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紅色的劍光勢力宏大,光芒耀目,挾著那一聲雷鳴,當真是令人聞之斷魂,見之失魄。
隱身菩薩萬沒料到完顏傷會暴起突襲,一怔之間,那片紅光已是罩了下來。
香始和毒姑驚得沒有了呼吸。
猛然間破空之聲勁疾,但聽得啪的一聲脆響,完顏傷躍開了。
隱身菩薩仍是那般好端端地站著,只是臉上已由潮紅變為蒼白,眼中的幽怨之色盡除,代之以淡談的,媚人的微笑。
香姑和毒姑終於喘出這口氣來。
香姑把眼看著地上。
地上是一枚獨特的暗器,銀質、魚形、三寸餘長短。
完顏傷亦是怔怔地盯著地上的銀魚漂。他向同圍掃了一眼。眼中一絲驚懼之色一閃而逝;代之以先前那般儒雅的微笑。
隱身菩薩此時也是極為吃驚地看著地上的銀魚漂。她不相信自己是被這樣一枚暗器所救,或者是她不相信能夠在這種場合看到這樣的一枚暗器。
這時只聽得咕略的一聲。香姑抬頭,拿時驚呼出聲;向著已摔在地上的獨孤奔了過去。
隱身菩薩沒有阻攔。
獨孤傾盡最後一絲氣力射出銀魚漂、頓覺頭暈目眩,終至撐不住摔在了地上。朦朧之中,他的鼻中忽然灌滿了他日思夜想的香氣,睜開眼來,見自己正躺在香姑的懷中。
香姑的淚水滴在獨孤的臉上,泣問:「你沒有事吧?」
獨孤淒然一笑,道:「你這麼抱著我,不怕你師父罰你麼?」說完了,向隱身菩薩看過去。
隱身菩薩道:「香兒,過來。」
香姑慢慢地放下獨孤挪到了隱身菩薩跟前。
完顏傷道:「難道閣下想自己親自去向獨孤大快表達謝意麼?」
隱身菩薩微笑道:「我該謝謝堂堂金國第一高手給我創造這樣的機會。應該說我很少有這樣的機會,報答別人的救命之恩。」
獨孤道:「不必了。」
隱身菩薩道:「你先不用客氣,有兩筆帳我要跟你算,你先說,這銀魚漂是你的罷?」
獨孤道:「不錯。」
隱身菩薩道:「那我先謝謝你的救命之思,這是第一筆帳……」
猛聽得一個蒼老的聲音道:「帳算得太多了人會得病的,命乃生之本,這筆帳就夠人算一輩子了,何必再算?」
不知何時一個青袍老者已然站在了場中;長鬚飄飄,手持白玉短笛,神態灑脫之極。
獨孤好似瞬間有了力量,猛地從地上站了起來道:「前輩,是你?!」
這老人正是那日在山谷之中獨戰混世三魔的妙手醫聖「老人家」。
完顏傷道:「原來是黃藥仙黃老前輩到了。」
此言一出,在場之人皆驚。
隱身菩薩眼睛一眨不眨地盯在黃藥仙臉上。
香姑和獨孤幾乎是同時驚呼出聲:「原來您就是黃藥仙麼?」
黃藥仙沖香姑點了點頭,微微一笑,轉目看了眼笑魔,又看了眼獨孤,問道:「他已經做了你的師父?」
獨孤點頭。
黃藥仙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盯著獨孤看了一會兒,方始緩緩說道:「少俠真乃奇人,武林中能將這許多奇遇集於一身的;只怕唯少俠一人。」說完了走過來,伸手將獨孤的右手握住了。
獨孤頓感手掌上似是被寒冰裹住了一般,禁不住打了一個寒戰。
完顏傷看到隱身菩薩看黃藥仙的眼神,又看看地上打坐的笑魔;微笑說道:「各位都在忙,難有我是閒人,既然如此,請怒在下先走一步了。今日一睹中原各位高人尊範,真乃三生之幸,他日再會,定當一一討教。」說完了,轉身便行。
黃藥仙道:「閣下留步。」
完顏傷微笑轉過身來。
黃藥仙看也不看完額傷,繼續說道:「閣下號稱金國的第一高手,想來定有許多過人之處,那偷襲的本事已領教過了,能不能再顯露一點其他的本事,也好讓中原武林開開眼界?」
完顏傷的臉上一直掛著微笑,但聽到最後一句話時瞬即變得蒼白,才只一瞬,就又恢復了原來的微笑一道:「黃老前輩剛才提到了中原武林,在下雖為晚輩,但亦知道武林原本一家,並無中原金國之分。況且在下也絕對沒有與中原武林為敵的意思,請不要誤會了。」
黃藥仙仍是頭也不回地道:「與中原武林為敵?諒你也不配!你不是專能乘人不備實施偷襲的麼?我今天就是想領教閣下的這項絕藝來的。」
完顏傷的臉上仍是接著微笑,道:「黃老前輩是想惹起公憤,讓大家一同出手麼?
好吧,在下奉陪就是。」
黃藥仙終於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完顏傷,冷冷地說道:「沒想到大金國的高手是這樣的高手,中原武林人想都不願想的問題你也能夠說出來。好吧,既是你不願意趁我給獨孤少俠療傷的時候展示你那項偷襲的絕藝,那麼我也就不客氣了,我讓你十招;若是你在十招之內勝不了我,那就只好認命了。」說完了伸指點了獨孤肩上的兩處穴道,又在兩腿的環跳穴上各點了一指。
完顏傷道:「常言道,敗軍之將,不敢言勇,我既然已經敗給了前輩,與前輩動手,那不是自取其辱麼?」
眾人這時才知道原來兩人在此之前已經交過手了。
隱身菩薩一直盯著黃藥仙看著,目光半點也沒有離開過。
黃藥仙冷笑道:「我勸你別要錯過了機會。你上次敗給我,那只是一招之失,之後你不是又練了許多的絕藝麼?我說這次讓你十招自然會讓你十招,下次見面的時候,可就沒這樣的事了,你看我這一把年紀,九十多歲了,我死之前,是不會讓你這樣的敗類留在世上的,所以……」
完顏傷道:「那好!」
他的這兩個宇是躍起在空中的時候說的。話音未落,斷魂劍一蕩,已是刺了出來。
黃藥仙本來是知道完顏傷會偷襲的。但仍沒有想到他是這樣的偷襲法。見那劍光瀰漫,發出一種尖細的響聲,知道完顏傷已經盡了全力,當下便凝立不動。
完顏傷的寶劍沒做絲毫停留,逕向黃藥仙的胸前大穴上刺過去。
但是他眼前一花,第一劍便刺空了。
獨孤此時忍受著煎熬。黃藥仙雖然已為他點了穴道,毒血暫時被阻在雙臂上,但他的兩條腿卻仍在顫動,胸膛裡好似有一塊燒紅的烙鐵在那裡炙烤著。
但他並沒有因此就放過了完顏傷和黃藥仙的決鬥。
他知道若不是黃藥仙恨極了這個金國的第一高手,是不會中途停止為他驅毒而與完顏傷決鬥的。
完顏傷一連刺了四劍,都被黃藥仙用同樣的身法避開了。到第五劍的時候,他仍然沒有看清黃藥仙是如何避開的。
完顏傷躍開,道:「能不能請前輩告訴我,這是甚麼絕藝?」
黃藥仙鬆了一口氣,道:「終是蠻人,連堂堂的中原乾坤易位都不知道……」
完顏傷已是躍了起來,一片劍光瀰漫,但見紅光暴漲,只聽得完顏傷道:「請前輩看一看這招鬼神泣!」
這正是適才偷襲隱身菩薩的那一招,紅光耀目,挾著巨大的雷鳴之聲,令人見之斷魂、聞之失魄的一招劍法。
黃藥仙原可以用乾坤易位之術躲開這致命的一擊,但是適才他的一口真氣已然鬆了下來,危急之間不及凝聚,那完顏傷的一招鬼神泣已經攻了過來。
危急之間黃藥仙不及細想,身體向後便倒,在身體將要貼近地面的時候忽而後移,平平地飛出了五丈餘遠,躲開了完顏傷的致命一擊。
黃藥仙立身之處無聲無息地立時出現了一個文許方圓的深坑。
隱身菩薩輕輕地咳了一聲。
但是誰都沒有留意此時的隱身菩薩,因為接下來的變化更是令人心膽欲裂。
黃藥仙雖是避開了完額傷的一擊:但不知為什麼,竟是滿臉憤怒與懊惱之色,恰在此時,他聽到了隱身菩薩那輕輕的「咦」地一聲。
這對於黃藥仙來說,不蒂是一個炸雷。
但是沒待黃藥仙去看隱身菩薩,完顏傷的又一劍攻到了。
這時不知為什麼,完顏傷那紅色的斷魂劍竟然悄無聲息地發出一片盛大的藍光。
黃藥仙一見那藍光襲近,想也沒想就飄身縱了起來。
完顏傷唱道:「鬼神驚!」
黃藥仙縱起空中尚自發現完顏傷的劍光已是籠罩了丈許方圓之內。但見藍光層層選選,有如海浪洶湧,濤濤不絕。
完顏傷臉上終於真正流露出一絲笑意來,可是他的笑意瞬時在臉上凝住了。
躍身空中的黃藥仙不知因何竟是平平地向右飛出了丈許,眼看就將脫離險境,平安地落下地來。
這真是駭人之極。
縱是完顏傷的「鬼神驚」使眾人真的大吃一驚,也沒有眾人看到黃藥仙在空中無所憑借地橫移丈許感到吃驚。
但是猛然之間,更加令人吃驚的事又出現了。
完顏傷不待這招鬼神驚使老,手腕一抖,深吸一口氣,炸雷也似地吼了一聲,又是一劍刺了出去。
但見那柄斷魂劍頓即化做了一道彩虹,散射出赤、橙、黃、綠、藍五色劍光,發出龍吟般的一聲長鳴,又向黃藥仙攻了過去。
隱身菩薩發出一聲歎息。
獨孤此時亦是驚得睜圓了眼睛,渾忘了自身所中的劇毒。
黃藥仙的身子已開始下墜。
完顏傷唱道:「鬼神魂斷去來生!」
但是黃藥仙並沒有喪生在他的「鬼神魂斷去來生」之下。
黃藥仙在無所借力又無法閃避的情形之下,突伸右手,向他身側的一株柳樹上抓過去。
眾人只道這是黃藥他的一個本能反應,濟不了甚麼事的。因為他的手臂伸直了,距那柳樹的枝條亦尚有近二尺的距離。
可是不知為什麼,他的手臂忽然暴長,硬生生地長出了幾近二尺,剛好抓到了那條微微顫動的柳枝。身體頓即一個轉身,曼妙之極地飄落到地上。
一時間場內靜默,接著是一聲歎息。
這聲歎息並非來自完顏傷。
這聲歎息竟是黃藥仙發出來的。
完顏傷怔在當地,沒有歎息,但是也不再微笑了。
黃藥仙臉上亦是無盡的落寞之色。
完顏傷終於緩緩地說道:「我敗了,任憑前輩處治罷!」說完將斷魂劍拋在了地上。
黃藥仙道:「你還有兩招沒使,何不一發的使出來呢?」
完顏傷猛然跪了下去,道:「但求前輩賜我速死!」
黃藥仙慘然一笑,向前跨了兩步,衣袖一拂,一股勁風立時將完顏傷托了起來。」
突然之間,黃藥仙輕輕地哼了一聲。
眾人皆驚。
誰都能夠聽得出來,黃藥仙顯然是受了傷。但是如何受傷卻是誰也沒看出來。
黃藥仙道:「這就是閣下的最後兩招麼?」
完顏傷道:「不錯。應該說我並沒有輸給前輩。前輩言明了要讓我十招的。那麼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黃藥仙輕輕地哼了一聲,沒再說什麼。
完顏傷向隱身菩薩點一點頭,扭身便行。
這時一個壓抑著的聲音喝道:「站住!」
完顏傷再次回過頭來,把目光投向了獨孤。可以看出他的目光之中有些猶疑。
獨孤臉上的冷汗不停地流下采,他一步一步地挪到了黃藥他的面前,低聲道:「前輩,給我解開穴道。」
黃藥仙略一猶豫,伸手拍開了獨孤的穴道。
獨孤但覺通體一陣舒泰,不由得感激地看了黃藥仙一眼。
黃藥仙道:「餘毒沒有盡除,但我藥仙徒有虛名,已經盡了全力了。多虧你練的是笑仙的自然神功,否則只怕是早已經命歸黃泉了。因為你無論是意守任何部位,都會在那個部位留下毒灶,唯有自然神功不會在你的體內留下毒灶,並且能夠幫助你驅毒。十香酥心散能夠中而不死的,只怕你是第一人。」
隱身菩薩驚問;「他中的是十香酥心散麼?」
黃藥仙點了點頭。
隱身菩薩冷冷一笑,道:「他是個地道的傻瓜,因此才會中毒,只怕是世間除他之外,再不會有別人能夠中此奇毒!」
黃藥仙吃驚地抬頭看隱身菩薩。
香姑和毒姑亦是奇怪地轉目向隱身菩薩看過去。
猛聽得一人叫道:「誰是傻瓜?你才是傻瓜,我的徒兒把自然神功練得那麼好,自然不是傻瓜!」說畢一陣大笑。
原來是笑魔療傷已畢,躍身起來。
獨孤見笑魔無事,心中一寬,便向完顏傷道:「閣下的鬼神泣、鬼神驚、鬼神魂斷去來生當真可以算是一項千古絕學,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夠抵擋得了。」
笑魔道:「傻小子,你自然抵擋不了,你沒見這個老頭快九十歲了,仍然被他的筒中箭所傷麼?」
眾人盡皆一驚,方知黃藥仙是被暗器所傷,不約而同地看那完顏傷,又轉目看黃藥仙。
黃藥仙微微一笑,道:「劍也好,箭也好,總是十招之內的,只能怪我習藝不精,怪不得旁人的,獨孤少俠,放他走罷。」
獨孤恨不得一劍將這個陰毒虛偽的金國高手殺了,但聽了黃藥仙的話,卻又不好再說甚麼,只好道:「那麼把解藥留下!」
完顏傷朗朗一笑;「用毒非大丈夫行徑,諸位放心好了。」
猛聽得一個尖細刺耳的聲音道:「誰這各膽大包天,敢背後說我毒魔的壞話?我看他是活得不耐煩了!」
眾人聽得毒魔的名字,心下更驚,急忙四下搜尋,卻不見說話人的影子。
完顏傷最先明白過來,頭也不回地轉身便行;竟是沒有同任何人告別,連他的女弟子也不顧了。
笑魔道:「傻小子,乖徒兒,快跟我定,是那老毒物來了,走慢了可討不了好去。」
獨孤轉目看香姑。
香姑看隱身菩薩。
隱身菩薩不知為何,竟是滿眶淚水,盯著黃藥仙看著。
黃藥仙見了隱身菩薩的眼神,吃了—驚,但頓時好似明白了什麼,猛然渾身一震。
隱身菩薩道:「你就不能現了本來面目麼?」
黃藥仙道:「甚麼本來面目?」
隱身菩薩道:「你本來不到五十歲,為甚麼已經鬚眉盡白了呢?」
黃藥仙身形微微有些晃動,良久,方道:「人生苦短,相思漫長,但生有義,其死何傷。只有已死的人才會永遠保持那個年齡,對於度日如年的人來說,一夜間鬚髮盡自的事情也是有的。」
隱身菩薩道:「那麼真的是你?我相信你也不該隱瞞的。你的功夫世間沒有第二人會得,只有自己悟出來的功夫,才會是這般的。」
黃藥仙定住了,深吸一口氣,仔細地看著隱身菩薩,良久,道:「是你呢,還是別人,或者是你的妹妹?若真是你時,你變得已經讓人認不出來了。」
獨孤等人聽著兩人對話,登時如墜五里霧中,禁不住在心下甚是驚駭。
黃藥仙看上去九十餘歲了,而隱身菩薩至多只有三十出頭,兩個人在那裡如同戀人一般地說著一些莫明難懂的話,不是駭人之至麼?
猛然間聽得完顏傷的嘯聲陣陣傳來。
笑魔道:「傻徒兒,快跟師父走罷,遲了只怕是來不及了。」
獨孤神態癡癡地看著黃藥仙和隱身菩薩;好似沒有聽到笑魔在叫他。
這時白色的霧氣漸合,把所有的人都圍在了中間,更有陣陣腥氣傳來。忽而又傳來了陣陣白玉笛聲。
獨孤猛然一震。
香姑用那般如霧的眼睛著著他。
隱身菩薩終於歎息一聲;道:「香兒,咱們走罷!」帶同香姑和毒姑轉身離去。
黃藥仙看著陣陣濃霧漸合,本欲離去,但他轉目看到笑魔和獨孤,又停了下來;拿眼看著獨孤道:「你還不走麼?」
獨孤道:「前輩,你先走罷,我還有事情。」
黃藥仙終是不忍離去,想了一想,從腰間拿出白玉短笛,悠悠地吹了起來。
外面的笛聲忽停,接著,又響了起來,好似對答一般的此起彼和,悠悠陣陣。
白霧之中,只聽得一個女子聲音道:「是師父麼?」
黃藥仙道:「是紅兒麼?」先前那女子聲音道:「是我,師父別來可好麼?」
黃藥仙沒有說甚麼。獨孤已然聽出來人是公冶紅無疑,但他萬沒想到公冶紅的師父竟會是這位神秘的又對自己充滿好感的黃藥仙。
公冶紅道:「師父同甚麼人在一起,那金國的第一高手被你打敗了麼?」
黃藥仙歎息一聲,道:「紅兒,你怎麼會和毒魔混在一起?」
只聽一個尖細刺耳的聲音道:「黃老兒,那金國的第一高手剛才說我的壞話,我已經給他吃了兩碗麵條,你怎麼還敢背後說我。」
黃藥仙道:「老毒物,你真是惡習難改,你道我怕你的蟲兒麼?」
老毒物道:「你是不怕,不知那笑老兒怕不怕、怎麼這麼久聽不見他說話,八成是變做了烏龜,縮到哪個石頭縫裡去了。」
笑魔竟是沒有言聲,好似他們所講的笑老兒與他無關的一般。
猛聽得一個清脆的聲音叫道:「大哥哥!」
老毒物那尖細的嗓子叫道:「雪兒,別過去!」
但是雪兒已衝進濃霧之中,轉眼間已吊在了獨孤的脖子上。
笑魔猛然間咯咯地笑了出來。
老毒物道:「怎麼笑老兒膽子忽然變得大了,你不怕我讓你吃麵條麼?」
笑魔道:「你孫女吊在我徒兒的脖子上,你能把我笑老兒怎麼樣?」
獨孤此時方明白來的人並非幾日前見到的歐陽霄,面是他的父親歐陽明。
雪兒把十個棉團樣的東西放在獨孤的耳內。
獨孤把那棉團拿出來,給笑魔塞進去了。
笑魔又是一陣開心的大笑。但只笑得幾聲,便止住了,連蹦帶跳地向獨孤身邊靠過來。
歐陽明道:「笑老兒,知道厲害了罷。」
黃藥仙道:「獨孤少俠,你既然無事,我就先行一步了,少俠好自為之。」說完了縱身而起,叫了聲:「紅兒!」
可是公冶紅竟是沒有回答。
獨孤見眾人都已離去,更有陣陣腥氣傳來,知道是該走的時候了,問雪兒道:「雪兒,你跟你爺爺罷,我要到很遠的地方去辦一件事情,之後我再回來找你,好麼?」
雪兒道:「大哥哥,你走不了的,他們那些人待會兒還得回來。」
獨孤奇道:「為甚麼?」
雪兒尚未說話,隱身菩薩曲聲音已是響在了耳邊,道:「老毒物已經下了血本,方圓五里之內都是毒蛇,只有這棲鷹潭畔算是比較清靜的。」
笑魔聽得立時睜大了眼睛,道:「甚麼?」
歐陽明的聲音又傳了進來道:「我這也是做一件好事情,讓你們這些新老情人來一次聚會,哈哈,這當真是妙不可言。」
隱身菩薩道:「你們幾個魔頭在這裡爭風吃醋,與他們小一輩的搭不上干係,犯得上這麼大動干戈麼?」
歐陽明道,「小一輩的?哈哈,我本欲網開一面,可是我的那些蟲兒可不知誰是長一輩的,誰是小一輩的,今日各位就只好認命罷。」
隱身菩薩哼了一聲。
獨孤道:「前輩這樣大開殺戒,不是沒有理由的罷?」
歐陽明道:「別人不知,少俠當知,理由麼,那就是你的負心薄倖,我的女弟子非要你的小命不可。」
黃藥仙的聲音遠遠地傳了過來道:「紅兒,不得無禮!」
公冶紅的聲音道:「師父,你莫怪我!」
獨孤聽了幾人對話,長歎一聲道:「公冶姑娘,一切因我而起,你只找我一人便了,何必讓大家一同受累呢?」
公冶紅道:「我沒有那麼好心腸,你現在就是跪下來求我,也已經晚了。」
獨孤大吃一驚、想不明白何以公冶紅那日跟歐陽霄走了,竟會對他恨到這般田地,他看了一眼香姑,悠悠地道:「香姑,想不到我的毒今日解了,今日便成了我的末日,我很後悔這些日子沒有和你待在一起。」
香姑道:「這是命該使然,不要怪自己。」
毒姑道:「我們大家死在一起,便沒有甚麼分別了。」
隱身菩薩道:「有分別。但現在不是談論死的時候,我們未必便衝不出這毒霧、蛇陣。」
獨孤心下一動,道:「請跟我一同走罷。」說完了發出一聲低嘯,領先穿破毒霧,向蛇陣中走過去。
歐陽明的笑聲尖細地不住傳來。
獨孤在前領路,笑魔一步不停地緊緊跟在後面,再後面就是隱身菩薩,香姑和毒姑。
眾人走了近一里路,毒霧漸淡,可是並沒有發現甚麼毒蛇。
笑魔有些得意,忍不住哈哈地笑了幾聲,搖晃著頭道:「老毒物當真會嚇人,哪裡有一點蛇的影子!」
話音未落,聽得毒姑冷聲道:「你低頭看看。」
笑魔低頭一看,立時倒吸了一口涼氣。
地上不知共有多少條毒蛇,齊都把頭昂了起來,向著眾人看著,好似是眾人來到了一大片草叢之中,而那草並不是草,每一株都是一條毒蛇一般。
但這些毒蛇並沒有向他們發動攻擊。
笑魔見那些毒蛇並沒有向他們攻擊,漸漸地定下心來,回頭看去,見身後盡皆是蛇。
原來他們一直是在蛇陣中走過來的,但不知為甚麼,竟是沒有受到絲毫的攻擊。
笑魔禁不住心下好奇,問道:「乖徒兒,這些毒蛇為什麼都一下子變得乖起來,它們是跟你學的麼?」獨孤道:「正是。」
笑魔道:「你快把這法兒教我一教,也好讓我也能擺佈這些蛇兒。」
隱身菩薩道:「虧你是師父,倒要向徒兒請教。」
笑魔道:「孔子有言,三人行,則必有我師,如今我們大家可是有六人在行了,這中間定然有我的老師,所以我向這一行六人中的哪一個人請教問題也未嘗不可。」隱身菩薩道:「那你就叫他師父得了,又何必讓他叫你師父?」
笑魔道:「那不一樣,我請教他問題,更說明他是我弟子,韓愈也說,師不必賢於弟子,弟子不必不如師,乖徒兒,快講,快快講來。」
獨孤道:「這辦法師父會的。只是師父一直怕蛇,想不起來罷了。只要師父默念自然神功,把這些毒蛇都當做是自己的朋友,與這些毒蛇對練就行了。」
笑魔叫聲啊也,立時站住了,道:「我真真是沒想到,真真是設想到,這下我可不怕那老毒物了!」說完了竟是撤腿向回跑,尋那老毒物算帳去了。
隱身菩薩道:「獨孤少俠,你去哪裡?」
獨孤悠悠地歎了口氣,道:「我不知道。」
隱身菩薩道:「那麼就一路走好了。」
獨孤道:「我不知自己還能活多久,我要找我該找的人,今天你們又使我想起她來了。」隱身菩薩道:「我們中間沒有你要找的人麼?」
獨孤頓住,良久方道:「她是這世界上最美的人,若是找不到她,我一月之後就要回到我該回的地方。我本來以為自己活不上三個月的。所以後來的生活從來沒有想過。」
隱身菩薩道:「你回到你該回的地方,那是甚麼地方?是不是那個教你使銀魚漂的人那裡?」
獨孤吃驚地看著隱身菩薩。
隱身菩薩道,「你要找的人是甚麼樣子的,我們或許見過,或者能夠幫上你的忙。」
獨孤怔了一下,從懷中掏出一幅畫像來。
香姑看著那幅畫像,猛然間好似明白了甚麼,抬頭看著隱身菩薩。
隱身菩薩拿著畫像的手微微地有些抖。
香姑充滿期待地看著隱身菩薩。
獨孤道:「前輩見過她麼?」
隱身菩薩歎口氣,道:「見過。」
獨孤急迫地道:「她在哪裡?請前輩快些告訴我!」
隱身菩薩默然良久,終於緩緩說道:「東海之中的熔岩島上。」
香姑不解地看著隱身菩薩;想要開口卻終於忍住。
獨孤尚自沒有說甚麼,雪兒已是接道:「大哥哥,你不是正要去那裡找一個叫劍魔的人麼?」
獨孤正欲說話,但覺眼前一花,面前已是站得一人。
獨孤見來人滿面紅光,慈眉善目,身穿一襲藏藍色長袍,手中拿著一柄折扇,純是一派書生打扮,看上去,有五十歲光景,不自禁地對他生出了一分好感和敬意來。
隱身菩薩道:「閣下有何見教?」
來人道:「朝面不能不見面,否則江湖上傳開了,可說我歐陽明是非禮之人。」
此言一出,在場之人盡驚。
獨孤道:「我師父在哪裡?」
歐陽明道:「放心,他好好地活著;這要怪他自己,徒兒本事沒學到家,又要壯起膽子充好漢,那就怪不得旁人了。」
獨孤道:「那麼閣下是甚麼意思?」
歐陽明道:「聽聞隱身菩薩的女弟子美若天仙;又聽聞隱身菩薩號稱第一美女,連武林第一人的黃裳也對之頗為垂青,所以麼,不能錯過了機會……」隱身菩薩道:「那是說,你想娶我,或者是想娶我的女弟子?」
歐陽明道:「這話麼,可不能這麼直接的說出來。」隱身菩薩道:「我要是現在就殺了你,你還有這樣的心思麼?」
歐陽明看了看隱身菩薩,又掃了獨孤一眼,笑道:「若是你同笑魔或者黃老兒聯手,或者我能給你些面子,現在麼,我看你就別說大話嚇人了,把自己弄得凶神一樣,難看死了……」
隱身菩薩一晃無影劍,已是攻了上去。
歐陽明腳下微動,只聽得鋒的一聲響,竟然用手中的折扇將無影劍彈開了。
隱身菩薩一怔,看了看周圍的毒蛇,道:「閣下號稱毒魔:那麼使毒的功夫定然天下無雙,我這人有些伯蛇,今日沒心思陪你,改日定當登門拜訪,請閣下講些道義,讓我們過去。」
歐陽明道:「道義麼,是要講的,不過,不能光是我老毒物講道義,你菩薩卻不講。」
隱身菩薩道:「我有甚麼地方不講道義了?」
歐陽明道:「你有甚麼地方不講道義,你當真不知道麼?」說完了,看了隱身菩薩身後的毒姑一眼。
毒姑這時臉色蒼白,怔怔地站在那裡。
隱身菩薩道:「你是說她麼?我不知道,我只是收留一個棄惡向善之人,有甚麼不講道義?」
歐陽明道:「但如果她是我老毒物的弟子,你該怎麼說?」
隱身菩薩怔住了。
獨孤也怔住了。
毒姑道:「有甚麼事你直接衝我說好了,我跟你學過使毒不假,但我並沒有當你做師父。就算我當你做師父,我現在也跟你沒什麼干係,你也犯不上用我來要挾人。」
歐陽明道:「是不是這個傻小子把聖龍殺了,你看上了他,就連師門都不顧了?」
毒姑道:「是,那又怎樣?」
歐陽明怔住,良久,猛然哈哈地大笑起來。然後點頭道:「我就是喜歡你這樣的性格,所以你還是跟著我罷,我告訴你,像你這樣的性格,想向善時,這個世界上也不會有你的容身之處,因為別人都不會喜歡你。」
毒姑道:「我並沒有要求誰來喜歡我。」
隱身菩薩看了一眼毒姑,顯然頗為不滿。
歐陽明笑了。毒姑看了獨孤一眼,咬一咬牙道:「我並沒有想要依賴誰。」說完扭身便走。
香姑道:「小妹!」
隱身菩薩看了香姑一眼,香姑沒有說甚麼。
毒姑眼中露出一絲蔑視之色,道:「那麼現在我走了,與他們這些人沒關係了,是不是你就可以放他們走了?」
歐陽明道:「他們同意麼?」說完了看向隱身菩薩。
隱身菩薩沒有做聲。
歐陽明道:「好,那麼你們走罷。」
隱身菩薩哼了一聲,道:「香兒,孤兒,我們走。」
獨孤一怔,道:「你叫我甚麼?」
隱身菩薩道:「難道我不該叫你孤兒麼?香兒那麼盼著你好?」
獨孤道:「謝謝你告訴我媽媽的消息,不過我不想聽到你叫我孤兒。」
隱身菩薩道:「為甚麼?」
獨孤道:「只有我愛的人和我尊敬的人這麼叫我才高興。」
隱身菩薩怔住。
獨孤道:「毒姑姑娘,我看你倒是可以這麼叫我的,因為我也只學我師父的武藝,而不學他們的做人,我們倒是很相似的。」
毒姑驚訝地睜大了眼睛,但隨即臉孔漲得通紅,顫抖著嘴唇,說不出話來。
歐陽明猛然尖細地笑了出來。笑畢道:「看來你這傻小子想要出來護花了,你沒掂掂自己的份量麼?」
獨孤道:「多說無益,我今天心情特別壞,同我交手,你小心就是了。」
雪兒一直吊在獨孤的脖子上,這時說道:「爺爺,你要同大哥哥打架麼?你打不過他的。」
歐陽明道:「雪兒,他那麼傻,你怎麼單單看上了他?爺爺今日把他除去了,明日給你找一個又溫柔、又漂亮,武藝又好的,你說行麼?」
雪兒歎了一口氣,從獨孤的脖子上滑下來,平靜地說道:「你說要殺他,那是你不好,我不再管你了。」
獨孤道:「雪兒,我殺了你爺爺,你不會怪我罷?」
雪兒道:「我不怪你。」
兩人的對話把隱身菩薩和歐陽明聽得怔住了。
香姑輕歎一聲,走到了毒姑旁邊。
毒姑道:「我好像才聽到幾句順耳的話。」
獨孤道:「歐陽前輩,你準備好了麼?」
歐陽明怔住,實在是不知道該說什麼,他本來把獨孤當做一個兒戲一般,現在看到眾人都那麼認真,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想要笑,卻無論如何也笑不出來。
獨孤道:「我本來是極不願意殺人的,但是有三條理由我非殺你不可。第一條理由是毒姑姑娘本來已存了向善之心,你不但又來加害她,更讓她感到一種淒涼,讓我尊敬的人變得我不再尊敬了。第二條理由是,雪兒這麼善良,而你又這麼毒,這麼惡,雪兒不該有你這樣的爺爺。第三條理由是,你是一個使毒的高手,但你破壞了大道,按我師父的自然神功來說,你把這些蛇驅來趕去的,它們本來的天職就喪失了,所以你有背天道,只有一死。」
歐陽明終於笑了出來,道:「你是甚麼人?你也沒問問,江湖上誰敢這麼跟我毒魔說話?包括你師父,誰不敬我三分,你以為你這麼一番大話說出來,我就會給你解藥麼?」
此言一出,隱身菩薩等人皆驚,禁不住深吸了幾口氣,當真覺得有些滯礙,不由得臉色大變。
這時白玉笛聲傳來,是公冶紅到了。
公冶紅道:「師父,這些人被你制住了麼?把他們交給我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