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嵐的椅子砸下之後,所有的人都愣在了那裡——只見高嵐手裡只握著兩個光溜溜的椅子腿,滿地都是椅子的碎片,而寶盒卻完好無損。
易教授用顫抖的手抱起寶盒,上下左右仔細觀察了一遍,終於鬆了一口氣:「完好無損!連一條裂縫都沒有!」接著他皺起眉頭,對著高嵐吼道:「高嵐!這是文物你知道嗎?如果砸壞了,就是破壞文物,是犯罪!」
高嵐也怒火中燒:「犯罪就犯罪,我只要找回我的老哥!哼,你們的椅子也太不結實了!」
「你立刻給我出去,再也不許進這個門!」
「走就走!」高嵐扭頭就走。
「不可教也,不可教也!」易教授氣得發抖。
大川看著大步走出去的高嵐,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
「千年老妖」是一個網友,大川的網友,沒什好奇怪的,考古博士也需要網友的,尤其是這個網友的歷史知識豐富得驚人。每當大川在考古學上有什麼疑難問題,千年老妖總能夠給他很好的提示和幫助。這些年,千年老妖至少算得上大川的八分之一個老師,他還時不時會說些野史軼事給大川聽。
遇到寶盒的難題,大川自然會想起他,這次事關小川的安危,情急之下,他提出了面談。
千年老妖卻回道:「我們有約定,不能視頻,不能見面,我有急事兒,先下了,拜拜……」
看著QQ裡老妖的頭像變成灰色,大川搖頭:「網友真是靠不住,不管多少年了。」
話音未落,他忽然收到千年老妖發來的一個鏈接,大川重燃希望,興沖沖點進去一看,居然樂了!——這是高嵐的博客,首頁上貼著小川碩大的照片,標題為「通緝令——追殺負心漢」。
吳中縣的城門口的通緝犯一欄裡,也貼著小川的畫像,當然項羽叔侄的畫像也在其中。
作為會稽郡的當紅通緝犯,小川、項羽和項梁只能躲在老交情范增的家裡躲躲風頭。
這范增已經滿頭白髮,不過精神矍鑠,為人熱情,還特有文化,滿屋子都是書——就是竹簡了。
小川從小看見書就會頭痛,可是現在上不了網了,只能翻翻范增老先生的竹簡過癮了。這一打開竹簡可不要緊,小川忽然發現自己是真……沒文化,一卷竹簡,密密麻麻好幾百字,居然大字不識一個。
小川納悶,抓過身邊的項羽:「羽哥!」
「你叫我什麼,羽哥?」項羽有些莫名其妙。
「對啊,我們那兒都流行這麼叫,比如發哥、阿湯哥、胡歌,那都是大明星!」小川耐心解釋道。
「羽哥、羽哥,聽著也不錯,滿上口的。」
「我說羽哥啊,這卷竹簡上的字,我怎麼都看不懂呢?」
項羽低頭看了看,皺著眉頭說道:「我從小不愛讀書,和你一樣不識字!」
項羽居然把自己和他都歸為了文盲,小川不高興了:「我和你可不一樣,我有文憑的,大專!還是函授的!」
小川和項羽為了誰更文盲爭論起來,相持不下,便找項梁和范增評理。
項梁拿過竹簡一看,笑了起來,打開另一個竹簡,小川一看,耶,這裡面的字認識一大半了,這是咋整的!
范增解釋道:「你看得懂的是隸書,你看不懂的那是小篆。本來天下文字各有流派,秦滅六國後,嬴政自稱始皇帝,下令『書同文』,從此天下官家就只用這兩種文字。小篆確實字體優美,但卻書寫複雜,比起隸書難了許多。」
「怪不得我看不懂了。」小川恍然大悟,他忽然想起了寶盒上那個類似「山」的字,於是他蘸著茶水在桌子上畫出了那個字符:「師父,范先生,你們幫我看看這個字是不是山水的『山』字?」
「沒錯,正是。」
「太好了。你們再幫我看看這兩個字是什麼意思?是不是個地名?」小川大喜,他興沖沖地將寶盒上的三個字都寫在桌上,只要知道了它們的意思,他就有希望回到現代了。
項梁看了之後,卻眉頭緊皺,似乎意識到了什麼,范增剛要開口回答,項梁在桌案下悄悄扯了扯他的衣袖,范增急忙收口。項梁試探道:「小川,你問這個做什麼?」
「師父,您知道我家鄉遠在天邊,如今我思念家人,日夜思歸。但要找到回去的路,就必須弄清楚這三個字的意思。這三個字我天天在想,寫了有幾百遍了……」
「好,好,好,孝心可嘉!」項梁微笑著點頭,心裡卻一百個不樂意,他早就看好小川的聰明機智,一心想把他留在身邊,訓練成項羽的左膀右臂,將來輔助項羽共謀霸業,怎麼能讓他這樣一個鬼才從身邊溜走。項梁正在思索之際,小川又追問道:「師父,這兩個字到底是什麼字?」
「呃……這兩個字,為師也不認得。」
此話一出,小川一下從希望的頂峰跌入了失望的谷底,他不太相信項梁的話,可是也沒有理由懷疑項梁在說謊——他哪裡知道項梁心裡的小九九。
范增也不明白啊,莫名其妙地看著項梁。項梁立刻抱拳:「不知道范先生可認得?」
范增這個老油條看出了端倪,訕笑:「你們看老夫一臉的茫然,自然是不知道了。」范增說完,心裡特不爽,老項,你幹嘛把我也拖到文盲堆裡去?
是夜,小川躺在床上卻怎麼也睡不著,他想到兩千年後的那個花花世界中,他還有大好的青春,不能在這個連電插頭都沒有的時代裡給蹉跎了。小川決定,一定要努力學習,認出那剩下的兩個字。
得知項梁的小九九之後,范增不由暗挑大拇指。於是,當小川來借竹簡學習的時候,他一邊滿口答應:「好……好,你想看什麼,隨便拿吧。」一邊悄悄藏起有這兩個字的竹簡。
小川也不客氣,挽起袖子開始搬了起來,來來回回十幾趟之後,小川已經累得渾身大汗,臥房裡也塞滿了竹簡——大概汗牛充棟這個成語就是這麼來的!
接下來的日子裡,小川過得格外充實:白天跟隨項梁學武,晚上閉門讀書。有時候他也會想,如果高三時候這麼努力,自己怎麼著也能考上個三類本科吧。
學得無聊了,他就和項羽切磋武藝和騎術,久而久之,兩人兄弟之情日益加深。
一轉眼數月過去,小川不僅功夫大進,經史子集也已讀得爛熟於胸。就連他原本的時髦短髮也已經長得足以梳成大秦流行的髮髻,這時候,他常常自戀地臆想,回到現代一定要去做洗頭水廣告。
這一晚,皓月當空,夜讀之中的小川推開窗戶,忽然覺得納悶,今天的月亮咋這麼亮呢?掐指一算,他居然跳了起來,挽起袖子跑進廚房,開始揉起麵團來……
項羽正在自己房中飲酒,小川托著一個盒子,推門而入。
「羽哥,我給你帶好吃的來了!」小川把盒子放上桌,掀開蓋子,裡面放著四個月餅,「這是我親手做的,剛剛出爐,新鮮著呢!」
項羽拿起一個月餅仔細打量起來,滿懷好奇:「這是……什麼東西?」
「這是……月餅啊!」小川驚訝道。
「月餅?月餅是什麼東西?」
小川吧唧摔倒在座席上。
「大哥,你不是玩我吧?今天是八月十五,中秋節,要吃月餅的!火星人都知道。」
「今天是八月十五不假,不過中秋節和月餅,我真是第一次聽說。」項羽認真地說道。
小川猛然醒悟,對了,秦朝的時候,他們還不知道中秋節呢,更別說月餅了。我真是自作多情!
項羽將月餅吃進嘴裡,眉毛一挑,開口讚道:「這月餅的味道不錯啊!」
「那當然,吃著月餅,賞著明月,唉,不知道老爸、老媽、大川和高嵐他們在幹什麼?大川的中秋節計劃有沒有成功啊?」
大川和易教授的中秋之夜比小川的還要冷清。兩個人正在辦公室裡,看著月亮發呆。
高嵐不期而至,她更加寂寞,從小父母雙亡的她和哥哥高要相依為命,現在她成了徹底的孤家寡人。於是三個人一起寂寞著,屋子裡格外安靜,直到第四個人的到來……
當這位精幹優雅的中年女士出現在門口的時候,第一個反應過來的是易教授,他的反應卻是一蹦三尺高:「是誰讓你來的?」
「老爸,是我請媽媽過來吃團圓飯的!」大川急忙解釋。
「聽清楚了,是我的兒子請我過來的,吃我們的團圓飯,與你無關!」
沒錯,這位女士正是大川和小川的親生母親——易媽媽。十八年前,易媽媽不能忍受易教授整天在外考古,毫不顧家的做法,提出了離婚,經法院判決,大川跟了易教授,而小川則跟了易媽媽。從此兩人不相往來,只要見面必然是唇槍舌戰——就差沒像史密斯夫婦那樣大打出手了。
這次當然也不會例外,兩個人越吵越凶,笨嘴笨舌的大川左勸右勸的結果可想而知,基本上是毀滅性的。
當他們吵架的分貝數達到最高峰的時候,一個更高的聲音爆發了。
「別吵了!」
易教授、易媽媽和大川都停了下來,吃驚地看著高嵐。
「你們一大家子人,我羨慕還來不及呢?你們還要吵!……我從小沒有父母,哥哥是我唯一的親人,以前的中秋都是我們兄妹兩個過,今天的中秋節卻只剩下我一個人!無論如何,請你們幫我找回哥哥!」
高嵐說著說著哭了起來,易教授啞口無言了,而易媽媽心疼地將高嵐摟進懷裡:「當媽的都知道沒媽的孩子的苦,阿姨答應你,一定幫你找回哥哥。」
高嵐抱著易媽媽嗚咽起來,大川悄悄對易教授:「老爸,你怎麼說,讓不讓媽媽幫忙?」
易教授揉了揉眼睛,假裝隨意地說:「先這麼著吧。」
於是,中秋之夜,易教授、易媽媽、高嵐和大川出現在了研究所的保險庫裡。
易媽媽從接過寶盒的那一分鐘開始,就投入了對寶盒的研究中。
話說易媽媽的家族是一個傳承了千年的開鎖世家,在這千年中,她的家族累積了許多神秘的制鎖和開鎖的方法。當年,易教授正是因為遇上了一個打不開的怪鎖,才結識了易媽媽,種下這段姻緣——嘿嘿,結果卻不咋地。
易媽媽拿出家傳的各種詭異工具,使出拿手絕技,這才基本摸清了寶盒內部的鑰匙結構。當易教授、大川和高嵐看到易媽媽畫出的結構圖紙的時候,卻都愣在了那裡。
最後,高嵐忍不住了:「阿姨,您畫得很好,看起來也很酷——可是,我一點也看不懂。」
易媽媽微笑:「你看得懂才怪了!」易媽媽解釋起來:她推測這寶盒安裝的是失傳了千年的「扣龍鎖」。相傳這「扣龍鎖」乃是大禹治水時所創,他用這扣龍鎖成功鎖住了一條興風作浪的妖龍,解除了中原當時的水難,可見此鎖的威力。最絕的是,扣龍鎖是無法破解的,如果強行用外力打開,那麼整個盒子就會自行粉碎。易媽媽指出圖紙上的幾個空白的部分,告訴大家,寶盒五個表面上分別有五處凹陷,只有找到這五處失落的部分安裝回去,寶盒才能夠完好無損地打開。
大川搖頭:「這盒子都已經埋了兩千年了,該去哪裡找到遺落的部分?」
易媽媽繼續解釋:扣龍鎖另一個特別的地方在於,開鎖的線索一定會留在器物上。寶盒的五個面都是凌亂的圖案,只有一個面是完整的,線索應該就在這一面的圖案之中。
這一面畫的是,三個花甲之人坐在一座山下的木桌前喝著茶,三人神態各異,一個祥和,一個老成,一個卻面露猙獰。
易媽媽指著圖畫左上角的三個字符:「這三個字就是線索!」
這三個字,小川早就爛熟於心,但是他讀遍手邊的竹簡也沒有找到。
這天,他又來到范增屋裡借閱竹簡,范增恰好在睡覺,桌案上攤開著一卷竹簡。
小川順手拿過來,沒看幾行突然一拍桌子,高興得大叫起來:「找到了,找到了!第二字原來是個『巫』字!」
小川來了精神,繼續查找下去。范增被這聲大叫從夢中驚醒,差點掉在床榻下,他定睛一看,小川正在讀著桌案上的竹簡,腦子一轉,臉色大變:「不好!」
范增鞋都沒穿上,急急忙忙跑了過來,故意裝作跌倒,打翻了墨汁潑灑在竹簡上,竹簡上的字全都看不見了,小川不由得歎息了一聲。
范增佯裝道歉:「啊呀,失禮了,失禮了,老夫午睡初醒,頭昏眼花,見笑了。」
范增急忙捲起竹簡,剛要收起,小川突然瞪大眼睛,大叫:「范老伯且慢!」
范增嚇得不敢動彈,小川湊過來仔細看著竹簡背面忽然哈哈大笑:「多謝范老伯幫我找到了這最後一個字!」
范增急忙將竹簡反過來,一看竹簡的背面寫著文章的標題和作者,其中就有那個字!
范增搖頭歎息:「這是天意啊!」
「是天意,是天意,原來這個字念『湯』,那麼那個地方就是『湯——巫——山』!哈哈,我可以回家了,可以回家了!」小川大笑著,一下把范增抱了起來,「嘿嘿,等我回去我要出本書,賺它一票,范老伯,你放心,我一定把你寫成個老帥哥,賊帥賊帥的!我現在就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師父!」小川說完就奔了出去。
范增望著奔跑而去的小川,捋著鬍鬚道:「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啊!」
項梁正在教項羽射箭,他拉出一個滿月瞄準了遠處的箭靶。突然,小川揮舞著手中的竹簡跑了過來,高叫著:「師父,是『湯巫山』!」
項梁臉色一變,手一抖,箭離弦而去,箭靶一丈外的一隻母雞頓時遭殃了。
項羽吃驚:「叔父這一箭有失水準啊!」
項梁拍拍項羽的肩膀,歎息:「是,叔父這一次失策了……羽兒,你要記住剛才那一箭,如果因別人的打擾而心神不定的時候,千萬不要魯莽出手!」
小川跑到了項梁身邊,依然興奮不已:「師父,那三個字是湯巫山!」
項梁強作笑顏:「好,很好。」
項羽高興地拍著小川的肩膀:「功夫不負有心人,恭喜你啊!」
「同喜,同喜!師父,我打算立刻就啟程去湯巫山,尋找回家的路!」
「小川,你這就要走?」項羽一百個不願意,「是不是家中有急事?」
「沒有,我就是想趕緊回去,天天睡懶覺,吃火鍋,K歌做麥霸,好好享受享受!」
項羽一本正經:「小川,常言道,男兒志在四方!如果你回去就是為了虛度年華,我第一個不放你走!聽我的,你留下來,我們兄弟一起打天下!」
「老大,我就是一個平頭老百姓,八零後,自由職業者,打遊戲還行,要我打天下,那不靠譜,我連自己的女朋友都打不過!」小川哭笑不得。
項羽還要勸說,項梁卻制止了項羽:「羽兒,你就算留下了他的人,也留不下他的心。」
小川一聽,立即行禮:「多謝師父,還是師父知道小川的心!」
「小川,你要回家,為師也不攔你,不過按照祖宗的規矩,為了讓弟子學有所成,避免半途而廢,本派弟子出師之前,必須要經過三關考試。任何一關失敗,就終生不許再離開!」項梁的口氣極其鄭重。
小川一驚,終生不許再離開?自己豈不是要跟自己的老爹、老媽、大川和高嵐永別嗎?不行,自己一個人孤零零地活在這個戰亂的時代,也一樣是孤家寡人,我一定要回去。
項梁加重語氣:「……小川你要想清楚!這可是一輩子的決定。」
小川咬了咬牙:「師父,我想好了,我要闖過這三關!」
項羽急了:「小川,你……叔父,你……」
項梁瞇起眼睛:「羽兒,這是小川自己的事情……小川,既然你心意已決,那就快去準備吧!」
小川對著項梁一鞠躬,轉身慢慢離去,他的呼吸變得頗為凝重。
看著小川走遠,項羽著急:「叔父,你怎麼能放小川走,他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項梁微笑了一下:「這我怎能不知,不過你放心,只要他過不了關,他就永遠走不了了。」他看著小川的背影,暗暗點頭:「小川,你一定過不了這三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