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古怪的聲音突然鑽進荒木的耳朵,荒木身子一震。
「除了死沒人性的『離親叛盜』,還附贈一具新鮮的屍體。新鮮的屍體介於陰陽之間,最通靈了,尤其是這種冤氣小散,老是在幽冥路上徘徊不定的傻瓜屍體……」
荒木的褲管濕了。因為他這次聽明白了,那古怪的聲音是從死去的美照子口中發出來的。
美照子的身體慢慢「爬」了起來……小,不是那樣。
美照子屍體極不自然的動作,看起來像是被一股奇怪的力量給「吸」起來,四肢垂晃,毫無自行施力的跡象。
就像木偶一樣。
即使平日再怎麼冷靜,看到這一幕,荒木還是徹底崩潰了,張大口,全身寒毛豎起,他清楚感覺到,在厲鬼從陰問爬梭出的追索下,自己的性命將在接下來的幾分鐘內,經歷最慘酷的粉碎。
「哈,別嚇著人家了,他也是身不由己。」
清朗的聲音自荒木的背後近距離傳來,荒木大驚,還來不及轉頭,自己的腦袋就被一隻手掌重重一壓,身體完全無法抗拒地跪下。
彷彿,聽見了一聲貓叫?
「不好意思了,烏霆殲,這次的『離親叛盜』,又是我們先得手了。」背後的聲音說道。
荒木大叫了一聲,但喉嚨卻什麼真正的聲音也發將不出。
接下來荒木兩眼發白,腦子裡一陣瘋狂的天旋地轉……砰!砰!轟!有某種可怕的「東西」正在自己體內逃竄!一邊淒厲地嚎叫,一邊倉皇地逃竄,跌跌撞撞!
是惡魔嗎?是寄居在我體內的惡魔嗎?荒木突然看到很多可怕的幻覺,漸漸地,他的意識被地獄的刑罰景象給取代,就這麼昏了過去。
「憑你這種不上不下的髒東西,也想成精成仙?」一個燦爛無比的笑容貼近荒木的耳邊,用譏嘲的語氣對著荒木體內的「那東西」說話。
此人壓在荒木頭顱上的手正冒著白煙,另一隻手則抓著一隻通體火紅的怪貓。
「啾!」荒木噴出兩槓深黑色的鼻血。
火紅怪貓的身子同時一陣哆嗦,那擁有光明笑容的男子吹熄掌心的白煙。
荒木驀地往前一墜,頭頂著地,雙手斷翅般抽搐,那姿勢就像被迫的懺悔。一動也不動了。
「玩夠了吧,前輩,你這變態的嗜好可得改一改,對淑女不敬呢。」說話的,正是剛剛獵得凶命「離親叛盜」的天才獵命師,風宇。
美照子的屍體不可思議地漸漸離開地面,一陣震動後,終於停住怪異的「上引」。
一個嘴叼著煙的高大綠發男子,赫然從櫻樹下的黑暗浮出。他的手臂極不正常的「長」,巨大的手掌正抓著屍體的腦袋,毫不在意地搖晃。
不知何時,美照子屍體的額頭上,被新鮮的血污塗上了「化土咒」中的「穢土擒屍」咒法。
「……有時候我難免會想,一個人死了之後,他的屍體倒底還是不是他自己?比如說,你,風宇,你淅哩嘩啦死掉以後,我應該繼續叫你『風宇』呢,還是叫你『風宇的屍體』?還是乾脆一點,用『屍體』就可以了?」綠發男子摟著美照子下沉的屍體,用任何人都聽得出來的不友善語氣,跟風宇說話。
鰲九,他從見到風宇第一眼開始,就沒生過一分好感。以後也不這麼打算。
「我想,如果哪一天我變或了一具屍體,前輩怎麼叫我都可以。甚至,當前輩化土咒的奴隸差遣也無妨喔。」風宇若無其事笑道。
他這種言不由衷的樣子,尤其令鰲九反感。
鰲九放開手中的屍體,手臂也恢復一般人的長短,而美照子的屍體就這麼呆呆地站在鰲九身邊。她當然不是活轉過來了,而是變成傳說中所謂的「咒屍」。
「夠了,今晚的行動已經結束,這次是我們贏了,走吧。」鎖木在樹梢上說道。
十幾公尺外,阿廟也同樣在高高的樹梢上。雖然她長期處於嚴重驚嚇後的呆滯,但她卓越的「能力」完美地監視著週遭動靜。
無數條肉眼看不見的蜘蛛絲佈滿了附近密密麻麻的櫻樹枝幹,雖然無法產生任何傷害,但有任何風吹草動,阿廟就會從蜘蛛絲的震動感應到來者的信息。
這次,窮兇惡極的烏霆殲並沒有跟來。幸好如此。
昨天跟前天,烏霆殲都早他們一步吃掉「你是個好人」、「電車癡漢」兩種詛咒宿主的邪命,加上烏霆殲從沒停過捕食能量較低的「天詛一瞬」,令他身上的黑暗能量又膨張了不少。
縱使沒有靈貓做拍檔,將鼻子練到比靈貓還要敏銳的烏霆殲,在獵捕這些偏離正道的厄命時總是比他們還快。
烏霆殲已經太接近邪惡,絕對會走向自我毀滅。如果邪祟能量更巨大的「離親叛盜」再被烏霆殲吃掉,以後要對付他,就加倍困難。如果他尚未被邪惡焚燬他的肉身。
「晚上還沒結束呢,要不要再找找其他的怪命?這座城市不知道怎麼搞的,亂七八糟的命全都塞在這裡。」鰲九看著鎖木,吞雲吐霧,踢了踢跪在地上的噬親者荒木。
雖然還是不認同鎖木的實力,但鰲九對鎖木已經沒有初時那樣的輕蔑,因為鎖木總是沉穩地研判每一次的情勢,這樣的冷靜贏得鰲九願意跟他好好說話的態度。
「只要大家堅守不跟烏霆殲正面衝突的原則。」鎖木笑笑,與阿廟一齊跳下樹。
「我沒意見。」風宇聳聳肩,也點了根煙,在淡淡的人造煙霧中從容地欣賞夜晚的櫻樹林。
鎖木看了看阿廟。阿廟當然也沒意見,她早已失去了「意見」的能力。
此時,鎖木的手機響起,來電顯示是書恩。
「我們已經獵到『離親叛盜』,你們那邊怎樣?」鎖木接起電話。
城市的另一端,傳來書恩哭泣的聲音。
「怎麼了?……誰出了事?」鎖木沉聲。
鰲九與風宇發覺不對勁,全都豎起耳朵。
「五分鐘前我們在新宿圍獵『罪魁禍首』,的時候,烏霆殲突然出現……朝著我……」聲音陷入歇斯底里的哭泣。
「書恩,冷靜,到底是誰犧牲了?」鎖木一開始就往最壞的方向判斷。
「婆婆為了救我被殺死了,『天堂地獄』也被烏霆殲吃掉了,孫爺坐在地上調息,他剛剛跟烏霆殲對了一掌。」
書恩牙齒的打顫聲也傳人了鎖木的耳裡。
鰲九突然暴喝一聲,劃破原本寧靜的上野公園的魅夜。
怒火攻心的鰲九東張西望,然後朝面無表情的阿廟腹部轟上重重一拳。鰲九憤怒的拳勁何其凶狠,阿廟被砸得雙腳離地,足足在空中飛了兩秒才墜落。
阿廟沒有立刻爬起,焦灼的鮮血自她的嘴角淌出。
「小樓呢?」鎖木除了皺眉,看不出其他的情緒牽動。
「追上去了!」書恩幾乎崩潰。
「那笨蛋……」鎖木的額上冒出冷汗。
一隻大手搭上鎖木的肩膀,鎖木抬起頭,鰲九示意將手機換手,鎖木遲疑半晌,便將手機遞給似乎努力在壓抑什麼的鰲九。
「書恩,把婆婆的屍體留著。」鰲九接過手機,冷笑:「只要烏霆殲碰過婆婆,婆婆的屍體就會帶我們找到烏霆殲。」
還躺在地上的阿廟,呆呆看著突然受驚衝上天空的夜鶯。
「不等長老團了,今天晚上我們就摘下烏霆殲的腦袋。」鰲九皮笑肉不笑,拳頭已進出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