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世僅15分鐘的小鱷魚接管了帆船。
已經難以斷言是特得還是「靈靈」擔任著船長。羅傑的小寶貝兒在甲板上漫行,儼然如一名政府監察官似的審視著每一個角落。它探察了駕駛室、方向盤、指南針、船舵、起錨機,隨後又爬上了桅桿,到達了築在桅桿上的鳥巢,它又順桿而下,鑽入甲板下。廚房裡傳來飯鍋掉地的辟里啪啦的聲響,接著就安靜下來,顯然,它找到了可口的食物。
「它現在要幹嗎?」船長雷吼般地從下面發問著。他懷疑這小爬蟲會侵吞貯存的食物,然而令他大吃一驚的是,這個小混蛋出於鱷魚的天性,並不是在吃什麼食品而是在吞嚥船長剛才放在廚架上的手錶。他抓住「靈靈」身體的中段,用力擠壓著,迫使「靈靈」張開兩顎吐出手錶,接著將這個捲曲蠕動的小動物帶到甲板上,拋進大鱷魚棲身的水池裡。
「鱷魚總歸是鱷魚,讓它們到一起去吧。」他說。
巨獸盯著小鱷,接著張開大口衝過來。
「快,」哈爾對羅傑說,「你兒子要完了。」
「怕什麼?」羅傑反駁道,「鱷不吃鱷。」
「快,」哈爾催促著,「鱷魚食同類,小鱷如沒有母親在旁保護,公鱷會吃了它。你就會看到這一幕的。」
但是羅傑可不想袖手旁觀。他夠不著「靈靈」,這小傢伙在池中央。別無他法,只有跳入水中游過去相救。羅傑入水的聲響吸引了巨獸的注意力,當羅傑冒出頭來時,看到兩隻大眼和一張巨大的嘴直向他撲來。他一把抓住「靈靈」甩上甲板,緊接著疾速游到池邊,同時奮力攪起水花遮擋追蹤者的視線。哈爾連忙過去將羅傑拉出池外,總算脫離了危險。羅傑席地躺倒在甲板上,一場拚搏之後,他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心臟在猛烈地跳動。漸漸地,他恢復了正常。
「好了,到此為止,」特得船長說,「這小崽子差點要了你的命,還把我的船折騰得亂七八糟,現在我要讓它從我的船上出去,現在就扔。」
「你別碰它,」羅傑說,「否則,就讓你離開這條船。」
船長雙目圓睜,「你說誰讓我下去?」
「我。」
特得大笑起來。「你這個小傢伙,」他說道,「你以為你像你的小鱷魚一樣靈。」一個14歲的毛頭小伙敢與老水手較量,這使船長感到很逗趣。
羅傑像頭急了的野牛,一頭紮了過來,船長跨步一讓,腳跟踩到甲板邊緣,滑落到河中。
羅傑當即後悔萬分,「我不是真地……」
「他會活剝了你的皮。」哈爾道。
船長浮上水面,氣急敗壞地吐著口中的水;但是他大聲笑起來。也許他想起來了,哈爾和羅傑租下了這條船,現在就是船的主人了。總之,他是個不記仇的人。
孩子們幫他上了甲板,他還在咯咯地笑著。
「我幹了件混事,」羅傑懺悔地認錯道,「對不起,我不該發脾氣。」
「沒什麼,」船長說,「做母親的都會這樣去保護孩子的。」
「我要看好『靈靈』,不讓他再給你搗亂了。」羅傑說。他找來一條細繩,一頭拴住桅桿腳,一頭拴在「靈靈」的脖子上。
大家都滿意了。不過這僅持續了兩分鐘,那小東西已經用利刃般的牙齒將繩子咬斷,重新活躍在甲板上,又要找麻煩了。
羅傑無奈,準備放棄了,看來只有把這小搗蛋扔下河去,讓它自己去碰運氣吧,要麼自由,要麼讓其它鱷魚吞掉。
這時,他猛地想起鋼絲製的網子,他弄下來一段鋼絲,將「靈靈」拴到桅桿腳上。小尖牙又開始咬起來,不過牙齒還未堅硬到鋼絲鉗的水平。
小傢伙仰望著羅傑,似乎在說,「媽媽,我哪做錯了?」如果世上確有鱷魚淚的話,羅傑也能想像出這嬰孩眼中流的淚水。他把自己的孩子抱到腿上,安撫著它。船長拿過來一塊兒魚,羅傑將魚喂到小東西嘴裡。家庭裡的氣氛又平靜下來。
太陽已落山了。由於新幾內亞位於赤道上,所以白天很熱。可是此刻,烈日隱去,風從終年積雪不化的山頂吹下,給人帶來縷縷寒意。
大家都累了。這一天幹的事太多了。特別是羅傑,在生平第一次做了一天媽媽之後,準備徹底放鬆一下,他能想像得出自己的媽媽經歷了多少艱辛才把他們兩個生性好動的男孩子養大。他爬上自己的睡鋪,即刻進入了夢鄉。
突然他被驚醒,什麼涼呼呼的東西伏在身邊,是不是哥哥也鑽進來了?
「是你嗎,哈爾?」沒有回答。
羅傑伸手一摸,發現是「靈靈」。可是這小搗蛋鬼是怎麼脫身的呢?
他發現鋼絲仍拴在嬰兒的脖子上,他順鋼絲摸下去,想找到被尖牙咬斷的地方,但是鋼絲上沒有斷裂或被咬的痕跡,他摸到鋼絲頭,發現鋼絲是從桅桿上拽鬆了扣而脫落的。
小傢伙以多大的毅力來完成這一步啊!它是以怎樣的決心逃避寒冷啊?
現在他記起來了,兩棲動物沒有保暖中樞系統。人類是幸運的,體內的
熱量可以使自身的體溫在日光下或陰影裡、白天或夜間保持在略低於攝氏37
度。可是兩棲動物卻不然,不論是蛇、蜥蜴,還是鱷魚,它們體內都沒有可保暖的火爐,它們的體溫隨外界的氣溫而變。
所以到了夜間,由雪山、冰川上刮過來冰冷的寒氣,小鱷魚已變僵硬,非常痛苦,若找不到溫暖,還可能會死去。此外,它或許也感到孤獨,所以它此刻緊緊地依偎在媽媽身邊,貼在羅傑的肋部,涼得就像冰柱。
羅傑並沒有把它推出去,相反,把它摟得更緊,將被單從身後給它蓋好,用自己的體溫來溫暖這支「冰柱」。
他們雙雙人睡,一覺睡到第二天大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