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這時,卻見那洪七將竹棒拋在地上,拍拍地打了自己兩個耳光,打得極是響亮,口中叫道:「該死該死.就是手癢,險些犯了大錯,冒犯了姑娘.那可是大對不起朋友了!」
香姑這一下更加糊塗了,獨孤卻急忙走上前去,將竹棒拾起來,送還給洪七,口中說道:「朋友誤會,大家莫怪。」心中卻在暗暗奇怪,覺得他的竹棒極輕極輕,拿在手中渾若無物一般,不知為何,卻能壓任了香姑的長劍,讓她抽不回來。
香姑見他們兩人如此,也不好再行動手,但仍是氣憤之極地哼了一聲。
洪七道:「姑娘定然是叫香姑的了,想是丐幫中人得罪了姑娘,致使姑娘這般氣憤;究是為著何事,尚請姑娘仔細說說清楚,也好教在下明白,是替他們哪個人背了黑禍。」
獨孤亦道,「是呵,香姑,出了甚麼事。」
香姑道,「出了什麼事,他們丐幫人多勢眾,號稱北方第一大幫,病仙翁在的時候還成個樣子,現下可好了,竟和黃河幫勾搭成奸,一起來殺人放火,欺辱婦女!」
獨孤驚道:「你說甚麼?病仙翁怎麼了?」
香姑道:「丐幫人傳言說病仙翁已經故去了,幫中之人都不知如何是好,黃河幫便擁戴丐幫的執法長老做幫主。那執法長老為了能夠作上幫主,竟然為虎做帳,幫著黃河幫的人到鳴鳳莊去搶擄婦女!」
洪七聽了怒道:「此事可真?」
香姑道:「我親眼所見,定能不會有假。」
洪七道:「我去看看!」說完了轉身便走,一瞬間已然消失在林中。
香姑道:「我看清了,那些跟蹤你,陷害你的人都是黃河幫的人,不知道你怎地將他們得罪了。」
獨孤道:「想來定是我師父得罪了他們,他們卻遷怒於我。」
香姑道:「你是說羊舌之?怎麼你……」她本想說「怎麼你會拜他為師父」但卻沒有說出來,她不想刺傷獨孤。
獨孤卻已般猜到了她的話中之意,但並沒有介意,只說了一聲:「咱們走罷。」
次日,兩人正行之間,發現周圍的人逐漸地多了起來。
獨孤與香姑雖然仍舊是那一身花子裝束,但兩人相貌殊也不同尋常,兼之香姑身上香氣濃郁,根本就沒有半分花子模樣,所以獨孤見周圍的人多起來也不以為意。
香姑見那些經商的.趕親的、討飯的、逃荒的,跟在他們兩人前後一路向東,知道行跡已然敗露,便索性買了一柄長劍送給獨孤,讓他掛在腰間。
將近午時,忽聽得身後馬蹄聲響,兩人回頭看時,見一個身穿花子服色的人站在一輛帶篷馬車上正飛速駛來。獨孤見了,對香姑道:「小心了.看來他們就要動手了。」
那車駛到兩人近前果然停住了,香姑與獨孤都是手按劍柄側目以待,卻不料那趕車之人從車上跳下來,向兩人施了一禮,道:「大哥,姑娘,請上車罷!」說完了詭秘地一笑。
香姑一瞬間怔住了。
獨孤卻從口音中聽了出來,道:「你是洪七?」
那人果是洪七,聞言一笑。
獨孤亦是一笑,伸手一拉香姑,兩人便上了馬車。
那馬車裡面收拾得極是乾淨,香姑坐進去忍不住舒了口氣,向前看時,卻見那洪七將背上的綠竹捧抽了出來,插在車轅上,隨後揚起鞭子打馬向前駛去。
正行之間,獨孤忽然低聲對香姑道:「你看外面!」
香姑抬頭向東外路上看去,禁不住暗暗心驚,見那些原來跟在車前車後的人們此時已然不知去向,而不知從何處來了一些花子,跟在車子的後面走著,不時地交換著眼色。
香姑細看那些丐幫弟子時,禁不住更是心驚,見他們並非普通的丐幫弟子,顯然都是一些在丐幫之中極有身份的人物。有些人身上背了六個布袋,更有幾人身上背了七隻到八隻的布袋。
香姑雖然不懂丐幫之中的規矩,但她知道,丐幫中的弟子是以背上背著的布袋多少來論輩分的;那身上的背著八隻布袋的弟子,在幫中的輩分僅次於背負九隻布袋曲長老。
前面趕車的洪七若無事一般地從懷中掏出一隻燒雞吃了起來。
其時北方盡為金人國土,不時亦見金兵騎在馬上耀武揚威地過去。
洪七趕馬車的技藝顯然並不甚佳,但獨孤與香姑坐上了馬車之後,那馬車便不再快速奔馳,而是緩步慢行起來,那些跟在車後的丐幫弟子雖是步行,卻也沒被馬車落在後面。
午時剛過,前面來到一個山口,兩邊是極密的樹林,雖是盛夏,風吹過樹林之時亦是發出怪異之極的吼聲,讓人覺得似有涼意。
洪七此時卻把鞭子甩得山響,那馬仍是不緊不慢地接近了那山口。
這時獨孤已覺出有些不對了,禁不住回頭向香姑看了一眼,香姑也正自有些疑惑地看著他。
猛聽到外面一聲鼓響,競是從兩邊的樹林之中各自擁出一夥人來,攔在了馬車前面,當先一人騎在一匹高大的紅馬上,高聲叫道,「留下金國欽犯!」
洪七將馬車停了下來,將車轅上的竹棒拔了下來拿在手中,緩步向前走了過去,走到那馬上之人跟前,冷笑一聲道:「你是甚麼人,冒充金國狗子,在這裡攔路,你知道我最恨甚麼人麼?」
最初聽到喊聲,獨孤以為遇上了金國官兵,此時方始看得清楚,原來他們一干人中,並無一人著金人裝束,更讓他奇怪的是,這些人是竟然也有黃河幫弟子與丐幫弟子。
那馬上之人聽得洪七喝罵,見他不過是個不到二十歲的青年,竟敢如此出言無狀,頓時大怒,舉起馬鞭便抽了下來。
便是他的馬鞭尚自沒有落下來,他人已經被洪七用竹捧從馬上摔了下來,在他人尚自沒有落地的時候,又在他的屁股上結結實實地抽了一棒,那人一摔到了地上便起不來了。
洪七不知為何,臉色已然漲得通紅,顯見極是憤怒,將那人從馬上摔下來打得臥地不起似乎並不能消除他的憤怒,他抬起手來,腳下一弓,一掌向那紅馬拍了出去,那馬竟是長嘶一聲摔在了地上。
那些人見了這等聲勢,頓時都驚得呆在當地作聲不得,先前急著向前搶的幾名黃河幫幫眾此時也開始悄悄地向後退縮。
跟在獨孤他們馬車後面的丐幫弟子這時卻都緩緩地走上前去,圍在洪七的身後。
獨孤與香姑亦是被洪七的掌力驚得呆住。一個不到二十歲的少年,居然能夠一掌將一匹高頭大馬打得倒地不起,他們以前亦自從未聽人說起過。看了那些一直跟在後面的丐幫弟子,此時竟是護在了洪七的周圍,兩人更是驚異,互相交換了一下眼色,卻是端坐車中,靜觀事態發展。
這時那些攔路的人中有人喝了一聲:「他拿著打狗棒!」那些丐幫弟子聽了都是唏噓出聲。
獨孤聽了心中亦是一震。昨日洪七問他打狗棒法從何處學來的時候!曾經說過這打狗棒法非幫主不傳,兼且他問獨孤的三個問題是與打狗棒有關連的,此時想來,這洪七若非新的丐幫幫主,定然也是與幫主大有關連的人物。
這時攔路那夥人中走出了一位丐幫弟子,逕直走到洪七面前,厲聲喝道:「洪七,你拿著幫主的打狗棒幹甚麼,快點交出來!」
香姑在車中見了那人,已是恨得牙根癢癢,狠聲說道:「就是這個人,他便是執法使者!」
獨孤細看那人,果然那人背後背著九隻布袋,但見那人四十餘歲年紀,一張大嘴,嘴唇厚厚的,佔去了大半個臉,眼睛亦是很大,嚴厲地看人,令人有一種畏懼感,好似在他的身後有著不可戰勝的力量。
洪七聽了執法長老的話,哈哈一陣大笑,笑畢了朗聲說道:「你身為護法長者,應該懂得幫中的規矩,既知這是幫主的打狗棒,為何不拜!」說完了將那綠竹棒高高地舉了起來。
洪七身後的丐幫弟子立時都跪了下去;然後起來,走到洪七身邊,紛紛向他的身上唾去。
香姑見了,忍不住直是皺眉,終於忍不住,也把頭伸出車窗,向外唾了一口。
執法長者圓睜雙眼,向洪七喝道,「你敢擅自拿著幫主的信物,罪已當誅,再這般的故作非為,目無尊長,你不要性命了麼?」
洪七輕聲冷笑道:「執法長老,這竹棒當真是幫主的信物麼?」
執法長老道:「正是,快些拿來!」
洪七道:「既是幫主的信物,我為何要給你?」
執法長老怔了怔,隨即臉色漲紅,冷聲說道:「老幫主已經故去,我身為執法長老;當然應該掌管這木棒,待會兒齊了其他三個長者選出新任幫主,再把竹棒給他,這是丐幫歷來的規矩!」
洪七道,「我沒聽說丐幫有這樣的規矩!」
執法長老道,「你是幫中的無名小輩,自然不知道有這樣的規矩。」
洪七道:「你可知這竹棒是怎麼到我手中的?」
執法長老聽了這句問話一怔,隨即更為強硬地說道:「無論是如何到了你的手中,只要你交出來,我不追究你就是。」
洪七道:「若是幫主親手交給我的呢?」
這句話一出口,在場之人盡皆怔住。丐幫弟子誰都知道,若是幫主把這竹棒交了給誰,那麼此人便是下一任的幫主了。可是眼前的這個少年說什麼也不像是個幫主的樣子。
執法長老道,「小孩子不可信口開河,快把竹棒交出來!」
洪七道:「若是幫主交給我,我把它交給了你,我怎麼向幫主交待?你倒說說看!」
執法長老陰沉著臉道,「幫主定然不會把它交給你這樣甚麼也不懂的孩子,若是交給你,那也是讓你轉交給我的。快些拿來!」說著向前走了兩步,已是伸手欲來搶奪。
洪七見那執法長者只是一味地要這竹棒,跟他講也講不清楚,忽然哈哈一笑道:
「好,給你!」說著當真把竹棒遞給了執法長老。
洪七身後的丐幫弟子一時間怔住了。
執法長老一拿到竹棒,立時高舉起來,冷聲喝道:「幫主有令,將這小孩子綁了!」
那些攔路的丐幫弟子立時有一些人擁了上來,洪七舉手道:「且慢!」然後指著執法長老道:「明明是你要綁我;為甚麼說幫主有令?」』執法長者道:「竹捧在手,是為幫主,這是丐幫歷來的規矩,你小毛孩子自然不懂,綁起來!」
洪七道,「可是那竹捧適才在我的手裡,你為什麼不認我是幫主?」
執法長者眨眨眼道:「此一時彼一時也,你連竹棒都保不住,硬說是幫主將竹棒交了人你,定是謊話無疑!」
洪七道,「保不住竹棒就不配當幫主麼?」
執法長老道:「這還用問麼?!」
這時聽得一個洪亮的聲音喝道:「洪七不得無禮,快快跪下!」
眾人轉頭看去,見那面走來了三個老人,都是丐幫服飾,身後備背著九隻布袋。
洪七不理這新來的三個老人,仍是向那執法長老道:「我再問一遍,保不住這竹棒就不佩當幫主麼?」
執法長老尚未回答,那新來的三人中一個獨眼老人道:「自然是這樣,自古以來沒聽說丐幫幫主保不住打狗棒的。」
洪七回過身來,也不行禮,便對那說話的獨眼老人道:「龍長老來了。」又轉身向另外的兩個老人道:「金長者,石長老也到了。」然後又回過身來,向那執法長老道:
「我沒有問別人,須得你來回答!」執法長老道:「我回答便怎地,若是幫主連自己的信物都保不住,自然不佩做幫主,否則任誰一人都能奪了他的信物發號施令,幫中豈不要大亂麼?」
猛然間白影一閃,那執法長老向後退了一步,打狗棒不知如何竟然到了洪七的手中。
執法長老楞住了不說,在場的所有人眾都驚得呆了。
洪七將打狗棒舉了起來,朗聲說道:「適才執法長老已經說了,持此棒者,可代幫主發號施令,現在我命令把這勾結金兵,欺辱婦幼,妄圖篡奪幫主之位的執法長者捆了,由龍長老來接替執法長老!」
執法長老終於醒過勁來,向那三個長老道:「你們都眼看著他把竹棒從我手中奪過去的,就任這小於胡作非為麼?」說完了提掌便向洪七拍了過來。
龍長老一時楞住了,不知如何是好。
金長老和石長者來時恰好看見竹棒在執法長老手中,被洪七不知用甚麼妖法奪了過去,而先前的事情他們卻沒有看見,因此竟是提掌各從側面攻了上去,想要幫著執法長老奪回竹捧。
那些丐幫弟子雖然眼見洪七拿了竹棒過來,並且已然在他身上唾過了,但看見幫中的四個長老倒有三個對那洪七動上了手,也一時間糊塗了起來,都怔怔地站在那裡看起熱鬧來了。
獨孤與香姑見了,禁不住都在心中暗罵那些老糊塗。
洪七雖然年不過二十,但在三個長老的圍攻之下居然能夠撐持得住。但見他把一根竹棒使開了,當真是變幻莫測,奧妙無方。獨孤當初在鳴風莊上見病仙翁使過這打狗棒法,那時他只驚歎於這打狗棒居然能與那紫薇軟劍抗衡而不被削斷,卻並沒有仔細推究這打打狗棒法妙到甚麼程度。經過昨夜與洪七的一番對答,他心下對這打狗棒法便看重了許多,是以今番見洪七使出來,禁不住細細地研磨起來,他愈是研磨,愈是覺得回味無窮,心下對病仙翁生出了許多的敬畏之情。
洪七的打狗棒法雖是精妙,但面對丐幫的三大高手畢竟非比尋常,二十餘招之後,接連遇了兩次險招,危急中仗著剛猛的掌力雖說是脫了險,但這般鬥法,顯然是必敗無疑。
那金長者和石長者也是沒有動甚麼腦子便撲上去相助那執法長老,若是稍稍動上一點腦子便會明白,以洪七這樣的年齡,若是不得幫主親授武功定然不會有如此功力,能夠一人獨鬥丐幫三大高手而支撐到二十招開外。
正斗之間,猛聽得一個洪亮的聲音喝道:「住手!你們三個前輩動手圍攻一個晚輩,羞也不羞!」
相鬥的四人一齊住手躍開,那執法長老在躍開之際仍沒忘了伸手向洪七的打狗棒上抓上一把,但被洪七輕輕巧巧地避開了不說,又在他的手背上抽了一記,那執法長者的手立時腫了起來。
四人回頭看時,見那輛帶篷馬車上走下一人,面色蒼白,容貌英俊,一條腿一拐一拐地走了過來.亦是不到二十的年紀,
洪七道:「大哥不用插手,我盡可以應付得了。」
獨孤道:「病仙翁若知他手下的四個長老八隻眼睛瞎了七隻,定然十分的難過。」
那四大長老乍聽了獨孤這句話,一時怔住沒有明白過來,但隨即想明白了,不禁勃然大怒。
那龍長老是唯一沒有參與圍攻洪七的人.但他是獨眼,獨孤這句話雖是點明了他剩下的一隻眼睛是亮的,還能認得清人,但畢竟是連他那只瞎了的眼睛也罵了進去,所以他聽了亦極是憤怒。
一時間四個長老八隻手掌幾乎同時向獨孤的身上拍過去、他們幫內鬥的時候並沒有使出全力.除了那執法長老欲置洪七於死地之外,其他兩名長者還是只望能夠先將那打狗棒奪回來,然後再分辨孰是非也還不遲。現下四個長老一齊對付獨孤的時候可是出了全力。
獨孤立時被籠罩在強大的四股掌力之中,想要躍身起來,無奈腿上傷痕纍纍,實在是躍不起來,若要出掌相抵,出雙掌只能抵得住對方的雙掌.剩下的六隻手掌定然還會擊在他的身上,他亦是必死無疑。
香姑在車上看一這般情景,已是臉色慘白;閉上了眼睛。
洪七欲想救時已自來不及,嚇得竟是呆在了那裡。
可是,奇跡出現了。
只見獨孤飛速地抽出了腰間的長劍,快捷之極地揮了出去,緊接著是血花四濺,獨孤將長劍拄在地上,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洪七已然躍身而起,站在了獨孤的身側,伸手將他扶住了。
香姑睜開眼來,見獨孤尚自活著,再也顧不得了許多,從車上躍下來撲到獨孤跟前一把將他抱住了。
獨孤又吐了一口鮮血才緩綴地睜開眼睛,他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香姑,忙伸手將她抱住了,輕聲道:「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這時候眾人才想起來看那四個長老,但見他們四人個個面色蒼白,滿眼的驚恐和不信的神色,互相交換一下眼色,看看對方的手掌.又看看自己的手掌,事實擺在面前,卻又不能不相信了。
四個長者的八隻手掌竟然被獨孤一招之間各刺了一個洞。
猛然間那獨眼長老吼了一聲道:「你是混世三魔中羊舌之的徒弟!?」
他這一聲吼當真是怪異之極,香姑聽了渾身極不舒服,知道此事定然不非同小可,正欲阻止獨孤的時候,沒料到獨孤已是說了出來。
獨孤道:「不錯.我跟他學過劍法。」
沒料到他這一句話說完,那些丐幫弟子一下子炸了營,個個虎視耽耽地圍了上來。
洪七聽了獨孤如此說;亦是吃了一驚。
金長者看了一眼獨孤,又看了看洪七和香姑,冷聲問道:「龍長者,你可當真看準了,他是那羊舌之的弟子麼?」
龍長老哈哈一陣大笑,笑到最後眼淚竟是流了下來,道:「我忘不了,至死我也忘不了;他剛才用的那招就叫做蛇吐雙信,只不過他是把兩招合在一招之上飛快地使出來罷了,我就是忘了自己姓甚麼,也不會忘了這一招劍法的。」
金長老雙眼登視獨孤,冷聲問道,「是麼?」
獨孤正欲說話,發覺香姑使勁地在拽他的衣袖,回頭看時,見她正在不住地搖頭。
再看洪七時,見他亦自正疑惑地看著自己,瞬即一般豪情湧了上來,朗聲說道:「不錯,我適才這一招是叫蛇吐雙信,是從羊舌之那裡學來的不假,可不是他的那一招劍法。」
執法長者哈哈地大笑起來,笑畢冷聲道:「洪七,我說幫主的打狗棒怎麼到了你的手裡,原來是這小子送給你的。」
洪七道:「這打狗棒是幫主他老人家親手交給我的。」
金長者冷聲道:「就算是幫主他老人家把打狗捧親手交給了你,那麼眼下殺害他老人家的兇手就在人面前,你為何還不為他老人家報仇,卻去護著他!」
獨孤聽得呆住了,病仙翁在鳴風莊時曾救過他的命,否則他早巳死在羊舌之劍下了,他是無論如何不會傷這病仙翁的。再說,病仙翁的武功比他高得太多,他也不可能傷害到病仙翁。.
但眼前好似所有的人都把他當成了殺害病仙翁的兇手。
香姑見獨孤怔住了,而那些丐幫的弟子正在慢慢在圍上來,便開口替他辯解道:
「他沒有傷害病仙翁,我可以作證,我一直同他在一起的。」
執法長老冷笑道,「我們並沒有說他傷害了幫主,縱是他有欲害幫主之心,也沒有傷害幫主一根毫毛的本事,幫主是死在混世三魔的手裡,面他自己承認是羊舌之的弟子,我們自然找他算帳!」
獨孤自此方始明白眾丐幫弟子何以聽了自己是羊舌之的弟子便對自己怒目而視。
洪七道:「昨天你為甚麼沒有對我說?」
獨孤本想做些解釋,但見洪七言語之中竟有責之意,一時間如硬在喉,說不出話來。
執法長老道:「洪七,還不快些將這兩個妖孽斃了,為幫主報仇,將功贖罪,你想與妖人為伍,背叛本幫麼?」
洪七朗聲道:「幫主將大權授我,我自然定當為他老人家報仇.只是冤有頭.債有主,幫主是死在混世三魔的手中,我們若為幫主報仇,須得找到真兇混世三魔,切不可這般的濫殺無辜。」
這幾句話聲音響亮之極頓時將那些走近前來蠢蠢欲動的丐幫弟子穩住了。
執法長老道:「你說的好聽,卻在袒護本幫的大敵,若是真個幫主將打狗棒交了給你,你為何不光將兇手除去了,卻這般的護著他?定然是他們混世三魔害了幫主,卻將這打狗捧讓這妖人拿來送了給你,你才這般地回護於他!」
眾人聽了執法長老的話,又覺甚是有理,禁不住又向前擁了過來。
獨孤道:「洪兄弟,想不到我欲幫你卻反倒給你添了這許多的麻煩,反正我也沒幾日好活,你就用竹棒殺了我罷,只是你一定要保護周全香姑娘!」
洪七聽了獨孤如此說,雙眉一揚.朗聲說道:「咱們既是兄弟,你又何必說這種話!
大不了一死而已,這幫主我就不做便了,給這些膿包糊塗蛋當幫主,又費心思又沒甚麼好玩……只是這樣須對不住幫主。」
獨孤聽了洪七的這一番話.才相信病仙翁當真將幫主之位傳給了洪七,一時間百感交集,不知說甚麼才好,
香姑道:「咱三人切不可多想,那執法長老只盼著將咱們三人一同除去了,他得了這打狗棒,將來好當他的幫主。這還不算,他定然會把丐幫搞成了金狗的幫兇,他好去他金國主子那裡去領賞錢!」
香姑已然從洪七的話中聽出他極是痛恨金兵,是以把這後面的一段話加了上去,雖是為了激發洪七的義憤。卻也不是毫無根據的。
果然洪七聽了這番話後,臉色又變得紫漲起來,將那打狗捧指定了執法長老道:
「你身為幫主的執法長老,可知幫主除了有打狗捧為信之外,尚有一套打狗棒法麼?」
執法長老道:「我自然知道。」
洪七道:「那麼依你所說,若是這打狗棒不是幫主親自授給我,定然我就不會這打狗律法的了?」
執法長者道:「打狗棒法高深莫測,連我們這等長者都不曾會得.你這無名小輩自然是不會的,那也沒甚麼希奇。」
執法長者話沒說完,洪七已然躍了起來,但聽得啪啪兩下,眾人尚自沒有看明白是怎麼一國事,洪七已然用那竹捧在執法長老的臉上左右各抽了一記,然後又躍了回來。
洪七道,「你知道這招叫甚麼麼?」
執法長老已是氣得暴跳如雷,大吼一聲揮掌就拍了上來。雖然適才他的兩隻手掌被獨孤各刺了一劍,此刻仍在流著鮮血,他也顧不了這許多了,只盼著能將洪七抓住了生吞活剝了才好。
龍長老雖是獨眼,已然看清了洪七所使的這一招確是打狗棒法無疑。
但金長老和石長老卻並不認得這招棒法,見執法長者吃了虧動起手來,又忍著手掌劇痛加入了戰團。
那些丐幫弟子就更是沒有人認得這招打狗棒法了。見三長老又聯手與那洪七斗起來,雖然插不上手去;卻在一旁為三長者助起威來。
獨孤見那三個長老逼洪七逼得愈來愈緊,而洪七顯然又不能下重手傷害到他們,一時氣憤,提劍欲去相助洪七,猛然間勁風襲體,那個龍長老的一柄龍頭揚杖已然劈面掃了過來。獨孤只得伸長劍將那枴杖撥開了。
龍長老的一柄龍頭枴杖系精鋼所鑄.重達二十餘斤,沒料到被獨孤用劍輕輕一撥就撥了開去,那枴杖竟是收勢不住,仍是向前擊去,雖然勉強拽住了沒有脫手飛出去,卻也將龍長老拉得向前跨了一大步。這一下龍長老吃驚亦是不小。
獨孤自從失了紫薇軟劍這幾日以來.一直在悉心琢磨用普通長劍來如何使靈蛇劍法,同時亦在想著從別般兵刃上借鑒一些招式到劍上來用。適才的一撥就是他從打狗棒法上面借來的招式,本來試著一用:能夠將那枴杖撥開就好,不料這一援竟然具有如此威力,禁不住心中暗喜,更將這幾日中悟到的,從別般兵刃上借到的以及從原先的劍法中演變的各種招式都使了出來,一時間將龍長者搞的手忙腳亂。
香姑欲待出手相助獨孤時,亦被兩名八袋弟子攔住了廝殺。
獨孤雖是在招式上佔了優勢,但他腳下行動起來甚是不便,一時間也難以取勝。
洪七卻是愈戰愈險。他身為丐幫幫主,自不能真個下手傷害本幫長老,而那三個長老卻是另外一番心思,只想著三個長輩與這樣一個後生相拼甚是不雅,快些將他打倒了就快些收場,是以在招式上根本就沒有任何選擇,好多對敵之時都不留使用的毒辣陰損招式都使了出來,把洪七氣得眼珠都快冒了出來。
獨孤已然看出洪七的處境,忍不住提醒了一句:「洪兄弟小心為是,這般打下去必敗無疑,須得讓他們知難而退才行。」
洪七亦是如此想,無奈他的扛狗棒法也是初學乍練,本想用打狗棒將三個長老中的兩個點倒了了事,但惟恐自己用力過重,傷到了那兩個長老,是以遲遲不敢下手,現在聽了獨孤如此說,想要點出時,那三個長者的掌力已是將他壓得透不氣來,如何還能隨心所欲地出捧點人,只是強自撐著不被打倒罷了。
獨孤見洪七這般情狀,心中禁不住暗暗焦急,一邊與龍長老的龍頭枴杖鬥著,腳下一邊向洪七那邊挪了過去。
龍長老似乎看出了獨孤的用意,一柄龍頭枴杖舞成了車輪一般地擋在了獨孤面前,不讓他靠近洪七及三長者。
獨孤見了龍長老情態,忽然靈機一動,長劍飄忽,向前刺出時猛然捲了回來,身子一扭,在龍長老一楞神的時候,長劍已然曼妙之極地劃了一道弧線刺在了那與香姑相鬥的一名八袋弟子的小腿上。
獨孤正自暗中高興,盼著香姑能夠趁此機會脫身出來,去相助洪七,猛然間灰影一閃,勁風拂面,又有兩名小袋弟子圍上了香姑.更有一名八袋弟子舞著鋼叉向自己面上紮了過來。
獨孤揮劍擋開了鋼叉,但身後的龍長老那柄沉重的龍頭枴杖又攻到了。
這下他才明白過來,單單打敗一名兩名的丐幫弟子是沒有用的,甚至將四個長者都打敗也是沒有用的,關健是想辦法讓丐幫眾停止攻擊或是想辦法突圍出去。
想到突圍,獨孤頓時心下一陣黯然。
因為以香姑與洪七的輕功突圍出去自然是極為容易的,而他現在腿上已是傷痕纍纍。
勉強依仗高妙的劍法尚可立於不敗.若是突圍逃跑可是千難萬難。
猛然間獨孤想到白馬。若是公羊兄弟就在附近,那麼白馬是定然可以帶他突圍出去的。
獨孤於相鬥之際突然發聲低嘯起來。
丐幫眾人聽了嘯聲先是一驚,接著便更加猛烈地向三人攻了上來。
他們以為定然是獨孤在發嘯召喚同伴,而這同伴大概是那混世三魔。
他們的幫主尚且死在混世三魔的手裡,那麼這混世三魔必然是武功極高的了,丐幫眾人大多如此想法,是以竟是不顧一切地向上攻來,想要在混世三魔到來之前將三人除去。
三人立時感到壓力大增。
獨孤一柄長劍已是舞成了一團劍光。那些丐幫弟子近身不得,就是龍長者的龍頭枴杖只要向前一探就立時被彈了回來。但是獨孤的腳下不夠靈便,他們也就不用擔心獨孤會攻上來。
他們只要守住了獨孤與香姑的聯絡,以及獨孤與洪七之間的聯絡就行了。
因為他們已然看得出來,無論是多少人向那獨孤進攻,終是傷他不得,只要他的長劍夠不到圍攻洪七的執法長者及金石二長老,那麼洪七自然最後非敗不可,而香姑也是一個久戰必敗之局。
獨孤的嘯聲仍是不斷地發出。
同時獨孤在手中扣了一枚銀魚鏢,以備洪七或是香姑遇到危險時能夠及時救援。
又鬥了將近一個時辰,獨孤腳下已自有些站立不穩,但仍舊堅持著。
那邊洪七卻仍是那般生龍活虎一般地鬥著,好似有使不完的力氣。
香姑又開始游鬥。她的輕功的是佳抄,閃展騰挪之際.一柄長劍指東打西,搞得那些圍攻的八袋弟子手忙腳亂,看來再有一個時辰她也不會顯露敗象。
獨孤卸是愈加艱難,他的一條腿又腫了起來,傷口好似也裂開了,稍一移動便專心一般地一陣劇痛。
獨孤使勁咬牙忍著。
那邊香姑已然看出獨孤的處境,她竟是奮不顧身地撲了過來,被龍長者的龍頭枴杖擋了回去,但她仍舊不肯罷休,又是躍了起來向圍攻獨孤的兩名八袋弟子攻了過去。
龍長者見了,將一隻獨眼睜得滾圓,罵了一聲:「賤人,不要命麼!」竟是將龍頭枴杖從後面向香姑的肩上劈了下去。
香姑的長劍已自遞出,回劍不及,兼且身在空中避無可避,猛地把心一橫,竟是對那沉重之極挾著風劈向自己肩頭的龍頭枴杖視而不見。仍是挺劍刺向那兩名圍攻獨孤的八袋弟子。
她想要拼著一死也要替獨孤解圍。
龍長安罵道,「是你找死,可怪不得我!」竟是不做絲毫停留地將龍頭枴杖仍是向香姑的肩頭劈了下去。
洪七見了,急喝一聲:「住手!」但執法長老的雙掌已是猛惡之極地劈胸擊了過來,他只得伸左掌迎了上去.同時右手的竹捧將金長者迫退,又掃向石長者踢向自己的一腳,心中卻在絕望之極地歎息一聲:「完了,丐幫今日鑄此大錯!」
那些旁觀的黃河幫眾及丐幫弟子都已看出香姑雖身穿丐幫服飾,卻是女子,現下見那長老的鑰杖立時就要擊在她的肩上?心下都是暗自可惜,忍不住都是驚呼出聲。
正在眾人都認為香姑難逃一死的時候,猛然傳來一聲刺耳之極的破空之聲。接著是金屬撞擊的巨響和龍長老的枴杖飛入空中的尖嘯之聲。
眾人頓時怔住了,所有的人都不由停下手來。
獨孤卻一下子坐在了地上。香姑好似沒事人兒一般地撲過去,蹲在獨孤身旁,將他慢慢扶了起來。
這時一名丐幫弟子喊道:「是銀魚膘!」
所有的人聽了銀魚鏢的名字都是聳然動容。
獨孤已然許久不用銀魚鏢了,因為他知道銀魚鏢射出之後人們的表情和反應。此刻人仍的表情正證實了他的猜測。但是這次他卻遠遠沒有猜到銀魚鏢竟會帶來這麼大的震動,使所有的激鬥都停了下來。
洪七亦是吃驚地看著獨孤,好似剛剛才認識他一般。
那些黃河幫的弟子更是唏噓出聲。
獨孤好似並在意人們的反應,他冷冷地對龍長老道:「她與你無仇無怨,你當真那麼狠心,欲置她於死地麼?」說完了緩緩地從懷中又掏出了一枚銀魚鏢。
所有的人臉色都變了。
龍長老的胸好似僵硬了一般,睜著那只獨眼死死地盯著獨孤手中的銀魚鏢。
他們這麼恐懼是有道理的,因為至今為止,銀魚鏢仍可稱為是暗器之王。
沒有人能夠躲得過它。包括號稱第一高手的黃裳也沒有能夠躲過銀魚鏢。
更讓人覺得恐懼的是,沒有任何一個人說他曾經見過銀魚鏢的主人。甚至知道他的名字的人也極少極少.因為無論是做好事做壞事,誰也不會看到那銀魚鏢主人的面孔,也不會找到甚麼線索!只是能夠看到一枚小小的銀魚鏢而已。
但是他們今天看到了活生生的銀魚鏢的主人,看到了那一枚小小的銀魚鏢是如何把那二十餘斤重的龍頭枴杖擊到空中去的,那鏢的尖嘯之聲和鋼拐的破空之聲好似仍在耳邊索繞著,讓他們不得不正視眼前的事實。
獨孤將銀魚鏢在手中掂著,好似在掂量著那獨眼龍長老的份量。
龍長老忽然撲通一下跪了下去。顫聲說道:「是我該死,我不知道是您老人家,您老人家的大思大德我還沒報,二十年來我一直時刻記在心上……」
眾人都是驚異地看著龍長老。
獨孤亦萬沒想到會出現這種場面,一時間怔住了,不知如何是好。』那邊執法長者已是尖聲冷笑起來,說道,「起來罷,龍長老,不要見了泥人就拜菩薩,你也不看看,他到底有多大年紀,二十年前他連娘肚子裡還沒去呢!他是混世三魔的弟子,不是你的大恩人,你須得看仔細了!」
龍長者聽了執法的一番話,一時怔住了,仍是跪在那裡,不知自己是該不該起來。
獨孤道:「龍長老,你起來罷,我不是你的大恩人,但我也不是你的仇人,我們之間本就沒有甚麼仇怨,我與丐幫的眾位弟兄也沒有甚麼仇怨,因此我也不想傷害任何人。
我受過你們老幫主的大恩,所以老幫主的大仇就是我的大仇,我在這裡把話說在前面,不論是誰害死了老幫主,我定當去找他復仇,不管他是混世三魔還是別人!我說這些話並不是想向你們表白甚麼,我只希望你們相信洪七確是你們的新任幫主,你們要相信他,不要聽信饞言,互相殘殺!」他這些話極為響亮地說出來,使在場的所有丐幫弟子聽了都禁不住為之動容,聽完一同把目光轉向了洪七。
洪七見眾人都看著他,把打狗棒高高地舉起來,朗聲說道:「眾位弟兄看仔細了,這確是老幫主的打狗棒,是他赴混世三魔的約會之前親手交給我的,他老人家還教了我打狗棒法和另外兩套武功,囑我一定要帶著弟兄們與金狗鬥到底,直到把他們趕出中原為止。」
丐幫眾人立時歡聲雷動。
執法長老的聲音卻壓過了眾人,冷冷地傳了出來:「當真是編的好聽,但卻否認不了事實!」
洪七冷聲道,「甚麼事實?」.
執法長老道:「你問問他,可是混世三魔的弟子不是?」
洪七氣得已是臉色鐵青,冷聲道:「你身為執法長老,勾結金狗不說,更是首先帶頭破壞幫規,欺辱婦女,我沒有找你算帳,你卻在這裡亂咬亂叫.當真是十忍不赦,罪該萬死!」
執法長老道:「我說的皆為事實,你說的那些事才是子虛烏有;我身為執法長者,人所公認,你的幫主之位沒有一人承認,你說我勾結金狗,人在哪裡?我說你是仇人為伍,就在眼前,大家有目共睹!」
洪七正欲說話,獨孤已然接過了話頭,冷聲問執法長老道:「你是說我是丐幫的仇人麼?你看見我傷害丐幫的甚麼人沒有!」
執法長老道:「所有的人都知道幫主系混世三魔所害,而你敢說你不是混世三魔的弟子?」
獨孤道:「我不是混世三魔的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