯』分好幾種,」第二天,當他們沿一個稍稍不同於前一天的方向攀登時,謝爾巴人的首領對哈爾說,「一種長著濃密蓬鬆的毛髮,站起身來有10英尺高,但更多的時候它像熊一樣四腳著地爬行。這些『也梯』最讓人頭痛,因為它們捕捉我們的牲畜。還有一種吃人的『也梯』,它們的頭頂尖尖的,特別是雄性的,頭髮又粗又長,一直蓋住它的眼睛。它經常像哭喪一樣尖號著,直到找到一個人,不管是男是女還是孩子,它都毫不留情地吃掉。我們從未找到那些被害者的遺骨。很明顯,『也梯』的嘴巴太厲害了,能把骨頭嚼碎,就像吃肉一樣毫不費力。我的許多朋友都是上山後一去不復返,很可能是被這種『也梯』吃悼了。
「有一種更凶殘的『也梯』,它能像吃葡萄一樣把一群人都吞下去。
「大個的『也梯』足有20英尺高,長著長長的頭髮,樣子像只大猩猩,但行動卻不像。大猩猩從不吃人,而這種『也梯』卻把人肉當作最可口的食物。
「還有一種個子更大的『也梯』,長著血紅的眼睛,牙齒足有1碼長。
「另外一種『也梯』是一種身高90英尺的巨怪,它一定是『也梯』世界中至高無上的霸主」有沒有雌性『也梯』呢?「哈爾問。
「有,我們可以稱之為『女也梯』,它們對孩子很友好,但對我們的貓、狗、豬卻不客氣。」
孩子們不停地東張西望,希望能發現一隻「也梯」。
哈爾說:「店主告訴我們,『也梯』是看不到的。」
「對那個店主來說,它們是虛無縹緲的,但喇嘛們卻能看到『也梯』,有時像你們這樣的好心人也能看到。住在前面寺院裡的一個喇嘛就看到過一隻。他被一陣沉重的喘息聲和騷動聲驚醒了,聞到一股刺鼻的氣味,他從敞開的窗戶望出去,發現了那只『也梯』。他大聲祈禱,『也梯』被嚇跑了。第二天早晨,人們發現了雪地上的足跡,和人的一樣,但卻大得多。」
「『也梯』能夠隨意改變它的身高——一會兒大,一會兒小,可以變到一隻甲蟲那麼大,看起來一點兒都不可怕,等人走到它身邊時,眨眼間就會變成一個吃人的巨怪。它會把行人連衣服帶骨頭一點兒不剩地吞下去,不留任何痕跡。
「有時,『也梯』對人也很好。一位喇嘛曾在山上迷路了,一個『也梯』天天都給他送飯來。後來,『也梯』一連好幾天沒來,於是那個喇嘛就自己去找飯吃,結果發現『也梯』已經死在一個洞裡了。」
維克嚇得渾身發抖,像作賊一樣東張西望。為了看得更清楚,他把黑色的墨鏡摘下來。雪的反光刺得他眼睛生疼,他立刻又把眼鏡架到鼻子「它們不會真的對我們下毒手,是不是?」他問。
「噢,不,當然會,」那位謝爾巴人說,「它們會把我們摔到岩石上,或把我們推下冰縫,埋葬在雪崩之中。還可能把我們困在冰洞裡,或使我們得雪盲症,把我們折磨得痛不欲生。即使你受不到這種析磨,光是它們的樣子也能把你嚇死。」
哈爾懷疑坦巴在開玩笑。他發現維克把坦巴的故事像虔誠的教徒對待教義一樣確信無疑。維克覺得自己好像已經被「也梯」的長爪子抓住了。
「別說了,」哈爾對坦巴說,「他快要嚇死了。」
他們事情很多,顧不上想「也梯」的事了。四周傳來嘩嘩的流水聲。在熾熱的陽光照射下,冰雪開始消融,形成了成百上千的大大小小的瀑布。有的瀑布落差太大,水還沒有落到底,就變成了一片水霧。
他們避不開這些溪流,如果跳不過去,就得蹚過去,雖然溪流不太深,但也沒過了他們的靴他們遇到了一群正在嬉戲玩耍的動物,這群動物從一個雪坡上滑下來,藉著慣性又滑上另一個雪堆。
「那是什麼?」羅傑問。
「水獺。」哈爾說。
「這裡是海拔11000英尺,在這麼高的山上不會有水獺。」
坦巴說:「你覺得不可思議吧,其實在15000英尺高的溪水中仍有蝦類,17000英尺高處還有蜘蛛。這裡才海拔11000英尺,自然會有鳥、麝鹿、野狗、狼、熊、熊貓、瞪羚、羚羊和大角野山羊,更不用說『也梯』了。我還忘了兩種動物,白虎和雪豹。」
「那兩種動物我們都想要。」哈爾說。
「你難道不想捉住一隻水獺嗎?」羅傑問。
「不想。這些水獺生活在河裡,我們總不能連河一起帶走吧,而且父親也沒說過要水獺。」
「它們幹嗎要滑下去?這樣做對它們有什麼好處嗎?」羅傑問。
「它們只是在消遣。這樣滑下來,爬上去,再滑下來,沒完沒了。」
維克說:「動物總是忙著找食吃,哪還有時間玩呢?」
「不總是那樣。」哈爾說,「許多動物消遣只是為了高興。雞、狗、虎崽、熊貓都很會玩——這不只是人類獨有的脾性。」
「瞧,那隻小水獺騎到大水獺身上了。」羅傑說。
真的,一隻小水獺正爬在母親的懷裡,享受著滑雪的樂趣。它們滑下去,再爬上雪堆,然後又滑下去。停穩後,水獺媽媽轉過身來,再向雪坡上爬去。
但它不會忘記它的孩子。儘管倒掛在母親身下,小水獺還是緊緊地抓住母親的長毛。一到達雪坡頂上,它們就立刻溜下來。很明顯,它們正在痛痛快快地玩耍,而與覓食毫無關係。
「當然水獺也會餓的,」哈爾說,「當它們覺得餓了的時候,生活在海裡的水獺就會潛到海底,撿幾隻貝殼,然後浮出水面,把貝殼放在肚子上,用兩隻貝殼互相砸,等貝殼一碎就把裡面正蠕動的貝肉吃掉。有時只拾到一隻貝殼,它就到處去找石塊,然後用石塊把貝殼砸碎。我想這些生活在河裡的水獺吃貝殼的方法差不多也是那樣。」
「真想不到能在這裡發現水獺。」羅傑說。
「除了澳大利亞,世界各地哪裡有水,哪裡就有它們的蹤跡。」
「它們的眼睛多明亮啊!瞧那漂亮的鬍鬚,還有油光發亮的棕色毛皮。」
羅傑說,「瞧它們的腳,又寬又大,還長著腳蹼,像船的推進器一樣。我想它們是因此才成為游泳能手的。」
「水獺一次能潛泳四分之一英里,」哈爾說,「一小時就能游6英里,速度之快為動物所少有。必要時它們可以在水下潛4個小時才浮上水面換氣。這些小動物十分逗人喜愛,但對它們也要提高警惕,因為它們咬起人來也很厲害。」
「水獺的毛皮值錢嗎?」
「一張好的皮可以賣1000美元,甚至更多。」
「但假如所有的河流湖泊都結冰了,它們怎樣活下去呢?」
「它們大部分時間都呆在洞穴裡,洞穴長20英尺左右,也許更長一些。如果湖面的冰不太厚,它們就用石塊把冰層砸開一個洞,然後潛到水裡摸魚拾貝。如果有人養一隻水獺,可以把它訓練成捕魚能手,為他效勞。水獺會用前爪把魚抓住,完完整整地交給主人。等抓的魚足夠多後,主人會扔給水獺一兩條魚作為對它出色完成任務的獎勵。」
那群水獺盡情地玩過以後,就消失在山澗了。
羅傑說:「我也想坐著那個滑梯風光一下,看看是不是像水獺認為的那樣有趣。」
他像一陣風似的滑下來,藉著慣性,身子騰空而起,從雪堆上飛了過去。
「太棒了,」他對維克說,「你幹嗎不試試?」
「那只不過是小孩子的遊戲,」維克說,「誰都會玩兒。」
「那好,你去滑一次試試。」
「別煩我,我從不玩小孩子的遊戲。」
「去試試,維克,」哈爾說,「讓羅傑看看,你也能玩。」
維克極不情願地走到「滑梯」的起點。「水獺能辦到的事,我當然也能辦到。」他說完,坐著滑了下來。下滑的速度越來越快,他驚叫一聲,站了起來,想跳出「滑梯」,但卻被頭朝下拋向了雪堆。他像顆流星一樣扎進雪堆,腦袋從另一側露了出來,腳卻在入口處亂蹬。
「快把我拉出去。」他尖叫道。
怎樣才能把一個人從雪堆裡弄出來呢?除了頭和腳以外,維克的全身都被雪埋著。哈爾和坦巴拉住維克的頭,想把這個尖叫著的傢伙拽出來。
「小心點兒,」維克喊道,「我的脖子快斷雪堆裡不僅有雪,而且還結了冰。顯然在這個冰雪混合體中,維克是無能為力的。然而,這並不影響他的呼喊和尖叫,那聲音聽起來就像他隨時都會斷氣一樣。
「我們得把雪堆劈開,」哈爾說,「拿冰鎬來。」
他們抄起冰鎬開始在雪堆上刨。
「等一下兒,」維克驚叫道,「你們會把我的腦袋砍掉的。」
可那些人還是刨個不停,好像對維克的腦袋掉下來也滿不在乎。他從不用腦子,只把它當作一個裝飾品,丟了又有什麼關係呢?不過話又說回來,儘管他笨得還不如一隻水獺,但終究還是一個人。因此,他們還是要想方設法把他救出來。
維克不再叫罵,他昏過去了。他們終於把他身邊的冰雪劈開,把凍僵的身體抱了出來。他全身像冰一樣涼。一位謝爾巴人把自己的睡袋拿了過來。
「把他放到這裡面,他會暖和起來的。」
這是那位謝爾巴人做的一件好事。睡袋裡有虱子和跳蚤當然不能怪他,但整整一個星期維克對此一直耿耿於懷。
昏迷不醒的維克被放在一個雪橇上,一行人繼續奮力向山上爬去。
維克漸漸從昏迷中清醒過來,又開始罵人。
「我怎麼會在這個骯髒的口袋裡?我癢得受不了了。」他在裡面扭動著身子,但仍是奇癢難熬。「你們想把我怎麼樣?你們覺得我的麻煩事還少嗎?快把我從這鬼東西裡放出來。」
他們把睡袋打開,維克爬了出來,他現在不冷了,成百上千的咬人的小蟲子使他渾身燥熱,卻沒有使他的脾氣變好。他像個醉漢一樣跟踉蹌蹌地走著,每走一步都要嘟噥一句。
山越高,空氣越稀薄,吸入的氧氣就越少,結果他們都頭昏腦脹,但大家都毫無怨言,只有維克一個人感到不滿。
他們爬到一塊30英尺高的岩石下。謝爾巴人迂迴著爬上岩石,把一個鋼錐釘進冰裡,然後把一架繩梯繫在鋼錐上放了下來,使下面的人剛好能抓住。
哈爾毫不費力地順著繩梯爬上岩石,羅傑也是一樣。該維克了,他剛一試,繩梯猛地一晃,他從梯子上摔了下來。
「你們不能弄穩點兒嗎?」他埋怨道。
真是蠢貨。繩梯是用柔軟的繩子做的,每登上一階都要搖晃一陣,根本就沒辦法弄穩。亨特兄弟曾經爬到帆船的桅桿頂上,而維克除了會爬到床上以外,別的什麼都不會。真是個廢物,連一根繩梯都征服不了。
「抓結實,」哈爾在上面喊道,「我們把你拉上來。」
維克坐在繩梯的一個環上,像個沉重的包裹一樣被拉了上去。
「你們瞧,」他說,「只要知道該怎麼幹,事情也並不難。」
隨著時間的推移,天氣也越來越糟。他們已經在雲層裡穿行,而雲彩對他們並不友好。一行人和狂風搏鬥著,這場暴風雪對一切都毫不留情。呼吸十分困難,由於缺氧而感到胸悶,個個頭疼欲裂,被狂風捲起的雪塊像連珠炮一樣迎面撲采,打得他們睜不開眼睛。這一切彷彿是可怕的「也梯」蓄意要把他們毀滅。
他們平躺在地上,讓暴風雪從他們身上吹過。誰也不說話,因為暴風雪的呼嘯聲把一切都淹沒了。這是「也梯」企圖把他們推下山嗎?
如果真是那樣的話,那麼「也梯」失敗了。狂風嚎叫著遠去了,包圍著人們的雲層也開始消散,一縷陽光透射過來。
現在他們可以說話,也能聽到別人的說話聲了。但除了謝爾巴人以外,其他人都已經精疲力盡,一句活也說不出來。謝爾巴人對這種磨難司空見慣。
他們住在高山上,對高山上稀薄的空氣和突如其來的暴風雪已適應了。
剛才想把帶來的兩個帳篷支起來是不可能的,暴風雪會把它們撕成碎片。
現在,他們吃力地把兩個帳篷支了起來,一個是為三個孩子準備的,另一個是謝爾巴人的。
孩子們爬進帳篷,點起油爐,做了一些脫水食物——為了減輕重量便於攜帶,裡面的水份已經被搾乾了。
坦巴走了進來,他說:「明天早晨你們是準備繼續向上攀登還是返回阿里格爾村?」
「我們打算回去。」維克說。
哈爾對維克說:「如果你想回去就回去吧。你會迷路,死在半路上。我們不打算回村,你難道忘了我們在追蹤一些住在高山上的動物?到現在為止,我們連白虎、雪豹或是大角野山羊的影子還沒見到。我們來這兒就是為了捉住這些動物,不達目的,我們決不回去。」
維克辯解道:「你們把我塞進那個謝爾巴人的睡袋裡,弄了一身虱子,有那些煩人的蟲子爬在身上,我怎麼能繼續向前走呢?我得洗個澡。」
溪流已經遠遠地落在他們身後,這裡根本就沒有一滴流動的水。哈爾說:「用雪洗吧,這裡到處都是雪。把衣服脫下來,用雪把身上擦乾淨。」
「但我的衣服怎麼辦?上面到處都是虱子。」
「這沒關係,把它燒掉算了。」
「燒掉,那我穿什麼?」
「我們有一些多餘的衣服,你可以穿上。那位把睡袋送給你的好心的謝爾巴人已經把他的睡袋連同虱子、跳蚤等等一起拿走了。你自己的睡袋已經準備好,什麼時候用都行。你應該像個男子漢。如果你喜歡爬山,就會覺得其樂無窮。」
「其樂無窮!」維克叫了起來,「被埋進雪堆裡,再用冰鎬刨出來;應該有階梯的地方卻要爬繩梯才能上去;在怒吼的暴風中掙扎,還得擔心著『也梯』,跳蚤、虱子在我身上亂咬,還得在滴水成冰的雪地裡洗『雪澡』;真是其樂無窮!」
「振作起來!」哈爾說,「更艱險的路還在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