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七次的男人 正文 8、再度發生的殺人事件
    一定得改變原本的策略-一我深切感覺到這件事的必要性。最初考慮的是,只要阻止琉奈姊姊和富士高哥哥這對情侶就夠了,我也如此依計畫進行,結果舞姊姊卻如伏兵般半途殺出。若是這樣行不通,那就牽制住最初的兩人以及舞姊姊的行動。然而這次,卻再度遇上世史夫哥哥出奇不意的突襲。

    我歸納一下截至目前為止,所有「一月二日」的「反覆現象」。所有在事發現場的閣樓裡,曾與外公在一起的人物,他們有過的舉動,可以扼要整理、推測如下:

    一第一輪——與外公喝酒的是我本人,而外公在那一輪並未受到任何傷害。

    二第二輪——琉奈和富士高兩人。他們為了說服外公讓自己繼承EDGE-UP集團,而到閣樓造訪外公。根據我的推測,動機大概是-一和外公商談繼承人的問題,商討過程並不順利,導致他們惱羞成怒。使用的凶器則是插著蝴蝶蘭的花瓶,那是友理小姐送給胡留乃阿姨的禮物。屍體的發現者是葉流名阿姨。

    三第三輪——舞。她知道妹妹和富士高的關係後,為了平息自己狂亂的情緒,而打算暫時躲到閣樓裡。因此,碰見外公也是她預料之外的事。動機大概是-一外公說出了不經大腦的話,反倒更加激怒舞。凶器是外公喝酒的那只清酒酒瓶。屍體發現的人是我。

    四第四輪——世史夫。我的推想是——外公正在找人陪他一起喝酒,他偶然間被找去當陪客,再不然就是世史夫看到外公提著酒瓶,由他提議作陪也說不定。凶器和屍體的發現者幾乎和一相同。

    如此整理之後,情況便可一目瞭然。為了阻止外公被殺害,而絆住前一輪「犯人」的方式,看樣子是行不通的。雖然阻止前一輪犯人的行動,卻又出現新的犯人犯下罪行,這種模式顯而易見。起因我也不清楚。既然在第一輪裡,外公並沒有被殺害,那麼外公被殺害的事件,就絕無『「反覆」發生的道理。不過,在接下來的現實當中,外公被殺害已經成為模式化,而且還持續不斷地反覆發生。

    根據我的推斷,整件事的起因,在於從第二輪之後,我就再也沒陪外公一同喝酒。與其說這是顯而易見的事,倒不如說,如此推斷才合乎邏輯。所以,只要我與第一輪相同,陪著外公喝酒,一直待在外公身邊(只要我沒有突然化身為犯人),殺人事件就絕不會發生。不過,我依然沒有改變心意,不打算把這個方法當成最後的手段或策略。

    令我最感困惑的是,在二和三的狀況裡,還能推論出他們的殺人動機何在,但在四里面,卻怎麼也推斷不出世史夫哥哥的殺人動機。儘管如此,世史夫哥哥所選擇的凶器,仍然與二相同。更何況,叫住打算商討繼承人問題而尋找外公的葉流名阿姨,並且告訴她外公往主屋的方向去,進而創造出發現者這個部分,也都和二一模一樣。雖然不太明白世史夫哥哥的動機,但犯案手法為何如此相似?真是不可思議。無庸置疑地,既然二已經因為「重設」而消去了,那麼世史夫哥哥便不可能參考琉奈姊姊他們的犯案手法啊!這真是讓我大惑不解。

    難不成,世史夫哥哥是依自己的意志去殺害外公嗎?我腦海裡突然浮現這個驚人的想法。該不會是……他受到某種人類智慧無法匹敵的不明力量所操縱,因此犯下殺人罪行?

    總之,要阻止事件的發生,先前使用過的方法都行不通。我對此必須有所覺悟,非得徹底改變策略。在等待著一如先前,宛如永無止盡的偵訊時,我下定決心牢牢地將這個想法記在心裡,迎接午夜零時的來臨。過了午夜零時之後,一月二日「重設」,時空進人第五輪。與前幾輪相同,我因為喉嚨乾渴得受不了,在一片黑暗中甦醒過來。前幾次,我都想著要起身到樓下的廚房喝水,最後卻又再度睡著。但這一輪我捕捉了那一瞬間,想勉強自己從被窩中起身。在半夢半醒的狀態下,我死命掙扎,用力擰自己的腿,好不容易清醒過來,

    腿上的疼痛讓我的意識逐漸清醒,我試著從被窩裡爬起來。要是我還在睡夢中,卻產生自己已經起床的錯覺,那事情就麻煩了。因此我再度用力捏自己的臉頰,強烈的疼痛感隨之而來。很好!我完全清醒了。我從被窩裡爬起來,輕輕地活動手腳。鬧鐘的指針剛過凌晨三點。

    打開燈之後,我立刻來到樓梯,調查記憶中的樓梯階面。有了,那是琉奈姊姊的耳環。原來在這個時點,它就已經掉在這裡了。這麼說來,琉奈姊姊來到主屋的時間就可以縮小成一月一日晚上十一點以後,至一月二日凌晨三點以前的四小時之間。可惜無法將範圍再縮得更小。既然在「重設」之後,醒來的時刻是「設定」成凌晨三點,那麼使不可能在比這更早的時間刻意醒來。無論如何,當我的意識回到午夜零時的那一剎那,就已經注定在被窩裡甦醒了,因此我也無可奈何。

    算了,能將範圍縮短為四個小時,也算相當成功。說不定琉奈姊姊才剛來過呢!至於她為什麼會在半夜來到主屋,或許與她最早得知外公遺囑仍未寫完有關。無論如何,這件事都得調查清楚。

    我關掉電燈,讓眼睛習慣黑暗,然後下樓走到廚房。當然,那裡空無一人,我藉著從窗外射入的微弱光芒,緩緩穿過走廊,朝著本館走去。

    首先到大客廳看看。一月一日晚上十一點,我躲到主屋去,但新年會卻還在繼續。也就是說,一月二日凌晨三點的現在,就算有人仍在客廳喝酒吵鬧,也不足為奇。但和我想像中相反,客廳裡一片漆黑,不見任何人的蹤影。隔壁的會客室也是一樣寂寥。

    然後我走到餐廳,裡頭只有廚房洗滌槽上的小燈亮著,果然也沒有人,而且安靜無聲。此時,我感到喉嚨子渴,因此先喝了一杯水。

    接下來我該怎麼辦?這樣似乎走進了死胡同。原本我認定在客廳舉辦的新年會還繼續著,喝酒的人也一定很多,因此期待著能得到有用的情報,例如琉奈姊姊直接向眾人宣告外公尚未寫遺囑的場面。可是,看樣子新年會老早就結束了。

    漫無目的的我,緩步走上二樓。已經這麼晚了,若是被誰看到,可能會誤以為我有可疑的企圖,才會在附近徘徊,然後受到長輩的責備。而且,我注意到這裡是女性臥房的一隅,我刻意不往前靠近。之後,便自然而然地走向連著書庫的外公書房。

    書房門縫中透出亮光,看來外公還醒著。我驚訝地停下腳步。莫非外公正在寫遺囑?在那一瞬間,我抱著一絲期待。但在仔細思考之後認為這並不可能。現在這個時間,早已過了琉奈姊姊在客廳宣佈外公遺囑未完成的時點。

    儘管如此,我還是走近書房的門,全神貫注地側耳傾聽。由於門沒關好,它便順著我的體重,無聲無息地往裡面開了。

    我朝著裡面窺視,外公的臉部朝下,整個人伏臥在書桌上,書桌的大小與小水池的面積差不多。他該不會已經死了吧?我不禁這麼想。但在聽到外公熟睡的鼾聲時,我便放下心裡的大石頭。或許他正在調查什麼時,不小心睡著了。外公的肩上還披著毛毯,應該是居子太太或胡留乃阿姨發現他睡著之後,才替他蓋上的吧!

    我本能地觀察起外公的手邊,原本想著一定是和工作有關的資料,結果,發現了不算意料之外的東西。那是因為這「三天」來,老是聽見這東西的名稱,所以,即使看見這個東西也不覺得意外。

    那是極為平常的色紙,大小約莫與手帕差不多,而且到處都是。還有一隻以兩張色紙折好的紙鶴、黑色的紙鶴。

    當初聽見外公與胡留乃阿姨及居子太太的對話時,我心裡雖覺得不太可能,但現在看來,他的確有每晚折紙的習慣。我倒不是想要對別人的興趣挑毛病,但就我平常所認識的外公來看,這讓人不由得感到極不搭調。

    仔細一看,還真是找不到紅色色紙。外公堅持要那個顏色,說是缺了紅色就不折了,不過,他還不是以黑色色紙完成了作品?這讓我有些詫異,而往書桌上看的時候,又突然察覺了一件事。除了缺少紅色,四處散落的色紙裡,也並非每種顏色都有。而是只有黑色、藍色及黃色三種顏色。其他顏色的色紙,連一點碎片都沒有。不過,每個人對顏色的喜好各有不同,外公堅持只要紅色加上其他三種,總共只要這四種顏色,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只是讓人不禁有外公是偏執狂的不良印象罷了。

    書桌上放了另一個奇特的物品。那是以白色漏花紙板手工製成的物品,第一眼瞥見時,還以為是個箱子。它的大小正好可以裝進一個草莓蛋糕,上面還挖了個手背大小的圓洞,感覺像是稍大的面紙盒。我把有洞的那面朝下晃了晃,裡面什麼也沒有。

    外公手邊的另一樣物品吸引了我的目光——那是一本日記。外公的手指放在日記封面的邊緣,我注意著不吵醒外公,緩緩地將日記本抽出。這是今年份的日記本,當然還是全新的。我快速翻了起來,看見寫在前面幾頁的內容。

    「一月一日——新年會。加實壽與她的兒子、葉流名和她的女兒來訪。沒見到兩家丈夫的身影,一切順利。槌矢、友理兩人照例來訪。居子做的新年料理非常美味。」

    最前面所寫的內容就是這些。下一再是:

    一月二日——胡留乃、居子要我喝酒節制點,真是囉唆。深江是因為腦溢血而死,我當然明白她們的擔心。不過,我已經是來日無多的老人了,希望她們別剝奪我的樂趣。我死都要喝,這才痛快!」

    也就是說,外公要在新年會之後繼續喝酒。即便如此,嚴格說來,日期的確不同,卻是在描寫同一晚的事,他卻特地變更日期紀錄,這一點也真是仔細。這也是外公令人意外的一面。

    我以為下一頁是空白的,但信手一翻,卻發現上面寫著字,著實讓我嚇了一跳。

    「一月三日——還沒有決定。既然大家都特地住下來了,於是我決定把遺囑延到四日以後才寫。店沒開的話,也是沒辦法的事。」

    看樣子,這部分是在外公睡著前寫的,一月三日自然是錯誤的日期。明明那是新年會後的同一個晚上,卻還規矩地變更日期來寫,這會讓人產生誤會的。或許是因為外公已經喝醉了。不過,他卻堅持將日期區隔開來而繼續寫下去,在未經注意的情況下,才會寫到次一日日期的空頁上。

    至此我終於瞭解,琉奈姊姊是如何最早得知遺囑未完成的事,她一定是偷翻過這本日記。另一個可能是,當她為了繼承問題來書房找外公商量時,偶然間看見了日記的內容。或許外公當時正好不在位子上,或許像現在這樣熟睡著。

    雖然這種解釋也算合理,但有些細節不太清楚。舉例來說,遺囑要延到一月四日以後再寫,這個決定本身並沒什麼不對勁。只是,為什麼理由是「因為店沒開也就沒辦法了」?所謂的店,究竟是什麼樣的店?另外一個我弄不清楚的部分,是日記一月一日的內容裡,先是提到了「同時不見兩家丈夫的身影」,之後寫著「一切順利」,這兩句我也不清楚有何意涵。究竟是什麼事順利?難道最近大庭家與鍾之江家的事情,都與他有所牽扯,所以才會寫「一切順利」嗎?

    日記……我將那本附著鎖的日記本,悄悄放回外公身邊,就在此時,我腦中忽然靈光一閃。若是外公有寫日記的習慣,翻一翻舊的日記本,或許能有什麼收穫。例如,雖然我曾推斷第四輪的犯人是世史夫哥哥,卻找不到他殺害外公的動機。不過或許只是我不知道內情,說不定外公和哥哥之間曾有過嚴重的爭執。只要看了外公以前的日記,搞不好就能瞭解。

    我隨即在書架上找了起來,出乎意料地,很輕易便找到了以前的日記本。過去十幾年的日記本,不但好好整理過,還整齊排列著,全都是附著鎖的精裝本。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將日記全都拿了出來,打算帶走之後再仔細看。當然,即使我將鎖全部弄壞也無所謂。在這一輪結束後,那些壞掉的鎖便會自動恢復,用不著自己動手。另外,就算隨意放置,或者就這樣丟著不管也無所謂,反正日記本全都會自動回到原來的書架上。哇!黑洞的「重設」特性,在這種狀況下還真是方便。我帶走了十幾本的日記本後,便折回主屋。原本打算回到閣樓,但轉念間改變了主意。因為在天亮以後,外公就會來這裡喝酒。雖然把日記本藏在閣樓是個不錯的主意,但若沒有機會拿出來,就會變得很麻煩。吐著白色的氣息,我來到中庭,往別館前進。將所有日記本藏在別館的壁櫥之後,再折回本館

    我打算在居子太太開始準備料理之前,躲到能偷聽到餐廳裡對話的地方。雖然不確定是否能聽到有用的情報,但為了採取有效的對策,掌握一月二日的狀況是有其必要性的,即使只能知道一點情報也好。而命案的關係人,至少會前來餐廳一次,因此這裡正是最適合收集情報的場所。

    在如此反覆思索時,眼看時間就快六點了,我卻找不到適合偷聽的地點。不久就要天亮了,正當我不知如何是好時,走廊的方向傳來拖鞋的聲音。在沒有辦法的情況下,我只得躲在餐具櫥與備用桌之間的隱密處,這裡稱不上好的藏身處,不過也只能暫且躲著,但若有人在備用桌旁坐下,我就出局了。雖說現在是用餐時間,不過每個人的時段都不太一樣,所以不至於出現這種情況。只不過,要是其被發現了,以什麼借口來搪塞也沒用了。算了!反正一切都會「重設」,我想還是可以安心的。

    餐廳的燈亮了起來,我從餐具櫥後面偷偷窺視,是穿著圍裙的居子太太。還是新年會的隔天,居然這麼早就起床了。當我感到佩服時,她迅速著手準備所有人的餐點。在這過程中,胡留乃阿姨也來了,當然,她還是穿著綠色的運動服,開始幫忙居子太太。不久,準備完畢後,她們便先用起早餐。

    「居子太太……」那是胡留乃阿姨的聲音。要是我冒然偷看,她從所在位置就能看得到我,所以我只能豎起耳朵偷聽。「你覺得如何?」

    「你是指過繼養子的事嗎?」居子太太用餐動作十分優雅,在吞下口中食物前,絕不發出聲音,總是延遲個幾秒才回話。「小姐?」她口中所謂的小姐,當然是指胡留乃阿姨。因為胡留乃阿姨還是單身,所以不能直呼為太太。

    「是認真的嗎?」胡留乃阿姨問道。

    「什麼事?」

    「就是今天下午要發表的那件事呀!你覺得怎麼樣?你覺得我爸爸是認真的嗎?」

    「依我的想法……我想,雖然不能說完全沒那意思,結果……不是又延期了嗎?而且店也沒開。」

    「就是這樣啊!店沒開的話,就沒辦法了。」

    又是談到「店」的話題,雖然我亟欲瞭解這個話題的解答,卻在意起阿姨口中所說的其他情報,那便是外公要在今天下午發表的事。所謂「要發表的那件事」,當然是指發表誰是繼承人吧!最初聽到琉奈姊姊和富士高哥哥的交談時,我對這事還感到一頭霧水。原來外公說他過世前,絕不公開遺囑內容的決定,已經做出改變。推論起來,那大概是一月一日夜裡,在我躲到主屋閣樓之後,眾人繼續喝酒時所產生的結論。

    「請告訴我實話,你覺得誰當我的養子最好?」

    「小姐指的是對您來說最好,還是對主人來說最好呢?」

    「其實爸爸是認為怎樣都無所謂吧!由誰來繼承都無所謂。無論如何,以不勞而獲的錢將公司擴大成如今這種規模,即使因為第二代無能,導致公司經營失敗,那也無所謂。難道你不覺得,他倒是想讓繼承人代替自己弄垮公司,爽快地讓一切歸零。」

    「那麼就按照小姐的意思啊!之前已經說過了,小姐為什麼不照自己的意思決定人選呢?」

    「我無法下決定耶!若是我選了當養子比較好的人,在公司的經營方面,絕對是比較不可靠的接班人選。如果選了能力不錯的人當自己的養子,下場又不知道會如何。正因此,我也只能委託爸爸下最後決定了。」

    「您心中的人選是哪一位?如果不介意告訴我的話——」

    「如果是以公司經營的接班人來說,那一定是友理小姐。雖然她身為女人,卻是最值得信賴的。只是,反過來看,因為她過於幹練,要是當成自己的養女,也無法對她投入深厚的情感,這就不太好了。」

    「能力不錯的人,槌矢先生如何?」「那個人不行!他的確沒出過差錯,也頗有聰明才智,但感覺上,他在面臨大風大浪時,會是最軟弱的一個。像是那種沒有人引導,就無法將事情辦好,甚至還會對著媽媽撒嬌的類型。雖然這只是我的直覺。」

    「戀母情結?真是令人困擾哪!」

    「那或許是我個人的偏見。還有,他喜歡琉奈喲!」

    「有這種事啊?」

    「好像是這樣。他看女人的眼光有點糟糕。」

    「那單純作為養子或養女的話,誰比較適合?」

    「大概是舞吧。不知為何,只要看到那孩子,就會想起以前的我。她是個躲在妹妹的陰影下,無法自由自在的人。舞當然也有不少缺點,但她算是最能讓我想收為養女的人。」

    「如果不介意繼承者有沒有接班能力的話,不如認舞小姐當養女吧!」

    「這可不行!對爸爸來說,由誰繼承都無所謂,但對我來說絕對不是如此。就目前來說,EDGE-UP可是我人生的全部啊!」

    「這樣啊……那事情就很棘手了!」

    「所以我只好委由爸爸判斷羅!可是啊……」放餐具的聲響與歎息聲相互交錯。「沒想到他會這麼做……居然用那種方法。」

    「那是因為主人喜歡賭博吧!」

    「就算是賭博也該有些分寸,不是嗎?竟然用那種方法。即使要賭博,也應該有別的方式吧!為何偏要用那種方式……我真是不明白。他真的會認真下決定嗎?」

    「那句話叫什麼來著,就是那句呀!」

    「咦?」

    「返老還童啊!不是有這麼一句話嗎?所以說——」

    突如其來的一聲「早安!」打斷了居子太太的話,我雖看不見說話者的模樣,但可以聽得出是友理小姐。

    「董事長,真是抱歉!我都已經在您府上叨擾了,還厚顏無恥地睡過頭。」

    「你在說什麼呀!現在才七點而已啊!也只有我和居子起床而且!你可以再睡晚一點的。」

    雖然知道胡留乃阿姨話裡沒有諷刺的意思,但對友理小姐而言,來到董事長家中,自己就是個客人。對於沒能幫忙準備早餐,她的聲音裡透露些許的羞愧。

    在用完早餐的胡留乃阿姨與居子太太離開餐廳後,友理小姐開始靜靜地吃起早餐。

    「早啊!」由聲音來判斷,走進來打招呼的是槌矢先生。「你起得還真早呢。」

    「沒有,董事長與居子太太老早就吃完早餐了。」

    「嗯,那……會長呢?」

    「我還沒有見到。」

    「大概還在睡吧!那還好,要是秘書比會長晚起,還慢慢用餐的話,那不成了笑話?啊!不,我可沒有要挖苦你的意思喔!」

    「不必為我操心。」

    「我可以一起吃早餐嗎?」

    我從未聽過槌矢先生的語氣如此輕鬆而親暱。難不成因為對方是友理小姐,他就比平常放鬆許多?要真是如此,那他的心機也只是這樣吧!當我聽到胡留乃阿姨對他的負面評價時,可說頗感意外,但現在卻能充分理解了。

    「你知道嗎?」槌矢先生的語氣更油腔滑調了,他的嘴巴塞滿了食物,聲音模糊不清。「會長還沒寫遺囑耶!」

    「是嗎?」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只要槌矢先生的語調愈親暱,友理小姐就愈正經。「我並不知道這件事。」

    「你好像沒什麼興趣!」

    「因為和我無關。」

    「關係很大不是嗎?畢竟都是董事長的養子候選人呀!」

    「真有那天,我就會正式推辭,我已經打算這麼拜託董事長了。」「那時就來不及啦!會長已經確認過每個人的意願啦!如果你要拒絕,就應該在那時候拒絕。」

    「我已經在反省自己的魯莽了。」

    「我倒覺得不必想那麼多,反正也不是大不了的事。如果沒被指名,也只是維持現況。如果真被指名,那就當作是額外賺到吧!」

    友理小姐不發一語。

    「之前我就想這麼說了。你不覺得我們的關係應該要好一點嗎?」

    「什麼意思?」

    「這還用說嗎?我倆可是肩負著EDGE-UP集團的未來呢!我們不是更該親密地合作嗎?」

    「我從沒想要肩負起公司的未來,我只想努力地把受托付的事做好。」

    「哦,好像惹你生氣了。」他乾笑著說。或許是從友理小姐的語氣裡,得知她完全不為所動,因此有些著急了吧!「我可是將你當成重要夥伴呢!」

    「咦?」

    「你十分能幹,對於公司來說是個不可或缺的人才。不是嗎?況且,雖然尚未正式決定,但我想我將來要擔負公司的可能性很大。當然還有很多事是我力有未過的。所以我需要夥伴,而且不只是工作上的夥伴,無論工作或私人方面都是。」

    「那是什麼意思?」

    「也就是說,我在被指名為董事長的養子後,就會娶你當老婆,然後兩人同心協力,在工作與家庭上一起努力。」

    槌矢先生的意思是說,如果他被選為繼承人,就娶友理小姐為妻。但相反地,要是友理小姐被選上,就讓自己當她的丈夫——他想說的,應該是一種「落選對策」吧!連一向遲鈍的我都猜想到了,友理小姐理應也會諷刺地這麼解讀。

    「如果我和槌矢先生都沒被選上呢?啊、啊!對了,如果琉奈小姐被選中的話,你就會娶她為妻吧!」

    「真希望你可以真誠地聽別人說的話哪!我有這樣說過嗎?」

    槌矢先生的聲音逐漸嚴肅起來,友理小姐的聲音卻反而落得輕鬆。

    「雖然我沒有明白地向你說過,但是,槌矢先生,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即使我看不見槌矢先生臉上的表情,但由現場氣氛來感覺,也感受得到他大受打擊。不過,倒不如說我更是大受打擊。「我打算和那個人結婚。」

    「你說謊是沒用的,我可從來沒聽說過你有男朋友。」如果本大爺不知道的話,就全都是謊話——這種推論還真是犀利啊!「我事先聲明,我可不是說你沒有身為女人的勉力喔!要是你誤會就麻煩了。只是,專注於工作的你,根本沒有閒功夫和男性交往。我想,我的判斷不可能出錯,事實上你根本就沒有什麼往來甚密的男友,這不過是你的借口。不可能是真的。」

    「的確是交往不深,但我—直喜歡著那個人。結果,在前一陣子,出乎我意料,他希望我認真考慮未來的事。雖然我還沒正面回答他,但我已經有接受他的打算了。」

    「那麼……這、這是真的羅?」

    槌矢先生聲音微微顫抖。他的提議或許不單是「落選」對策,也許他真喜歡上友理小姐了。

    「那種摸不清底細的陌生人,我勸你還是早點放棄比較好。你不是寧願甘於平凡而結婚的女性類型。請別再說這種話了,好好重新考慮吧!」

    「不管你要說我是保守還是跟不上流行,平凡地結婚,當個平凡的主婦與媽媽,這都是我的夢想。我對工作沒有任何眷戀,請你不要干涉我。我要先離開了。」

    「你絕對會後悔的!」槌矢先生的口吻,與其說是依依不捨,還不如說是把「她絕對會後悔」這句話說給自己聽。「我一定會繼承EDGE-UP集團。真的,除了我以外的其他人,根本就沒那個資格,會長也很清楚,所以你還是重新考慮比較好。喂!我在叫你耶!」

    友理小姐離開後,我探出頭偷瞄了一下。槌矢先生一副毫無食慾的表情,雙眼呆視著半空。他應該是太有自信了吧,導致在被拒絕之後,受到這麼大的打擊。但轉念間,他似乎又重新擬定了策略-一既然友理小姐不行,還有琉奈呀。他把早餐吃得精光,吹起口哨,又再度復活過來。

    我卻還沒有復活過來,而是如假包換的失戀了。因為打擊過大,霎時覺得外公被殺的事件似乎已經無所謂了。友理小姐就是這麼有想力的女性。雖然毫無根據可言,但我自大地以為,只有我才瞭解友理小姐的魅力。其實,回過頭想想,這世界很大,也會有其他男人注意到她的魅力,而想與她交往吧,而且還是以成人的方式交往。啊——啊——

    在第一輪裡,我對友理小姐表明心跡那件事,已經完全「重設」了。為了優先阻止外公被殺,在沒有辦法的情形下,我只好放棄讓那件事重複發生。雖說如此,其實我也認為,還好當時沒冒失地讓黑洞的「反覆」現象發生,也慶幸那件事能夠因為「重設」而長埋於黑暗中。若是她記得我向她表明心跡,她或許會心想「你這小鬼……不過是個死高中生,就色慾薰心地說出那種蠢話,礙於你是會長的孫子,同時又是董事長的侄子,所以不能當面給你難堪。為了漂亮地掩飾過去,還得費我不少功夫……」在我反覆回想的過程中,只感到羞愧得無地自容,痛苦到想在地上翻滾。時間能夠「重設」實在是太好了。

    槌矢先生離開後,我從餐具櫥後方爬了出來。失戀的打擊,使我連忍受力都減退了,即使維持同一個姿勢,都覺得十分辛苦。況且,一直躲在用餐的人身旁偷聽,肚子也感到異常飢餓。

    「哎呀!」我爬出來後,伸了個懶腰,正巧琉奈姊姊走了進來。「早啊!小Q。你還好吧?」

    「咦?啊,沒事,我沒問題。真是不好意思,讓你擔心了。」

    「昨天你喝了很多,現在要吃早餐嗎?」

    「嗯,是的。」

    「嗯,那就一起吃吧!剛剛碰到小……不對,是富士高大哥。我有找他一起吃,不過大哥似乎不吃早餐,對吧?」

    「嗯!」與富士高哥哥處於半同居狀態的琉奈姊姊,對於他的飲食習慣想必是一清二楚。但她卻得用初次知道,或者閒聊的感覺來表達這件事,該說是太刻意了,還是令人同情呢?「然後,大哥要你等一下到別館去,是吧?」

    「咦?」因為驚嚇過度,琉奈姊姊將剛含在口裡的味嘈湯噴了出來,不斷發出男人般沙啞的咳嗽聲。那種性感沙啞聲,會不會是她日後成為熟女之後,變得風情萬種的聲音?我竟然胡思亂想起來。「為、為什麼你……不、不是,你剛才說什麼?」

    「我剛剛在樓梯附近……」大概是友理小姐讓我大受失戀打擊的緣故,我滿不在乎地隨口撒了謊,連自己也嚇了一跳。「所以,才聽到一些話。」

    「你、你耳朵……耳朵的聽力可真好,真的很好呢!」

    我們明明是輕聲細語——她臉上的表情,彷彿如此訴說著,雙眼還朝我瞪了過來。莫非那句話……如果不是在走廊上,而是在琉奈姊姊或富士高哥哥的房裡說的,那麼,不論聽力有多好,在樓梯也絕不可能聽得見,她因而感到不解也很合理。「那個呀,小Q……他就是說,叫我去別館的那句話,並沒……那個,呃……」

    「你們是有事要討論吧?關於繼承人的問題。」

    「你……」她的眼神變得像是看到妖怪一樣,「你可真清楚呢!」

    「那……是因為……表兄妹間必須盡快討論的急事,也只剩下這件事吧!」

    「是、是啊!」原本應該死纏著我追問的她,在我給出合理的解釋後,露出了安心的表情。

    「就是這樣啊!現在也只有這件事了。真的,每次聚在一塊都是這個話題。」

    「對了、對了,我在那時撿到的。」我拿出耳環,放在餐桌上。「這應該是琉奈姊姊的吧?」

    「啊,對啊,是我的沒錯,你是在哪裡發現的呀?」

    「在本館的樓梯上。對了,可以讓我們也到別館一起討論嗎?」

    「小Q也想……?咦?等等,你說的『我們』,是什麼意思?」

    「就是還有世史夫哥哥和舞姊姊。有不少事需要討論,因此這正是個好機會。」「可、可是……小Q,嗯,你說的話我懂,也非常清楚意義何在。不過啊,但是,那個,我們兩個……那個……也就是說……」

    「總之,這是件非常重要的事,請替我向富士高哥哥轉達。」我的口吻既不客氣,說的話也很不負責任,連我都感到詫異。原來,失去友理小姐的衝擊與痛苦,非但沒有減退的跡象,反而更加強烈。不過,在這種狀況下,反而帶來了好的結果。琉奈姊姊看到我的模樣,知道應該是有重要的事要談,而不可思議地點頭了。「世史夫哥哥與舞姊姊那邊就由我來通知。啊,還有,富士高哥哥的事,也暫時保密比較好。」

    「怎麼?咦?什、什麼事……我不知道你指的是什麼?我不懂。」

    「特別小心別讓舞姊姊知道幄!」

    「所、所以我才說,我聽不懂小Q你在說什麼啦,完全聽不懂。」

    「兩姊妹同時喜歡上同一個男人,會發生怎樣的悲劇,琉奈姊姊可以想像得到吧?我認為在公開你和富士高哥哥的戀情之前,為了預先鋪好後路,你得對舞姊姊好一點。在那之後,你們再向爺爺或是其他人說明也不遲。或許這麼說報冒昧,但這是我的忠告,請你考慮一下。」

    「討、討厭啦!小Q,你在胡說些什麼啊?我聽不懂啦!還一副欲哭無淚的臉,好像失戀了一樣。」

    「就在剛才,我失戀了。」

    「咦?啊,哎、哎呀,是這樣啊!」琉奈姊姊的表情透露出些許憐憫,急急忙忙地站起身來。看樣子,我臉上的表情大概讓人感到可憐又淒慘。琉奈姊姊完全不知原因,但似乎察覺到我意圖自殺,因此感到惶惶不安,我之後才想到這件事。實際上,她的直覺也還算準確。所以,縱使琉奈姊姊之後因為過於擔心,而將我的精神狀態轉告給媽媽知道,我也不能責怪她。「那麼,待會見了喔!」

    「待會在別館見吧!別忘了叫富士高哥哥來。」

    「知、知道了。我明白了,再見羅!」

    琉奈姊姊離開不久,舞姊姊也來到餐廳,隨後世史夫哥哥也跟著進來,情況逐一按著「時送」的順序進行。我告訴他們,待會一起到別館來,表兄弟姊妹們有緊急事情商討。也許他們兩人也與琉奈姊姊同樣擔心我的精神狀態,全都不可思議地應允了我。

    將所有表兄弟姊妹集合到別館,當然也是阻止外公被殺的對策之一。琉奈姊姊和富士高哥哥這對戀人,然後是舞姊姊以及世史夫哥哥,一口氣便限制「歷任」殺人犯的行動。不過,在殺人事件發生前,限制前任犯人行動的方法,並非根本的解決之道,直到現在,我仍舊如此認為。然而,即使念念不忘要改變策略,卻沒想出任何妙計。總之,既然想出能牽制所有「犯人」的借口,那不如嘗試看看,或許會意外地順利也說不定。

    我決定好好利用從外公書房裡拿來的日記。原本我是打算自己看的,但因為日記有十幾本,時間可能來不及。倒不如讓哥哥們與表姊妹們一起幫忙,在分工合作的狀態下,看完所有日記的時間,便可縮短至五分之一。只要日記裡出現了重要的記載,再請他們報告即可。而且,由於時間「重設」,到了下一輪,他們全都會忘記自己看過外公的日記。就結果來說,也與我自己偷看無異,這樣還真是樂得輕鬆。

    我還真是了不起的智慧型犯人——不自覺地讚歎起自己的聰明才智。在別館裡,我在哥哥們與表姐妹面前,將外公的十幾本日記全部拿出來。「從現在開始,請大家先看這些東西,然後再進行討論。」我這句話一說出口,在場的其他四人全都面露驚愕神情。

    「那、那是,喂!Q太郎,」連個性輕浮的世史夫哥哥,也都嚴肅了起來。「再怎麼說,這樣不太好吧!很糟糕耶,這可是嚴重侵害穩私權的行為。」

    「受到侵害的,應該是我們吧。」我開始玩弄起詭辯的技巧。「爺爺說了一堆尊重個人意願的場面話,但實際上真是如此嗎?假如尊重我們的意願,不是應該在與我們商討之後,再進一步決定繼承人嗎?讓自認有能力的自願者直接去向外公報告,然後在商談後、由他做出評價,再選出最後入選,這麼做才是最合理的,不是嗎?可是,在實際上,不論是本身沒有意願,或是不具能力的人,外公似乎不顧對方的意思,都堅持要他參與競爭。雖說是競爭,但究竟要競爭些什麼,感覺上好像很清楚,卻又沒有具體的評價標準,只是任由爺爺決定。被他選到的人,如果碰巧是有個意願,又具備能力的人,那倒還好。但如果不是,事情又會變得怎樣?被選出來的那個人,不就得被迫背負超出能力的重擔嗎?相反地,明明有意願又有能力,卻沒有被選到,不就得步上無可奈何的人生嗎?我說的一點都沒錯吧?爺爺這樣子真的是尊重我們的意願嗎?」

    「不,我說你啊,就算你說的再有道理,偷看別人的日記還是不對的行為。」

    「不是有句成語說,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嗎?」

    「那、那是什麼意思啊?」對於典故和諺語之類的東西,原本就不是世史夫哥哥擅長的,他板著臉說:「幹麼突然說出考驗別人學問的鬼話啊!」

    「只要對自己與敵人的狀況都瞭若指掌……」舞姊姊一板一眼地解釋著。

    「不管打幾次仗都不會落敗。就是這樣的意思。」

    「這是一場戰爭。」我趁機利用舞姊姊的陰鬱氣息,嚴肅地說道:「我們的人權被蹂躪了,不是嗎?對於這種蠻不講理的霸道行為,絕對不能默默接受。至於該怎麼做才好,我想,也只能讓外公收回原本的做法,繼承人不能任由他依自己心情好壞來做決定,而是要讓真正有意願和才能的人,去做一場公平的競爭——得讓他以這個方式決定才行。」』

    「可是該怎麼做呢?畢竟爺爺那個老頑固,已經下決心那麼做了啦!」

    「所以我才說,要先摸清敵人的底細啊!從這些日記裡,或許可以取得重要情報。搞不好在有了重要情報後,可以用來當成與外公談判時的王牌。」

    「你在說什麼啊?喂!」世史夫哥哥嘴角微揚,意思不明地冷笑著,像是不知該覺得有趣才好,還是該嚇得渾身發顫。「當成談判使用的王牌?那是什麼意思啊?」

    「要現狀況而定。這也沒辦法,因為我們與自己家人的未來,簡直像是被爺爺綁架了一樣!」

    「眼前這些東西,都是上鎖的吧!」富士高哥哥手裡拿著日記本,哺哺自語地說著,他的外表看似鎮靜,內心卻是大大動搖了。他似乎正算計著,不論如何,能掌握外公的弱點,是再好不過的事。「如果要看,那要怎麼打開?你手上也有鑰匙嗎?」

    「直接弄壞它羅!用這個。」

    我拿出預先準備好的螺絲起子,其他人都覺得好笑似地往後退了幾步。

    「沒問題啦,我會負責恢復原狀的。看完日記本後,我當然會負責歸還,絕對不會讓事跡敗露。即使真的敗露了,也絕不會帶給哥哥與姊姊們麻煩,我就跟你們這麼約定。不論如何,都請大家相信我。」

    眾人就這樣下定決心。最初是富士高哥哥拿了三本日記本,以螺絲起子撬開鎖後,開始默默地看了起來。隨後,世史夫哥哥也隨著動手了,大概是不想輸給富士高哥哥,他一次就拿走五本。最後,連舉棋不定的琉奈姊姊與舞姊姊,也各自拿走了三本,看來是下定了決心。我也不願認輸地取走了四本。

    別館裡瀰漫著異常寂靜的亢奮氣氛。對在場的所有人來說,繼承人問題竟是如此深切的煩惱。我在窗邊端坐下來,開始翻起十幾年前的日記。那個年代,正是外公與胡留乃阿姨開設的無國籍西餐廳急速成長的時候。因當時業務繁忙,日記的內容大多空白,即使有寫,頂多也只有幾行,讀起來相當輕鬆。書寫的內容,也多是當天店裡賣得最好的料理之類,以不值一提的記事居多。

    當我繼續翻頁時,眼角餘光瞥見了一個人影正在移動。從窗戶的方向看過去,發現是經過走廊的外公。他提著清酒酒瓶,喜不自勝地朝著主屋方向前去。他當然是獨自一人。很好、很好,世史夫哥哥也和我在這裡,在這一輪裡,絕對不可能發生殺人事件。此時我如此堅信著。

    「老哥!」世史夫哥哥翻著日記本,提出了疑問。「河添是誰啊?總覺得在哪聽過?」

    「河添?」原本埋首看著日記本的富士高哥哥,像是突然想到什麼,抬起頭說:「河添的名字叫什麼?」

    「好像沒寫——啊!有,等等,嗯……是河添昭太。」

    「就是那個了,那是老爸公司董事長的名字。是同名同姓嗎?還是同一個人?」「是那個人沒錯。你看!這裡連公司的名稱都出現了!」

    「這麼說來……外公也認識河添董事長羅?我完全不知道呢!完全沒聽說過這件事。」

    「咦?姊姊。」琉奈姊姊也露出疑惑的神情,緩緩抬起頭。『「你聽過釣井這個名字嗎?」

    「釣井?對了,這麼說來……」舞姊姊難得被自己的妹妹詢問,積極地探頭看琉奈姊姊手邊的日記。「釣並,釣井……好像在哪裡聽過呢!」

    「嗯,就是這樣啊,可是怎麼也想不起來。嗯,這裡寫著釣並真由。是個女的。嗯,她是誰啊?」

    「啊!」舞姊姊忽然大吼一聲,讓世史夫哥哥連手裡的日記本部掉了下去。「留、琉奈!」

    「怎,怎麼了,姊姊?」

    「那、那是……」她從琉奈姊姊手裡將日記本搶了過去。「釣井、釣並真由。這、這個人不就是那個、那個啊!爸爸那個,爸爸之前出手釀成大問題的那個女學生的名字……」

    「啊!啊啊啊啊——」琉奈姊姊哀嚎,尾音如男性吶喊般拉長。「對、對!沒錯!姊姊,確實是那個學生。沒有錯!那個女孩,這裡寫的是那個女孩啊!可是、可是……」

    「為什麼,為、為什麼她的名字會出現在日記本上?那個女孩的名字。為什麼?為什麼?」

    我們幾個兄弟也探頭過去看看琉奈姊姊手上的日記。在日記上,外公那熟悉的筆跡寫著「與釣並真由意見一致」。我們慌慌張張地分頭調查,在其他的日記本裡,是否有相同的名字出現。

    結果,雖然沒有找到相同的名字,卻發現在前年的日記本裡,似乎有著與那女孩相關的記述。以下為主要內容:

    「如果是個能用錢解決的女孩,現在要多少都可以。但卻有了出乎意料的事。」

    「從那邊得來的情報,據說有個女孩想要有休學的借口。因此決定試探著看。」

    「她暗示要一百萬圓。因此派人傳達,說要用分期付款的方式,但她說想要現金一次付清。突然湊一大筆錢,如果被懷疑就麻煩了,因此拒絕了。交涉難以繼續。」

    「她答應一百萬分期付款,但是追加了條件,說是想要一份工作。因為自己公司不方便處理,在交涉的時候,順便委託那邊處理。」

    「名字是釣並真由。她問要著照片嗎?她究竟在盤算什麼?我拒絕了。」

    「與釣並真由意見一致。」

    「正懷疑事情怎麼還沒爆發,結果就聽說流言在學生間傳開來了。」

    「一切順利。」

    只有我一個人想起,「一切順利」這句話,是寫在今年一月一日的日記裡。「同時不見兩家丈夫的身影」的下一句接的就是「一切順利。」——如此說來,莫非

    「老哥。

    「嗯?」

    「你看這個!」

    雖然世史夫哥哥喊的是富士高哥哥,不過琉奈姊姊與舞姊姊,當然還有我,就好似磁鐵被吸引般,全都探頭朝著世史夫哥哥手邊的日記看。日記上寫著「河添董事長致來感謝。他說時機、借口都不是問題,現在是裁減理監事等等傷腦筋的時機,正好趁機解決。不需要酬金,只是約好的事情,請圖個方便。應允」。

    「河添董事長來電聯絡。增設了徒有其名的部門,以作為裁員之用。如果名單裡只放進道也,或許會遭致懷疑,因此想把其他幾名也同時放進名單裡。」

    「這指是那件事嗎?也就是說……」世史夫哥哥一副不知該吃驚還是憤慨的表情,他用手指彈了一下日記本。「是爺爺在背後耍手段嗎?為了讓老爸被迫接下屬於鬧缺的職位……」

    「與其這麼說……」縱使是富士高哥哥,對於日記裡寫的事實,也覺得其間的利害關係不易衡量。「最終目的……是想要讓他被公司解雇吧?」

    「我爸也是這樣吧!」和態度猶豫不決的男性陣營相比,琉奈姊姊則顯然地被激怒了。「簡單地說,這表示是爺爺僱用那個叫釣井的女孩,叫她去陷害爸爸的吧!讓她去誘惑爸爸,然後發生關係,再傳播流言,最後,爸爸就被學校方面解雇。日記裡寫的就是所有事情的策畫過程吧!」

    「也可以這麼……」富士高哥哥慎重的口吻並未改變。「這麼理解。」

    「不是可以這麼理解而且,這是鐵一般的事實。」因為未得到戀人的強烈認同而大感意外的琉奈姊姊,無意中像是在責罵丈夫似地,對著富士高哥哥咆哮。「沒有其他可能性了不是嗎?」

    「可是啊……」世史夫哥哥不知所措地把玩著壞掉的鎖頭。「即使事情真是這樣,爺爺做出這種事,對自己到底有什麼好處?」

    「這還用說嗎?」舞姊姊看似平靜,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相較於妹妹,她的惱怒有過之而無不及。「為了讓繼承人爭奪戰變得更加有趣啊!一旦丈夫失魂落魄地失業了,我們的媽媽,以及加實壽阿姨,就不得不拚命地將自己的孩子們推銷出去。讓她們死命地奉承自己,陷入瘋狂的醜態,這也是爺爺的樂趣啊!」

    「爺爺的樂趣真有那麼低級啊!」世史夫哥哥雖然這麼嘟嚷著,卻完全無法否決舞姊姊的說法。臉上的神情,反倒像是支持她的說法是唯一可能的解釋。

    我不知該說些什麼。我原本沒有期待日記裡面會出現什麼有趣的事。但是,老實說我連想都沒想過,居然會有這麼大的爆點。外公對我們的家人,難道真的設下什麼陰謀嗎?

    難不成……我的腦海裡忽然浮現奇怪的想法,難道說這或許就是動機。即使不是直接的動機,但或許這與外公之所以被殺有關。直到目前為止,我始終認為,外公究竟遭到誰的怨恨,這件事依然不明確。但萬一這些陰謀被親戚里的某個人知道了——

    但我的思路在這裡暫時停住了。原本就已經處於驚愕狀態的我,卻又目擊到窗外走過一個無法置信的人,讓我的腦袋霎時一片空白。穿過走廊的人影是……

    那是媽媽、媽媽從本館朝著主屋方向走了過去。但是為什麼……這真是讓我瞠目結舌,我只能癡癡地繼續望著窗外的身影。為什麼媽媽要到主屋?那種行動並未被排入「時程」裡啊!不應該發生這種事的,明明就是絕對不會發生的事。

    不知時間過了多久。媽媽朝著本館的方向走了回去。正如我預料的,不久,媽媽又再度朝著主屋的方向走去,她雙手捧著插滿了蝴蝶蘭的花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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