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微馭邪錄 第三部 鎮道之寶 第四十六章 秘密中的秘密
    當裴懷嶺就此事造訪盧家的時候,那個盧敬投胎轉世的小乞丐已經在盧府住下了,盧家的幾個姐妹也正在發愁究竟要如何稱呼這個小乞丐,要說信這個小乞丐是自己父親吧,眼睜睜就是個不滿十歲的小叫化子,「爹」這個字還真叫不出口,但要說不信吧,眼睜睜這個小乞丐真知道許多盧府不為外人所知的秘密,正巧這時候有得道的高人上門造訪,幾個姐妹便也想請裴懷嶺「算算」這個小乞丐是不是真的是父親轉世。

    關於這種事,硬「算」是很難的,首先小乞丐不知道自己的生辰年月,生稱自己是乾爹撿來的,後來乾爹病逝,自己才開始以乞討為生,其次盧敬當初是晚上一個人在屋裡生悶氣的時候死的,被家人發現時已是早晨,死亡時間也是只知道日子不知道時辰,所以,裴懷嶺準備先從盧家的「七章」入手尋找其中的蹊蹺。

    要說這盧家的「七章」應該算是比較複雜而特別的,因其本身就坐落於郊外,周邊住戶較少,所以便擁有自己獨立的陰陽脈絡,就像一個小村落一樣,但自從盧敬死後,盧家家道中落,家丁傭人不斷離開導致人丁慘淡,從而對盧家「七章」的走向也產生了影響。為了還原盧敬死前盧家的鼎盛時期的七章走向,裴懷嶺磨破了嘴皮子,總算說通了盧敬的七個女兒,不惜把家裡所有的長短工和佃戶共計百十來口人全都請到家中住了三四天,裴懷嶺才重新以精確到寸的精度還原了盧家最初的「七章」與「七余」的位置,當「七余」中最後一「余」的位置確定後,裴懷嶺不禁大吃一驚,原來盧家的「七章」與「七余」的位置幾乎是重疊的,但順序卻是相反的,也就是說,「七章」中陽氣最強的「江桓章」與「七余」中陰氣最弱的「共沖余」位置是重疊的,盧敬的房間,則恰巧就在陽氣最強點與陰氣最弱點的重疊處。

    從道術的角度講,人若在這種環境下死亡,不管是否帶有怨氣都是不可能投胎的,因為魂魄死後需要以遊走「七章」的方式來卸掉自身所攜帶的陰氣,但在盧宅這種特殊的陰陽脈絡下,七章七余幾近重疊卻順序相反,七章由強到弱的路線卻恰恰是七余由弱到強的路線,魂魄按這樣的線路遊走,其陰氣在被「七章」的陽氣逐漸中和的情況下同時也會被「七余」的陰氣逐漸增強,走了一圈等於沒走一樣,焉能投胎?至此,盧敬的死因似乎也有了答案:道者認為,追求長壽必須講求個陰陽協調,而盧敬所居住的房間陽氣的強度要遠遠大於陰氣,長期在這種環境下居住勢必影響身體健康,所以說七個姑爺輪流挑釁在盧敬的死因中只佔一半的比例,另一半原因則與盧敬本人的居住環境有很大關係。

    按理說,像盧家這麼怪異的陰陽走勢在自然界中是不可能天然形成的,即使人為蓄意安排,至少也得是宗師級的風水大師,耗盡半生心血廢寢忘食閉關苦思的研究成果,對於盧家宅邸如此獨到的風水佈局,就連久經道場的裴懷嶺也是歎為觀止,然而,盧氏姐妹對家宅風水設計問題的回答卻讓裴懷嶺差點吐血:原來盧敬生前頗為迷信風水,但出於一種小資產階級的多疑心態,又不是十分信任市面上靠看風水賺錢的那些風水先生,索性弄了一些陽宅風水學的典籍開始自己鑽研,盧家院落所有的風水佈局,竟然全是盧敬自己設計的。

    至此,裴懷嶺不禁感歎,正所謂金無足赤,世界上本無十全十美的風水佈局,有得必有失,所有的「好」與「壞」都是相對的,即便是皇城也不例外,這盧敬以為憑自己的二把刀水平就能設計出十全十美的風水佈局,拆東挪西忙活了大半輩子,雖說的成就了盧家招財進寶的運道,但也打亂了家宅正常的陰陽脈絡,蒙出了一個不能投胎的「死局」,家業興旺了,人丁卻慘淡了,甚至還把自己送上了絕路,這就好比現代社會買電腦一樣,要是真正的行家,就攢兼容機,經濟實惠性價比高,要是純粹的外行,就買品牌機,好賴放一邊,多少有個質保,是冒煙是爆炸至少有人管,怕就怕那些二把刀半瓶醋的假行家,總以為自己是專業人士,攢一台兼容機被奸商宰得五馬分屍的還以為自己佔了大便宜,到最後只有哭的份…

    雖說從盧家陰陽脈絡上找到了蹊蹺,但這種蹊蹺只是決定了盧家不能投胎,而眼下的情況是盧敬不僅投了胎,貌似還投到了外地,這一點又讓裴懷嶺傷透了腦筋,想來想去,裴懷嶺把此種情況的可能性鎖定在了盧敬本人身上,根據裴懷嶺推測,盧敬停屍之時肯定隨身帶有某些能夠吸魂引魄的東西,既然魂魄遊走「七章」後陰氣不會消失,這也就意味著魂魄對前生的眷顧不會因陰陽中和而消失,其必對生前所眷顧之器物念念不忘,如果此器物恰巧是類似於玉器之類的能附魂引魄的東西,那魂魄必然會附於其上,就好比古墓中那些讓盜墓賊頭疼的「圭孽(圭孽,俗稱圭鬼,圭指玉圭,是戰國時期大臣『朝勤禮見』時用以區分等級與職能的禮器,在當時,大臣死後入葬,往往有『奉圭入槨』的禮儀,就是手裡拿著玉圭裝入棺槨,而一些對生前高官厚位過於癡迷的大臣,其魂魄因對生前官爵眷顧過重,也會出現在遊走七章之後仍不能消其陰氣的現象,此時魂魄便會宿寄於玉圭之中,就會變成所謂的『圭鬼』,這種冤孽本不屬惡鬼,但如果屍身手中的『玉圭』被拿走的話,就要另當別論了。在歷代的盜墓者中,曾經流傳著一種說法,叫『寧拾糠秫不攜圭』,意思就是寧肯撿一團糟糠回去,也不能把墓主人手中的玉圭拿走,其原因就是害怕由此激怒『圭鬼』引發屍變,雖說不是每一個手裡拿著玉圭的死者都會因玉圭被拿走而起屍,但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這種敏感的東西還是不動為妙)」的形成原理一樣,如果真是如此的話,那麼為什麼盧敬原本不能投胎的魂魄會在外地投胎的現象便也有了解釋:那便是盧敬的墳墓此時肯定已經被盜過,這件附有盧敬魂魄的器物隨盜墓賊輾轉流傳到了外地,盧敬的魂魄雖說不能還魂,但卻全屬外力所致,與「圭孽」那種完全自發的眷念還是有著本質的區別的,所以如果碰巧有身孕之人將此器物佩戴在身上,胎兒日益增強的陽氣便有可能再次激發魂魄過固有的「投胎」的天性,不過此類的魂魄就算能投胎,也是怪胎,孩子生下來就會說話,不把爹媽嚇死才怪,如果那個小乞丐真的屬於這種情況,被人扔掉也很正常…

    有了這種推測,裴懷嶺便再次與盧家姐妹核實了盧敬下葬時的情況,得知路徑卻是是佩戴著生前最喜愛的玉珮死的,不過盧敬的葬地直到去年姐妹們還去祭拜過,似乎沒有被盜的跡象。

    得知盧敬確實是帶著玉珮死的,裴懷嶺便肯定了自己的推測,至於墓是否被盜過就不重要了,要能讓你幾個女流之輩都能看出來墓被盜過了,這種水平的盜墓賊乾脆就改行去挖磚窯得了…

    得到裴懷嶺的肯定,小乞丐就是盧敬轉世後,幾個姐妹只得開始管小乞丐叫「爹」,而裴懷嶺自己也是如獲至寶,下定決定要將此次發現與以前的一些修行成果一起編纂成冊以供後閱,其實以現代的眼光看,這件事對後世道術的發展而言意義並不是很大,但與其他學科一樣,道術講求的也是「挑戰」兩個字,就好像著名的哥德巴赫猜想一樣,證明了1+1又能怎麼樣呢?雖說實際應用的意義不大,但這種事對於人類精神而言本身就是一種象徵,而裴懷嶺本人,也因為這種精神而名留道門。

    後來,裴懷嶺以七十五歲高齡開始著書立說,時至其百歲華誕,自算陽壽不多,然借壽之法此時尚未發明,眼看著自己二十幾年的心血之著就要成為爛尾房,裴懷嶺無奈之下,便按照當初盧家的事例發明了一種叫「子午陣」的陣法,窮其畢生所學人為製造了一個陰陽重合的脈絡,以求能以轉世之身續寫巨著,然而,人算不如天算,雖然那個二把刀盧敬瞎貓碰死耗子加之盜墓賊歪打誤撞能讓其魂魄在短時間內投胎,但裴懷嶺精心設計的這個「子午陣」卻未能像想像中的那麼成功,雖然裴懷嶺的魂魄也未消除前世的記憶,但卻直到大明朝倒台的時候才得以投胎,而且此嬰天生幾近失明(也就是現代所謂的弱視),這個盲童便是後世有名的道門大家「徐瞎子」,也正是此人續寫了當年裴懷嶺未能完成的《天干全書》,修正了「子午陣」中存在的一些BUG,並將此陣也一併記於了《天干全書》之中,這便是道門「愆子續牘」的典故。

    關於徐瞎子是否確是裴懷嶺轉世,道門內部也是眾說不一,有人說子午陣本身就是個失敗的陣法,裴懷嶺即使投胎也不會有前世的記憶,而有人則堅定的認為百年之間都沒人有能力續寫的《天干全書》能被一個瞎子續寫,可見其就是裴懷嶺本人,但這個徐瞎子本人卻對此不置可否,但不論如何,子午陣還是被正一派列為了禁陣,投胎這種事可不是沒事鬧著玩的,後來,《天干全書》雖然廣傳天下,但最後幾頁卻在傳出之初被認為的刪掉了,傳說這幾頁陣圖的原本就放在正一派的祖庭,茅山、嶗山、清微各派的高人閒來無事之際也曾按照故事中的細節嘗試復原「子午陣」,但是各派高人所復原的陣圖雖說大概原理差不多,但細節卻有很多地方不一樣,當然,關於這種事關投胎的陣法,誰也沒心氣去親身實踐,此陣法也只能成了道門的一大談資,至於此陣是否逆天,是否折壽,完全都是謎,但有一點是肯定的:如果徐瞎子真的是裴懷嶺轉世,那麼「子午陣」便是一種卻有其效的陣法…

    「莫非…」鍾鬼靈眉頭緊皺,「要說七關可以微縮在『撫掌玉』上並且有效,這我相信,但把這種神乎其神的陣法往玉上刻,況且是刻在裡面那層,應該不會有什麼效果啊,而且還更費功夫…」

    「是這樣的,茅山派的張掌教得出了和你一樣的結論…」秦戈道,「刻在下面的一層陣法應該是沒有效果的,而且…這個『子午陣』刻的似乎並不完善,甚至不如當年茅山派的馬掌教茶餘飯後消遣時隨手畫的陣圖完善,至多是有個輪廓而已,就算刻在外層都未必有效,不過這個玉墜,按我分析,應該已經是近代雕刻工藝的極限了…」

    「莫非,唐海瓊是想說,我去了一個七關想外層一樣,但還布了一個下層陣法的地方?我就納悶了,瓊這麼拐彎抹角的,這不是南轅北轍麼?直接說在哪不就完了?」鍾鬼靈拿著照片反覆的看,「況且玉裡還刻了兩層,用這麼先進的技術方大看著都費勁,憑她魏姑一個老太太,怎麼可能發現這其中的秘密?」

    「這個你是不會理解的…別忘了,唐飛是魏姑的父親…」秦戈站起身閉上了了眼睛,「如果你父親告訴你要去一個有生命危險的地方,你的第一反應是什麼?」

    「當然是去幫忙啦…」鍾鬼靈想都沒想脫口而出。

    「嗯…這就是為人父母…」秦戈道,「我父親當初也是這樣的,說什麼都不肯告訴我去了哪,然而卻再也沒回來…想必唐飛這麼做,也是不希望自己的女兒與自己一起身涉險境…」

    「哎…也是…」這話一說,鍾鬼靈忽然想起了當年父親冒著危險跟鬼護士死磕的事,可憐天下父母心啊…「但是,唐海瓊怎麼就這麼肯定魏姑能識破其中的秘密?」說罷鍾鬼靈又把頭轉向了魏笑彤,「哎我說,是不是你姑姑有什麼關鍵性的遺言你給忘啦?」魏笑彤搖頭。

    「你別忘了魏姑當時的身份!」秦戈道,「魏姑也是國民特工!唐飛把玉給魏姑的時候,可能並沒想到後來國民政府江河日下的事,他的本意,可能想讓魏姑通過國民的特工力量——特別是中華太平祈福委員會中道門中人的力量來揭開謎底…」說罷秦戈又拿起了《中華抗戰機要詳錄》,「這個組織本身就是國民最為機密的組織之一,但按這上面的記述,唐飛以及他師傅袁紹一失蹤了,也就是說,他們這些人的去向,連這個特工組織的領導者都不知道!」歎了口氣,秦戈背過身冷冷一笑,「名副其實的,秘密中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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