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利習慣了這種場面,神態自若,游刃有餘。他本要走出後台,走了一半卻突然折返回來,向著張賢走來,伸出手要與張賢握手。張賢很禮貌地站起來,與貝利握了握手,貝利用半生不熟的中文對張賢說道:「祝你好運!」
張賢笑著用英文答道:「你也一樣!」
貝利走後,很快就輪到張賢上場表演了。
華萊士劇院座無虛席,放眼看去,都是一排一排端坐著的達官貴人、社會名流以及社交名媛、艷妝貴婦,他們的打扮都是極為隆重,如同參加一場盛大的宮廷音樂會。這也難怪,亨特爵士主辦的萬國魔術大會,本就是針對西方各國的上流社會,不是普通老百姓能來的,所以這些觀眾都識得體面,穿著打扮不會隨意。
在20世紀20年代的西方世界,特別是英國,衣著打扮是一個人身份的象徵,絲毫不能馬虎。
最前排端坐著二十個預賽評委,都是名流中的名流,紳士中的紳士,許多人周遊過世界,學識淵博,見多識廣,他們儘管大部分不會變魔術,但都是非常有品位和見地的人,他們對魔術的好壞判斷也很簡單,就是首先表演效果要讓我覺得足夠驚奇,其次要讓我捉摸不透是怎麼回事,最後才是這個魔術是否罕見。
歸根到底一句話:魔術必須能夠娛樂大眾。這句話也是亨特爵士的理念,魔術行業不能孤芳自賞,魔術是娛樂觀眾的一門藝術,要讓觀眾或快樂、或驚奇、或恐懼、或讚歎,如果不懂得娛樂觀眾,魔術師有再高超的魔術技巧也沒有用。
張賢說魔術是奇跡,和亨特爵士的理論異曲同工,魔術不就是完成一件我們想像不到的事情嗎?讓奇跡發生在觀眾眼前,這不就是觀眾想要的嗎?
舞台上拉著層層幕布。每個魔術師表演之後,都會拉上幕布搬運道具,做好下一場的表演準備。台下的觀眾和評委們,利用這個間歇期對上一個魔術品頭論足,等候著下一個魔術的開始。
沒有人覺得疲勞,反而都神采奕奕,興致勃勃,別看只是萬國魔術大會的預賽階段,可表演的魔術無不是世界一流,若在平時,想一次性看到這麼多頂級魔術表演,都是不能想像的事情。如此五年才有一次的機會,誰願意離開半步?
舞台上的燈光一亮,有一個英俊的紳士走上舞台,燈光聚焦在他的身上。
他就是C組預賽的主持人,同樣也是英國皇室御用的司儀。
台下的觀眾評委見司儀上台,知道下一個魔術表演即將開始,立即安靜了下來。
司儀站在話筒旁,向台下微微一鞠躬,說道:「先生們、女士們,下面是萬國魔術大會C組的第17位選手給大家帶來精彩的魔術表演,他就是來自中國的張賢!歡迎!」
「哦!」台下還是立即傳出一陣議論之聲,掌聲稀稀拉拉的並不熱烈,有人交頭接耳地說道:「中國人?不會又是從長袍子下面變出大火盆吧?」
「如果是那樣,只能OUT!」
「中國人會帶來新的花樣嗎?」
「中國人早就成為半野蠻人,他們只會模仿老祖宗的東西,恐怕不會有什麼新鮮的!」
「說不定,這幾年中國人接受西方文化的速度很快,看看再說吧!」
「但願!」
這些觀眾們議論紛紛,他們事先並不知道C組比賽會有誰參加,這也是亨特爵士保密的一項措施,防止有人刻意吹捧、打壓、騷擾參賽選手。
大幕緩緩地打開,舞台上燈光一片明亮,張賢身穿灰色長袍,背著雙手,一個人穩穩地站在台上,面上掛著神秘的微笑,向評委和觀眾們抱拳示意。
舞台上除了一口盛水的黑色大缸以外,別無他物,甚至連背景都沒有更換。沒有音樂,沒有奇裝異服的助手,沒有燈光的變換,只有一口缸一個人,單調得似乎要進行一場啞劇。
張賢靜立片刻,沒有動作,但台下的觀眾嗡嗡的議論聲則漸大,評委一個個皺起眉頭,耐心正在消失,如果再過一會,張賢還不表演,就會被趕下台去。
司儀也覺得奇怪,站在舞台邊上的台階上,打量著張賢,不用評委說話,他就會上前把張賢勸下去。
正當司儀要走上來的時候,悠揚的音樂聲響了起來,乃是一曲《春江花月夜》,這首曲子原是一首琵琶獨奏曲,名《夕陽簫鼓》(又名《夕陽簫歌》,亦名《潯陽琵琶》《潯陽夜月》《潯陽曲》)。約在1925年,此曲首次被改編成民族管絃樂曲。
張賢所用的這一段,乃是全曲的高潮第九段「欸乃歸舟」,音樂中表現歸舟破水,浪花飛濺,櫓聲「欸乃」,由遠而近的意境。
這首曲子,洋人沒有多少聽過,只覺得曲調悠揚婉轉,動聽之極,充滿了東方神秘的美好意境,一掃剛才的鬱悶之氣。音樂聲既起,張賢也跟著音樂動作了起來,台下的觀眾、評委們這才安靜了下來。
張賢心中略略鬆了一口氣,趙承旭果然不辱使命,在開場前與大會負責音響的人員溝通,完成了播放唱片的工作。
趙承旭此時正站在後台的唱碟機前,猛擦額頭上的冷汗,聽到音樂聲終於響起,他才長喘一口氣,差點癱坐在地。原來大會的某些工作人員,故意刁難張賢他們,說唱碟機突然損壞,放不出聲音,反正是變著花樣推卸責任,就是想給中國人難堪。直到張賢登場等候音樂時,趙承旭發現電源接口被英國人拔掉,自行插上電源,才得以順利進行。
本來很簡單的一個工作,中國人卻如此曲折才得以實現,表面上風風光光演出的張賢,背後卻有如此多的艱難險阻需要克服!
張賢配合著音樂聲,啪啪啪變出了數把絹花,投入大缸中,這並沒有什麼稀奇,開場時熱鬧一下而已。
張賢做了個請的手勢,舞台一側已經等候多時,穿著緊身短褂的李易蹦跳著跑了出來,在舞台上翻了幾個空心觔斗,停在張賢跟前,兩人算是正式亮相。
台下的掌聲稀稀拉拉,不少觀眾已經冷哼起來,彼此商量著把張賢盡快趕下去了事。
張賢和李易來到大缸跟前,李易在缸中一摸,從缸中抽出了一把椅子,放在一旁。
台下有觀眾頓時發出「哦」的一聲冷笑。
張賢、李易不管這些,從缸中快速的拿出了四五件物品,有椅子、大錘、深色布幔、木蓋子,還有兩頂英國魔術師所用的禮帽,有的觀眾開始不耐煩,嘴上正想喊出OUT,卻見台上張賢李易手中一使勁,一個形狀一模一樣的紅色大缸被突然提了出來,一下把OUT這個詞憋下肚子,換成了OH∼!
兩個大小完全一樣的缸?另一個應該不可能放進去?怎麼可能會從一個缸裡面突然被提出來?
亨特爵士等幾個評委都不禁長吸了一口冷氣,他們剛才輕視了張賢,一直以為張賢和李易拿出來的東西都是些無聊的、不知用途的東西,這下突然又變出一個大缸,他們怎麼回想都想不起張賢之前做過了什麼,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觀眾們和評委們想的幾乎一樣,都有些吃驚,終於耐下性子,看張賢以後要幹什麼。
張賢、李易料到會讓台下人的吃驚,李易做著怪相,裝出不可能的樣子,還與張賢一起向觀眾展示了一下能不能把缸放回去,結論自然是絕無可能。
李易把紅色大缸滾到一邊放好,兩個缸相隔足足有五步之遠。李易趕回來與張賢指手畫腳地說著什麼,在舞台上的意思就是說李易不相信會發生這種事。
張賢示意李易鑽進黑色大缸裡面,李易聽張賢吩咐,踩著凳子跨入黑色大缸中,試了試高矮,跳入其中。
張賢拿著木蓋子要蓋住,李易故意做了個鬼臉,腦袋冒上來鑽下去,頑皮得很,不讓張賢一下子蓋住。
幾個回合下來,張賢終於把蓋子蓋住,李易再不露頭。
評委席中幾個老頭互相簡單聊了幾句,最後由亨特爵士旁邊的一個白鬍子紳士湊過身去,對亨特爵士說道:「亨特爵士,這個中國人變出一口大缸,倒是有趣,如果下面他要把人從缸中變沒,這種魔術已經很常見了!如果他要這樣做,我們會OUT他。」
亨特爵士點了點頭,不做評論。
張賢猜到了評委們的心思,他蓋好了蓋子後,從一旁將大錘子撿了起來,在手中掂了掂份量,繞著大缸轉了一圈,當著評委的面,突然一錘子砸了下去!「卡啦」一聲,大缸被砸破!
評委席和觀眾席中傳出一陣輕歎,這是他們沒有想到的事情。
張賢毫不停留,不斷揮動大錘,幾錘下去,已將大缸砸爛,大塊的碎片傾倒在地,但不見李易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