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被手機吵醒的,迷迷糊糊睜眼,酒喝得太多,太陽穴一跳一跳的疼,很規律,像爵士樂。
拿起手機接電話喂了一聲,小雯的聲音淡淡傳來:「你還沒起床?」
好溫馨的問候啊,感覺真像是熟悉了很久的伴侶一樣,我掙扎著側了身,把電話太在耳朵下面,迷迷糊糊地臭屁:「有事嗎?孩子他媽?」
電話那邊沉默,接著小雯吞吐了一下:「你又和我開玩笑……」看來這丫頭還沒適應呢。
「有事兒?」我立歸正傳。
「你是今天來接我嗎?」小雯的聲音像是鬆了口氣,還是那麼輕柔,「晚上我去『洞天』唱歌,你來行嗎?然後和我一起回來取東西。」
洞天?哦,我知道了,我不怎麼去,但還算熟悉,因為老唐每次失戀都去那兒喝酒,有一回,一個星期去了八次。
「好。」我應聲。
小雯猶豫著沒掛電話,小聲嗯了半天,終於問了出來:「那個……我的房間收拾好了嗎?」
呵呵,我知道這丫頭在擔心什麼了。「收拾好了!門鎖給你換了一個八斤半的銅鎖,有崗樓,有欄杆,周圍還拉著鐵絲電網,門口周圍埋著地雷,你就放心吧。」
小雯笑了:「謝謝,賴寶。」
那邊一掛電話,我把手機甩到一旁,繼續睡覺,睡不著也不想起來,昨天晚上喝得太多,整個人難受得要命。
剛閉眼沒兩分鐘,頭疼正稍有緩解,手機再響。我這火騰就上來了!
「誰啊?誰啊?」帶著氣呢,扯著嗓子就叫。
沒想到那邊聲音比我還大:「天!還是被窩的聲音呢!你還沒起床啊?」
渾身一激靈,是末末!腦子一時有些亂了,隨口就問:「你幹嗎?」
「叫你起床啊!去登記!我請客!」末末的聲音大大咧咧,徹底陽光燦爛。
我真是有點兒糊塗了,真是末末嗎?昨晚那一切……是假的?我記得她跟我十分怨婦一番,那些短信還在手機裡呢,我酒還沒醒呢,一切還歷歷在目呢,把我搞得到現在情緒還無比的傷感和低落呢,她怎麼就跟沒事兒人一樣了?不管其他的了,但總得給我一個適應過程啊,我這心情還在東邪西素呢,末末那邊已經東成西就了!
見我半天不說話,末末急了:「寶,你不是想反悔吧?你敢!偉人都說了,男人說話不長話就不配多那二兩肉!」
「末末,我不是反悔,我想問你,你到底想幹什麼?」我心情鬱悶,問出的話也鬱悶。
末末的語氣遲疑了:「什麼幹什麼?」
「你現在突然跟我玩結婚,又在結婚之前先預定了離婚事項,昨晚還短信說什麼會用身體報答這樣傷人心的話!你要幹什麼?我幫你是為這個?你幾次勾著我跟你表白,然後一邊暗示一邊又說不可能!你玩我啊!」
「寶,你聽我說……」末末好像有點兒怕了。
我根本不給她說話的機會:「你昨晚跑什麼?我會逼你嗎?害我大半夜追出去,我擔心你知不知道?好!我不怪你,那你跑了,還跟我說什麼到時候會把一切都給我,你把我賴寶想成什麼人了?你怎麼能這麼說呢?……你要是說話不算數怎麼辦?!」
……電話那邊沉默了許久,好像能看到末末發愣的表情。幾秒鐘後,一聲獅吼:「你這隻豬!」
我苦笑。其實我真的打算爆發不著,但是氣話喊到最後,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應該把全挑明,可能我挺害怕和末末連朋友都做不成。所謂結婚離婚,也不過是完成我自己的一個心願,是的,我喜歡末末,所以,等到真的結婚,等到末末真的在離婚後消失在茫茫女人海,我起碼也算和她做過夫妻了……
到了民政局。結婚的人還真不少,一對兒一結兒的,互相不認識也都報以微笑,那些女人的臉上都洋溢著找到終身飯票的得意,男人的臉上全都展露著生亦何哀死亦何苦的坦然。
領了表格,我和末末走到一旁坐下,開始面對面填表。
正寫著,末末忽然抬頭,輕聲問:「寶,你……想清楚了?」
我抬頭,一愣,這種時刻就怕別人質疑,被末末這麼一問,忽然像是真的要結婚了似的,心裡不禁猶豫起來。不過都到這時候了,還有反悔的餘地嗎?
於是乾笑著:「想好了,你別再刺激我了。」
末末感激地點頭,聲音溫柔起來:「寶,委屈你了。」
「委屈什麼啊?又不分我財產,又沒有後顧之憂,茲當實戰演習了。」我笑著,「結唄,反正幾十塊錢,都是你消費。」
末末一笑,咬著筆:「哎,寶,你別對我這麼好,到時候我要是不想離了怎麼辦?」
我猛抬頭,直直看向末末。
末末看出我眼裡的光芒了,馬上搖搖頭:「開玩笑呢。」
我低了頭,不再說話,最刀子是開玩笑的,因為我已經沒抱希望,就只當是幫末末一個忙,並且在心裡作好了離婚的打算,這時候萬不能動搖了我的軍心。
這天中午,在某飯店包間內,末末看著我,動作優雅地舉杯,輕輕一笑:「我敬你,老公。」
我做著紳士嘴臉舉杯的剎那,迎面被末末砸過來這麼一句稱呼,著實有些魂飛魄散的感覺,手中酒杯險些灑翻。「老公」,多麼久違的稱呼了,當初和末末在高中戀愛時,她也沒有這麼叫過我一句,從來都是寶啊寶的,當兒子那麼叫。後來大學有過兩段不成熟的戀愛,但大學女生要慷慨得多,一確定戀愛關係就叫老公了。大學畢業,戀情紛紛夭折,男的去追求可以讓自己有無數女人的金錢;女人去尋找可以讓自己擁有無數金錢的男人。老公一詞,也就在我耳邊銷聲匿跡了,偶爾聽到一兩次,也肯定趕緊質疑:「是跟我說話嗎?認錯人了你!」
此刻,末末這麼一句輕聲細語的稱呼,讓我詫異之後迅速醉倒溫柔鄉。
我這就算嫁為人夫了?
這天中午,其實我和末末都沒有喝多少酒,但還是說了很多亂七八糟、充滿不確定性的話。她在那邊酒不醉人人自醉,我在這邊色不迷人人自迷。
末末說「想愛的不一定在一起,在一起的人不一定相愛。
我說:明白你說的是什麼意思,我們的婚姻就是點到為止,不會有不愉快的事情發生。
末末說:那就好那就好,其實我知道很委屈你,但你不會怪我的,有些事情暫時不能說,我不能傷害你,我不能和你在一起,我們只是結婚而已。
我說:我真的明白,你不用愧疚,作為朋友我也應該幫你,我承認我喜歡你,但我不會讓你為難地接受我,現在我只是你丈夫。
末末說:謝謝你,寶,你是我一輩子都要感激的人,我對你也有感情,但原諒我不能接受你的愛,真的對不起,我現在只是你妻子。
……他媽的這叫什麼玩意兒!
飯後,末末主動結帳離去,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張發票。我再次站在街邊,悵然若失,而且更加懷疑,末末哪裡來的這麼多錢?千餘元的一頓飯錢,眼睛都不眨一下。
看看時間也差不多了,一路奔向報社。
在社會新聞部逮著了正流口水發短信的老唐,這廝的腳下已經一汪清水了,甭問,和小婉拇指導傳情呢!
「昨晚怎麼了?拿下沒?」胳膊撐在老唐肩膀上,低頭看短信,貼著他臉問。
老唐嚇得渾身一激靈,馬上收了手機,扭頭看我:「啊?」
「裝傻啊?」我給了他腦袋一下。
老唐扭身甩開我胳膊:「什麼拿下沒?你這人怎麼這麼粗俗啊!我是那種人嗎?我最不贊成婚前性行這了!」
我歎氣,再次出拳敲他腦袋:「唐祖,你是在發短信,不是打電話,小婉聽不見的!」
老唐一愣,直著眼睛兩秒鐘,才哦了一聲。難道科學家研究成果是真的?戀愛中的男人,智商真的和狗一樣嗎?
老唐已經愁眉苦臉地仰頭:「哎!寶爺!現在這女孩要矜持起來可真沒辦法!連找借口拉一下手都沒機會……」
我安慰他:「沒關係,麵包會有的,蜜桃也會有的。」
老唐直著眼睛想了一下,眉開眼笑地豎起大拇指:「哎!這兩個比喻好!太好了!」
得,科學家的形容成果太籠統了,狗類也分品種和智商高低吧?
「晚上有事嗎?去洞天吧。」我俯身。
「兄弟我現在可是戀愛中的寶貝,還去那兒?」老唐瞪眼。
「我讓你去陪我喝兩杯!」我也瞪,老唐的囂張氣焰立刻被我壓了下去。
比瞪眼,我有先天優勢,你讓林憶蓮跟趙薇比瞪眼,累死她也贏不了!不過哥幾個當中,最差的要算老付那雙眼睛了,這麼說吧,就算老付把眼睛瞪到最大站在路邊,也肯定有過路的指著他說:看,這哥們兒怎麼站著就睡著了?
答應了老唐晚上帶小婉一起去的請求,又給肉狗打了電話約好時間,讓他把他那輛悍馬開出來遛遛。
肉狗惱:「晚上一共幾頭啊?讓老付開車不就完了,非得出動我的愛騎?」
肉狗愛他那輛悍馬,比愛小粉更深,所以很多時候寧願打車出來喝醉了,非家開小粉玩,也不願意出動他那輛最愛。
「別廢話了,晚上再說。你那輛破車再不跑跑,真成陳列呂了!」我叫。
肉狗一千零一個不情願地掛了電話。
老唐還在旁邊興致勃勃地發著短信,扭頭跟我咧嘴:「哎!小婉答應晚上一起去了。」
「她現在還真聽你的。」我臭他。
老唐一撇嘴,把手機遞到我面前。我盾到上面的那條短信是「好吧我去,只要不是我們兩個單獨約會,我可不想昨晚的事情再發生,你這流……後面的短信要翻頁,沒看到,不過猜也猜著了。
「你是不是強迫人家了?我告訴你,都在一個報社,低頭不見抬頭見的,萬一人家報警……」
「什麼亂七八糟的!」老唐瞪眼打斷我,「我連手都沒拉到啊!小婉在我家一直和那條死狗玩來著!肉狗這貨,不知道給我一隻什麼狗,見到小婉馬上在地板上翻身仰著躺,完全把小婉吸引它那裡去了!」
我笑:「讓你隨便要狗,弄個情敵回家了吧?」
晚上一票人到齊,肉狗帶著小粉,老唐帶著小婉,我依然形單影隻。
老唐和肉狗對我沒有把老付喊來大感意外,一般情況下有聚會,只要都有閒,我們這幾頭必然是傾巢出動的。
我也懶得解釋,隨口說已經給老付打過電話,這廝晚上佳人有約。這種情況下,就沒人去打攪老付了,幾個人都瞭解,老付對感情認真得近乎變態,他是我們這幾位中間戀愛史最少的,卻是受傷最深的。每次失戀都是緩和很長時間,無論是人家甩他還是他甩人家,成天的一副他的世界將被摧毀,也許頹廢,也是另一種美的狀態。
其實我不叫老付的原因簡單明瞭,今晚是去幫小雯搬家,被燕子知道,告訴漢奸小潔,小潔匯報給末末大佐,那將會是多麼混亂不堪的後續啊。
在洞天,幾個人圍坐在小舞台下面的長桌旁,老唐早已興致勃勃地介紹了小婉給肉狗和小粉認識,肉狗和小婉握手時長時間不鬆開,笑著說:「這麼漂亮,我得多握一會兒。」
老唐奮起拉扯,掰開肉狗的手,卻被小粉的一句話徹底擊垮,肝膽俱裂。
小婉伸手時對著小粉禮貌微笑:「你好。」
小粉也笑,握著小婉的手搖頭:「這麼漂亮,可惜了。」
我和肉狗大笑,小婉一臉莫名其妙,老唐的表情呆滯了瞬間後,一邊擦汗一邊要酒。
洞天的經理和服務生都紛紛笑著的老唐打招呼,老唐也欣然如大佬一般揮手致意,讓小婉驚訝不已,問眾人為何唐墩如此受歡迎,答曰:唐爺在洞天實乃歌神也!小婉不解,再問,眾人閉口笑而不答,老唐也慌忙阻止。
我們落座要酒,小雯正在台上表演,她抱著吉他坐在高腳椅上,對著麥克風,用平穩而稍顯沙啞的聲音改唱了一首《怎麼捨得我難過》。若無刻骨銘心的經歷,絕不能唱得這麼動情。
一曲終了,到處都是掌聲,小雯下台,叢到我們中間。
「我都收拾好了,東西不算多,有車嗎?」
我點頭,一指肉狗:「司機都帶來了,放心吧。」
小雯衝著肉狗輕輕一笑:「謝謝肉哥。」說著扭頭看了一眼,轉過來,「我上台了,今天和老闆打了招呼,再有三首就下班。」
我點頭,小雯沖大家淡淡一笑,起身離開。
「什麼意思?」小雯一走,肉狗馬上瞪我。
我賠笑:「肉哥哥,是這麼回事,小雯要搬家,所以想借你的悍馬幫忙運一下東西,小雯自己也說啦,東西不多嘛!」
老唐在旁邊閃亮了一下:「往哪兒搬?」
我猶豫一下,聲細若蚊:「我家。」
我唐猛一拍桌子:「我就知道!」
小粉和肉狗也看鬼似的看我。看著看著,肉狗探頭湊近,低聲問:「寶爹,你家……還裝得下嗎?」
小粉沒客氣:「到底怎麼回事?寶!你是幫小雯的,別跟我們動別的心眼!」
我急忙擺手,把家裡的情況作一匯報,稱家裡目前沒有多餘人口,完全可以讓小雯住進去,做一個同居恩愛的假象,以瞞過她即將歸國的父母。我隱瞞了和末末的那一段,這事不能說,登記結婚?讓這些人渣聽了去,我後半生算毀了。
小粉聽完,長長歎氣:「家沒人?就她和你?哎——我真是不放心。」
我毛了:「小粉!你這話太傷我了,小雯懷著孩子呢!我能幹什麼啊我?我是禽獸啊我?」
「你們男人就是禽獸!興致上來了就禽獸不如了,什麼事幹不出來?」小粉大聲反駁,說著話,眼角還飛快地,頗有意味地掃了肉狗一眼。
我一愣,難道……
老唐也看見,立馬來了興致,張開狗嘴開始吐象牙:「肉狗,你不會吧?」
肉狗怒,抬手裝打,老唐一縮身子,躲到小婉身後。
「你們說什麼?」小婉眨眼,不像裝的,的確沒聽懂,但馬上興致盎然地瞪眼看我:「賴寶,那個小雯是你女朋友吧?挺漂亮的!」
我呆滯,臉頰流汗:「小婉,我剛才講那麼話,你沒聽啊?」
小婉莫名其妙搖頭:「我聽小雯唱歌來著,多好聽啊!」
百年不遇的憨美女,怎麼讓老唐給遇上了!
在小雯家裝好行李後,老唐拉著小婉告辭,說是要和小婉找一個環境優秀、閒人免進的地方談人生、談理想。小婉輕巧地躲開老唐的手,然後笑著跟我們幾個打招呼說再見,轉身之後,嚴肅地對老唐低語:「你想都別想啊!幾點了,送我回家!」
老唐覺得特沒面子,趕緊拽小婉胳膊,攔了一輛出租車,回頭擺手,上車消失。
肉狗看著絕塵而去的出租車,撇嘴:「老唐和這個倪小婉,有戲嗎?」
我笑:「大不了,他再參加一次愛人的婚禮唄!然後我們再陪他來洞天看他撒酒瘋唱太來歌詞。」
一句話,小粉和肉狗都笑了。
車子直奔我家。
悍馬上,小雯問我剛才說的是什麼意思,問題出口,我們再笑。畢竟老唐那次的表演太精湛了。
我給小雯講,洞天是我們幾個沒女友陪時必到的場所,以陪老唐來的次數為最多,很多老唐酒後的經典形象和豪邁身姿也在此誕生。更甚者,老唐每次參加完前女友婚禮慶典後,也會來此買醉,開始我們幾個還會一起來安撫勸慰,久而久之,老唐意念中的前任女友們頻頻結婚,他也頻頻光臨洞天,我們都習以為常了,於是他難受他的,我們在一旁喝酒划拳,好不快活。
我也勸過老唐,讓百年之後,在自己的墓誌銘上刻下:「愛人結婚了,新郎總不是我……」
而說到太平歌詞,堪稱老唐的絕唱。記得某次老唐一星期內連續失戀十二次,備受打擊,去洞天喝酒,醉了,掙扎上台,拿著麥克風輕唱太平歌詞。
我們同去的這幾位,只得喝酒划拳,假裝不認識……
「說天親,天也不算親,天有日月和星辰哪,日月穿梭催人老,帶走世上多少的人;說地親,地也不算親,地長萬物似黃金哪,爭名奪利有多少載,看罷新墳看舊墳;說爹媽親,爹媽不可算親,爹媽不能永生存哪,滿堂的兒女留也留不住,一捧黃土淚紛紛……說老婆親,不算個親,背著丈夫外面找情人哪……」
一曲唱罷,滿堂喝彩,無論在座酒客、洞天經理、周圍服務生、吧檯調酒師全都拍手叫好,至此,風流歌神唐太平的美名,享譽洞天內外,名噪一時。
幫忙把東西拿上樓,肉狗和小粉也沒坐一下就離開了,臨上電梯時小粉還像審犯罪嫌疑人似的上下打量我,最後死死盯住我的眼睛:「寶,我告訴你……」
肉狗一把將小粉拽進電梯:「你是居委會的,還是打黃掃非辦公室的?管人家那麼多!萬一人家倆人真相愛了,你算啥?」
我和小雯站在電梯門口,對視一眼,小雯臉紅了一下。
小粉惱了,扭頭瞪肉狗:「皮癢啊?」
肉狗馬上賠笑:「不是,我是說,你管人家的事管得那麼詳細幹嗎?萬一你這是棒打鴛鴦呢?還是一隻是有孕的!」
話說完,周圍幾個人還沒作出相關反應,肉狗已經抬手給了自己一耳光:「怎麼回事兒!我被老唐附體了?」說著話,朝小雯抱歉一笑。
小雯也笑笑,搖頭,示意沒事。
玩笑這東西,分善意和惡意,當然也因人而異,小雯現在對我們幾個都是心存感激的,幾天接觸也瞭解週遭這幾位的秉性,當然不會在意。換作老唐說出來,更是沒理會。這麼說吧,要是老付說他要自殺,我們這幾個得緊張得要死,要是老唐說他要自焚,我們幾個肯定都掏錢給他買汽油。
這下真的是剩下我們倆了,氣氛難免尷尬。小雯站在原地,對這個陌生的環境顯出了不適應,雙手垂在服務部,小心打量周圍。
「我……住哪兒?」聲音細小如蚊。
我最受不了這種尷尬,更何況是小雯這樣一副可憐無助、楚楚動人的模樣,看著就想抱抱她了,要不怎麼說男人都喜歡小鳥依人呢。
「那個,就在臥室!跟我來!哎呀,你別拿,放下放下,我幫你拿就行了!」我立馬熱情洋溢起來,不管怎麼說,這裡對小雯來說是客場,我是東道主。
小雯一笑,跟著連夾帶扛的我,直奔臥室。
「你就住這兒,東西我放下了,那個櫃子我給你騰空了。」我抬手指了一下臥室靠牆的衣櫃,又指向床鋪,「床單被套我都是新換上去的,肯定乾淨,電視遙控器在那裡,早上陽光有點刺眼,你把窗簾拉上點兒,電視櫃的抽屜裡有碟子,什麼片子都有,你沒事的時候看著解悶……」
我囉嗦著,小雯就站在一旁,目光並不隨著我的手指而轉動,而是一直靜靜地看著我,淡淡地笑。
我被笑得有點兒發毛:「你怎麼了?別笑了,我心裡沒底。」
小雯笑著搖搖頭:「你讓我想起了小時候,想起了我爸爸。」說著話,小雯笑了,伸出舌頭輕輕舔了一下嘴唇。
「赫!我有那麼老嗎?你爸爸?」我說著話,一指小雯的肚子,「我裝他爸爸,又像你爸爸!我成兔爺了我!」
小雯恍然,也後嘴笑了起來。
「在我家你就放心吧。我又不是第一次裝柳下惠了,你放一萬個心,我沒那麼差勁呢。」
小雯睜大眼,瞬間冰雪聰明地反應過來,嗔怪地瞥我一眼:「幸好孩子的父親不是你!」
呵呵,這丫頭放鬆下來也中能開幾句玩笑的嘛!也是,一個人在社會上,大風大浪的這麼多年了,見識的沒準比我還多呢,哪兒有那麼多出淤泥而不染的精英啊!
帶著小雯熟悉了環境,安排她洗了澡,自己也洗刷刷了一番,兩個人坐在客廳沙發上聊天。
小雯濕著頭髮,穿著一件無比肥大的褲子,看風格和花紋好像是西雙版納的。脖子上戴著一根精緻鏈墜,全身都是洗完澡特有的香氣。
我心無雜念,真的,騙人是小狗。實話說,我要找老婆,是不是處女無所謂了,男人的處女情結,是典型的只許州官放火的惡劣思想,但要是娶一個懷揣他人種的……這個我還真不好接受,估計眾男同胞也沒幾個這麼高風亮節的。男人嘛,路見不平一聲吼,該自私時就自私,也算是無可厚非吧。
「想什麼?」小雯蜷著雙腿,整個人都坐在少發上,雙手抱著膝蓋歪著頭看我。
「沒,我看你那個項鏈呢,自己做的?」轉移視線,調整思維,我絕不就範,沒準小雯真的懷著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搬來我家的呢!萬一她真的是為了孩子而勾引我的呢?控制!控制!
小雯瞇眼一笑,上下睫毛瞇在一起:「嗯,這是我自己做的第一個東西,戴了好多年了。」
我這才仔細看,一根黑色中國結繩墜著三顆典型中國陶瓷風格的小珠子,上面隱約還有圖騰一樣的花紋。不過這鏈墜所處地域太過敏感,我不敢湊近了看。
「挺好看的,呵呵。」我傻笑。
小雯點點頭,自顧自地低著下巴去看:「你看,我做這個時候,就是一切都不想要,只想自己活的那段時間,覺得自己就像陶瓷一樣,看著外表挺堅硬的,其實特別容易碎。我做了兩條,一條自己戴,一條給我可能遇到的愛我的男人,我就想把易碎的戴在身上,貼近心口,就可以被保護了吧,呵呵。」
我說話,小雯抽了一下鼻子,好像把自己說得傷感起來。
我腦子還在暈著,還在努力理清思緒,隨口問了句該死的話:「還有一條呢?」
「埋了。」小雯想也沒想,隨口答了出來。
接下來的一瞬間,她愣了,我也愣了。周圍的空氣好像都愣了。
「嘿嘿,說這個幹嗎?」小雯一撩頭髮,努力掩飾自己眼神裡的傷感,身我展開一個笑臉:「給我講講你們這幾個傢伙的事情吧,我覺得你們真有意思。」
我也努力笑出來,但小雯的那個答案,卻在我心裡橫衝直撞起來,毫無疑問地說,我的第一反應就是,擁有另一條陶瓷掛墜的那個男人,也可能是小雯肚子裡孩子的父親——死了。
本來時間已經算很晚了,但小雯沒有睡覺的意思,我也不好開口,倆人就在少發上閒聊,話題來來回回地在互相的個人簡歷上面打轉,我以為會聊到互感疲憊,互道晚安,卻沒想到小雯越聊眼睛越亮,或許,是太久沒有人和小雯這樣聊天說話了吧。
聊到飾品和配飾,小雯再次發飆,說:「賴寶,能上網嗎?我要照看店。」
小雯打開自己的淘寶小店,美滋滋地一樣樣給我介紹飾品。我假裝看著顯示器,更多時間是是偷偷看小雯,她那種歡欣鼓舞的模樣,像極了一個不諳世事的孩子,可能是受了小粉的影響,我覺得心裡酸酸的。
自說自話完,小雯仰頭看我,一笑,抬手指著我說:「剛才你洗完澡一出來我就看到了,謝謝你一直戴著。」
我下意識地抬手摸摸脖子,呵呵,她說的是這條三根羽毛項鏈。看著現在表情清純、目光清澈的小雯,我真的開始有點兒相信,世界上真的有出淤泥而不染的事情了。
看著她飛快的敲著鍵盤,打開郵箱檢查郵件,還真有新郵件。
小雯沒抬頭,盯著顯示器低聲說:「是我媽媽。」
我沒說話,看著小雯點開郵件,竟是洋洋灑灑一大篇文字,密密麻麻的。這種情況下,我覺得應該撤退了,人家老媽的信,我看不合適。我不是真女婿,我是贗品。
聽到我細微的腳步聲,小雯說話了:「不用走。」說著,鼠標飛快地拉著頁面,大概掃了一遍信件內容,很快看到了最後。
「你媽媽的信,好好看看。」我沒話找話。
小雯搖頭:「我已經厭倦他們的贖罪了。」說著話關了郵箱,從椅子上轉過身看我:「按我們的時間,信是昨晚發的,信上說,十九個小時的行程,他們後天下午就到。」
後天下午……還有時間綵排嗎?我看著小雯,心裡有些發麻。說實話,此刻的小雯,眼睛裡的喜悅早就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淡漠和冰冷。哎,這是母女倆呀,恨一個人,可以幾十年甚至五百年這樣恨下去,為什麼仇恨可以大到如此地步喲?
「小雯,那個……我不太明白。」說著話,我上前幾步,坐在小雯對面的床邊,「你是不是挺恨你父母的?」
小雯點頭。
「照你那天說的,你父母對你這麼不好,那這次,你為什麼……一定要見他們?」這也是我早想問的了。
小雯輕輕笑了,好像是自嘲:「不是,賴寶,我爸媽對我沒什麼,只是因為他們離婚,我恨他們,是我一直躲著他們,他們找不到我,這些年,唯一的溝通除了匯錢給我,就是發郵件,除此之外,我不想和他們有任何聯繫。難道他們不知道離婚對孩子是多大的傷害嗎?!」
小雯有些激動,紅了眼圈,但在極力控制,我不好說話,只好看著她臉頰漲出的血紅漸漸退去。
「小雯,別這樣,我想我能夠理解你現在的心情……」
「放屁。」小雯突然叫起來,猛地從椅子上站起,「世界上最噁心的話就是這句!你理解?自稱理解我的人太多了!但是可能嗎?雙眼完好的人永遠沒法理解瞎子的生活!你能一整天不睜眼睛地生活嗎?能嗎?」
……我有點驚訝,我沒想到小雯會這麼激動,那句話……是我從電視劇裡學來的,我看那裡面安慰人一般都這麼說,看小雯這架勢,難道之前還有無志同道合的朋友這麼安慰小雯,實際上卻是心懷不軌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