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運輸船就到了,炸彈被運到機場。十架戰鬥轟炸機,兩架偵察機和兩架水陸兩棲飛機早就等在那兒了。它們在黎明的時候就帶著20名軍官和37名士兵從擅香山的洛克菲爾德機場出發了。
每架飛機上都裝備兩顆六百磅的配有0.1秒延時裝置的爆破彈和兩顆用於瞄準的三百磅的教練彈。第一架飛機在上午8時45分起飛,然後每隔20分鐘起飛一架。
兩架偵察機在爆破點上空盤旋著觀察爆炸情況。指揮官們邀請詹諾博士和丹博士一起坐在一架偵察機上,哈爾和羅傑在另一架飛機上。飛機飛到爆破點上空時,兩個孩子懷著極大的興趣觀察著「黑蛇」的轉彎處。
一個黑色的物體從飛機上落了下去,正中目標,騰起一團灰白色的煙雲。看來沒有炸開頂部。
「這只是一顆三百磅的教練彈。」哈爾身邊的指揮官說,「它只裝黑火藥和沙子,爆炸時會產生一團明顯的煙霧。這樣投彈手就能判斷是否擊中了目標。」
那架轟炸機轉了一個圈,又飛回轉彎處上空。爬高,準備,俯衝,又扔下一個大得多的黑色物體,這是一顆六百磅的TNT炸彈。
炸彈落到河頂上爆炸了,發出驚天動地的霹靂聲。已經變成黑色岩石的河頂被炸成了碎片,一股白熱的熔岩從下面的熔岩河裡噴向天空,高達幾百英尺,在空中變成桔紅色,在陽光下閃閃發光,分散成扇形,又落了下來。指揮官們對爆破結果非常滿意。
飛機又飛了回來,扔下另一顆炸彈。這次炸開了一個二三十英尺寬的洞,大量的黑色岩石碎片落到熔岩流裡,堵住了一部分河道,熔岩開始從洞口溢出,向左邊流去。
這正是哈爾所希望的,他不禁得意起來,但他立刻又提醒自己還會有萬一,說不定還會出什麼岔子。他焦急地等待著另一架轟炸機。
可惜,這次扔下的教練彈離目標較遠。飛機兜了個圈子,又投下另一顆教練彈,正中目標。它又回到爆破點上空,投下一個大傢伙,把洞口擴大了20英尺,岩漿粘結著巨大的礫石,轟轟隆隆地滾進熔岩河裡。「攔河壩」越來越高,更多的熔岩從洞口溢出來,形成一條光閃閃的熔岩流。儘管只有六七英尺寬,卻是沿著相反的方向流經山谷,直奔大海。
炸彈一個接一個地開了花,裂口越來越大,直到這個魔鬼的後背被徹底炸開。裂口處填滿了石塊,被堵住的「河水」,急於尋找出路,便從左邊滾滾而出,形成一股強大的熔岩流,向荒無人煙的山谷流去。
希洛城得救了,從「大壩」較低的地方溢出的岩漿還會繼續向希洛城流動,但在到達城區以前就會凝固了。
哈爾興高采烈的心情被新的焦慮攪亂了。他看到在新河道裡流動的桔紅色的「河水」,有越過一個山丘的危險。那樣的話,山丘另一側的幾間房子就會被燒燬。
爆破任務完成後,偵察機飛回機場。哈爾向詹諾博士和丹博士提起他所看到的新情況。
「是的,我也注意到了。」詹諾博士說,「和當兵的說沒用,這不是轟炸機的事。我認為,我們應該去調查一下。遺憾的是我得回觀察所了。」
「那麼我們替你調查吧。」丹博士建議道。
「太好了。但你們需要一輛車,我給你們借一輛軍用吉普。」
吉普車載著丹博士、哈爾和羅傑向西南方向駛去,越過一個個低矮的山丘,然後向西駛向熔岩河流過的那條山谷。這條路很少使用,與其說是公路,倒不如說是山路,路面坑坑窪窪,車子從上面駛過,顛得他們頭暈目眩。最後他們終於來到了那個山丘上。山丘的一邊是小小的村落,一邊是兇猛的熔岩河。
「從這兒看還不太壞,」丹博士說,「山丘的高度足可以擋住熔岩,我們可以回去報平安了。」他看看不斷向他們逼近的「河水」,「流得真快,我們離開這兒吧。」
吉普車調了個頭又駛進了荒涼的山谷。四周熱氣逼人,煙霧在頭頂上飄浮著,還有一些奇怪的像玻璃絲一樣的東西,掛在灌木叢上,而且越來越多。看起來就像點綴過的聖誕樹一樣。
「那些玻璃絲似的東西是什麼?」羅傑不解地問。
「是熔岩,」丹博士說,「迷信的人說那是佩麗的頭髮,發怒的女神揪下自己的頭髮,撒向空中。實際上它來自那條熔岩河裡的熔岩噴泉。風把這些粘糊糊的岩漿吹散,拉成一根根長絲。它們隨風飄蕩,遍佈曠野,點綴著樹林和灌木叢。」
透過周圍的高大林木,仍然能看到那條熔岩河。本來他們離它越來越遠,但奇怪的是。溫度似乎在升高。前面傳來一種樹木燃燒時發出的辟辟啪啪的聲音。
他們轉了個彎,才發現路已經被一股10英尺高的熔岩河切斷了。他們趕緊剎住了吉普車。
「這兒過不去了。」丹博士說,「我們得回去看看這條路到底通到哪兒。」
他們調過頭來,沿著山路向回開。
越來越濃的煙塵嗆得他們不停地咳嗽。路邊的樹已經燒了起來,火勢越燒越旺。
突然,吉普車又停了下來,他們眼前又出現了一條熔岩河。
很明顯,那條河已經分成兩股,他們恰好被夾在中間。熔岩碰到的每一棵樹,每一叢灌木都冒出火苗。火焰舔噬著車輪。
「趁車還沒著起來,我們快離開這兒吧。」哈爾說。他們急急忙忙地下了車。
他們跑進樹林裡,火舌在後面緊追不捨。這是一個熱帶叢林,一棵棵參天大樹上纏繞著籐蔓。他們沒有砍刀,只能用手撕扯開荊棘和爬山虎,開出一條道路。
他們喘息著,搏鬥著,每前進一步都要付出巨大的努力,但大火卻步步緊逼,熱氣烘烤著他們的後背。緊張和恐懼使他們發瘋似的想在叢林中打通一條路。胳膊被劃破了,滿手都是血。火焰已經燒到了他們身上,後背和褲子都著火了,脖子被燒得疼痛難忍,而且還能聞到自己頭髮被燒焦的味道。
年紀最小的羅傑走得較快,一直在前面10英尺的地方。哈爾跟了上來,丹博士在他後面跌跌撞撞地走著。忽然,後面的腳步聲沒有了,哈爾急忙回過頭來,看看博士出了什麼事。
丹博士已經停止了搏鬥,像一尊雕像似的一動不動地站著,隨後就癱倒在地。
「羅傑!」哈爾喊道,「快救博士!」
他們架起癱作一團的科學家,艱難地向叢林外走去。他們一步步地向前掙扎著。時間一秒鐘一秒鐘地過去,火勢越來越旺,他們周圍樹葉捲曲著,辟辟啪啪地燃燒起來。
最後他們終於衝出了灌木橫生的樹林,來到一段佈滿碎石的路上。他們汗流俠背,上氣不接下氣,吃力地帶著博士順著山谷走下去。他們剛剛逃離的那片樹林頃刻間就轟轟燃燒起來。
正在這時,他們聽到了另一種聲音,發動機的嗡嗡聲。一輛軍用吉普車迅速駛入山谷,停在他們身邊。「這兒夠危險的,」司機說,「我們估計到你們需要幫助。快上車吧。」他們滿懷感激的心情,扶著博士一起上了車。「你們的夥伴怎麼了?」開車的軍官問。
「昏過去了,」哈爾說,「恐怕不是一般的昏迷,最好是立刻把他送到醫院去。」
「希洛城有一家醫院,」軍官說,「但如果病情嚴重的話,最好還是去檀香山的女王醫院。去機場只多用五分鐘,我們給你們派一架飛機,一個小時之內就能把他送到醫院。」
他們感激軍隊能夠做一些份外的事情。哈爾和羅傑看著博士被送上一架軍用飛機後,也爬了上去,和他一起飛向檀香山。醫院事先接到了電話,已經派出一輛救護車在機場等候他們。不久,昏迷不醒的博士就被送到著名的女王醫院,受到了醫生的護理。
他躺在床上,眼睛睜得大大的,一動不動地盯著天花板,呼吸急促,脈搏跳得很快。他顯然對發生的一切一無所知。當詹姆斯·克拉克醫生進行檢查時,哈爾和羅傑就坐在旁邊。過了一會兒,醫生面對哈爾坐了下來。
「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
「我們正拚命地想從著火的樹林裡逃出來,他忽然僵直不動了,接著又癱倒在地上。」
「如果只是昏迷的話,他早就該清醒過來了。他經常得這種病嗎?」
「有時候他會變得僵硬,像大理石雕像一樣站一兩分鐘。他的眼睛突出,目光呆滯,臉色由蒼白變成藍色。我抓住他的胳膊時,覺得他的肌肉像擰成的繩子一樣硬。」
「在什麼條件下發生這種情況呢?」
「嗯,第一次是在淺間火山口,他似乎回憶起什麼可怕的往事。」
「過後他記得發生的事情嗎?」
「不,他什麼也記不得。」
「還有別的外界刺激使他發作嗎?」
「有一次,晚上發生地震,他尖叫著跳起來,發瘋似地捶打著牆壁。還有一次,我們在『法爾肯島』潛水時,他得了『氮中毒』。有時候他還像瘋子一樣唱歌。」
「很有意思,」克拉克醫生說,「我開始意識到是哪一類病了。他的情緒怎麼樣?經常發火嗎?」
「他變得很多疑,以為我們都在陷害他。」
「對,」克拉克醫生說,「聽起來很像輕癲癇。」
「那是什麼病?」羅傑問。
「噢,是一種輕度的羊角風。」
哈爾大吃一驚。「會是那種病?我一直以為癲癇——嗯——是一種大腦疾病,有點精神錯亂。可丹博士是個很聰明的人,甚至是傑出的。」
「我的朋友,」克拉克醫生說,「別忘了我們的大腦都有點兒毛病,都有點兒精神錯亂。對於癲癇病患者來說,有些人擁有非凡的思維能力。朱利亞斯·凱撒、彼特拉克、彼得大帝、默罕默德、拿破侖,他們都患有癲癇病,可都是天才。有幾種癲癇病是很可怕的,由於你沒提起痙攣,我推測這是一種較輕微的癲癇。不要被『輕』字迷惑了,和『重癲癇』相比,它是輕的,但即使是輕癲癇也會致命的。」
「可怎麼會得那種病呢?」
「有很多可能致病的因素,腦震盪或機械損傷就是一種原因。在他的工作過程中,我推測他的神經一定受到過嚴重刺激,要不就是發生過某種事故,或兩者都有。」
「有一次他剛要告訴我們的船長一些他的可怕經歷時,卻忽然閉口不談了。他顯然不願提起那些往事。」「他是否因身體某個部位經常性的疼痛而常發牢騷呢?」
「除了左邊頭疼以外沒有其他症狀。他自己好像也不在意。」
「噢,也許就與此有關,我們應該給他拍一張頭部的X光片。」當病人從放射室被送出來時仍然處於昏迷之中。克拉克醫生和另外兩名醫生走進一間小黑屋沖洗底片,然後拿著那些照片回到哈爾面前,把它們舉起來對著光線。
「病因找到了,」他說,「那塊黑色楔狀物是一塊顱骨碎片,壓迫著神經中樞。有時候他的頭部會受到類似機械震動的衝擊,那個碎塊一定要取出來,而且手術必須馬上進行,否則他可能永遠也不會甦醒了。怎樣徵得他的親屬的同意呢?」
「我不認識他的親屬。」哈爾說,「他受雇於紐約的美國自然歷史博物館,他們會知道的。」
「我們立即發電報,不能再浪費時間了。我們等回音的時候,就要做好一切準備。」丹博士早就被送到手術台上,外科醫生站在旁邊等著住在紐約的這位科學家的父親的回音。同意的消息一到,手術就開始了。在手術室的走廊上,有一排椅子,是給這些焦急的朋友——哈爾和羅傑準備的。他們現在才感到他們是多麼喜歡這位年輕的科學家,儘管他有時捕風捉影。腦手術是一件非常精細和危險的工作,病人已經被休克折磨得奄奄一息,很可能經受不住這種考驗而死去。
半個小時過去了,仍然沒有消息。一個護士從手術室走出來,匆匆忙忙地穿過大廳。哈爾立刻跟了上去,「怎麼樣?」護士搖了搖頭,仍然急匆匆地向前走。
哈爾走回來,沉重地坐在椅子上。搖頭是什麼意思呢?是由於護士不允許亂說,還是最壞的事情發生了?足足一個小時過去了。兩個孩子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在走廊裡走來走去,像焦急等待著父親一樣。手術室的門開了,一個穿白大褂兒的人一陣風似的走出來,向大廳走去。
兩個孩子不耐煩地等待著。終於,克拉克大夫和其他醫生出來了,又匆匆忙忙地從他們面前走了過去。「請等一下!」哈爾央求道:克拉克醫生轉過身來。「他怎麼樣?」
「他會好的,」醫生說,「手術很成功。我們把碎片取了出來,但那一部分發炎了。你的朋友要休養很長一段時間,大約六個月以後他才能去逛另一座火山。現在,如果你不介意」他一邊說一邊轉身走了。哈爾和羅傑懷著難以形容的心情走進了病房。他們最大的快慰就是手術成功了。然而當他們意識到火山探險就此而結束時,又覺得很失望。他們坐在丹博士的床邊。他仍然昏迷不醒,但現在已經和原來不一樣了,情況好多了。圓睜的眼睛閉上了,呼吸也變得緩慢而輕鬆。「他真的睡熟了,」醫生說,「你們怎麼不去吃點東西?」羅傑走了出去,哈爾依然守在病人床邊。等羅傑回來後,哈爾才出去。
當他經過接待處時,聽到一個人正在打聽丹·亞當斯博士。哈爾停了下來。「你在找亞當斯博士嗎?」他問。
「是的,我是檀香山廣告者報的記者,我想向他採訪一下關於爆破的事。」
「對不起,他現在不能接受採訪。他剛作過手術,現在正在睡覺。」
「你是他的助手哈爾·亨特吧?」
「是的。」
「那麼也許你能給我講一講。」哈爾猶豫了一下,說:「我希望是由他來介紹,但我不知道他什麼時候能說話。好吧,我就盡我所知談些情況吧。」哈爾剛剛說完,又有兩個人來找亞當斯博士。接待室的人告訴他們,丹博士現在不能會客,他們轉身剛要走,哈爾迎上去作了自我介紹。「我是亞當斯博士的助手,」他說,「我能幫你們做點什麼嗎?」
「這是辛克萊爾先生,我叫斯科特,跟亞當斯博士一樣,我們也在美國博物館工作。博物館剛才給我們發來電報,說丹博士在這所醫院裡,我們就趕來想看看有什麼事情。」
「你們太好了,」哈爾說,「他現在睡得正香。我正想出去吃點東西,一起去好嗎?我們在飯館裡好好談談。」
吃完薄煎餅、塗奶油的豬肉,又喝了一杯咖啡後,哈爾給兩位科學家講述了那夭發生的一系列可怕的事情:爆破熔岩流,逃離森林大火,飛向檀香山和緊張的外科手術。
「醫生說他需要休養六個月。」哈爾說。
「你怎麼辦呢?」辛克萊爾問。
「我想大概無事可作。」哈爾說,「但我們無關緊要,重要的是他早日康復。你們還沒告訴我,你們在博物館裡的工作情況呢?」
「我們的工作很有趣。」辛克萊爾說,「我們正在設法收集一些鯨和捕鯨的情況。研究現代捕鯨方法很容易,然而我們想知道的是在帆船和捕鯨船時代怎樣進行驚心動魄的捕鯨活動。那時很著名的捕鯨船隻剩下很少幾艘仍然在海上航行。我們已經發現了一艘正在追蹤鯨的船,並決定跟它一起去。」
哈爾的眼睛亮了,「你說得太有意思了。」他說,「我真想多聽一點兒,可我得回去照顧我的病人了。明天早晨再來一次怎麼樣?那時候他會醒過來,看到你們一定很高興。」
丹博士一直熟睡著。孩子們雖然願意守護在他身邊,醫院的規定卻不允許。他們只好到一家旅館睡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又回到了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