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輪流在「船」上休息。在堅硬的圓木上呆一個小時左右,忍受著海浪對臉上的衝擊,再到海裡游游泳,推著木筏,活動活動筋骨。
游完泳後,爬上木筏躺一會兒,也是一種放鬆。
隨著時間的延長,每一次放鬆的感覺都越來越少,最後,只有不舒服的感覺。
夜晚就更難忍受,簡直無法睡覺,他們必須時刻處於清醒狀態。當浪打來時,他們要屏住呼吸,一睡著,就會因海水阻礙了呼吸而醒來。
成群奇特的、有時是可怕的生物來觀察這個浮著的木筏,孩子們從未發現海洋中有如此多的生物。
海洋中有很多生物,但帆船或蒸汽船上的乘客很少看到它們。一些海鷗和飛魚可能靠近大船,但大多數深海動物不敢接近揚著帆或冒著煙的大船。
原來那只帶艙和帶帆的7根圓木船也比現在這兩根半沉沒在海中的木頭
更有威脅力。這個小小的浮著的東西或許更像一條奇怪的魚,吸引其它魚聚集過來了。
海底滿是燈光,就像從空中俯瞰夜晚的城市,羅傑順著木筏邊向下看。
「那兒有條燈籠魚,那兒是條食星魚,天啊!那是什麼?」
兩隻巨大的眼睛正懶洋洋地跟著木筏。它們有1英尺多寬,閃著黃綠色的燈光。
「那是你的老朋友,大烏賊。」哈爾說。
羅傑渾身打了個哆嗦,「它不是我的朋友,它會不會上來抓我們?」
「它會的,但我們最好別這麼想,這對我們來說可不是件好事。」
正在作為船的動力機的哈爾加緊游了幾下,那兩隻眼離開他們遠去了。
但緊接著,更可怕的東西出現了。他們看到了另一隻眼,很大,足有8英尺寬,閃著銀光,來到船頭,又在海下1英……深處跟著木筏,看來像一輪滿月。
羅傑話都說不出來了,這種情況太少見了,奧默將手放在他胳膊上,發覺他有些發抖。
誰看到後面跟著個長這麼大眼睛的怪物會不發抖呢?
「這次不是眼睛,」奧默說,「它是月亮魚,因為它的光像月亮又是圓的而得此名。」
「你在開玩笑吧?」
「沒有,你看到的是它的頭。」
「那它身體的其它部分呢?」
「沒有什麼其它部分,它只有頭,因此,有人叫它頭魚。它還有另一個名字,太陽魚,因為白天它躺在海面上睡覺,沐浴著陽光。」
「除了頭以外,它長過其它什麼嗎?」
「長過,那是在它小時候,它有尾巴,後來掉了,和蝌蚪一樣。當然,它的頭不只是頭,它還有胃和其它器官,頭周圍飄著的東西是鰭。」
它的鰭和它的頭相比似乎小了點兒。
「它大概有一噸重。」羅傑讚歎道。
「的確有。有時,我們從小島上爬到一個正曬太陽的太陽魚上,假設它是個島,來取樂。」
水下月亮跟著木筏前進了幾分鐘,接著當看到4條大蛇樣的東西遊在亮光上時,羅傑又感到渾身發涼。它們的身體沒有固定形狀,月亮魚發出的光清晰地照出它那扭曲的身體,它們有8到10英尺長,和人的腿一樣粗。
「它們是蛇嗎?」
「是海鱔,」奧默說著拔出刀,「一種鱔魚,小心點兒,它們什麼都吃——包括我們在內。」
「不受歡迎的客人,」哈爾邊說邊潑水不讓進攻者靠近,「我們在學校讀過的那個養了一桶海鱔當寵物的老羅馬人是誰來著,他每天早晨將一個奴隸扔進桶中餵它們。」
奧默手裡拿著刀子,緊盯著海水,「這類海鱔很可怕,它是兩棲動物,它甚至能爬上紅樹。等著撲向從樹下經過的任何獵物。我們在旁內浦時,一個人被它咬傷送進了醫院,兩天後他就死了。」
蛇形的海鱔在木筏底下游來游去,羅傑也準備好刀子。
「它們會到木筏上來嗎?」
「有可能,有時,它們中的一條上船,它用尾巴拴在船舷上緣,再輕輕跳上船。大多數動物不會主動進攻,除非它們受到干擾。但海鱔很好鬥,它的牙有1英吋長,像刀尖一樣鋒利。」
羅傑抓緊刀,「敢第一個上來的就讓它掉腦袋。」
「那是最不該做的事了,」奧默警告他,「血會招來鯊魚,另外,它們頭和脖子的皮很硬,但他們尾巴的皮很軟,它們受不了尾巴上受傷。」
羅傑側躺在木筏上向海中看,覺得背上被拍了一下。
幾乎就在羅傑眼前,一條黑色尾巴緊緊纏在圓木之上,強有力的肌肉使它盤捲的身體躍出海面,藉著星光,羅傑看到那罪惡的頭和張開的嘴向他襲來,他還沒能轉過身,奧默就衝上前用手緊握住拿刀的手。同時,他的刀向海鱔尾部刺去,海鱔的身體抽搐著落進海中。
「那條魚不會再打擾我們了。」
水中再也沒有看見侮鱔的影子。
羅傑覺得頭暈,很虛弱,他有這個年齡孩子所具有的旺盛精力,但這一晚,他覺得有點受不注了。他很快睡著了,可一下又被打到臉上的海水驚醒了。
奧默看出來,如果這孩子不好好睡一覺,就支持不住了。
「羅傑,坐起來,」這孩子聽了他的話,「現在,轉過身背朝向我,好了——現在,你可以放心地睡覺了。」
羅傑疲倦得已無力和他論爭了。他的身體被奧默坐著的身體支撐著,頭靠在他肩上,很快睡著了。現在,幾乎沒有什麼大浪能打到他臉上,當大浪襲來時,奧默用手摀住他的鼻子和嘴,輪到奧默到海裡推木筏時,哈爾代替他支撐著羅傑。羅傑一直睡著。
起風了,三個濕透的身體感到很冷,他們很高興看到太陽出來了,但還未到一小時,他們就又要忍受冷颼颼的黑夜了。
羅傑醒來,睡眠使他有了些精神,但又餓又渴。他有些生氣,因為只有他睡著了。
「搞什麼鬼?」他生氣地說,「如果你們能受得了,我也行,我不需要照顧。」
他看見同伴的手,又看看自己的,它們被海水泡得收縮了。
「我們像被包起來的木乃伊,遞給我冷霜。」
但他們不可能有冷霜。羅傑跳入海中,代替哈爾充當這條不大好的「希望號」的發動機。
他們越來越感到飢渴,經常泡在水裡,有一個好處,水透過皮膚滲入體內,因此,不像在陸地缺水時那麼渴。但天黑之時,他們寧願用一顆珍珠——如果是他們的珍珠,換足夠他們喝的淡水。
那晚,羅傑執意要當大家的保護人,讓他們倆輪流靠在他身上睡覺。但他幾乎睜不開眼睛,一次真的睡著了。結果,他和靠在他身上的哈爾一同滾入海中,冰冷的海水立即使他們清醒。
第二天,一群東方狐鰹在木筏周圍游嬉,孩子們不斷試著抓它們,可一條也沒有抓到。
「不知道我們能不能做條魚線,」奧默看著圓木皮,「我們通常用椰子殼做,但樹皮也應該行。」
那天,他們大部分時間都用於把樹皮上的纖維剝下來,把它們扭成一股繩,雖然只有5英尺長,卻很結實。奧默又用圓木做了個鉤子,可是沒有魚餌。
他們滿懷希望將魚鉤放入水中,哪條魚會傻到咬空鉤呢?
那群東方狐鯉不見了,其它魚在木筏周圍游動,魚鉤沒有引起任何魚的注意。
又是一夜一天,由於帶鹹味的海水及皮膚不斷碰擦圓木,孩子們感到身體疼痛,他們的腳腫了,長著紅紅的斑點和水皰,疼得鑽心。
「這叫『浸泡腳』」哈爾說,接著又憂鬱地補充,「下一步就該用鹽水煮了。」
經常是濕漉漉的、帶有鹽分的皮膚被太陽曬得很厲害,他們的眼睛充血,發炎,疼痛難忍。
口渴使嘴唇裂開了,舌頭腫得嘴裡無法容納,它像楔子尖一樣不斷向嘴外延伸,嘴裡好像被膠水粘住了,羅傑用海水濕潤嘴唇,再吞下一點點。
「小心點兒,」哈爾警告他,「喝一點兒沒事,可一旦開始喝就很難止住。」
「每個人都需要鹽,」羅傑反駁道,「它能產生什麼壞結果呢?」
「太多的鹽會使你昏迷,然後,你會有兩種結果:一是瘋了,二是再也醒不過來了。」
「那又有什麼?」羅傑痛苦地說,「我們喝不喝海水都會處於昏迷狀態的,」他用手遮在前額上,「我已經看見那些根本不存在的東西了。」
「像什麼?」
「像暴雨,涼爽的、甘甜的雨,在那邊,」他指著東南方向,「我知道那裡沒雨,可……」
「的確下雨了!」哈爾喊道,不到半英里外,細雨從天直降下來,拍打著海面,「我們快點兒去。」
他們倆也跳入海中,和奧默一起推木筏,三人一起快速地將木筏推向下雨的地方。
在他們趕到之前,他們失望地看到雨小了,變成了霧,接著太陽出來了。
「看,那邊又下雨了。」
這次,只在他們前面0.25英里,他們肯定能及時趕到的,雨從被西風吹來的一小塊烏雲中降下。
他們用盡全身力氣,奮力游泳,很快,發現又沒希望了。他們疲倦了,但風並沒有疲倦,他們越用力游,雨似乎離他們越遠。
頃刻,那小塊雲彩消失了,連剛下過雨的跡象也沒有了。
「你說這只是我們的幻覺嗎?」羅傑懷疑地說。
「當然不是,我們不都看見了嗎,是不是?」沒人回答,「是不是?難道你沒看見嗎?奧默?」
「我覺得我看見了。」奧默猶豫他說,「我——我什麼也不敢肯定了。」
「但這兒有可以肯定的東西,」羅傑喊道,「我摸到它了,一條金槍魚上鉤了,」他把魚拎起來給他們看,是條黑色有光澤的魚,不到1.5英吋長,但有很多肉。
他們立即用刀將魚切開,除了骨頭外,吞下了所有的東西,還留了一小條肉做魚餌。
他們感覺好多了,也不那麼渴了,魚肉、特別是像合汁多的金槍魚肉,含的水分是淡水,不是鹹水,可惜這點兒水仍不夠。
帶餌的魚鉤比空鉤有用多了,不久,一條小劍魚上了鉤,把它拉到船上,很快又吃光了,只留下了做魚餌用的。
在有小劍魚的地方一定也有大劍魚,因此,哈爾看到海水突然波動起來並不奇怪。
「小心!」他警告正在游泳的奧默,一條巨大的劍魚正用它的劍兇猛地襲擊著小魚,它把小魚弄碎後,再吞下。這條劍魚有16英尺長,能輕易將人像切魚一樣切成兩部分。許多鯨魚在受到劍魚襲擊時也會敗下陣來。
奧默盡了最大努力,躲避劍魚的襲擊,小魚血肉模糊的屍體漂在海面上,哈爾和羅傑用手盡量多地打撈它們。
血腥味招來了一條大虎鯊,它飛快地朝一條受傷的魚游去,把它吞了進去。
鯊魚的行為激怒了劍魚,它立即向鯊魚發起進攻,它沒有像往常一樣直接用它的武器攻擊鯊魚。它游到距鯊魚6英尺近處,然後,橫著身體將它的劍刺進鯊魚身體內,血流了出來。
「10分鐘內,就會有100條鯊魚趕來。」哈爾叫道,「我們在劫難逃了。」
哈爾跳入海裡,跟著,羅傑也跳入海中,他們的腳上沾滿了碎魚屍。
他們和奧默一起,迅速將木筏推離這片屠殺場,再回頭一看,海面上漂著許多鯊魚,魚血染紅了海水。
他們嚼著碎魚。
「那條劍魚幫了我們,」哈爾說,「你們看,我們有些運氣。」
第二天,他們的運氣又沒了。附近海面只有海蜇,它們覆蓋了幾英里的海面,木筏後面的人置身於海蟄群中,每次,當浪打來時,都有海蜇打在木筏上的人身上。海蜇觸手能降服其它魚類,對人的皮膚來說,也是件煩惱的事。
海蜇中最厲害的一種叫「海脂」,它是一種7英尺寬,觸手有100英尺長的紅海蜇,當游泳的人被這種海蜇纏住時,必須有同伴才能幫忙解脫。
就是在「希望號」駛出海蜇群居的海域裡。圓木上仍帶有海蜇身上的粘液。
第二天,他們看到這次航行以來的第一群鳥,黑燕鷗及鰹鳥饒有興趣地圍著木筏飛翔。
「這意味著我們離陸地不遠了。」奧默說。
疼痛的眼睛在海平面上巡視著,但仍沒有樹木的蹤影。
三個人都很興奮。他們討厭一切,甚至相互討厭。
哈爾說他最不願意和羅傑一同呆在木筏上。羅傑說他和哈爾打交道最難受。
每個人都認為其他人瘋了。他們說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奧默開始用他的方言談話,他沒完沒了地說著。羅傑說:「我要去沙灘。」他起身向海裡走,哈爾抓住他的腳腕,砰地他又重新坐在木筏上。
哈爾看到了暴雨,但那是根本不存在的暴雨,他還看見長滿椰子樹的島嶼,瀑布從穿過沐浴在水霧中的熱帶樹林裡的岩石上飛流而下。
當起風、天陰、海浪湧起時,他們幾乎沒有知覺;下雨了,他們幾乎不知道張開嘴接雨水。
憤怒的海洋將木筏朝西南方向推去,出於一種絕處逢生的本能,他們都緊抱著圓木。
暴風雨的黑暗和夜晚的黑暗融為一體。哈爾隱約感到風的呼嘯以及木筏隨著浪一起一伏地向前移動。
後來,傳來一陣聲音,不像是大海的呼嘯,那是浪花拍打岸邊的呼嘯。
這一定是他們的又一幻覺,它像海浪拍打陸地的聲音,很可能是他們疼痛的腦袋裡敲打的錘子發出的。
木筏機械地向前,一會兒,又後退,接著又向前,圓木下面產生了一陣摩擦聲,然後,木筏又被水椎起,又是碰撞聲。
圓木斷了,運動停止了,哈爾感到身下是粗糙的沙子。
他伸手摸摸羅傑,那孩子被浪拋到一邊去了。
奧默怎麼樣了?奧默在水中,用綁木筏的繩子拴住手腕,這樣,如果他失去知覺,他將不會離開木筏。
哈爾尋找著,暴雨遮住了星星,他什麼也看不見。
他在木筏周圍摸索著,然後,又大膽走回海裡。他的腳碰到什麼東西,他蹲下身,是奧默。他把他拖出海面,放在離海邊10英尺的沙灘上。
奧默是那樣沉,他一定溺水了。
哈爾知道應該做什麼,摸脈,將水排出,人工呼吸。
哈爾夢見他做了這些事,後來,他也躺在沙灘上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