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聽得劍魔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嚎,接著縱身而起,但見紅光暴漲,斷刀殘劍四散飛射,立時十幾名明教徒眾受傷倒地。
香姑看時,見劍魔一雙眼睛發出瘋狂的光芒,頭髮披散開來,不斷地發出淒厲的慘嚎,面對明教近千名高手的圍攻,作困獸之鬥。
明教眾多高手,此時卻也再不向前進攻。他們知道只要劍魔不運功驅毒,必將毒發身亡。
此時的劍魔,好似已然變得神智不清,知道今日難逃一死,是以瘋了一般的向那些明教眾多高手發出攻擊,竟是抱了多殺一個是一個的心理。
明教徒眾雖是不斷地倒在地上,但知道劍魔只是強留之末,撐持不了多久,是以在明教五奇的率領下,牢牢地將她困住,防止她突圍逸出。
香姑眼含淚水,綴緩地將手伸入懷中。
明教徒眾困住了劍魔,乾陽道長暗自慶幸,知道若不是他的一番話使得劍魔心神慌亂,劍魔定然不會中了任干手的毒霧,那麼明教再是人多勢眾,想要將劍魔除去,必得付出慘痛十倍的代價。
正在乾陽道長心中暗自得意之時,猛然聽得空中傳來「鳴鳴」的響聲,抬頭看時,見香姑將一隻牛角號,放在嘴中吹著。
那是一隻銀質的牛角號,響聲甚是奇怪,不似是海螺之聲,也不像是真的牛角號之聲,清越響脆之極,聲傳數里。
乾陽道長正自不知香姑此舉是何用意,猛然看見漁村的後面塵沙瀰漫,人聲吼叫連連,情知不妙,忙對歐陽善道:「快將這女子拿下。」
歐陽善聞言,立刻向香姑奔去。
香姑見歐陽善奔到近前,不待他出招,便已挺劍向他刺去。
但歐陽善的鋼鞭一挺,香姑便覺一般大力,將她的長劍向鋼鞭吸了過去,「噹」的一聲和那鋼鞭粘在一起,她用力回奪,手中長劍卻如同生在鋼鞭之上,心下震駭,猛然間覺得一股大力自劍柄上傳來,立刻半邊手臂酸麻,緊接著人影一閃,竟是已被歐陽善點了穴道。
那歐陽善只是一招之間便制住了香姑,禁不住得意萬分。哈哈大笑,將手中鋼鞭舉起來。香姑的長劍,竟然仍是粘在鋼鞭之上。
香姑此時才明白,原來歐陽善的鋼鞭,純是磁鐵打造,劍魔乃使赤玉劍,因此歐陽善和劍魔交手時,香姑在旁並沒有看出來;及至自己的長劍猛然間被他的鋼鞭吸住,還道他的內力深厚之極,慌亂之間,竟已著了他的道兒。
這裡香姑的穴道被點,卻聽得有人高聲喝道:「黃河幫的各位英雄、快把人放了,丐幫決不與你們為難。」
乾陽道長環目一掃,見竟有近千名的丐幫弟子,又將明教教徒和明教五奇以及劍魔和香姑一發的圍在中間。
他並沒有將這些丐幫的弟子放在眼裡,聽得丐幫中人問話,也不答話,只將沸塵一擺,便有近百名的明教高手,反身向丐幫的弟子殺去,其餘明教徒眾卻仍是將劍魔和香姑牢牢困在中間。
那些衝向丐幫的明教高手,個個身手非凡,顯然明教的奇門五行陣是一個訓練有素的大陣,是專門用來對付江湖上的高手和幫會門派的,用它來困任誰,便等於給誰判了死刑。
猛然之間聽得一個響亮之極的聲音大吼道:「佈陣。」
那些丐幫的弟子,.聽到這聲號令,立刻奔行起來,他們腳下不停,快速奔躍,如同一座巨大的圓環,將明教徒眾牢牢的圈在中間。
那些衝向丐幫的明教徒眾,撞到丐幫不停奔躍的人牆上,不是命喪當場,便是身受重傷。那些僥倖沒有受傷的,立刻跌跌撞撞地退了下來,臉上神色,如見鬼臉。
乾陽道長心下奇怪,看那些丐幫的弟子,都是背上負著五隻六隻袋子,並不能算是武林中的高手,可是片刻之間,就將明教數十位高手屠戳在海灘上。
乾陽道長看著看著,臉上漸漸現出驚駭之色,脫口驚呼道:「風雷水火陣?!」
那些丐幫的弟子,一經運行,腳下便難再停留,但見他們奔行如飛,手中兵刃交錯縱橫,好似組成了一面銅牆鐵壁,明教徒眾凡是撞上這面銅牆鐵壁的,任你是多高的高手;便都命喪當場。
香姑心中一直忐忑不安,見了此等情形,心中大慰。本來她見了明教的眾多高手,知道丐幫的弟子定非其敵,是以她遲遲不用銀號喚他們出來相助,但她見了劍魔瘋狂的情狀,聽了她淒厲的慘嚎,心中大是不忍,才將這些丐幫的弟子喚了出來,那也是迫於無耐,本來沒料想這些丐幫的弟子,會敵得過明教這些眾多的高手。
卻不料這些丐幫弟子一上來,就拿出他們的看家本領,竟然以少勝多,非但敵住了明教的眾多高手,而且將他們牢牢地困住了。
這些丐幫的弟子是丐幫的幫主洪七受香姑之約帶來的,是香姑用來對付黃河幫幫眾的,卻不料在此時派上了用場。
香姑約黃河幫的第一高手屠門英和他們的老幫主榮夷公在海灘上相見,害怕他們在惡行被揭穿之後惱羞成怒,殺人滅口,所以就預先防了一手。
本來香姑說有洪七和龍長老也就夠了,是洪七非得要聚集大批幫眾前來相助,他知道黃河幫號稱江湖上第一大幫,害怕香姑吃虧,就帶了這許多人來。這風雷水火陣本來也是丐幫用來對付極強的高手和強大的幫派的,若不是遇到強大的敵人丐幫從不使用。
雖然黃河幫號稱江湖第一大幫派,與丐幫相比,畢竟是稍遜一籌,丐幫能夠延續千年,自然有其獨到過人之處,除了幫中高手眾多,弟子善於使毒用蛇之外,這風雷水火陣便更是丐幫隱藏不露的煞手絕招。
明教徒眾的奇門五行陣用來對付一般的武林高手,那是游刃有餘,可如今被風雷水火陣圍上了,頓然施展不開。
一時間海灘上殺聲震天,塵土飛揚,那些丐幫的弟子,不但將明教徒眾緊緊困在中間,而且在逐漸地向裡收縮他們的包圍困。
緊靠外圍的明教高手,不斷地有人受傷倒地,而在裡邊圍攻劍魔的明教五奇,見了風雷水火陣的駭人聲勢,再也沒有心思對劍魔進行圍攻,一時間都停下手來,怔在那裡。
劍魔借此時機,稍事喘息,卻也不能坐下運功驅毒,當此之境運功驅毒那當真是危險萬分之事,適才若不是她一時不慎,深深吸進了任千手的毒霧,以至於毒氣攻心,命在頃刻,也就不至於在大敵當前的情形之下,旁若無人地運功驅毒了。
她剛剛將任督二脈上的毒氣驅除到奇經八脈之中,尚且不及排除體外,便已遭到明教徒眾的圍攻,至使她身受極重的內傷。好在;她現已離危境,一時半刻不至於毒發身亡。
饒是如此,她在那裡強自撐持,額頭上已是滾下大滴冷汗。丐幫幫主洪七見到明教徒眾已經住手,不再圍攻劍魔和香姑,亦是想讓這風雷水火大陣停下來。
但是,無論他怎樣呼喝指揮,丐幫的徒眾卻仍是運作不息,繼續奔行,機械一般地揮舞兵刃,每個人的臉上都肅穆莊嚴,全神貫注,好似在這個世界上除了風雷水火大陣,他們再也不知道別的。
這正是風雷水火陣的弊端,一經發動,便難止歇。
因為那些丐幫弟子聽到幫主的號令之後,便即全神貫注開始運行,投入到風雷水火陣之中,每個人都是腳下踩著固定的步法,手中兵刃按著固定的套式規範揮舞運作。
不管敵人攻向他們某一個人,自有其前後左右的人,為他補上了招式中的破綻,所以陣中之人只須按著自己的意念行事,不必考慮自身安危、敵之來路去向,便能自然地安然無恙,並致敵於死地。
這也是江湖上的高手,聽了風雷水火陣之名,便談虎色變的原因。
因為這風雷水火陣雖是人力所組成的,然非人力所能抗拒,以乾陽道長武功名頭,聽了風雷水火陣之名,尚且臉上變色,也就可想而知了。
然而也正是因為風雷水火陣中的每一成員必須全神貫注按著他們的意念行事,便再也聽不到別的命令了。
他們只能夠在將敵人完全消滅的情況下,才能自發地停下來。
因為那時風雷水火陣已經縮合為最小的範圍,陣中成員兵刃相接,再也不能運行,不停也得停了。
可是眼下香姑也被困在風雷水火陣之中,你讓洪七如何不急。
危急之間洪七揮掌將一個丐幫的弟子托了出去,但那名丐幫的弟子所留的空缺,立時被另一個丐幫的弟子補上。
洪七自己卻被一股巨力,震得向後倒退了三步,肩上也被兵刃劃破,只驚得他臉上變色,怔在當地。
那風雷水火陣由於圈子越來越小,運行收縮得也更加快了。
明教徒眾紛紛有人倒在地上,而風雷水火陣中的丐幫弟子也是有人不斷受傷,但立刻有其他丐幫弟子補了上去。
由於風雷水火陣的圈子越來越小,丐幫弟子傷得雖眾、風雷水火陣的威力卻不見減弱。
眼看著一場曠世慘劇就要在沙灘上發生。
明教徒眾和丐幫弟子,就要用屍首將這片沙灘覆蓋,而香姑和劍魔,也難脫此困境,猛然間,一種奇怪的聲響,自海上傳來,迴盪在海灘的上空。
海灘人眾,盡皆一驚。
這聲響勢力宏大,駭人已極,如海潮、似雷鳴,撼人心魄。
明教徒眾紛紛有人拾起頭來向空中望去,卻見天上一碧如洗,沒有一絲雲彩,看海上,見海上一波也無。
可是猛然間他們驚駭了,睜大了眼睛,但見距他們所在的海灘不到二十丈遠的海面上,不知因何競掀起了滔天巨浪。
那巨浪湧起達四五丈高,正自發出轟轟不絕的響聲。
一時間明教徒眾竟自忘卻了身處險境,停下手來,看著海上的巨浪。
乾陽道長、明教五奇、劍魔和香姑諸人,也是被這神奇的景象,震駭得呆住了。
劍魔見那巨浪越升越高,直向海灘上撲了過來,使得明教徒眾和丐幫的弟子都紛紛停下手來,再也無心他顧,馬上抓住時機,盤膝坐在地上,運功療傷驅毒。
猛然之間,海上巨浪消失了,可是讓眾人更加吃驚的事又出現了。
但見海水之中,緩緩走出一個白衣青年,這白衣青年渾身潔白,腰帶上插著一柄黑悠悠的玄鐵重劍,緩步從海水中走出來,身上衣衫竟然是滴水不沾,纖塵不染。
眾人既驚且駭,此情此景,若不是親眼目睹,任誰也不會相信,以乾陽道長這般見多識廣的人,看了那白衣青年從海中走出的情狀,也是滿腔疑惑。那白衣青年,見到海灘上竟有數千人眾在廝殺,臉上微微一驚,但旋即他的目光就定定地看在一個人身上。
這個人就是香姑。
這從海上走來的人,就是獨孤了。
他依仗懷中有寶珠避水,竟然在沒有船隻的情況之下,硬生生地從海底走了回來。
將近海邊,一時興發,揮起玄鐵重劍,搏擊海水,掀起滔天巨浪,在無意之間,阻止了一場慘絕人寰的屠殺。
獨孤一踏上海灘,在千餘人眾之中,一眼便發現了香姑。
一別數月,驟然相見,一時間百感交集,只是定定看著她;口唇微張,卻說不出話來。
香始見是獨孤,目光中含滿萬般柔情,卻苦於穴道被點,身子挪動不得,只在口中哺哺說道:「是你麼?當真是你麼?我總算又見到你了。」
獨孤一步一步地走到香姑近前,聞聲言道:「香兒,怎麼你也會在這裡?」
千餘人眾一直默默地看著獨孤,此時聽了獨孤說話,方始緩緩地透出一口氣來,知道他也是凡人之軀,並非神仙之體。
香姑道:「是你麼?你總算回來了。」她一時間神情癡迷,只是喃喃重複這兩句話,不知說什麼好。
獨孤怔怔地看著香姑,正欲說話,猛然間看到香姑神色大變,接著一股巨力襲體而至,他想也沒想,揮掌向後一拍,身體藉著這一掌之勢,便已轉了過來。
猛聽得「轟」然一聲巨響乾陽道長偷襲不成,竟然被獨孤的掌力震得向後退了兩步,臉現蒼白之色,蹬目看著獨孤,驚駭於才只六年之間,中原便又出現了此等少年高手。
獨孤也在這一掌之間,知道遇到了強敵,他料不到在如此眾多的人眾之中、會隱藏著此等高手,及到看清了乾陽道長的面目、頓然想起來他便是六年之前臨安城外短松崗上,將自己捉住了弄得自己極為難受的那個道人。
獨孤看清了乾陽道長的面目、雖是心下氣憤,但仍自鎮定著心神,冷聲說道:「道長之舉,只怕有欠光明磊落。」
本來乾陽道長見到他從海中出來,身上衣衫滴水不沾,知道他定然是個身懷奇能之士。及至見到他與香姑兩人相見的情形,知道他是敵非友,只盼能一掌將他斃了,免得他插手明教與劍魔之事,多生出許多麻煩。
沒料到自己全力施為的一掌,竟然被他輕描淡寫地化開了,聽他一問,立時臉上陣紅陣白,不知如何回答。
香姑聽了獨孤之言,接口說道:「卑鄙小人,又能有什麼光明磊落之舉。」
獨孤回身向香姑一笑,道:「香兒,這個人是不是欺負你了?」
香姑聞言,鼻子一酸,淚光瑩然,但她強自忍住了,沒有讓眼淚流下來,不知道為什麼。他和劍魔只是初次相見,卻能夠在她面前流淚,而她深深愛著獨孤,卻不能在獨孤面前讓眼淚流下來。
獨孤見了香姑的神情.心下漾起一絲暖意。卻聽得乾陽道長身後,一個聲音冷冷說道:「小姑娘,你身中劇毒,卻這樣來說我們的尊道,你是不想活了麼?」
獨孤聞言,頓時臉上變色。
香姑聽到說話之人是歐陽善,深深吸了一口氣,卻覺得丹田之中劇痛鑽心,自己當真是中了劇毒。
她怎麼也想不起來,自己是在什麼時候中的毒。
歐陽善號稱毒龍無故,自然是使毒的高手,他是點香姑穴道之時,運指力將毒質送入香姑的穴道。
香姑只感肋上穴道一麻,卻如何能夠猜想得到已然中了他的毒手。
獨孤看到香姑的臉色,知道她果然中毒,心下暗驚,但卻臨危不亂,回身向歐陽善抱拳一揖,道,「閣下想來就是明教中的五奇之首毒龍無敵了?」
歐陽善道:「正是,你小子知道我,我卻還不知你小子叫什麼?喂,小子,你叫什麼?」
獨孤道:「在下獨孤。不知閣下能不能看在在下薄面,賜予解藥?」
歐陽善哈哈一笑,正欲再出言諷刺,惹得獨孤惱怒,卻聽得乾陽道長接口道:「可以,但有一個條件。」
獨孤道:「什麼條件?」
乾陽道長道,「你帶著這個小姑娘,馬上離開此地,不得插手我教與劍魔之事。」
獨孤一驚,這時方才知道劍魔亦在人眾之中,拿眼一掃,見有一醜陋之人,盤膝坐起地上,正自運功。她膝上橫放著一柄寶劍,在陽光照耀之下,閃射著紅色光華,知道她就是劍魔。
這一下他心下更驚,看那劍魔情形,不是身受內傷,便是身中奇毒。
劍魔尚且如此,敵手就可想而知了。
獨孤心下雖驚.但卻不想退卻,轉目看香姑時,卻見香姑已是淚痕滿面,緩緩搖頭說道:「孤兒,你要幫她。」
其實香姑不這樣說,獨孤也不會便此離去,他定然要為香姑討得解藥,但也不會輕易放了眼前的仇家,可以說,他已然對乾陽道長恨入骨髓。
因為自從六年之前臨安城外那一個晚上之後,。他心中溫馨的一切便已破碎了,而之後的歲月,更讓他的心中含滿離愁悲緒,酸辛淒苦。
他將腰上的玄鐵重劍摘出來,冷冷對乾陽道長道:「道長,無論我插手不插手貴教與劍魔之事;我想與道長之間,先了卻一筆舊帳。」
乾陽道長一驚,料不到獨孤會如此一說,他定定地看了獨孤一會,哈哈笑道:「我與少俠初次相見,我們兩人能有什麼舊帳?」
獨孤緩緩地搖了搖頭,悲聲說道,「難道道長當真忘了,六年之前,臨安城外短松崗上,道長抓住了一個十三歲的孩子。」
乾陽道長頓然臉上變色,看了一眼盤膝坐在地上的劍魔,又看了一眼獨孤,他蒼白的臉色,就又變得紅潤了,朗聲說道:「澳,我想起來了,你就是六年之前,那個與黃裳有瓜葛的女人所帶著的孩子。」
獨孤不知乾陽道長為何這樣大聲把話說出來,此刻他心中悲憤已極,聽了乾陽道長之言。只冷冷說道:「那麼乾陽道長用什麼兵刃?」
乾陽道長又是哈哈一笑,朗聲說道:「你不但那時是一個孩子,現在說來也仍然是一個該子,怎能瞭解大人之間的情仇恩怨,我不與你計較,你走吧!」然後也不待獨孤回答,竟是轉目對歐陽善道:「給他解藥。」
歐陽善一揚手,將一個綠色的蠟九向獨孤擲了過來,獨孤只好伸手接過。
歐陽善道:「捏開蠟丸,放入口中舌下,待藥物化開,納氣送入丹田。務須小心在意,照此行事,否則小命就要沒了。」
獨孤聽歐陽善說得鄭重,只得依言將蠟丸捏開。蠟丸中滾出—粒金黃的丸藥來,他伸手遞給香姑。香姑卻不動,只是拿眼看著他,將口張開。
獨孤不知香姑的穴道被點。還道是她故意如此,心中一時泛起一股暖意,適才的悲憤情懷,—掃而空。急忙仲手將丸藥放入香姑的口中。
香姑見獨孤那麼關切地看著自己,心中也滿是甜蜜.依言將那粒丸藥放入舌下化好了,然後納入腹中,頓然覺得通體舒態。肋下軟麻穴上又是一麻一跳,不但所中的劇毒已解,竟然被點的災道也解了。
歐陽善道:「孺子可教也。」
獨孤向歐陽善抱拳一揖道:「多謝。」
歐陽善道,「不必客氣,不必客氣。」滿面含著微笑,說話間,猛然右手一揚,將一枚暗器拋了出去。
獨孤見他滿面笑容,卻忽使暗器,不知他到底是何用意。
一怔之間,忽覺那枚暗器並非射向自己,而是射向一直坐在那裡運功驅毒的劍魔。
這一下非但獨孤驚訝,香姑已是驚呼出聲,就連那些明教徒眾,也都驚訝地睜大眼睛。
看來毒龍無敵當真是毒的可以。
可是,那枚暗器才只飛到中途,但見乾陽道長拂塵一擺,竟然在干鉤一發之問,將那枚暗器擊落在地上。
獨孤看時,見是一枚蛇形暗器,與他手中所使的鋼鞭一樣,通體繳黑,顯然是喂有劇毒。
看來毒龍無敵的綽號便是由此而來了。
這一下所有的人都更為驚訝,誰也沒有料到乾陽道長會出手,為劍魔阻住了暗器,此舉與他先前的作為,簡直是判若兩人。
乾陽道長微微一笑,對歐陽善道:「你看她頭頂上已然冒出紫色雲霧,正當治傷療毒的緊要關頭,這一枚暗器發過去,不是要了她的命麼!」
香姑此時也糊塗了,不明乾陽道長此舉到底是何用意,但她知道,乾陽道長此舉不會安著什麼好心。
既然先前他能夠在劍魔療毒之際。指揮明教徒眾上前圍攻,那麼此刻他決不會因為歐陽善一柄毒龍漂會要了劍魔的命,而阻止他發出去。
香姑想明此節。鼻子裡冷冷哼了一聲。
乾陽道長對香姑的哼聲置若闡聞,仍是臉含微笑向獨孤道:「便請獨孤少俠,挾同這位姑娘。離此是非之地,我們之間的誤會,容貧道稍候登門告罪.如何?」
獨孤雖是對乾陽道長恨入骨髓,聽了乾陽道長此言。卻也立刻怔住了。不知應該留下來與乾陽道長算那筆舊帳,還是應該就此離夫。
香姑見乾陽道長阻止歐陽善偷襲劍魔在前,對她與獨孤兩人寬懷與容忍在後,也是如墜五里霧中。
獨孤香姑兩人正在疑惑之間,猛然聽得一聲清嘯,那劍魔運功療傷驅毒已畢.圓滿功成,躍起身來,雙目精光暴射,緊緊地盯在獨孤的臉上,冷聲問道,「你是獨孤?」
獨孤道,「是。」
劍魔道:「是你要列熔岩島上找找比劍的麼?」
獨孤道:「是我。」
劍魔道:「黃裳是你什麼人?」
這—下獨孤怔住。
因為這個問題也正是六年來—直苦惱他的問題。自從六年前短松崗上的那一個夜晚之後。他便再也沒有見到黃裳,也沒有見到自己的母親,所以六年來,他也就—直沒有對這個問題有—個明確的答案。
劍魔見他對這個問題一直沒有回答,又接著問道:「那麼隱身菩薩是你什麼人?」
獨孤怔住.他實在是想不到劍魔會這樣問,但他馬上意識到什麼.驚訝地睜大眼睛。
轉目向香姑看去。
香姑此時也是非常驚訝地在看著獨孤,等著獨孤回答這個問題。
但是.這兩個問題是獨孤無論如何也回答不上來的。
猛然間,人眾中—個尖細的聲音接口道,「我看你也不用問了,他就是黃裳的兒子,就是那個黃裳與你的情敵所生的兒子。」
聽了這一聲說話,所有的人都驚得呆住了。
香姑以為這句話定然是明教五奇所說的。目的是挑撥劍魔與獨孤相鬥,好讓他們鬥得兩敗俱傷。
但她看那明教五奇時、見他們也都是目光慌惑地在搜尋著說話之人。
乾陽道長雖是料到劍魔會對獨孤如此發問,但卻沒有料到會有人在暗中幫自己這個大忙,聞言心中暗喜,臉露微笑,但也是頗感疑惑,拿眼向人眾中掃去,見所有的人,都在尋找說話之人。
劍魔問獨孤道:「是真的麼?」
獨孤仍是沒有回答,卻聽得那個刺耳的聲音道:「這當然是真的,你也不用問了,這件事一點假不了。就如同你被拋棄了一樣,這件事確實是實實在在的,那個黃裳弄得你神智迷亂.癡心地在海外荒島上等著他,他自己卻又和那個小娘子好上了,你能放過他們兩個人的兒子麼?」
獨孤聽了這個尖細的聲音,臉上非但不怒、反倒滿是羞慚。
劍魔終於聽出這個尖細的聲音是來自丐幫的弟子群中,她拿眼盯視著丐幫的弟子,冷聲問道:「是誰在那裡說話?怎麼不站出來?」
那個尖細的聲音道:「要我站出來,你還不配,若是你打敗了我的徒兒,我再站出來也不遲。你連我的徒兒都不敢惹,卻站在那裡凶巴巴地同我叫f號,不覺得丟人麼?」
劍魔聽了此言,雖然仍是面無表情,但是眼中卻滿含怒意,冷冷說道:「好,那就讓你的徒兒出來領死。」
那個尖細的聲音道,「你人稱劍仙,一言九鼎,性情孤傲,今日一見,方知所言非實,不但被那黃裳弄得神魂顛倒,沒了什麼性情孤傲之說,而且只在那裡虛張聲勢,談到動手,卻指東劃西,磨磨蹭蹭。」
劍魔怒道:「那麼你就快滾出來,躲在人群之中,冷言冷語算什麼英雄好漢。」
那個冷冷的聲音道:「我說過了,你打敗了我的徒兒,我自然會出來見你。」
劍魔道:「那麼就讓你的徒兒滾出來。」
那個冷冷的聲音道:「我的徒兒就站在你的面前,你尚且不敢和他動手,還說什麼滾不滾?」
劍魔拿眼一掃,見眼前除了獨孤之外,再沒有其他的人,臉上憤然,正欲張口喝罵,猛聽得那個聲音又道:「你當真是有眼無珠,我的徒兒明明就站在那裡,你卻東找西找,就你這樣的眼神,也難怪那黃裳不要你。」
劍魔好似猛然明白過來,盯視著獨弧問道,「你當真是這個卑鄙之人的徒弟麼?」
獨孤滿面羞色、不知說什麼好。
劍魔目光一寒,冷聲說道,「好,那麼你也不用去熔岩島了,我們就在這海灘之上一決勝負。」
獨孤道,「我現在不想和前輩動手。」
劍魔一憚,道,「為什麼?」
獨孤道:「我與前輩比武,是受人之托,須得公平較量,現在前輩重傷未癒。又有強敵環伺,心念不能專—,那自然不能算是公平。」
劍魔尚且沒有說什麼,那個冷冷的聲音已是哈哈笑了起來,笑畢言道:「不是我瞧不起你.你看連我的徒兒都不願佔你半點便宜。」
劍魔怒道:「你到底是誰:「
那個聲音只是哈哈大笑、卻並不回答。
劍魔問獨孤道:「他是誰?」
獨孤仍是神情慌惑地不知說什麼才好。
那個聲音冷冷說道:「我徒兒不會告訴你.不過你想知道我是誰,也很容易,你回頭看看就知道了。」
劍魔急欲知道說話之人列底是誰,聞言當真回頭看去。
猛然聽得破空之聲勁疾,劍魔知道不好。急忙轉身,赤玉劍揮出。
只聽得「噹」的一聲,一枚暗器和她的赤玉劍相交。
那枚暗器跌在沙上,而劍魔竟然被這枚暗器震得手臂酸麻,赤玉劍也險些拿捏不住,掉在地上。
看那暗器時,見那暗器魚形、銀質、三寸餘長短。正是江湖人聞之喪膽,見之失魄的暗器之王銀魚漂。
劍魔看著地上的暗器怔住了。
乾陽道長道:「我道是誰,原來是皇甫雷兄到了。」
皇甫雷尖細冰冷的聲音又傳過來道:「少說客氣話,我可不與和尚道士之類的人物攀什麼親戚,那早晚非得吃大虧不可。你現在看我還有點利用價值.就這麼恭敬我,只怕過一會兒,就要變本加利地找我算賬了,我那徒兒看不破你這套技倆,你道做師父的也那麼傻麼?!」
乾陽道長被皇甫雷一陣搶白,面子上自然下不來,但他仍自面含微笑,緩緩說道:
「銀魚漂的漂主,非同小可,貧道自然該恭敬一些。至於漂主給不給貧道薄面,貧道也不計較。」
皇甫雷道:「我也不管你計不計較,你這麼一打岔,你沒見那個被稱做劍仙的小娘子就又開始偷懶了麼?她顯然是不敢與我那徒兒比武較量,卻推三阻四的在尋找各種理由。」
劍魔明知皇甫雷和乾陽道長沒安好心,但如何能忍得下這樣的羞辱。只見她將赤玉劍緩緩地舉了起來,指向烈日,口中吟道:「赤玉向陽,劍女無雙,所向天下,獨來獨往。」
獨孤知道當此情境,只有一途可走,再無他徑可尋,也將玄鐵重劍緩緩舉起,口中吟道:「重劍無鋒,大巧不工,大道自然,渾然天成。」
他吟誦這一段話.那自是表明了他此番與劍魔比武,是代替笑魔的.而非他自身甘願。
劍魔聽了獨孤的吟誦,微微一怔,旋即將赤玉劍——揮,一片紅色的劍光,聲勢浩大之極的立即向獨孤罩了過去。
獨孤只得挺起玄鐵重劍向那片紅色劍光迎了上去。
但聽得嗡然的一聲長鳴,赤五劍相玄鐵重劍相交,不知在這一瞬間相交了多少次,那片紅色劍光忽斂義漲,將獨孤緊緊罩在劍光之下。
旁邊相觀的香姑,——見之下,禁不住發出一聲驚呼。
卻見獨孤挺起玄鐵重劍,從那劍光之中殺了出來,緊接著獨孤的玄鐵重劍又暴出一片黑色的光芒,向劍魔迎了上去。
眾人但見獨孤橫劈直刺,招式之間甚是古樸、拙厚.但不知為何,他的玄鐵重劍竟然也能暴出一片黑色的光芒。
劍魔見了這片光芒,不退反進。揮起赤玉劍迎了上來。
兩人在海邊的沙灘上,以快打快、不知在這一瞬之間又交換了多少招。
眾人無不看得驚心動魄。
兩人正自相鬥,猛然間又聽得暗器破空之聲,尖嘯而起,但聽得「噹」的一聲響,相鬥兩人又分開了。
劍魔怔怔地看著獨孤,眼光中流露出疑惑不解,而獨孤的臉上卻儘是憤然之色,眼睛緊緊盯著地上的暗器。
那地上的暗器竟然是一枚銀魚漂。
香姑本以為發射暗器的定然是明教中人,是他們趁劍魔和獨孤相鬥之際,向獨孤暗施偷襲,被獨孤擋開了。
卻不料地上的暗器竟然是一枚銀魚漂,這一下香姑也糊塗了。
明教教徒也都向丐幫的弟子望去,只聽皇甫雷那尖細的聲音又響了起來,怪聲說道:
「傻徒兒,我好心助你,你為何反倒壞我大事,去幫著那個娘們?」
獨孤憤然道:「我雖是向你學了發鏢,卻並不想學你的為人,你這麼做,算得上是什麼英雄好漢?」
皇甫雷道,「什麼英雄好漢!和短命鬼又有什麼區別?要想百戰百勝,只有採取出奇制勝的辦法,什麼偷襲不偷襲的,全是那些偽君子編出來騙人的東西。」
獨孤聞聽此言,臉上一陣紅一陣白,顯然已羞愧到極點,他回身向劍魔抱拳說道:
「前輩包涵,今天是我敗了,請前輩走吧!」
劍魔轉身便行,又猛然站住了,回身看了一眼香姑,向香姑點了點頭,這才又轉身離去。
可是,她才走得兩步,破風之聲立起,不知有多少位明教教徒立即出手,千百件兵刃同時向劍魔身上攻了過去。
這些兵刃裡面有毒龍無敵的鋼鞭、任千手的銀球、矮胖子的銅錘、勾魂劍的勾劍和富貴閻羅的狼牙棒。
這些兵器裡面甚至也有乾陽道長的銀絲拂塵。
劍魔赤玉劍一圈,向那些兵器迎了上去。
在這同時,猛然聽得一聲長嘯,獨孤亦是揮舞著玄鐵重劍,向明教徒眾殺了過去。
可是獨孤才只衝到中途,便聽得尖嘯之聲刺耳響起,又是一枚銀魚漂飛到,竟是向著他的太陽大穴直飛過來。
獨孤揮起玄鐵重劍將銀魚漂磕開了,可是他的腿上卻也被明教教徒不知用什麼兵刃劃了長長一道口子。
獨孤看著地上的銀魚漂,怔住了,好似在這一瞬之間蒼老了許多。他仰天長長地歎息了一聲,緊接著他好似明白了什麼事情,拿眼向丐幫弟子群中看去。
但此時不知為什麼;丐幫弟子們開始有些騷亂,不知他們內部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劍魔揮劍抵擋著明教徒眾,她重傷初癒,又和獨孤相戰一場,內力損耗頗大,因此上應付眾多明教教徒的圍攻,竟然有些力不從心。
香姑揮劍斬了兩名向獨孤偷襲的明教教徒,見獨孤木然地仍是站在那裡,眼神緊緊盯著地上的銀魚漂,不知何故如此,心下大是奇怪,正欲上前叫他,猛聽得獨孤一聲大吼:「住手。」反身縱躍而起,揮起玄鐵重劍,向明教的眾多高手中間揮了上去。
立時有數十般兵器被獨孤用玄鐵重劍磕得飛入空中,而那些明教教徒卻沒有一個人受傷。
這一下聲勢奪人,那些明教教徒紛紛停下手來,瞪目看著獨孤。
獨孤道:「究竟為了何事,我們要互相殘殺?」
在場之人盡皆呆住,不明白何以獨孤會問出這句話來。
更沒有一個人知道如何回答這個問題。
香姑眼睛緊緊盯在獨孤的身上,似有所悟。
劍魔的目光閃爍不定,好似也在忽然之間明白了什麼問題。
可是,猛然之間、又有六七名明教教徒中了暗器倒在了地上,更有眾多的暗器從丐幫的弟子群中,向明教徒眾之中射了過來。
明教徒眾初時左右躲避,但到後來,他們再也忍耐不住,等不到乾陽道長發號施令,便紛紛出手還擊。
海灘之上,數千人眾剎時之間開始一場混戰。
劍魔見混戰已起,再也無法阻止,輕輕一縱,縱到香姑身邊,揮劍斬了一名明教教徒,挾起香姑轉身便行。
獨孤見劍魔如此,不知她是何用意,一怔之間,那劍魔已是躍出人眾,去得遠了。
用傳音入密之功,在他耳旁說道:「請到熔岩島上來找我,那時我自會讓你們相見。」
海灘上明教徒眾和丐幫弟子混戰正酣。
這一場混戰直殺到當日的深夜,不知有多少冤魂因為這一場混戰,伴著濤聲在海灘上遊蕩。
次日清晨,太陽升起的時候,人們看到,這片美麗的海灘,已經改變了顏色。
一半變成了紅色,一半變成了青色,再也不是原來的金黃。
那些紅色的,是血;那青色的,是屍體。
自此以後,明教與丐幫都元氣大傷,明教再次遷徒到海上。長達十年之久,江湖上再也沒有明教的消息。
而丐幫直到三十年之後,洪七練成了降龍十八掌,才又在江湖上揚名立萬,有了立足之地。
黃河幫便因此成了江湖上的第一大幫派,而不是北方的第一大幫派。
兩天之後,獨孤又在漁民那裡,借了一艘小船,向海上行去。
他再也不敢借大船,有了上次的經驗;使他更多地知道了一分江湖的凶險。
就在獨孤乘船離開的那天下午,雪兒乘著白馬,帶著虎頭雕,又來到那片海灘。
見到海灘上的情景,她驚詫萬分,但馬上她就平靜下來,好似在她看來,這個世界上原本就充滿了殺伐爭戰,若沒有時,反倒不正常了。
雪兒在海邊上找個乾淨的地方坐下來,對白馬說道:「馬兒呀,大哥哥還沒有回來呢,他說過的,到一個月的時候,他就會回來,我們在這裡等著他好麼?」
白馬好似聽懂了雪兒的話一般,對著大海仰首嘶鳴,又向著雪兒點了點頭。
雪兒就安靜地坐下來,眼望著大海在那裡等待著。
可是雪兒一連等了七天,也不見獨孤回來。
這七天之中,她餓的時候,就讓雕兒去弄點吃的來;渴的時候,就到漁村裡去要碗水喝;睏倦的時候,就躺在馬腹之下睡了。
可是,這樣一連過了七天,她還是沒有看到他大哥哥的蹤影。
終於在第八天的早晨,雪兒又對白馬說:「馬兒啊,我就要到海上去找大哥哥了,你在這片海灘上等著我好麼?」
白馬仍是望著大海,發出長長的嘶鳴之聲,好似是對雪兒的回答。
雪兒到漁村裡去買了一條船,駕著它向海上駛去。
她滿懷著喜悅之情,以為到海上定然能找到她的大哥哥。她不知大海廣大,遼闊無邊,她更不知道此行使她終生再也沒有見到她所熱愛著的大哥哥。
雪兒駕著船,漸漸地遠了,消失在海平線上,而她的那四隻虎頭雕,一直盤旋在小船的上空。
這些雕兒也不知海的廣大無邊,他們不知道海上跟本沒有歇腳的地方。
(雪兒的事跡在《九難十魔》之中,另有敘述。)
在雪兒駕船出海的第二天,海上掀起了風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