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繩鬆了。
抹香鯨停止了下潛。也許,它覺得它已經潛得夠深了,不會再有什麼危險,但也可能是拖繩拖住了它。它靜靜地呆在40多米的海洋深處,而捕鯨艇上的五個人卻等得心焦。
「抹香鯨在水下能呆多久?」羅傑問。
這孩子想起了自己在珍珠瀉湖1潛水時的經歷。那時,他一次最長能屏住呼吸3分鐘,這已經是人類潛水員能閉住氣不呼吸的最長時限了。
「難說,」二副說,「它們通常能呆15∼40分鐘,但很多人都說,有些抹香鯨曾經在水下呆過一個半小時。」
「沒有空氣,它們怎麼能在底下呆那麼久呢?」
「它剛才噴射水柱的情景你都看到了,」二副回答,「每當它噴射水柱,它就排出廢氣,吸進新鮮空氣。每次浮上水面,它大約要進行12次這樣的吐故納新。那樣做不僅是為了讓它的肺部裝滿空氣,還往它的血液裡輸氧。這才是噴射水柱的真正作用。鯨魚往自己的血液中充氧的能力是人類的5倍。幹這活兒,任何呼吸空氣的動物都比不上它。一條鯨魚就是一艘活潛艇!」
另外兩條捕鯨艇已經靠攏過來,準備隨時在需要他們幫忙的時候幫一把。掉進海裡的那個人已經被人救起來,現在,他又回到二副的船上。
他渾身精濕,疲憊不堪,但小船上卻沒有一個人對他表示同情。對那些手腳笨拙到甚至不能在船上保持平衡的人,捕鯨者們向來是沒有好言相慰的。
他冷得直打哆嗦。羅傑把自己的毛衣脫下來給他穿。船上的人都哈哈大笑,笑他竟然穿孩子的衣服。他惱怒地把毛衣還給羅傑。他寧可冷得發抖也不願意給人家恥笑。
他們等了40多分鐘。水手們都無所事事地坐在船上在水面上漂蕩。你可能會以為,他們能悠閒地歇一會兒,挺愜意。其實,在這種時候,對他們來說,每一刻都充滿著危險。
那怪物會突然從什麼地方冒出來?誰也說不準。「它很可能會從船底下衝上來,把整只般掀上高空,把船上的人通通傾瀉在到處都是鯊魚的海裡。
「它在下頭呆得越久,浮上來時,速度就越快,」二副說,「它太需要新鮮空氣了。」
海水開始「沸騰」,彷彿海底下燃起了大火。海面上聳起一個巨大的浪峰,峰頂上直冒氣泡。突然,抹香鯨像被子彈擊中似地從這座海浪之峰上頭竄出來。
它騰空而起,似乎直立在自己的尾巴上,看上去活像一座24米多高的黑塔——幾乎跟一座七層樓的建築物一樣高。你能想像嗎,一幢摩天大樓突然在洋面上冒出來。這壯觀的景象值得記錄下來,因此,斯科特打開了他的電影攝影機,以保證這場面永遠不會被人遺忘。
「摩天大樓」轟地倒了。海上掀起洶湧的波濤,捕鯨艇在浪濤中相互碰撞,船上的人都在瘋狂地往外舀水。抹香鯨在吐故納新,它噴射出一棵又一棵「白棕櫚樹」,得很多分鐘它才能使它的血液重新充氧。在這段時間內,它是顧不上任何別的事情的。這時機對捕鯨者來說最好不過了。
1瀉湖:一種在淺水海灣形成的湖泊.是由淤積的泥沙堵塞灣口而形成的。——譯注
「小伙子們,劃起槳來,」二副高聲喊,「使勁兒劃呀!劃到它的左眼那邊去。」
他離開船尾,跨過橫坐板走到船頭,而魚叉手則回到船尾他的位置上去。
這是老規矩。長官一定要擁有殺死鯨魚的榮耀。德金斯抓起捕鯨槍。這是一種長約1.5米的梭鏢,像剃刀一樣鋒利。它跟魚叉不一樣,魚又是刺進魚皮把鯨魚緊緊勾住,就像魚鉤一樣。捕鯨槍則要深深地扎進鯨魚體內,把它殺死。
二副站在船頭,右手高舉著捕鯨槍。
「劃近點兒。」他命令道。
羅傑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兒了,他倒寧可離那條會把小船毀掉的黑巨怪遠一點兒。抹香鯨這個龐然大物像巨大的陰影朝小船逼近,陰影遮住了半邊天空。像噴氣式飛機的廢氣似的水氣形成了噴泉,直衝雲霄。
眼下,小船頭已經挨著抹香鯨的黑皮。二副弓身向前,舉起捕鯨槍,瞄準鯨眼後方刺去。
「後退!後退!」他大喊。
小船划開了。抹香鯨渾身顫抖、抽搐,這巨大的怪物發出一聲深沉的呻吟。這呻吟在向人們哭訴,它不是魚,它跟那個正在捕殺它的人一樣,屬於哺乳動物。開頭,呻吟聲很低沉,接著,音調越來越高,最後變成嚎陶痛哭。
它又噴射了。這一次,它噴出的不再是「白棕櫚樹」。這是一株帶血的「紅棕櫚」。捕鯨人管這叫「開花」。看上去,這的確像一朵碩大無比的紅花,足有1米多高。捕鯨槍顯然扎進了鯨魚的肺部。血雨灑落在船上,羅傑瑟縮了,但水手們卻齊聲歡呼。
「這可是上百桶鯨油啊!」吉姆遜欣喜若狂。
抹香鯨死了,它的血把海水染得通紅,鯊魚已經開始撕扯它的屍體。
水手們往鯨尾上繫了一根繩子,三條捕鯨艇齊心合力地把捕獲的戰利品拖回大船那兒去。
船隊艱難地、緩慢地移動著,15支槳一起划動,每劃一下,船只能往前移三五厘米。要劃到大船那兒得很長時間。本來,船長完全可以把大船駛近點兒,但他不千,因為看著劃手們在這條龐然大物旁邊束手無策,他似乎能得到一種變態的喜悅。等他們把鯨魚拉回大船邊,天都已經黑了老半天了。
小船挨著大船停下來,水手們把繫在鯨尾上的繩子遞上大船固定,抹香鯨緊靠著大船,看上去就像兩艘並駕齊驅的輪船。
把小艇吊上吊艇架後,水手們全都累得癱倒在甲板上。廚師送來了肉和咖啡。羅傑對吉姆遜說:「我說,夥計,咱們的床不是挺舒服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