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心力衰竭,哈爾想。即使是一頭健壯的公牛也不可能有無窮無盡的精力。這是一頭領頭的牛,剛才與車隊對陣的時候,它一定拼得很凶。隨後又被一部絕不會疲倦的機器追捕。它有一段非同一般的經歷,鑽進駕駛室,又差點兒從駕駛室頂的艙門鑽出去,為的是追擊一個人;它被套索套住,為了自由拚命掙扎;最後,它又和那些鐵柵欄較量了一番。現在它垮了,體力上垮了,精神上也垮了。哈爾知道必須立刻採取措施,否則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得到的將是一頭死牛。麻醉槍派不上用場了,現在需要的是興奮劑。哈爾跳進駕駛室取出了克羅明注射器。
克羅明是捕獵者常用的心臟興奮劑。如果被捅獲的動物由於過度疲勞、恐懼或休克而奄奄一息時,就得用克羅明。
要注射當然就必須將針頭扎進野牛的皮膚,但它趴在大鐵籠的中間,不管從哪一邊都夠不「鬆開!」羅傑大聲沖哈爾喊道。哈爾慢慢放鬆繩子。由於勒在脖子上的繩子鬆開了,大公牛立即從駕駛室頂上縮回腦袋,開始向車下退。大公牛後邊沒長眼,它不知道它的退路實際上是個更大的陷阱。它還沒明白是怎麼回事,已經稀里糊塗地進了籠子。馬裡將車朝前開了一小段,使籠門能關上。哈爾早就從捕手椅上跳下來,跑到大籠車後,飛快地把門關上了。
大公牛暴跳如雷,不斷地用它的大腦袋撞擊兩側的鐵柵欄,整部大籠車在它的撞擊下搖晃著。這樣下去它的角可能會撞斷,頭也可能撞碎。必須讓它安靜下來,否則它會拚個牛死籠破。
哈爾取來麻醉槍,企圖伐機會給它一槍讓它睡過去。但他還沒來得及這樣做,這只紅了眼、口吐白沫的畜生像是一下子怒氣生消,垂下腦袋,渾身大汗淋漓,一副絕望、精疲力盡的模樣。突然,它腳下一軟,一下子癱倒了。
微弱,但至少說明,大公牛的心臟還在跳動。
哈爾檢查了大公牛全身,看看哪有傷。他記在心裡,準備以後為它治仿——如果它能活過來的話。恐怕這種希望很渺茫了。大公牛身上的汗涼了,凶狠發紅的眼睛閉上了。如果這頭牛死掉的話,父親對他的評價可就差了。
哈爾甚至可以想像出父親會怎樣教訓他:「記住,你們來這裡是要活捉野獸,而不是來屠殺它們。」他過去經常這樣說。哈爾對這個凶神惡煞不禁產生了一點憐憫之情。他給它檢查皮膚,從皺折裡挑出牛虱,鷺鳥沒發現這些小吸血鬼。他再次伸手去探它的鼻息,很久很久,什麼也感覺不到。
羅傑透過格柵向裡張望,他笑著問哈爾:「喂,給野牛當保姆的感覺如何?」但哈爾此時根本沒心思開玩笑。
「我只希望我照顧的不是一頭死牛。那克羅明是怎麼回事,都過了這麼長時間,它該起作用了。」
它的心臟是不是已經停止了跳動?作為一個自然學家,哈爾並不是不稱職,似他還有許多東西要學,比如怎樣摸到野牛的脈搏,他就忘了問問他的父親。
又等了10分鐘,焦急難耐的哈爾再次把手伸到牛鼻子下面。咦,是他的想像,還是真的?有股風吹到了他的手上,那風兒一陣暖,一陣涼。
沒錯,它的心臟恢復了。
「它挺過來了!」哈爾叫了起來。
大公牛恢復得很快,呼吸越來越有勁。它的眼睛睜開了,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哈爾,不過那兩隻眼睛裡先前那股敵意不見了。也許這頭聰明的野牛明白,這個人本可以將它殺掉,但他沒那樣幹。不管怎樣,他還不是那麼壞,也許還是個朋友呢!它感到哈爾的手在他的皮上翻弄,挑出那些令它又痛又癢的大虱子。它太累了,當它明白這個人對它沒有歹意時,就又閉上了眼睛。
哈爾悄悄地鑽出獸籠。
「運回營地,」哈爾對馬裡說,「穩一點兒,別顛得大厲害。你還得把那輛福特拖回去。」剛才那頭公牛鑽進駕駛室裡又蹬又踹,簡直就像俗話說的,公牛進了瓷器店——一塌糊塗。
半小時之後,兄弟倆又在追捕另一頭野牛。
那輛福特車留在營地了,那些壞了的零件,該修的修,該換的換。那輛獸籠車也留在營地,省得搬動獸籠時驚嚇那頭大公牛。
哈爾現在坐的是另一輛追捕車,椅子還是固定在前擋泥板上,車手是喬羅。馬裡和羅傑開另一輛獸籠車跟在後面。
野牛群在離營地一公里多以外的地方靜靜地吃草。哈爾選中了離牛群稍遠的一頭漂亮的大公牛。喬羅把車開到那頭牛身邊,哈爾利索地用繩圈套住了它的腦袋。
一切都很順利。但接下來的事就難辦了。大公牛並不喜歡脖子上的項鏈,它搖頭晃腦想甩掉它。當這一招兒不靈時,它就開始跑,哈爾只能一點一點地放鬆繩子,就像釣魚那樣,不然繩子就會被拉斷。
這時,大公牛又改變了策略,它轉過身來,沖大卡車奔過來。
「迎著它,」哈爾大叫,「用保險槓撞它。」
用不著指示,喬羅是個老手。他知道,當受到野牛、犀牛、大象的攻擊時,汽車必須正面迎擊,因為正面受力汽車不容易被撞翻。而如果野獸迂迴到側面給它一下子,汽車很容易就翻了。喬羅不能讓車側面受到攻擊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那會使哈爾的生命受到威脅,因為哈爾的捕手位置正對著大公牛。
「繞個圈。」哈爾邊喊邊比劃。
喬羅好像要調頭,但地面上石頭、土坎太多。一時轉不過來。正在這時,引擎熄火了,哈爾的心一下子涼了半截!是發動機出了故障,還是喬羅作的手腳,哈爾永遠也不會知道。但他很明白野牛很快就會衝上來把他踩成肉醬。
他拚命地解身上的安全帶,但越急越解不開。他朝喬羅大喊,喬羅踩下油門,引擎轟響了幾聲又停了,喬羅朝他揮揮手,好像在說,他也無能為力。大公牛低著腦袋,這是攻擊前的準備動作。它朝汽車飛奔而來,身後揚起一股塵土。喬羅已經跳下車跑到一個安全的地方。哈爾終於解開了安全帶,剛爬上發動機罩,野牛就撞了過來,那張捕手椅被撞得稀爛,擋泥板也歪七扭八,沉重的汽車翻倒了,哈爾順勢溜下來跑開了。到這時,哈爾也役忘記自己的工作,他還抓著套竿,並怒氣沖沖地責問喬羅:「你剛才是想把我置於死地吧?」
「不,先生,」但他惡狠狠的眼睛在說「是的」。
「你自己倒逃得很快!」哈爾不客氣地說。
「任何人都會這麼做,」喬羅說,「為什麼不,在那種情況下只能那麼做。」
的確,車箱裡的人都躲得遠遠的。哈爾也想不出那麼做有什麼不對,但他仍然懷疑喬羅。
大公牛不給他時間去想這些事,它竄來竄去,企圖掙脫脖子上的繩圈。
隊員們已經把車翻了過來,大籠車也趕上來了。現在是兩輛車上的隊員合在一起對付這頭最危險的野獸。哈爾已經將繩子的一頭綁在汽車的保險槓上,他知道,無論多大個的人也無法拉住一頭成噸重的野牛。
圖圖開始冒險,他跳到牛屁股後頭,抓住了牛尾巴。大公牛猛一扭頭想用犄角撞他。但野牛不是貓,夠不著自己的尾巴,它也不是驢子,沒有尥蹶子的習慣。有機會它會用蹄子踩,但踢不是它的特長。所以只要圖圖能抓性它的尾巴,相對來說還是安全的。
大公牛只顧轉著圈追吊在尾巴上的那個人,忘了周圍其他人。他們逐漸從兩側靠近,企圖用繩子套住它的腿。當它追過來時,隊員們只跳開幾步就行了,因為它的脖子上套著的繩圈會把它拉住。
這個辦法開始時還行,但後來繩子斷了。大公牛拖著二三十米長的繩子拚命地追隊員們。現在沒有那根礙手礙腳的繩子拉著了,便不顧尾巴上拖著圖圖,去追一個名叫肯約諾的非洲隊員。
肯約諾飛快地爬上了一棵樹,但還是沒能逃脫大公牛的報復。他吊在一根樹伎上,而腿卻能讓大公牛的牙夠著。但大公牛不用牙咬,它還有秘密武器,那就是它的舌頭。野牛的舌頭粗糙得像一把鋼銼,更確切點說,是一把木銼,它能舔掉樹皮,卷嚼硬刺、樹枝、象草和硬邦邦的紙莎草。
大公牛開始舔那兩條呆在半空中的腿。肯約諾腿上的皮就像草紙一樣,一舔就掉一塊,有的地方內都給舔掉了。就那麼一會兒,兩條腿就血流如注,肯約諾疼得大喊救命。羅傑的反映從來就很快,他手上又有一根用來拌牛腿的繩圈,他一下就用繩圈套住了牛嘴。
這樣一來,他離牛嘴就很近了。他說:「寧願讓它咬著了自己的舌頭。」
肯約諾從樹上跌落下來。兩位隊員把他架著扶到車上,其他隊員繼續想辦法絆住大公牛的腿。一次一次地套,大公牛一次一次地跳開,最後,終於套住了它的兩條前腿。繩圈收緊,大公牛撲倒在地,後腿掀得老高。圖圖早就留心了,他從其他隊員手中抓過一根繩圈,就在牛後腿掀起的時候,他飛快地用繩圈將後腿套住。前後腿都被綁住之後,大公牛側臥在地,拚命地噴著鼻子,就像鯨魚噴水一樣。
獸籠車開過來了,另一輛車停在獸籠車頭的前方,一根粗粗的繩子穿過獸籠,綁在大公牛的前腿後邊。前邊的車慢慢朝前開,把拚命掙扎的大公牛拖上了搭好的板,最後進了籠子。
獵物帶回了營地,肯約諾的傷也得到了及時的處理。雖說哈爾不是醫生,但他很熱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