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循環之2:門嶺怪談 第二卷 門嶺怪談 第二章 千年封土
    上墳飯

    穿過門嶺深山的隧道,曾是遠古時代的地下暗河,後來顯然也經過村民整修,地勢很是齊整,此地距村中燈塔已遠,我們逃到這都走不動了,看隧道口附近堆著個土台,想坐上去歇一會兒,卻發現土台上站著個怪模怪樣的小孩,腦袋上束著抓鬏,身高不足兩尺,從頭到腳泛著青綠。

    同樣是綠,也有很多種,諸如「翠綠、碧綠、蒼綠」等等,還有一種陰沉的青綠,是所謂的硃砂綠,那是器皿埋在土中常年不見天日,飽受地氣侵蝕,生出近似硃砂斑的銅綠,隧道洞壁下站立的小孩,臉色就透著一股陰森的硃砂綠。

    我在黑漆漆的隧道裡,冷不丁瞅見這麼個孩子,忙叫臭魚等人:「這山洞裡有個小鬼……」

    臭魚趕緊握住棍棒,拉開架勢要打,卻見那小孩始終是一動不動,他大著膽子用棍棒捅去,如觸石壁。

    阿豪看出端倪,告訴我們不要緊,這是山洞裡的「瓦爺」,鄉下很常見。

    我走近看了看,那小孩確實是尊土俑,身上的彩繪因年代古老,只剩下模糊的深綠色,和地上的苔蘚沒有分別,不過「瓦爺」這詞兒,我還是第一次聽到,就問阿豪,瓦爺是不是鄉下拜的土地或山神?

    阿豪說也可以這麼解釋,可不單是指「土地、山神、河伯」之類,祠堂古廟裡的泥胎塑像,墳地裡的石人土俑,都被稱為瓦爺。

    我說:「山神土地的泥像倒是常見,這泥胎小孩是做什麼用的?」

    臭魚說:「這還用得著問嗎?不是求子的神道,便是代替活人殉葬的童男童女。」

    這時籐明月說:「我看這土台好像是個灶頭,誰會在隧道入口處生火做飯?」

    我們聽籐明月這麼一說,才注意到那土台有窟窿,旁邊堆積著一些煮湯的瓦罐,由於泥土濕苔覆蓋,不仔細辨認很難發覺。

    我奇道:「地灶旁邊不供灶王爺,擺著個童子搞什麼鬼?」

    臭魚說:「日他大爺的,陰間的小鬼最邪,趁早把這泥人砸了,免得一會兒作起怪來。」

    阿豪說道:「這童子不是小鬼,還是留下來為好,等會兒我告訴你們它的來歷,眼下咱們身上都濕透了,不如先在這灶下生堆火,把頭髮和衣服都烘乾了,然後再往隧道裡走。」

    我被凍得臉色發青,牙關打戰,估計比那泥胎童子也好看不到哪去,還不知道要在陰冷的隧道裡摸索多久,才能走出去,除了皮糙肉厚的臭魚,其餘幾人均已支持不住了,雖明知凶險萬分,也不得不同意停下來生火取暖。

    我們將從村子裡帶出的火把,放在土灶前攏起一堆火,被冷雨澆透的身體,漸漸有了暖意,將僅有的幾塊餅乾和巧克力分來吃了。

    這些東西平時都不夠臭魚一個人塞牙縫的,此刻充飢也是不足,奈何隧道裡的灶台和瓦罐上千年沒動過火了,找不到任何穀物,即便有的話,可能也早已腐朽成泥塵了。

    我腳踝上蹭掉皮的地方見了骨頭,苦於沒有藥品,只能讓籐明月用她的手帕簡單包紮,疼得我額頭上滲出冷汗,可心裡還惦記著旁邊那個童子土俑,就問阿豪那東西到底是什麼來路?

    臭魚也說:「這山洞裡有鍋有灶,還有人形土俑,很像古墓中殉葬的事物,不過大穴村的房屋都是刻有龍紋的墓磚,顯得氣派非凡,這土灶和童子卻十分簡陋,跟皇陵可有點不太配套。」

    阿豪說大穴村應該真有一座漢代古墓,不過這土俑童子,並不是陵中陪葬的東西,是給活人用的,雖然是給活人用的,但又只在埋死人的墳地附近才用得上,簡而言之——這東西是在墳地裡做飯用的。

    我們越聽越怪,墳地那是孤魂野鬼出沒的所在,什麼人吃飽了撐的,不在家中做飯,偏要跑到墳地裡開伙?

    阿豪說其實這泥胎童子我也從沒見過,只是聽那些老人們講,鄉下有這風俗,喚作灶王童子。

    早年間流傳著一種說法,墳地附近做不得飯,比方說荒山野嶺亂葬崗子古戰場之類的地方,多有陰魂不散,這些地方沒法做飯,也不是不能做,搭起鍋灶照樣能把飯做熟了,但活人吃這飯的時候,那熱騰騰的白米飯卻沒有半點香氣,吃到嘴裡味同嚼蠟,這是因為沒有祭饗的餓鬼,已經搶先把飯氣給吃掉了,凡是被鬼吃過的飯菜或點心果子,都會變得沒了味道,活人吃下去也不解飽,灶王童子是專門看著飯,不讓那些餓鬼竊取,所以常在灶旁放置這種童子泥像。

    籐明月說:「聽阿豪這麼一講,也不覺得這泥土童子面目詭異了,原來是守著飯鍋的良善之神。」

    我說既然灶王童子是這麼個來歷,可這裡是個漢代古村,又不是墳地,當年那些人為何不在村中做飯,灶台和灶王童子卻出現在隧道裡?

    阿豪說大穴村的房屋都是墓磚,沒準在漢代這裡曾修過皇陵,挖山造陵的工匠吃墳飯為生,自然要在這條隧道裡開伙,那些守陵或造陵的人們,通常都有擺設灶王童子的習俗。

    臭魚聽得若有所悟,可仍有一事不明,說白了這灶王童子就是嚇唬鬼的,造陵時應該是沒有埋過死人,那是哪來的鬼?

    阿豪說灶王童子不只是防止餓鬼來爭飯氣,常言道「山高有靈,水深有怪」,深山老林中歷來少不了作祟的魑魅魍魎。

    我知道阿豪看的書多,此類雜七雜八民間舊俗我們都不如他懂得多,這些話應該沒錯,可漢代所修的皇陵、村中的燈塔和壁畫,還有象徵著湖神的魚骨符號,就遠遠超出阿豪所知所識的範疇了,好比是沉眠在古墓千年封土下的秘密,我們這幾個肉眼凡胎之人站在地上,又哪裡看得到深埋於土中的東西。

    最讓我感到不安的,是我們在村子裡走了一個來回,也看到了那幅壓在塔下的壁畫,卻一直沒遇到真正的凶險,越是如此,越讓人心裡沒底,想來沒這麼僥倖,明知道會出事,就是不知道什麼時候發生。

    我倚在洞壁上,跟阿豪等人說了一陣話,擋不住上下眼皮黏到一處,感覺自己迷迷糊糊進入了半睡半醒的狀態,心裡明白可能是做起了噩夢,卻無法醒轉。

    夢中只剩我孤身一人,一時明白一時糊塗,恍恍惚惚走到一處霧茫茫的地方,分不清是晝是夜,遠方也是一片模糊,更想不起來為什麼來到這裡,只覺飢渴難忍,這時看路旁有幾間房屋,我邁步走進去,見那屋裡有個老太婆,我說:「我途經此地,喉嚨裡渴得快冒煙了,想跟您家尋碗水喝。」那老太婆說:「天干地旱,龍王爺好久沒降過雨了,河道乾枯,深井見底,田地也旱得開裂了,不知渴死了多少人,實在沒有水喝,家中僅有一壇藏下的老酒沒捨得動,喝了能不老不死。」我說:「不老不死純屬扯淡,反正有酒就好,趕緊拿出來,該多少錢我給你多少錢。」那老太婆轉身進到裡屋,我等了很長時間,才見她出來,手裡顫巍巍端著一個大碗,說是她自家釀的陳年老酒。那屋中昏暗,我也沒看清楚碗裡裝的是些什麼,急不可待地接過來喝了一口,但覺血腥之氣撞腦,心裡說不出的噁心,急忙吐在地上,問那老太婆:「這他媽的分明是血,你開黑店的不成?敢拿血當酒來糊弄我?」可我一抬眼,屋裡的老太婆竟已不見,如同鬼魂一般消失在了眼前,我暗覺蹊蹺,尋思是不是躲進裡屋去了?不依不饒地要找對方理論,當即走進裡屋,往那屋中一看,頓時驚得呆住了,就見陰暗的屋子裡倒掛著一具死屍,赤身裸體,下半身的肉幾乎已被剮盡了,亂蓬蓬的頭髮散下來把臉遮住了,看不到面目,鮮血「滴滴答答」從屍身頭髮上往下滴落,地上有只用來接血的木盆,旁邊扔著幾把帶血的刀子,我這才知道剛才喝的是屍血,此時那具倒掛的死人,居然動了起來,伸出手來作勢抓我,我發現那死屍抬起的胳膊前半截,赫然是生滿鱗片的怪手。

    我霎時間心寒股慄,險些癱坐在地,忽覺有人推著我肩膀搖晃,猛地醒過來透出一口活氣,看阿豪等人都在面前,隧道裡那團篝火暗淡得快要熄滅了,才意識到剛才經歷了一場恐怖的噩夢,但嘴裡滿是血腥,忍不住想要嘔吐。

    臭魚說:「你小子往常是越到後半夜越精神,說著說著話你怎麼就睡著了?」

    阿豪說:「這隧道裡可不是睡覺的地方,咱們把衣服烤乾了就該動身了。」

    籐明月問道:「看你這臉色那麼難看,莫非是做了噩夢」?

    我心頭擂鼓般地狂跳,駭然對阿豪等人說:「我剛才不是在做噩夢,我也進到那幅壁畫裡去了!」

    中白蛇

    此時,隧道口的火堆漸漸熄滅,我急忙起身,告訴阿豪等人快往隧道裡面走。

    阿豪和臭魚、籐明月三人,雖然完全不知發生了什麼,但是看到我臉色突變,好似大難臨頭,也清楚不便多問,立即打亮手電筒,一個接一個走進隧道深處。

    我在途中一邊走,一邊把先前的怪事說了一遍,我根據自身所遇推測,那壁畫似乎是個與常世重疊的空間,如果有人在村子裡睡著了,或是意外昏迷,生魂便會進入壁畫,而壁畫中困著一個身上有鱗似人非人的妖怪,要不是我在塔下和隧道入口處,先後兩次被人推醒,早和陸雅楠一樣,被壁畫裡的妖怪吃掉了。

    阿豪等人聽罷此事,也是驚駭不已,問我壁畫裡的妖怪到底是個什麼東西?身上有鱗……會是湖神嗎?

    我說:「所謂湖神多半只是某種水怪,臉長什麼樣我也沒看清,反正是王八轉長蟲托生一蛤蟆,三輩子不像人的一個玩意兒。」

    我們幾個人邊說邊走,提心吊膽地在黑暗中摸索前行,大概走出半里路程,發現隧道中間發生過嚴重坍塌,也不知是人為還是地震造成,山洞已被泥沙堵了個嚴嚴實實。

    我們用手電筒照向堵死的隧道,眼看前行無路可走,後退則是無底深淵,不約而同感到一陣絕望。

    臭魚提議掉頭返回村子,再找別的道路,這隧道裡漆黑潮濕,電池消耗極快,過不了多久就要沒電了。

    這時我發現洞壁上密密麻麻刻著無數文字,便讓阿豪和籐明月過來看看,也許其中記載著什麼線索,能讓我們找到離開深山的道路。

    阿豪看了幾眼,顯得有些吃驚,他說:「刻在隧道洞壁上的內容,記述著一些很離奇的東西,好像是這湖底廢村以前的事,咱們身在險境,諸事不明,應該從頭到尾仔細看上一遍,說不定能發現逃出門嶺的途徑。」

    籐明月說:「手電筒很快就不能用了,怎麼在黑暗中辨認石壁上記載的內容?」

    臭魚說:「背包裡還有螢光信號棒嗎,這玩意兒是化學冷光,能持續發光二十個小時,這都是我有先見之明,備在車裡應急的傢伙,眼下派上用場了。」

    我聞言想起是有螢光信號棒在背包裡,當下取出來兩端對折,使裡面的化學劑混合發生反應,碧綠的螢光登時亮了起來。

    四個人接近洞壁,尋找壁上記載異事的起始,一段段看下去,越看越是心驚,在隧道裡留下這些記錄的年代距今並不遙遠,有些事居然與「麵館老闆」那則怪談吻合,但其中講述的事跡,卻要追溯到兩千多年以前:

    自天地開闢以來,三皇五帝治世,夏侯商周輪轉,五霸七雄鬧春秋,直到秦王揮劍掃六合,終於一統天下,可秦始皇暴虐無比,社會矛盾空前激化,秦王朝的統治到了末年,已是千瘡百孔,各地百姓不堪暴政,紛紛揭竿而起,先有陳勝吳廣,後有西楚霸王,農民起義軍如同星火燎原,秦軍撲滅一股,轉眼又生出一股。

    秦始皇千古一帝,登基以來便在驪山大修陵墓,規模極其宏大,給秦始皇修築陵寢的除了幾十萬刑徒,還有每年從各地徵調來的數萬民夫,當時那些民夫中有個小頭目,他第一次來到大秦的都城咸陽,和所有人一樣,當場被雄偉繁華的城池驚得呆了,後來又擠在萬民叢中觀看秦始皇出巡,只見車馬甲兵無數,浩浩蕩蕩的隊伍簇擁著大秦皇帝,當真是威風凜凜,不禁感慨道:「大丈夫必當取而代之!」

    此人正是日後的漢高祖劉邦,劉邦年輕時沒什麼本事,也沒讀過什麼書,只做得一介亭長,亭長擱到現在,相當於治保主任或村長之類的頭銜,地位低下,沒權沒勢,該服徭役的時候還得服徭役。

    劉邦本人又非常懶散,整天遊蕩無度,一不會種田,二不學經商,最不願意吃苦幹活,吃喝嫖賭倒很在行,所以這日子越過越窮,總伸手找他爹要錢。

    劉邦父親見此子不肖,很是著急上火,想不到養了這麼個敗家的東西,常訓斥劉邦,勸他學著種田經商,總不能當一輩子啃老族,萬一哪天老爹蹬腿兒歸西,你要沒有半點口的本事,那不遲早餓死在街頭。

    劉邦卻把這些好言語當成耳旁風,從不放在心上,反而說:「種田經商只不過像牛馬一般勞碌,豈是大丈夫所為?」

    話說有那麼一回,劉邦受到縣令指派,帶領本地一批農夫,前往驪山去修秦陵,說是帶領,實際上和押解差不多,因為那時候誰都知道,到驪山去多半會被活活累死,屍骨不得還鄉,大秦律法雖然嚴酷,可你半路上逃跑被人抓住,也無非就是一死,還不如鋌而走險,萬一能逃過搜捕,豈不等於撿了一條性命?所以逃役之事,屢禁不絕,劉邦除了自己要服役,去往驪山的途中,還要盯著這些普通民夫,不能讓他們半道開小差跑掉。

    依照大秦律法,逃役一概處以裂股之刑,也就是把人脫個精光,雙手反綁,兩條大腿上各拴一根粗繩,分別讓兩匹馬牽著,行刑時二馬左右交錯奔跑,這人便被活活撕成兩半,內臟鮮血灑落一地,極其殘忍。

    劉邦接了這項差事,深知其中厲害,最初也不敢怠慢,架不住手下這批民夫接二連三地逃跑,又都是鄉里鄉親,甚至還沾親帶故,今天張三哀求劉邦,聲稱自己家裡八十老母無人贍養,明天李四也來,哭訴孩子他媽走得早,家裡剩下一個孤兒沒人管,早晚餓死,劉邦萬般無奈,只好對這些人網開一面,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等隊伍走到芒碭山附近,劉邦才注意到只剩下一半民夫了,他尋思這樣到了地方也交不了差,事到如今索性把心一橫,買了酒肉分給眾人,看大伙吃喝完了,便將剩下這幾十個民夫的繩索鬆開,告訴眾人:「這些年到驪山修築皇陵的民夫,從沒人活著回來,即使不是幹活累死,也得讓監工鞭打致死,可見去到那就別想活命,我在路上放了你們,回去同樣沒法交代,乾脆大夥一起逃走,各尋各的生路。」

    那些民夫不敢相信,畢竟私放逃役,也要遭受裂股酷刑,但看劉邦不似假意,又聽他說了原委,皆感其德,都拜倒在地,願尊劉邦為首,誓死追隨左右。

    劉邦收了這些手下,心中很是高興,可這夥人都是手無寸鐵的民夫,能成什麼大事?眾人商量了一下,決定落草為寇,先混口飯吃,當今天下正亂,草莽中未必沒有出頭之日。

    有那年輕的就捧劉邦,說劉大哥會劍法懂兵訣,為人仗義豪俠,今後肯定能做大將軍,咱們跟著劉大哥準錯不了。

    劉邦自己知道自己那兩下子是什麼斤兩,可也愛聽這話,心中暗暗得意,他為了躲避秦軍,當夜帶領眾人進了芒碭山,不想那山裡有一片大沼澤,劉邦等人不認識路,又沒地圖,在沼澤裡東一頭西一頭地亂撞,很快迷失了方向,其時月光如洗,忽見荒草叢中爬出一條大白蛇,若說是蛇,那也太大了一些,跟巨蟒相似,通體雪白,兩眼如炬,橫在眾人要去的方向上就不走了。

    跟隨劉邦的那些民夫都嚇壞了,從沒見過這麼大的白蛇,以為這是個神物,不敢衝撞,全跪在地上不住給白蛇磕頭。

    劉邦先前多喝了點酒,那伙手下剛才拜他為首領,心裡十分得意,都快忘了自己姓什麼了,他是負責押送民夫,所以這些人裡只有他帶著兵刃,眼看白蛇攔住去路,腦袋一熱拔劍在手,搶到近前揮劍斬落,一劍將那白蛇斬成了兩斷。

    劉邦斬了白蛇,也不見有什麼怪異發生,帶著眾人又往前行,卻見前面來了個老婦,邊走邊哭,顯得十分傷心。

    眾人心想深山大澤哪來的老婦?有人感到奇怪,忍不住上前詢問:「老人家為何哭泣?」

    老婦哭道:「我兒是白帝子,今讓赤帝子斬了,看來這天下終究是讓赤帝子來坐,不過等到我兒劫數滿了,還要來奪赤帝子的江山。」

    眾人無不大駭,莫非那白蛇是白帝之子?正想再問個究竟,那老婦卻已渺然無蹤了。

    那些民夫等認定劉邦是真龍天子,今日斬白蛇而起義,久後必成大業,隨著這件事越傳越廣,各地豪傑爭相投到劉邦旗下效力,可謂群雄歸心。

    常言道「一個好漢三個幫」,沒有哪朝開國皇帝是自己單槍匹馬把天下打下來,您別看漢高祖劉邦文不讀孔孟,武不通兵機,手底下卻有能人輔佐,有誰呢?文有蕭何,武有韓信,還有個足智多謀的張良,這即是後世傳說中的「開漢三傑」。

    從此劉邦的起義軍逐漸壯大,經過長達數年的戰爭,亡秦滅楚,奠定了大漢王朝的基業,然而那白蛇死後也不甘心,等待著時機擾亂漢家天下。

    下皇陵

    漢高祖劉邦斬白蛇賦大風,終於開國定基,從春秋戰國至今,天下一直是群雄逐鹿,戰亂不斷,最後總算歸為一統,應該馬放南山刀槍入庫了,從上到下都盼著過幾年太平日子。

    奈何好景不長,當初秦始皇修築長城,是為了抵禦匈奴,連秦軍那麼強大,也對匈奴心存畏懼,秦末時長城以北的匈奴忙著王位更替,所以對中原的威脅相對有限,等到漢高祖劉邦坐了天下,冒頓立為匈奴單于,帶兵東征西討,控制了西域諸國,並佔據了河套地區,建立了一個「東自遼東、西逾蔥嶺、北達貝加爾湖、南到長城」的龐大汗國,此時的匈奴對漢朝虎視眈眈,屢屢攻擾,掠奪民畜,漸成心腹大患。

    漢高祖七年,劉邦御駕親征,不料在雁門山中了埋伏,來自漠北草原的四十萬匈奴騎兵,進退如風,凶悍絕倫,殺得漢軍屍積如山,血流成河,高祖皇帝經此一役,才意識到漢軍根本不是匈奴騎兵的對手,只好獻出和漢軍屍體一樣多的財寶,又將宗室之女當做公主許配給冒頓單于和親,被迫忍辱含垢,換取時間休養生息,整頓兵甲。

    傳到漢武帝時期,開始重新以武力對付匈奴,漢武帝決定一勞永逸地解除北部邊患,求得邊疆安定,自此漢王朝與匈奴之間,展開了曠日持久的戰爭。

    漢王朝雖然在反擊匈奴的戰爭中取得了勝利,但戰爭耗時太久,自身也是元氣大傷,國力由盛轉衰,給日後的動亂埋下了隱憂。

    西漢末年,王莽篡位,奪了漢家天下,王莽此人非同一般,非常之人降生必有非常之象,據說王莽生下來的時候,有日夜出,這是說深更半夜,天上忽然出現了太陽,白光照耀,因此王莽自認不凡,是當年漢高祖劉邦所殺的白蛇轉世,身有九五之尊,遲早要坐龍廷。

    王莽最初藉著朝中和內宮的關係,當上了大司馬,表現得禮賢下士,到處搶著吃虧,讓別人佔便宜,以此籠絡人心,朝野上下都被蒙蔽,以為王莽是個好人,由此人監國攝政,必定能夠輔佐幼帝,中興漢室。

    直到王莽逐步把持了朝政,天下大權在握,才顯露出上欺天子下壓群臣的奸雄本色,先是屠殺漢朝的劉氏宗親,刀刀斬盡,刃刃誅絕,然後拆毀太廟,滅劉八百戶,血流三千里,逼著幼主退位,自己當了皇帝建立新朝政權。

    王莽竊國當上皇帝以來,從各地招攬了不少奇人異士,比如聽聞有個發明家,將大鳥的羽毛黏成翅膀,裝在身上能夠御風飛行,王莽聽後很感興趣,就把這人招到都城,讓他當眾演示,還賞賜了很多金銀,地方官員投其所好,一旦發現民間有這類人物,便會送到朝中面聖。

    當時有個陰陽生覲見王莽,以前凡是皇帝登基,頭一件事就是選取龍脈修築陵寢,好讓江山代代相傳,王莽半路篡位,還沒來得及找到龍脈,他見這陰陽生自稱有秘而不授的陰陽之術,就問此人哪條山脈可以作為皇陵。

    門嶺這個地名,不是從唐代埋「門」之後才這麼叫,而是漢代之前已有,陰陽生說某周遊天下,唯見門嶺山中有深谷,洪荒以前是處大湖,如今是個險峰圍繞的天坑,天坑裡森林茂密,底下有暗泉生生不息,乃是一處五行倒逆之穴,正好可以作為陵寢,況且天坑裡還埋著許多陰沉木,世稱陰沉木者,也是洪荒之前留下的古樹,以此木為槨,水土蟲蟻皆不能侵,屍身裝在蛟龍金匣裡,放置在其中萬年不朽,更得地下暗泉的生氣,依某愚見,我主陛下是白帝之子轉世,自下而上做了萬乘之尊,捨去這門嶺深山裡的逆穴,其餘各處都不足以為陵。

    王莽聞言大喜,重賞了這位術士,即刻徵調大批民夫,在門嶺中挖洞造陵,效仿秦皇漢武之鼎盛氣象,修築大規模的地下宮殿,此節暫時按下不表,卻說邊疆烽煙又起,各種天災人禍接踵而至,中原大地到處是一片赤地千里、哀鴻遍野的景象,使得天下洶洶、民怨鼎沸,新莽天鳳年間,赤眉綠林、銅馬等數十股大小農民軍揭竿起義,一時間海內分崩,天下大亂。

    合該漢家氣數未盡,赤白帝子仍要相爭,西漢末年在南陽郡出了一個劉秀,劉秀字文叔,乃是西漢皇族後裔,漢高祖九世孫。雖名為皇族後裔,但劉秀這一支屬遠支旁庶的一脈,尤其是到了西漢後期,劉氏皇族的子孫開枝散葉遍佈天下,保守估計至少有十餘萬子孫,地位是一代不如一代,到了劉秀這裡,更是完全成了布衣平民。

    劉秀除了頂著個皇族血統的頭銜,和普通老百姓相比也沒什麼分別,但劉秀絕非常人,畢竟是一代真龍天子,日後中興漢室的光武帝,相傳他在鄉下出生的時候,有一道赤光照入室中,成年後多謀擅斷,胸懷韜略,參加了反抗王莽統治的起義軍,他一介布衣,部下兵少將寡,裝備很差,甚至在起義初期,還要騎牛上陣,因為沒有戰馬。

    隨著起義軍聲勢日益壯大,王莽在長安城裡坐不住了,調動四十二萬大軍,號稱百萬之師,以奇人巨毋霸為征討先鋒,這巨毋霸原本是山中野人,身高三米三,腰粗十圍,力大無窮,三匹馬拉的車都載不動他,晚上睡覺也沒有床榻容得下,只能在地上枕著牛皮大鼓睡覺,吃飯的時候拿兩根鐵條當筷子,又能驅使虎豹一類的猛獸作戰,乃是史書記載中有名的巨人,王莽把此人籠絡過來鎮壓起義軍。

    這支大軍浩浩蕩蕩,刀槍如林,旌旗輜重,千里不絕,聲勢極盛,與農民起義軍在昆陽展開惡戰,昆陽位於昆水以北,自古是兵家必爭之地,王莽大軍圍城數十重,列營百數,雲車十餘丈,從高處瞰臨城中,旗幟蔽野,埃塵連天,鼓角之聲聞於數百里之外,而守城的起義軍只有區區萬餘人,諸將面對著聲勢滔天的新莽大軍,皆有惶恐畏戰之感。

    當時的劉秀,僅僅是起義軍若干將領之一,他認為王莽軍雖然勢大,但起義軍佔據城池,據險固守,再出奇兵襲擾,未必沒有勝算,於是指揮所部人馬,同王莽軍展開了激烈無比的城池攻防戰,戰況空前慘烈。

    王莽軍或挖地道,或以沖車撞城,或積弩亂髮,矢下如雨,各種攻城戰術無所不用,射入城中的亂箭如下雨一般,但城內起義軍仍浴血堅守,小小的昆陽城在如此攻勢下竟然多日巋然不動。

    有一天夜裡,劉秀趁敵軍不備,帶領三千精兵,組成敢死之師,直搗敵軍大營,打得王莽軍措手不及,此時城內已經被困多日的起義軍,見王莽軍中陣腳大亂,也從城內衝殺出來,殺聲震天,其時正值雷電交加,大雨傾盆而至,驚得王莽大軍中的猛獸四處奔逃,主帥被殺,底下的兵將全都亂作一團,爭相潰逃,結果被殺、踐踏、溺死者不計其數,堆積如山的屍體把大河都阻塞住了。

    王莽四十幾萬大軍,在昆陽堅城之下受挫,攻城多日不下,士氣大損,最後受到農民起義軍的奇襲,發生了大潰退,兵敗如山倒,那巨毋霸也是下落不明,多半是死在了亂軍當中,剩下的殘兵敗將,再也無力對抗起義軍,天下為之震動,整個王朝迅速土崩瓦解,果然在不久之後,勢如破竹的起義軍一舉攻陷長安,王莽死於混戰之中,新朝就此覆滅。

    這些年中,王莽軍與農民起義軍在中原地區反覆惡戰,深山裡的皇陵工程可一直沒停,由於工程浩大,民夫人數不夠,很多被充軍的刑徒,也就是受王莽迫害的那些人,整家整族都被發配到山中修皇陵,男女老幼皆有。

    皇陵地宮還沒造好,王莽就已經死在了亂軍之中,軍隊奉命把進山的隧道挖塌,悶死了無數民夫,也有少數命大沒死的,全被困在了山裡,這天坑周圍雲峰疊嶂,全是直上直下的萬丈峭壁,飛鳥也難以逾越,這些倖存者為了在天坑裡生存下來,用墓磚砌屋蓋了村子,在與世隔絕的深山中,常年過著自給自足的生活,這就是大穴村最初的來歷。

    村民們不知道外界改朝換代的情況,但從古以來,修皇陵的人大多只有死路一條,即使不在修陵過程中累死,朝廷上也不可能讓這些民夫活著,以免將皇陵地宮的秘密洩露出去,因此村民們大多沒想過要挖開隧道逃出山去,就在天坑裡開墾田地捕獵鳥獸為生,因地下多有魚骨,因此村民崇信湖神。

    直到有一年,天坑底部崩裂,坑底露出一個洞穴,洞中的地下暗泉幽深莫測,大概是以前那個湖下面通著海眼,隨著地質變遷,山裡湖泊消失了,而湖底的海眼仍在,村民們意外發現,這水裡有一個十分可怕的湖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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