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老七說道:「哦!會說話嘛!不是啞巴嘛!練魔術能受這麼多傷?你不會是練滾刀山的把戲吧?」
張賢又閉緊了嘴巴不說話。
丁老七湊前一步,突然說道:「把手伸出來!」
張賢微微一愣,但還是把雙手慢慢地舉了起來。
丁老七叫道:「手心!手背!正反面翻過來給我看!」
張賢將手展開,慢慢地把手心、手背亮給丁老七看。丁老七捏住張賢的手,一個指縫一個指縫的檢查了一遍,這才鬆開,說道:「他媽的,對你大意不得!」丁老七一轉身,叫道,「來人啊,給他換上犯人的衣服,帶他進去!」
丁老七一轉身的剎那,張賢的手非常自然地垂下來,貼著丁老七的衣服滑過……
神奇的事情就在毫微之間發生了!
只有從張賢的視線角度裡可以看到,有一個瓶蓋大小的東西,瞬間從丁老七的身上跳到張賢手指間!張賢輕輕地一握,那件東西已經隱藏在張賢的手心裡,無論從任何角度看去,都察覺不到異樣。
張賢手中的東西,從來就沒有離開過他的身邊,哪怕是他一絲不掛地站著讓警衛們檢查,都不斷在兩個手掌的手心、手背、手指縫上運動著。剛才丁老土突然發難,同時檢查張賢的兩隻手,稍有不慎就會被發現了,好在張賢極高一籌,抬手的一剎那,已經把「東西」放到了丁老七的口袋,待丁老大轉身離開時的毫釐之間,再將其取回。也許只看結果有些稀鬆平常,不就是東西還在,沒有被人發現嗎?但換在魔術領域中,特別是最後從丁老七身上取回「東西「的手段,足以讓同行歎為觀止,千萬中難出其一,難度非常之高。
張賢裸身藏物,其實是一個異常難練的魔術,古時名為「采間遁珠不盜法」。可能有人覺得奇怪,怎麼名字這麼彆扭,還有「不盜」兩字?難道和盜術有什麼關係?這話說得一點不錯,采間遁珠不盜法就是唐朝盛世的時候,因為天下太平,路不拾遺,便有一個江洋大盜洗心革面,改行做了魔術師以後創造的。由於這個大盜發誓不再盜竊,但這個魔術所用的手法卻與盜術脫不開關係,大盜唯恐後人瞧不起他,便取了這麼一個奇奇怪怪的名字,意思是說,別看這個魔術用到了盜術,但絕對不是用來偷東西的,稱之為「不盜」!
采間遁珠不盜法想練到張賢這種程度,除了每天勤練手指的靈活程度,還要注意培養手感,不得有絲毫的懈怠,直至達到不用眼睛看,僅憑手指觸覺就可完成物品轉移、隱藏、翻轉等所有動作。練習手指靈活度、手感,到現在都是許多魔術師的日常必修課,基礎中的基礎,張賢經常用一個硬幣在手指間翻轉,就是這種練習。
只是這次魔術表演並不在舞台上,不在街頭,不在餐桌旁,而是在有進無出、凶險無比洪德館,在這幫狡詐陰險的警衛面前。
如果張賢願意,生活中每一個地方,每一個時刻,每一種狀況下,都有他施展魔術奇跡的舞台。僅這一點,就讓張賢難以被超越。
話回到張賢這邊。
警衛們取了幾件灰撲撲的囚服丟給張賢,喝令他穿上以後,便上前來,給張賢帶上了手指粗細的手鐐腳鐐,將張賢押出屋外,丁老七在前面領著,向著內院大門走去。
「開門開門!」丁老七對著內院大門上方崗哨中的看守喊道。
看守一見是丁老七,趕忙招呼著下面的人開門。
嘎嘎作響,又大又重的鐵門兩邊拉開,丁老七帶著張賢魚貫而入,隨即大門重重地關上,轟隆作響。
眼前乃是一塊不大的空地,空地正對著大鐵門的一邊,是一棟長長的黑乎乎的二層樓房,牆上的窗戶正正方方的,只有四五個巴掌大小,窗戶裡面更是漆黑如墨,什麼都看不清楚。這些窗口每層有二十多個,應該是每個窗口對應著一間牢房,看來洪德館囚禁的「犯人」少說也有上百人。
空地兩旁,則是一些佔地不大的平房,卻也有七八棟,有的平房還亮著燈,窗口人影婆娑。有兩組人端著槍在院子裡巡視,見到丁老七押著張賢進來,都顧不上巡視,趕至面前,向丁老七問好。
丁老七是洪德館的館長,又深得劉管家、段士章的信任,在這裡可是說一不二的人物,洪德館裡無論是誰,見了他都要巴結奉承著,看他的臉色行事,不然丁老七發作起來,可是個殺人不眨眼的主。能管得了丁老七,讓丁老七心甘情願當孫子的,也就段士章府上的段士章、劉管家等屈指可數的幾個人配。
丁老七並不是經常到內院中來,但有一件事是他必須親自進到內院安排的,那就是洪德館來了新犯人。
牢房昏暗的走廊上,張賢手鐐、腳鐐發出的撞擊聲異常地清晰,很快兩側的牢房中有騷動聲傳出,從窄小的牢房鐵柵欄門的縫隙中,許多只無力的手伸出來,有人哭喊道:「劉管家!劉管家來了嗎?求求你,我要見劉管家!讓我和劉管家說幾句話!」
這些犯人都知道,丁老七帶著新犯人來的時候,往往劉管家也在洪德館。找丁老七申冤是沒有絲毫作用的,丁老七隻管羈押著他們,不讓犯人跑掉,處死犯人這些事。決定能不能從洪德館放出去的人,只有劉管家、段士章。所以犯人們見到丁老七帶著張賢進來,都發瘋似的懇求能夠與劉管家見上一面。
看守們用手中的棍棒亂打,狂罵道:「都給老子閉嘴,誰敢叫就打死誰!」
在一片冤屈聲中,張賢被帶到了一個牢房前,看守將牢房門打開,將張賢推了進去。
牢房裡有七八個人或坐或臥,見有人進來了,都警惕地抬起頭打量著張賢。牢房中昏暗一片,看不清犯人的長相。
丁老七剛想說話,一個犯人已經連滾帶爬地撲了上來,牢牢拽住丁老七的褲腿,哭喊道:「丁大爺,劉管家來了嗎?求您讓我和劉管爺說幾句話吧!我求求你了!」
丁老七一腳把這個犯人踹開,罵道:「劉管爺忙得很,哪有時間見你!」
這個犯人不依不饒地又撲上來,使勁地抱緊了丁老七,哭喊道:「丁大爺,求你向劉管家說句話,我小鳳樓真的沒有勾引柳太太啊!我冤枉啊,我絕對沒有勾引柳太太啊!」
丁老七踹了兩腳,沒有將這個犯人踹開,叫道:「來人!把他拽開!給我狠狠地打!」
看守們衝進來,將這個叫小鳳樓的犯人連打帶拽地拉開一旁,一頓拳腳下去,已經把他打得昏死在地。其他犯人冷冷地看著,沒有敢動也沒有人敢說話。
這個小鳳樓是誰?乃是一年前失蹤的著名京劇旦角,傳說他為情所困自殺了,沒想到他並沒有死,而是被關在這裡。
丁老七罵道:「真他媽的晦氣!」掃視了牢房一圈,嚷道,「你們聽好了!這是你們的新室友,叫做張賢!你們可能不認識他,他可是最近大名鼎鼎的人物,變戲法的!你們要好好地待他!聽到沒有!」
丁老七嚷嚷著,有一個縮在牆角昏睡的犯人眼中猛然發出光芒,仔細地端詳著張賢。他身子動了動,正想坐起來,可他目光向下一落,看到張賢的右手小指勾出一個圓圈,絕不正常。這個犯人立即會意,身子一軟,閉上了眼睛,恍若無事一般繼續昏睡過去。
這個犯人就是柳蔭的父親柳萬遙,他關在洪德館,已近十年的時間了。
丁老七說完,沒有犯人回應,丁老七也不奇怪,轉頭對張賢說道:「從今往後,這裡就是你的家,你可要乖乖地聽話,省得受皮肉之苦,嘿嘿!」說完轉身就走。
看守上前,將張賢又推進去一步,隨著丁老七出了牢房,鎖緊了牢門。
張賢站了片刻,聽到丁老七他們的腳步聲已經遠去,便向著柳萬遙走來,默默地坐在柳萬遙身邊。
柳萬遙微微睜開眼睛,眼神中喜悅、驚訝、憂傷無限,但柳萬遙只是看了張賢一眼,便又閉上了眼睛,就當張賢不存在一樣。
牢房裡除了被暴打一頓的小鳳樓沉重地喘息著,沒有任何聲音,好像其他人都死了一樣。
黑暗中,張賢靜靜地坐在柳萬遙身旁,他的手指間有一個瓶蓋大小的東西在飛快地翻滾著,張賢手一收,這個東西瞬間消失不見。張賢輕輕地長喘一口氣,眼中透出明亮的光芒。
一夜過去,天漸漸亮了起來。
洪德館內院的放風廣場上,戴著手鐐腳鐐的犯人們排成兩排,正圍著放風廣場緩慢的繞圈行走,足足有一百多人,沒有人說話,只聽到鐵鏈晃動時叮叮光光的響聲。犯人中男女老少均有,有的看著孔武彪悍,像是軍人出身;有的纖細瘦弱,像是知識分子,也許他們在沒有進入洪德館之前,都是在社會上有頭有臉的人物。
這些犯人沒有一個有精神,都是垂著頭如行屍走肉一般地行走。犯人中多了一個張賢,都沒有幾個人願意多打量他幾眼。張賢與柳萬遙並排走著,兩人既不對視也不交談,如同陌路人一般。
荷槍實彈的警衛們端著槍,圍在放風廣場周圍,滿不在乎地嘻嘻哈哈,看著十分的輕鬆。內院的圍牆上的數個崗哨上,也都有警衛端著槍,看著下方的動靜,加上高大的圍牆,洪德館用插翅難飛形容都不為過。
犯人們走了幾圈,一個看守吹響了哨子,熟練地叫道:「自由活動時間!都給我老實點,不准大聲喧嘩!否則鞭子伺候!」
犯人們慢慢地分散開,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低聲輕語,享受著這難得的清閒。
柳萬遙是個五十歲開外的男人,常年在洪德館的生活,讓他臉色蒼白,十分的消瘦單薄,乍看上去,只是一個潦倒病弱的老人,唯有一雙眼睛中還閃爍著堅忍頑強的光芒。
像柳萬遙這種上了年紀的老頭,洪德館裡至少有十多個,使得柳萬遙一點都不顯眼。
柳萬遙與同牢房的幾個犯人圍坐在一起,就著陽光翻找著衣服裡的虱子,張賢默默地走了過去,坐在他們旁邊,也沒有人願意搭理他。
柳萬遙瞟了一眼張賢,淡淡地說道:「小伙子,你叫張賢?」
張賢答道:「是的,我叫張賢,以後還請幾位多多關照。」
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犯人罵道:「關照個屁關照!你他媽的也是招惹了段士章的柳太太才進來的吧?告訴你,我們這個牢房裡的所有人,都因為招惹了柳太太才關進來的!」
一個中年犯人一巴掌打過去,罵道:「很光彩是不是?」
年輕犯人嘀咕了聲,不再說話,只是惡狠狠地瞪著張賢。
中年犯人對張賢說道:「你剛來的不知道規矩,但我告訴你,在這裡你只要記住一條,不管你以前在外面有多大的名聲,干多大的事情,既然來了洪德館,就老老實實的,別指望能出去,而且你是你,我是我,也別指望有人會替你出頭說話,自己的事自己擔待著。」
另一個精瘦的犯人說道:「不是我們不待見你,而是這個洪德館就不是說理的地方,等你在這裡待上一兩年,也和我們一樣,明哲保身,能多活一天就算一天吧!說不定哪天段士章垮台了,我們還有活著出去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