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爾被驚醒了。他坐起身,感到背上很疼。是什麼聲音吵醒了他?一種叫聲。
帳篷裡跳動著的光影說明外面的篝火還在燃燒,這火是用來嚇阻危險的客人的。周圍到處是野獸。但是他剛才聽到的叫聲似乎不是野獸的叫聲。也可能是他聽錯了,這是他在非洲荒野上過的第一個夜晚。傍晚的時候,他和弟弟羅傑坐在篝火旁聽爸爸約翰·亨特教他們分辨森林裡傳來的各種聲音。
「這像是一個交響樂隊,」老亨特說,「你們聽到的高音小提琴是豺拉的,那把發瘋似的長號是鬣狗吹的,河馬奏的是低音大號,疣豬那『隆隆』的叫聲像不像鼓點?聽!遠處那沙啞的歌喉——那是獅子。」
「誰在吹薩克斯管?」羅傑問。
「大象。它的小號也吹得很好。」
一聲尖銳刺耳的咆哮嚇得兄弟倆跳了起來,聽聲音這野獸離營地很近。
那聲音就像是用一把粗銼在銼白鐵皮的邊沿。
羅傑企圖掩飾自己的害怕,就說了句俏皮話:「一定是路易斯·阿姆斯特朗。」其他人笑得很勉強。那聲音的確像那位有名的爵士樂歌手嘶啞的聲音。
老亨特說:「是豹子。聽起來它像是餓了,但願它不要朝這兒來。」
然而,把哈爾從夢中驚醒的不是這些野獸的嚎叫聲,那聲音又響起來了——刺耳的尖叫聲,男人女人的喊叫聲,還有狗吠聲。聲音似乎是從後面一個非洲村落裡傳來的。
他聽到父親的吊床「嘎吱」了一下,羅傑仍然睡得很香,十三歲男孩不是那麼容易被吵醒的。
「還是看看出了什麼事吧,」約翰·亨特說。他和哈爾披上衣服走了出去,睡在附近的非洲隊員也醒了,正激動地吱吱喳喳地議論。
在篝火的映照下,可以看到草叢中有東西朝這兒衝過來。老亨特舉起0.75的左輪手槍,但不久又放下了。因為他看到從草叢中鑽出來的不是野獸,而是村子裡的頭人以及三個村民。
「先生,快!救人!」頭人一邊朝這兒走一邊喊,「豹子!已經拖走了一個孩子。」
「快!哈爾,」老亨特喊道,「喬羅、烏裡圖圖——帶上槍,跟上。」
他又問頭人:「發現了足跡嗎?」
「是的,沿著河跑掉了。」
「帶幾支手電筒。」哈爾跑回帳篷去取手電筒,從羅傑的床上傳來了他
睡意朦朧的聲音:
「什麼事呵?」
「我們要出獵。」
「什麼!」羅傑抱怨了,「半夜裡出獵?!」
他並未等解釋就跳下床跟著其他人上了山。哈爾看到弟弟氣喘吁吁地跟在後邊一點也不吃驚,他瞭解弟弟愛冒險的性格。羅傑身上穿的還是睡衣褲,他只來得及套上靴子就跑了出來。
在茅草和粘土糊成的小屋旁,憤怒的村民急得團團轉,男人在喊,女人在嗚咽,孩子們在哭叫。
頭人在一個地方指出豹子的腳印,老亨特打著手電跟著腳印下了小山朝河邊走去。這時他注意到有一個女人跟在後邊。
「為什麼她也跟來了?」
「那是她的孩子。」頭人說。
半道上他們就發現了孩子。也許,豹子聽到人們的吵嚷聲扔下了獵物。
孩子棕色的光光的身體上有被豹子咬過和抓過的深深的傷痕,還在汩汩的流血。那母親輕輕地喊了一聲,抱起孩子。
亨特投著孩子的脈搏說:「還活著。」
母親抱著昏死過去的孩子回村裡去了,亨特一行則繼續追蹤。
「不能耽擱,」亨特說,「也許這個時候它已經跑出幾公里之外;也許它現在還在這附近某個樹叢後面,正注視著我們。豹子就是這樣——總叫人大吃一驚。大家要小心。」
腳印變得模糊,沒有辦法,只得停下。雖說作為探險家,為動物園、馬戲團捕捉了那麼多野獸,在跟蹤野獸方面也有了長期的經驗——但老亨特並不認為自己已經通曉這一行。非洲大陸上最優秀的蹤跡辨認者不是白人,而是非洲人。他們從小就學會從每一塊被翻動的石頭、折斷了的草葉中猜出這兒發生過什麼事。亨特狩獵隊的蹤跡辨認權威是大個子喬羅。亨特大聲喊道:「喬羅,來瞧瞧這兒!」
沒有反應。哈爾扭轉身用手電筒照亮身旁的人,見到頭人以及他的三個村民,還有馬裡、圖圖以及他們的阿爾塞斯犬——露露。但沒有喬羅。
「我還以為我已經叫上他了,」老亨特說。
「你是把他叫上了的。」
「他有時候行為古怪。呃,沒關係——我看,應從這兒走。」他領著大夥兒下了山。
為了兩隻手用槍方便,亨特的手電筒綁在前額上,手電筒的光這時正照在一些獸跡上。亨特盯著那些痕跡看了一陣,感到迷惑不解:這些腳印有點不對頭。確實,是豹子腳留下的,不會錯,4個橢圓淺坑是四個腳趾留下的,一個大三角形是腳後跟。但每一個趾坑前面還有一個更深的凹痕,顯然,那是爪子留下的。這就怪了:豹子的爪子是伸縮自如的,它攻擊獵物時,爪子伸出;但走路時縮回。這個腳印似乎是獵豹的蹤跡,獵豹的爪子永遠是伸出的。
「但絕不會是獵豹,」亨特對哈爾說,「獵豹從不進屋抓小孩。毫無疑問,這是豹子的腳印,但爪子不應該是露出來的——除非是死豹子。」
「死的!」哈爾重複這個詞。他在想,這些足跡會是一頭死豹子踩下的嗎?荒誕,然而在這塊土地上,荒誕的事經常發生。
他銳利的目光發現了情況。
「爸,這兒沒有血跡。」
爸爸沉思著盯住兒子。真奇怪,抓傷孩子之後,豹子的每一個腳印都會留下些許孩子的血。但腳印到了這兒,突然一下子沒有了血跡。當然,爪子上的血總會變千,但不會那麼快。總應該還留有一些。他跪到地上湊到離爪子印很近的地方察看,一點紅色的東西也沒有。他抬起頭笑著對哈爾說,「你已經是辨蹤跡專家了嘛!」羅傑可不讓他哥哥獨享此頭銜,他說:「還有其他疑點。我們在亞馬孫追蹤那只美洲虎的時候,還記得嗎?它總是伏下身子沿著地面潛行——把草都壓平了。豹子是否也這樣?」
「是的,豹子也是這樣。」父親說。
但這兒的情景不是這樣,腳印旁60厘米高的草仍然挺立著。
「我無法解釋,」父親不得不承認。「但我們老站在這兒是破不了這個謎的,走吧!」
一行人小跑著下了山坡。頭人趕上亨特與他並肩而行,他向亨特訴說了他的村子遇到的種種麻煩:這是十天裡被豹子叼走的第三個孩子,前頭的兩個都死了。豹子一次比一次膽大,現在村民們生活在恐怖之中。他懇求道:「你們得把它抓來殺掉!」
亨特說:「我們來非洲不是為了殺掉動物,我們要活捉動物。但吃人的野獸該挨槍子兒!別著急——我們會對付它的,活捉或宰了它。」
他們鑽進了河邊的樹叢中,在朝前走的時候,大家都感到神經緊張,因為野獸隨時有可能從某個樹叢後撲出來,或者從頭頂上的樹杈上跳下來。
突然,哈爾叫了起來:「那是什麼?那兒,棕櫚樹那兒!」老亨特將頭上的手電筒對準那個方向。有東西在動,一個黃色有黑斑的東西在移動。現在看清楚了,肯定是一頭豹子的屁股。但那東西像人一樣地直立著。它正要跳到樹叢裡藏起來。就在它要消失的時候,它回過頭來看了一下追捕者。那是一張人的面孔!但光線太暗,看不清楚是什麼人的面孔。
它消失了。人們衝到它剛才出現的地方,並立刻分頭搜尋。然而,那野獸,或那人,或其他什麼東西卻像消失在空氣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