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的深夜。
小混自悠長的入定中清醒。
室內一燈如豆,室外萬籟俱寂。
小混稍稍轉動倍感僵硬的頭頸,正如自己所料,未有太大的不適時,這才緩緩側首朝外扭望。
榻旁的大圈椅中,哈赤雙耳環胸,被打著呼呼嚕睡得正香。
小混沒有叫醒哈赤,只是逕自推被而起。
他費了好大的勁,才將雙腿移到床側,然後等到房間不再天旋地轉時,這才長吸口氣起身下床。
站定之後,小混覺得渾身每一決肌肉都算痛,每一根骨頭都散了,不過在他體內運轉的那般真力,卻是恁般澎湃充沛。
小混忍不住無聲一笑。
他很滿意自己終於又熬過了一劫。他再次證明自己強韌的生命力,不是那麼容易斷送的。
極為緩慢地,小混終於憑著自己的力量走到屋內唯一的一張小方桌前,緩緩在桌旁的板凳上落座。
桌面上,除了那盞輕輕跳動著的微弱燈火,還有一隻空藥碗和一個保溫的草籠。
小混揭開草籠,一股藥香飄入他鼻中。
他無言地笑忖道:「這妮子,儘管嘴裡罵得凶,下手打得重,不過大補場也照樣熬著等我喝。唉,娘們就是娘們,老是玩愛你在心口難開這一套。」
這混混自己動手,將猶有微溫的大補場倒入空碗,隨後一口飲盡。
「哇!」小混皺著臉,低聲咂嘴道:「有夠苦,這藥還真不是普通的難喝。」
忽然,門簾掀處,一條人影閃了進來。
小混右掌微提。
來人已輕聲低喝:「是我,別拿你的無影神針招待我。」
「老哥……」小混輕笑道:「你幹嘛鬼鬼祟祟的?」
「誰?」
哈赤被他們二人的對談驚醒,壓低嗓門叱喝一聲,猛地自大圈椅中躍起。
「小聲點。」小混擺手道:「三更半夜,別把人都吵醒了。」
小刀和哈赤不約而同,異口同聲地問:「你怎麼下床了?」
小混招招手,要他們也在桌邊坐下。
他這才笑道:「在床上躺了這麼多天,都快把我的骨頭睡散了。所以我才下床走走,活動一下筋骨。其他人呢?全都睡死了嗎?」
小刀強忍著笑道:「本來,咱們狂人幫全睡在這屋裡,這裡的兩間睡房,一間給你用,一間便充做小妮子的閨房,我們其他幾個大男人,全都在客堂上打地鋪。不過自從前兩天開始,我堂哥、丁仔和小紅毛他們三個,決定搬到對面跟公子哥他們擠一擠。」
「為什麼?」小混不解地問。
小刀眨眨眼,慢吞吞道:「因為他們三人怕你這隻大幫豬,一旦出定之後,就要找人算總帳。」
「哦!」小混會意地失笑道:「他們也知道自己說錯了話,冒犯了豬威。」
小刀忍俊不住道:「是呀,他們惟恐你像現在半夜裡突然醒來,然後驟下殺手整他們冤枉。所以乾脆搬出去睡,比較安心一點。」
哈赤揚著自己那頭亂髮,阿笑著接口道:「那幾位公子哥還不相信呢。他們說,哪有這麼巧的事,少爺你就一定會在夜裡出定?所以還一直勸孫少爺他們不用太緊張哩,不過,丁仔少爺和他們打賭,你一定會在夜裡清醒。這可不是讓他給說中了。」
「他媽的。」小混忍不住笑罵道:「丁仔這個賊貨,他是吃虧吃得多了,磨出經驗來,看在他們還算識相的分上,本幫豬這回就暫時不再訓練他們。」
哈赤好奇問道:「少爺,如果丁仔少爺他們沒搬出去睡,你們真的會整他們冤枉?」
「那當然。」小混不懷好意地嘿笑道:「我才在想,我那些活寶許久沒開市了,也該找個機會喂一餵他們。」
「你真地奶奶的,有夠毒。」小刀噗嗤嘖笑道:「武林四公子始終不相信你會這麼狠心,足見他們真是不夠瞭解你。」
小混狂謔嘻笑道:「他們這票便番鴨的表哥(呆頭鵝)想瞭解我?那可難峻!不過,他們至少還懂得跟我攀親帶故做個朋友,就表示他們還沒有笨得太徹底。這種人總算還有藥可救。」
小刀不置可否,輕笑道:「對了,咱們在這裡已經耽擱了好些天,我怕江北雙堂在黃安的堂口因為沒咱們的消息,又把他們那兩位老大人請出馬來糾纏不清,所以就讓丁仔先進城去打了個轉,安撫一下人心,順便踩踏一下城裡的情況,看看是否還有天神教的老相好等著咱們。結果,你猜他探到什麼光景?」
小混眨眨眼,想了一想:「絕對不是天神教,因為他們的總護法打算利用我這步棋,去爭奪更大的權勢,因此不希望我死得太早,所以自然不會再派人來偷襲。至少,在我前往江南之前不會。」
頓了頓,這混混一面拿手指在桌面上輕彈,一面沉語道:「也不會是那個新興的神秘組織。否則,這謎題就沒啥好猜的。剔掉咱們這兩個最大的生死之交,實在就沒什麼好猜的了嘛,除非……」
「啊哈!」小混忽而彈指笑道:「是不是和興世子有關的人物出現在黃安城裡啦?」
小刀微怔之後,歎服道:「你這混混實在是太賊啦,你到底是如何推算出來的?」
小混得意笑道:「哈,這種事你也想考倒我?教你一個乖,在分析事情的時候,只要先將所有的不可能逐一剔去,剩下的不管是什麼,通常就離事實差不太遠啦,說吧,是興王府的什麼人找上門來?」
小刀哼笑道:「如果你連這個都猜得出,那我才是真的佩服嘖嘖。」
「少來啦!」小混嘖弄道:「你以為我是神呀,真的能夠無所不知?那我還跟你們這票鳥人混什麼?我早就去當神棍,專開六合彩去了。快說,到底是哪號人物找來了?」
小刀呵笑道:「是興王府的親兵教頭和安陸城的都指揮史,率領二百兵上前來接小王爺的駕。」
「哦?」小混不以為奇地哈欠道:「興王府裡出了什麼在事,如此急著把他們家少爺弄回去?」
小刀低沉道:「聽說是因為老王爺近來身體微恙。思子心切,偏偏小王爺的歸期延誤,所以老王爺就派出八百里加急快馬,找上四位公子哥兒,向他們為何小王爺至今遲遲未歸,莫非是在路上玩瘋了。如此一來,四位公子哥兒不得不將小王爺連番遇襲的事,一五一十詳細地稟報上去。老王爺一聽,這還得了,當然立刻派出大隊人馬,保護他兒子回府。」
「這倒好。」小混搓著下巴,呵呵輕笑道:「這麼一來,咱測可就省時省力,也不需要北上市下盡跑些冤枉路。原本,我還有些頭大,若是等咱們先送上小王爺回到家,然後才南下的話,在時效上恐怕就得吃大虧了。這次咱們的對頭,可也不是省油的燈,如果讓他在時效上佔儘先機,他固然不見得能夠就此穩贏,不過咱們若是想勝,可也得多費不少功夫。」
「你確定要南下?」小刀無聲一笑:「我還以為既然天神教已經綴上咱們,而且讓你這位不可三世的大幫豬栽了一次不算小的跟頭,你會想在此地找回面子,而設法將天神教騙來這裡就地正法吶。」
小混沒好氣地白了小刀一眼:「喂,老哥,你怎麼老愛提我如此光榮的戰跡。我可告訴你啦,這回這個跟頭,有一半是我故意要栽的。要不,你真以為天神教能奈何得了本大幫豬?」
「轉得真硬!」小刀埃嗤笑道:「好吧,就假設你的跟頭有一半真的是自已故意要栽的好了,我只是不明白,這次,你這隻大豬仔如此賣命派出的目的,究竟又有何等陰謀呢?」
小混嘿嘿笑道:「木幫豬當然明白你不明白。你如果像本幫豬這般明白的明白,本幫這個豬位早就換你來坐,哪還有本幫豬我罌張的餘地。」
一旁的哈赤,早被小混這番明白不明白搞得非常不明白,因此只有聳聳肩,便笑兩聲就算了。
反正,他也明白,自己明白不明白小混的話並無所謂。只要小刀明白就夠了。」
小刀故做橫眉堅眼地道:「得了,你這混球,不用故意在那裡繞口令、兜圈子。想耍准呀?你有活決說有屁快放,難不成還要非得等本少君大刑伺候了,你才肯招供?」
小混右眉斜挑,看瘋子一樣的看著小刀,口中嘖嘖有聲道:「不錯,不錯,演刑堂像刑堂。不過,你想嚇唬誰呀?」
「反正不是你就對了。」
小刀見這混混不吃這一套,當然也搬出翻臉像翻書一樣的本事,若無實事地掏揭耳朵,一副什麼話也不曾說過的沒事樣子。
「他奶奶的。」小混見狀,呵呵失笑道:「你們這票鳥人,跟著我混了這麼久,我的聰明機智沒見你們學到,我那副熊樣,你們倒是一個學得比一個像。」
「算了……」這混混無奈地大搖其頭,歎氣接道:「雖然你號稱本幫第一副幫豬,未來豬位的繼承人,更是除了我之歪風,狂人幫裡最為精明能幹的一流賦人,但是若不經本幫豬仔細說明,我看你還是很難瞭解本天才所推演的神機妙算。」
「唉……」小刀以和小混同樣無奈的表情,搖頭歎道:「為什麼坐豬位的人,不論說話或做事都喜歡拖屎連(拖拖拉拉)這一套?」
「好啦!」小混白眼哼道:「想聽秘密的人把耳朵拿過來。」
小刀自然是湊向前,擺出一到洗耳恭聽之勢。
但是,哈赤依然直愕愕地難得筆挺。
小混瞄他一眼,奇道:「憨獅子,你不想聽秘密嗎?」
哈赤傻笑起搔搔頭,衲然道:「少爺,反正哈赤我是聽不懂那啥撈子的秘密,所以……
我想不用聽了啦!」
「不管聽懂得懂聽不懂……」小混不可思議地問道:「你對秘密這種事,一點好奇心也沒有?」
哈赤怔怔地搖搖頭,無言以對。
小混誇張地以拳擊額嘀咕道:「沒有好奇心的人,這樣還算正常人嗎?」
小刀不給他離題的機會,拉過這混混的腦袋,呼聲道:「少囉嗦,你到底有什麼不可告人之秘,快快給我洩露過來。」
於是,他們哥倆頭頂著頭,吱吱喳喳地咬起耳朵來。
半晌。
小刀切起濃眉,沉吟道:「這種事……可是不能亂說的,小混混,你到底有多大的把握?」
小混右眉一挑,吃吃笑道:「這種隨便猜猜的事,要十成十的把握是不可能的啦!不過,三、五分希望總是跑不掉的。」
「三、五分!」小刀苦笑道:「我誠心地希望你明白自己在幹什麼。要不,只憑這一點渺茫的推測,就想去對付天神教,那可真像是白天做的夢。」
「安啦。」小混眨眼謔道:「反正做這種白天才有的夢,本幫豬也不是沒經驗。所謂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嘛……就成了專家。而我,正是專門讓白日夢成真專家。」
「又來了。」小刀嘖舌道:「你這混混每次說話若不膨脹一下自我,你的日子就難過。」
這時,門帶外的隔壁房間,忽然傳出小妮子的聲音:「小刀哥哥,三更半夜你在跟誰說話,是不是小混醒過來了?」
說著,這妮子揉著惺忪睡眼,掀窄而入。
小混拍拍自己所坐的板凳,笑吟吟道:「過來坐這裡,你老公好不容易擺脫那個好客的閻老闆的糾纏,可想你想得緊響。」
「少在那邊賣弄色情了,你家姑奶奶不吃這一套。」
只要小混沒事,這妮子也跟著恢復正常,所有刁銳潑辣的俏樣全都回籠。
不過,她嘴裡說得雖刁,人卻依然換著小混身邊坐下。
小刀忍不住調侃道:「看來,麻辣豆腐再度上桌了。」
「說得也是。」小混滿臉賊樣地戲謔道:「不過,這回辣儘管辣,裡面倒是調了不少蜂蜜進去,挺甜的耶,也算是新口味啦!」
這混混話聲方落,小妮子業已捏著粉拳,噘起紅唇,大發嬌嗔地猛朝他捶了過去。
三天後。
小混體力大致已恢復,於是便差丁仔到黃安城內,接引準備護送興世子回府的官兵前來小村見面。
為數頗眾的官兵一到。立即將原本寧靜的小村搞得雞飛狗跳,不得安寧。
小村中,那些單純簡樸的平民老百姓,何曾見過如此浩大的場面,一個個全都既驚且疑地躲回自家小土屋裡,栓緊了大門,放下窗簾,只放打門縫裡面偷偷地看著外面光景,紛紛猜測著到底出了什麼大事?
將小屋租給武林四公子的村長大人,直到此刻方始明白,原來自家屋裡竟然來了天皇貴客。
這下他可是又驚又喜又是惶恐地不斷打躬作揖,直道:「該死,有眼不識金山玉。」
熱鬧了一上午,興世子終於在武林四公子和眾護衛親隨嚴密的保護之下,依依不捨地向小混他們道別,浩浩蕩蕩地撥隊離去,回轉位於安防城的興王府。
臨行,興世子解下代表其身份的隨身王佩,贈給小混做為保鏢的酬傭。
身為武林老鳥的小刀和丁仔,秉持江湖中不願和官方往來過密的傳統,建議小混回絕這份大禮才對。
小混卻只是一個勁兒神秘笑道:「安拉,本幫豬自有計較。」
他便乾脆又爽快地收下那面上僂安陸興王府厚熄等字樣的玉珮,然後將武林四公子拉到一旁,吱吱咕咕交待了一番,這才送他們離開小村子。
在全村百姓敬畏且好奇的猜測中,小混等人在這個與世無爭的小村子裡又待了三天。
是夜——
月黑風高的晚上。
小村的居民在這春寒料峭的冷夜裡,全都早早緊閉門戶,提前安歇.連平目盡忠職守的那些大小狗仔們,也因為今晚氣溫驟降,一隻隻不知躲到哪裡去尋溫暖。懶得在村中巡夜遊蕩。
此時,除了呼呼低咆的風聲,村裡村外一片寂然。
三更時分。
村子口外那片空曠的野地上,忽然出現十數條遊行的人影。
這些人偌著暗夜的掩護,身若狸貓,行動迅捷,悄然無息地游進村中,毫不猶豫地朝小混他們留宿的那間土牆瓦屋一掩而至。
忽然——
不知是誰驚動了哪只好夢方酣的狗兒,惹得它滿心不悅地放聲狂吠。
一犬吠,百犬吠.
突然之間,全村的狗兒像是都醒過來一般,紛紛從自己的窩裡衝了出來,伸長脖子,閉著老遠對著闖入村中的人影呲牙咧嘴地狂吠不休。
剎那,原本冷清寂寥的深夜,在眾大競吠之下立刻熱鬧開來。
只是,奇怪得很,儘管村裡的狗叫得激烈,但卻沒有任何一戶人家起來查看外面到底出了什麼事?
那些隱合在陰影中的闖入者,對於眼前如此突發的狀況,顯認有著措手不及的怔仲。
就在這些圍伺在小混他們住處外的人兀自猶豫的當頭,瓦屋的大門咿呀面開,屋內同時燈火齊亮,大放光明。
狂人幫全體成員在小混的帶領下,自屋中瀟灑地行出,於門口的打麥場站定。
那些闖入者見自己的身形已在暴露於燈火照映之下,索性步出藏身之處,朝小混他們圈圍上去。
小混老神在在地負起雙手,衝著來人吃吃直笑道:「才來呀,各位神秘組合的老相好,你們可真讓人久等了吶。」
二名年僅四旬,身材魁梧,面容酷似的黑袍人物,冷冷地盯著小混他們。
右面那人深沉道:「你如何知道我們要來?」
小混排了挑右眉,答非所問道:「這個村子真的很小。」
黑衣人目光微閃,隨即有悟的地頷首道:「不錯,小地方人面相認,只要有陌生人前來打探消息,自然容易起人疑竇。這回,倒是本座疏忽了。」
小刀意有所指道:「人生之中有些疏忽可以犯得,犯過之後增長見識,無傷大雅。但是,某些疏忽呢,卻是不可輕犯,一旦犯上,是會要命的。」
左面那名黑袍壯漢冷冷曬道:「看來,我們已經互相瞭解,而且彼此目標相同。」
小混若有所思地呵笑道:「嗯,看來,責組合這回終於決定派些有大腦的傢伙來陪我們玩玩。」
二名黑袍漢子異口同聲道:「相信我們兄弟定能令小混幫主滿意。」
「難嘍!」小混吃吃一笑:「單憑你們還沒上門,就先露了行藏這點看來、你們若說自己的本事有多大,也實在很難讓人認同,你們說是不是?」
這兩名黑袍人物聞言,臉色不由得變得非常難看。
小混不以為意地擺擺手,輕笑接道:「你們兄弟倆不用在那裡吹鬍子瞪眼睛的,你們若是真的仔細研究過本幫豬的個性,自然知道本幫豬向來不說假話。不過,兩位賢鍾昆,你們至少可以覺得夠安慰的了,因為打從貴組合和本幫結下生死之緣以後,你們兩位已經是貴方所派來,程度最好的人選。就算你們犯下愚蠢的疏忽,仍不能抹殺你們優於其他人這項事實,兩位以為然否?」
小混這話明著是誇讚對方,其實卻是據著彎把對方損得一文不值。
眼前這兩個黑袍壯漢既然是精明強手之輩,當然不會聽不出這種明褒實貶的話。當下,他們兩人的臉色已是一陣紅、一陣白的交替著,顯然正極力壓抑瀕臨爆發邊緣的怒氣。
狂人幫其他人互成一番,不由得齊齊在心裡偷笑著暗忖:「你這隻大豬仔當然不說假話,因為你向來令說能將敵人活活氣死的風涼話。」
丁仔見對方雖已動怒,卻猶能B持,索性火上加油道:「大幫豬,咱們這個神秘的生死之交,好不容易才派出些像樣的人物來找碴,他們只不過一時沒注意,在技術上犯了個小小的失誤,你也不應該把話說得如此實在嘛!你得知道,人家兄弟倆好歹也是預頭的人物,就算你不給人家留面子,至少得將裡子留給人家.像你這麼實話實說,豈不是叫人家兄弟倆面子全都丟光了?如此一來,你叫他們往後如何繼續帶人。」
孫浩文急忙伸手挽住丁仔嘴巴,一本正經過:「曖,你別說了,你這是越描起黑了,你沒瞧見人家頭頂上一片紅光,甚至連頭髮都豎了起來。」
丁仔拉下他的手,故做不解道:「我只知道功夫練到了家,頭頂上會白霧騰騰,可沒聽說會留紅光,更沒見過頭髮豎起來的事。這是哪一等境界?你倒是解釋一下,好讓我增廣見聞」
孫治文臉上一派無辜道:「傻瓜,你難道沒聽過火冒三文、發稍上指這種形容。」
「哦……」丁仔裝模作詳地彈指笑過道:「我明白了,原來他們是氣炸了呀。」
「你現在才明白呀!」
狂人幫其他人故意不約而同地翻著白眼,異口同聲地接口嘲笑。
饒是這二名黑袍大漢精明達練,但是在狂人幫眾將聯手的撩撥與嘲諷下,只要是人,實在很少有不被氣瘋的。
因此,只聞這二名黑衣人狂喝一聲,他們身形猝閃,暴烈地撲向小混。
在他們二人身後,十二名青衣大漢一見自家頭子已然動手,自是不敢怠慢,紛紛亮出兵刃,跟著衝向小混等人而去。
這對黑袍兄弟不愧被小混評為程度不錯的高手,只這一閃之際。非僅人已到達小混眼前,攻勢亦同時臨身。
小混哈哈大笑:「來得好快啊!」
他大馬金刀地踏上一步,雙掌交封猝翻。
剎那,滿天殷紅的掌影有如風中落葉般四下旋舞,迎上了二名黑衣人的攻勢。
「轟隆!」
一聲暴響,勁風四溢。
黑袍兄弟在沖蕩的勁流中切身而入,準備追擊小混。
但是,小混等人卻乘著迎面排溢而來的勁風,飄身後撤,再一閃晃,即已消失於屋後的陰影裡。
「追!」
黑袍兄弟無暇細想,一聲令下,率先追出。
小混他們所留宿的這棟瓦屋之後,原來是一大片有人整理的竹林。
這片竹林中的筍子,乃是屋主平日最主要的收入來源,因此在屋主加意照料之下。生長得相當茂盛。
如今,時值初春,正是所有林木長技抽芽的時節。這一大片的竹林,更見生機蓬勃綠意盎然。
平常白天時分,這片竹林已是陽光少人的納涼好所在,更甭提今夜月黑風高天色昏暗。
竹林之中根本就伸手不見無指。
黑袍兄弟追至林前,見此光景。不免想起逢林莫入的武林鐵律。他們倆不由得略為猶豫地緩下腳步,同時抬起手臂,示意手下青衣大漢優暫停追擊。
他們兄弟倆互望一眼,正考慮著是否該派人進竹林去搜尋小混等人的蹤跡時,林內傳出一陣極為輕微的交談聲。
「他們沒有追進來耶!」小妮子嬌滴滴的聲音,有著明顯的驚喜。
「我早說過了麻,他們行事太小心謹慎了,不可能就這麼傻不隆咚地衝進竹林裡面。」
小混十足一幅泰山篤定的口吻。
小刀卻是語中帶笑:「他媽的,你這混混對人性果然是有一點瞭解,早知道他們這麼沒膽,我才不跟你賭這一把,害我白白輸了那匹雪在燒。」
「還是我比較聰明……」孫浩文輕聲細語地低笑著:「乾脆不賭,就不會輸。對了,丁仔,人家白少堂主的雪在燒都已經送到黃安城內,等著麒弟年來當賭本,而我那把秋霜落紅,現在到底在哪裡?」
他提的是上回丁仔收買他對付白駿逸的那檔子事。
「安啦!大師哥。」丁仔無奈的胸咕道:「你那把人見人搶的秋霜落紅寶劍,我已經通知家裡送到杭州分舵去,等咱們抵達江南,你就見得到這柄寶劍.我現在比較頭痛的是剛才我輸給這混混的雀舌軟劍,可是我吃飯的傢伙耶,我如果不趕快想個辦法贏回來,待會兒外面那票傻笨蛋要是著穿了咱們大幫豬這出竹林空城計,而衝進來時,那我該為什麼東西跟人家拚命。」
林外——
黑袍兄弟聽到小混他們這群狂人逃命之時,居然還有興致拿自己的行動反應來打賭,剛剛好不容易才消下去的滿肚子怒火,立時又冒了上來。
黑袍兄弟之—重重哼道:「張隆、趙武、到那屋子裡去給我找找著有沒有火把或風燈之物,有的話通通取來,本座倒要看看這群狂妄小輩,還能在林中躲多久?」
「是。」
兩名青衣人立刻躬身應命而去。
竹林中,小妮子不挺擔心地嬌笑道:「哇,大幫豬,他們想到剛剛小紅毛說的那一招了耶!」
「我猜有對,我請有對。」小紅毛高興得咯咯直笑:「雪在燒變獎品我的。」
丁仔哀聲歎氣道:「唉,白白糟蹋了一次可以翻本的機會。」
黑袍兄弟聽著小混他們索性放開嗓門在竹林內閒話家常,簡直快氣炸了。
林內,小刀好整以暇的笑問聲,清楚傳出:「偉大的大幫豬,人家馬上要拿著人鑽進來殺人了,你倒說說看咱們該如何是好l」
「這還用問。」小混哧地笑道:「當然是在火把拿來之前,咱們就得跑路呢。」
孫治文呵呵輕笑道:「要走可得趕快,晚了的話,麻煩就多了。」
「走就走,誰怕誰。」
黑袍兄弟聽見林中有聲,顯然有人正手忙腳亂地往林外右後測方向跌撞行去。
他們二人皆急怒地頓足道:「快追,別讓他們給跑了。」
吆喝聲中,黑袍兄弟領著十名青衣手下急匆匆撞入昏天黑地的竹林內。
驀地——
「鳴哇!好痛!」
「唉唷,什麼扎到我啦!」
「媽的,我怎麼不能動了?」
一陣哭爹扶娘的哀袁俊號,此起彼落地叫個不停。
黑暗中,黑袍兄弟心驚肉跳地提掌封胸,睜大眼睛留心偷襲。
攻擊是無聲無息的,當他們發覺有異時,兩人手上已被針紮了。
「嗅!」地一聲。他們二人同時驚叱半晌。
「周中,你沒事吧?」
「周亮,你沒事吧?」
兩人不愧是兄弟,這相互關心的問話都如出一轍。
這時,他們倆的眼睛已經逐漸適應林中微弱的光度,他們不約而同低頭一望,只見二人手上同樣插著數枚顫巍巍的金針。
他們恨恨地拔下金針,並回頭環顧自己所屬。
發現眾人或多或少都被小混紮了幾外,有些人更是被這無影神針射中了穴道,動彈不得。
「無影神針,例不虛發!」
林中,小混悠然的聲音甫響,數支火把同時被點燃,照得黑袍兄弟及眾青衣大漢兩眼為之昏花。
狂人幫眾將兵以小混為首,成梅花狀散立竹林叢間。
黑袍兄弟此時方始察覺,在每一叢竹林之間竟纏繞著縷縷絲線。
小混順著他們倆的目光,望了望絲線,流灑地擺抽輕笑道:「你們在想,這是什麼是不?」
黑袍兄弟臉色沉冷,無言地瞪著小混。
小混曬然道:「兩位沉默的羔羊,本幫豬不妨大方地解釋給你們明白。這些絲線是今天早上我才叫他們佈置上去的,目的就在做為引路之用。你們大概也發現,今天晚上這竹林子裡只得什麼都看不見,如果本幫豬想在此處挖坑陷害你們,沒有一點輔助工具幫忙,我們當然也不容易摸得到路,兩位說是不是呀?」
黑袍兄弟之一冷冷道:「曾能混,你果然厲害,無怪乎本組合之人馬層次在你手中失利。」
「好說,好說。」小混右肩一挑,吃吃笑道:「普通人不容易陷害我就是了。對了。這位老兄,你是周亮還是周中?」
黑衣人深吸口氣,漠然道:「你並沒有必要知道,不是嗎?」
這時,奉命回屋去尋找燈火的二名青衣大漢,提著一盞微弱的油燈,掠入林中。他們一見林中景象,大致也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二人只得對成了一眼,猶猶豫豫地走向黑袍兄弟面前。
趙武躬身稟道:「啟稟頭領,屋內……只找到一盞油燈……」
左面的黑袍人臉色陰沉地一擺手,趙武和張隆暗噓口氣,忙不迭躲身退了下去。
小混呵呵一笑:「你們兄弟倆比起幽冥二老,算是有度量多了。至少,你們心情不好時,不會將氣出在手下身上。光憑這一點,本幫豬可以考慮放你們一馬。」
右面的黑袍人冷嗤道:「曾能餛,你未免太不明白自己能吃幾碗飯了。」
小混植皮笑臉地拍拍肚皮道:「誰說我不明白,本幫豬每餐要吃三大碗白米飯外加五個山東大饅頭,或者一臉盆的地瓜粥也可以。不過,本幫豬吃多或吃少並不是重點,只要能吃得住你們就成了。」,
「哼!」黑袍兄弟同聲嗤鼻:「你行嗎?」
小混忽然笑了。
他笑得既純潔又無暇。
小刀等人則以同情的眼光,哀悼地望著不知死之將至的黑袍兄弟。
「我最喜歡……」小混露出宛若金童般的迷人微笑,慢條斯理道:「人家說這句話,每當有人死不知路的說出這句話時,就是本幫豬證明自己非常非常行的時候。」
這混混最後一個字還在嘴裡打轉,人已如靈蛇出洞,猝然暴射黑袍兄弟。
黑袍兄弟齊聲激哼,兩人挺立如山,不退不讓,四手槍飛如樁,登時如海嘯般的勁道洶湧衝向迎面而來的小混。
「來硬的?」小混咧嘴一笑。「你們可真是想不開吶。」
小混亦是不退不讓,落實的娃娃臉上泛起一片湛然神采。
「天上地下……」這混混一字一頓道:「唯我獨狂。」
小混飛射的身影倏地閃晃。
剎那之間,竹林裡如出現鬼較幽靈般,幻出千百個迷迷濛濛的小混,飄蕩其間。
十數名青衣人不由得齊齊倒抽一口冷氣,駭然瞪視著這千百個如虎如幻的朦朧人影掄轉手臂。
登時,竹林之中旋風驟起,技搖影曳之際更有殘葉滿天狂舞,氣流呼隆迴盪之下,彷彿天與地都要被充斥其間的臂影所撕裂。
黑袍兄弟亢厲地暴嘯出口,兩人連心連勢,同時騰躍入空,四掌交拍論推,走著詭異難辨的路數,迎向小混如許狂然又霸道的自創絕學。
「辟辟啪啪!」
一連串細密爆震聲,夾合著一連串的清脆撞響。
空氣力地前四周排擠,無傳的壓力驟增,宛似要將人的心肺搾出胸腔才能甘心。無數的翠竹經不起這互擊勁流的拉扯,不僅被連根拔起,更有四裂寸斷的殘枝隨著滾蕩激湧的勁道四下濺射,逼得雙方人馬手忙腳亂地各自閃身以避。
直到這陣充斥迴盪的勁流消褪之後,偌大一片繁茂遮日的竹林,此時宛若遭到無情天災的捲襲,僅只餘下災情慘重的半禿殘園。
小混一身青布長衫碎成了片片,飛絮飄揚之間血水隱溢。
他除了臉色有點蒼白,氣息微促之外,似乎再無大礙。
此刻,他正瀟灑地負起雙手,斜瞅著丈尋之外正由青衣人慌忙扶起的黑袍兄弟。
這對難兄難弟現下的模樣,不僅披頭散髮,狀若厲鬼,兩人更是無法扼抑的一口接一口湧血直吐。
遠遠地,小妮子橋聲直嚷:「小混,你是否依然健在?」
原來,剛剛眾人雖是眼明手快,忙不迭掠向竹林後方,以躲避互擊勁流的沖環但是,每個人手上的火把和油燈卻全都被吹熄了。
此時林中雖已半完,但在星月晦黯的夜裡,避在遠處的小妮子等人仍是難看清鬥場中的詳情。
而這妮子並沒忘起,上回小混施展過狂人掌之後,可是累得破功。因此,她才有這關心的一問。
隨著這妮子的嬌呼,狂人幫全體小豬仔們如退潮回湧般,一眨眼,即已奪回了小混身邊。
丁仔取出火折子,重新點燃火炬。
火光亮處,狂人幫眾將官急忙曾視戰果。
這一看,丁仔忍不住四噴有聲地逗笑道:「乖乖,大幫豬,你怎麼把人家接得這般血腥狼狽,其是一點同情心都沒有。」
「沒辦法。」小混無奈地聳肩攤手道:「狂人掌一出,威力天成。就算我想叫它下手輕些,這招式也不會聽我的。」
他說的跟真的一樣,如果不是因為丁仔他們都已經太瞭解這混混,大概也會相信他說的這番神話。
像對面那些青衣人大漢們聽了這混混之言,就一個個信以為真。因此,他們全都嚇傻了眼,目瞪口呆地不知該如何是好i
為首的兩名黑袍壯漢自然也聽見了小混的胡扯。同樣的,他們也深信不疑。在內心保然而驚的同時,他們倒還暗自慶幸自己兄弟二人,居然能在這格威力天成的恐怖掌式之下逃得一命。
身為兄長的周中份覷了弟弟一眼,知道自己兄弟倆傷勢相差無幾,均是血氣分崩,內腹離位。
如果調養得當咱己二人還有活命的機會,如果再妄動真力,只怕得橫屍當場,也就是說,他們兄弟倆業已失去拚命的本錢,無力再戰。
然而,依眼前情況看來,戰是不戰,卻不是他們所能左右的事,自己兄弟的這兩條命,等於是捏在別人手掌心裡頭了。
思及此處,周中心中油然生起一勝英雄本路的淒涼心情,但是,淒涼之餘,他卻有更多的不甘。
周中孱弱問道:「你的……狂人掌,不是尚未完成嗎?」
小混噗嗤一笑:「呵,搞了半天,你們兄弟倆敢擔本大幫話硬拚,原來是以為我這狂人掌還和上回一樣,只有半吊子功夫呀,唉呀……不是本幫豬愛罵你們竹木,不過你們兄弟倆可真叫走不知路吶!你們也不打聽打聽,本幫主是何等人物?像我這種曠古已絕的天才,只要試用過一次的功夫,不管曾經有什麼瑕疵,再度拿出來試手時,絕對保證品質完美無缺。
你們這麼征著頭硬往上湊,沒丟掉老命算是福氣啦!」
小刀等人捉著白眼,暗自問哼笑忖道:「唉,這隻大幫豬又在臭屁了。他還真奶奶的,騙死人不賠錢。」
「罷了!」周亮手撫胸口,語聲音啞道:「今日之戰,是我們兄弟判斷錯誤,致使一敗塗地,怨不得別人。所謂勝者為王,敗者為寇。多言已無意義,曾能混……你待要如何處置我們兄弟倆?」
他身後的青衣人大漢聞言為之嘩然。「頭領……我們仍有再戰之力呀!」
「對,就其拚不過狂人幫,至少,我們也能讓著頭領退走。」
「是呀,頭領,我們何必如此便認栽呢?」
「頭領請千萬三思……」
周中成嚴地一擺手,阻止手下的爭議,低沉道:「瓦罐不離井邊破,將軍難免陣上亡。
身為武者,既已攪入江湖這個漩渦,生死榮辱之事早該看破,重要的是不可折了氣節。」
他氣息做促地聯喘口氣,才又繼續道:「此番我與周亮領命而來,早已抱定主意,若不自成事,也絕不求苟且退逃,以免圖增笑柄.雖然爾等仍有力再戰,可是一旦動手,絕非狂人幫之敵,不過白白送命罷了。大夥兒既然共事一主,便屬有緣。身為頭領,原就該為自己的錯誤負責,況乎彼此兄弟一場,我們又豈能因自己之失,而要你們為我兄弟倆陪葬?」
說著,周中忍不住又嗆咳了起來。
「不錯。」周亮接口道:「你們現在走,還來得及,一切事責由我們兄弟扛下。若是傳言不差,曾能混幫主應該不會為難你們。」
周亮顯然目注小混,豪氣道:「曾幫主,今在我兄弟算是輸得心服口服.既然技術如人,栽於你手,那麼殺剮任便,只希望你放過其他未曾開罪貴幫主之人。不知……你怎麼說?」
周亮本想說些低聲下氣的言詞,替手下求情,但是天性不擅作偽的他,實在不耐說那種甜言蜜語的肉麻話,終究衝口而出質問小混的怎麼說。
周中聽他口氣如此之沖,不禁心頭驀地一跳,暗叫聲:「糟糕,這話可給阿亮說好了。」
豈料——
小混仿若事不關已似地打著哈欠,伸個聯腰,旁若無人道:「他奶奶的,折騰了大半夜,可真是累人。少爺我要回去睡了。」
這混混竟然真的說走就走,而且就這麼大刺刺地從黑袍兄弟和一干青衣大漢之間穿過,逕自朝小瓦屋的方向走了回去。
周氏兄弟和所有的青衣人不撥全都被這很況如此目中無人的態度給迷惑了。他們滿頭霧水地相互對視。一時之間倒沒人想通這是怎麼回事,只得俊怔怔地望著小混打自己身前經過。
小刀等人雖然也不明白這混混葫蘆裡到底在賣什麼藥?但既然是大幫豬親自上戲,可沒有人敢不全力配合演出的。
因此,狂人幫的眾將它們亦是無奈地對壘一眼,一個個表情豐富,或是搖頭晃腦故做歎息,或者聳肩攤手,以示無辜地跟在小混屁股後商,大大方方超過對待中的敵陣,朝竹林外走去。
「小混幫主……」
周中遲疑者,試探性的則喚一聲。
小混頭也不回地揮揮手,隨口道:「把人家的竹林搞成這副德性,斷了人家收人的來源,可別忘了多賠些銀子給主人,免得被人家背地裡罵你殺千刀的吶。」
周亮魯直地嚷嚷道:「你就這麼走啦?」
小混側首白他一眼:「不這麼走,難不成還得要我恭送各位的大駕?你以為你是誰呀?」
「不是……」周亮急道:「我是指今晚這梁子……」
周中與眾青衣人不由得在心裡暗叫一聲:「媽呀,怎麼就有這麼不開竅的人?」
同時,小混索性也在竹林邊緣停下腳步,雙手插腰回過身子,沒好氣道:「怎麼?你對本幫主要你賠錢走人的處置不滿意嗎?不然你想怎麼樣,儘管放馬過來就是。」
周中連忙拱手當胸地岔言道:「承情了,關於竹林的賠價、我兄弟定當進照小混幫主之意處理。周中在此謝過小混幫主的手下留情。」
說完,他暗使眼色,叫扶著周亮的手下帶著自己的老弟先走。等心直口快的周亮離開後,周中和其餘的青衣人大漢方覺稍鬆口氣。
望著不挺甘心離去的周亮,孫浩文搖著頭,好笑道:「這個周亮的脾氣倒是挺豪爽,不過就是硬直了些,不太懂得拐彎吶。」
丁仔接口打趣道;」還好你們都不是這種老實人,要不,這個江湖哪還有咱們混的?」
「有這麼硬頭的兄弟,也真難為了周老大。」小混吃吃笑道:「看到你能為兄弟如此含辛茹苦,本幫豬實在不得不佩服閣下。」
他自杯中摸出一個小瓷瓶,拋給周中。同時,輕笑道:「這點小意思,就算是我欣賞你們手足情深的敬意好了。」
接住藥瓶,周中遲疑道:「這……」
小混搶言道:「剛才你們兄弟倆被我的狂人掌震得血氣逆轉,傷及心脈。如果你們還想再作幾十年的兄弟,就得服用我這獨門秘藥才有生望。而且,在半年內,你們不能妄動真氣,否則一旦血氣崩散,心脈立斷,那時便是神仙也救不了你們。還有,你們的功力若要完全恢復,恐怕也得花上二、三年的時間,服用我的藥,至少可以縮短些時間,對你們是有利而無一害的。」
在場的青衣人自然明白自家頭領功力高明到何等程度,此時聽小混描述周氏兄弟之傷勢居然嚴重至此,不由得倍感震驚。
他們驚的是小混功力果真如此高深。難怪周氏兄弟會說他們再怎麼折命,也不過是白白送死。
直至此時,這些青衣人終於對小混生出一股油然的驚畏之心。他們不自覺地以一種隱含驚諫的眼光征愕地瞪著小混發呆,油油無聲。
周中察覺手下驚悸的情緒,不禁暗歎一聲,再次揖禮拜謝道:「小混幫主盛情,周中拜領了。」
他略微猶豫了一下,才又接道:「敝主上因貴幫無意中壞我大事,故而下令務必消滅貴幫.既然今夜我兄弟之進襲再度失利,相信主上大怒之餘,定會再造更厲害的高手來襲,尚望小混幫主和貴幫等問留意、保重。」
「安啦!」小混呵呵一笑:「像貴組合這種陰著玩命的對手,咱們也不是第一回遇上。
反正狂人幫也不是天天都在吃齋念佛,放人生路,只要你家老大不在乎手下征送性命,咱們狂人幫自然也不在乎多造殺孽。」
小混這話說得輕鬆,卻叫周中等人聽得毛骨諫然。
他們自然知道,江湖之中對小混和狂人幫的傳言雖多,卻沒有一項提及小混他們是如何慈悲之人,只要讓狂人幫上了手,沒有一次不是朝狠處宰人。
今晚,實在是因為自己等人命大,或者是正巧碰上狂人幫的大幫豬心情愉快,這才死裡逃生留下一命。錯過今晚,自己如果再與小混他們為敵,能否有今夜的幸運,那可就很難說了。
周中暗自慶幸之餘,不免對自家主子居然惹上狂人幫一事,感到無言的悲哀。
像要吐出這陣悲哀似的,周中兀自傲然低喟一聲。
他強打著精神,拱手道:「小混幫主,如無其他吩咐,周中就此別過,再次感謝您的超生之德。」
小混古怪一笑:「吩咐是有,只怕你很難照辦就是。」
周中以詢問的目光看著小混。
小混撤嘴笑道:「我想……你大概無法告訴本幫主,你的主子是何許人也,而你們神秘的總部又在何方吧?」
「這是當然。」周中苦笑道:「尚盼小棍幫主諒解。」
小混諧謔道:「我若不諒解,早就強迫你吐實了,哪還讓你好端端地站這裡和我開講。
天快亮了,你還是走吧。免得周亮以為你救我謀殺了,又回頭來找我報仇。」
周中一笑,抱拳道:「告辭,今日一別,怕是後會無期了。」
「最好如此。」小混點點頭:「除非你離開目前的主子,否則下次見面,只怕就得分生死了。走吧!」
這混混淡淡加上一句沒有必要的話:「能走多遠,就走多遠吧!」
周中並未聽出小混的話外立機,微一躬身,在手下的扶持下隱入黑暗中悄然離去。
小刀注意到有一條人影朝村內反掠而回。
他以下永點了點人影消失之處,含笑道:「看來,周中果然聽話地派人給屋主送銀子去了。」
小妮子嬌俏道:「難得今晚這很溫心情好,才會又是留命又是送藥地放過他們.這個周中如果還捨不得賠償這竹林的損失,他就太不上道了。」
眾人舉步朝留宿的小屋行去。
「老實說……」丁仔嘻嘻笑道:「這個似殺人為業的神秘組合裡,居然也有像周家兄弟這種有人格的人,倒是挺讓人意外的。」
孫浩文同意道:「現今武林,這種人已經越來越少了,留他們一條生路,也是應該的。」
小紅毛顯然迷惑不已地揚耳抓聘道:「大幫豬,好心的,太稀奇。以前有說好,要報仇放鴿子,今天晚上放人,是相反做事,太奇怪了。」
眾人聞言一怔,齊齊停下腳步。
「好哇!」小妮子嚷嚷道:「臭混混,你又在玩什麼花樣?還不快說……」
這妮子話沒說完,已被小混堵住小嘴。
「我的妞呀!」這混混貼著小妮子耳際,壓低嗓門逗謔道:「小心隔牆有耳,把咱們的綿綿情話都偷聽了去吶。」
小妮子伸出二指在這混混的腰跟上不輕不重他捏了一把,小混本能地扭腰閃躲,同時也放開了撫住小妮子的毛手。
這妮子輕哼一聲,白眼道:「就憑你的本事,如果有人潛身在附近三丈範圍之內,你會不知道獼想騙誰呀?」說是這麼說,但小妮子其實也明白,如果不是因為事關重大,小混絕不會小題大作地放做謹慎。
因此,她不再多話,跟著小混和大夥兒一起跨進瓦屋的門檻,穿過天井,直入中堂。
進了漆黑的中堂花廳,還不待哈赤點亮油燈,小混、丁仔和小紅毛三人已各憑記憶社照搶上座頭。
燈光亮起之處,小刀和孫治文站在廳門前,望著已然坐得四平八穩的三人,無奈又好笑地歎道:「顯然,咱們如果期待他們表現出成人應有的成熟和穩重,根本就是幻想。」
「想聽秘密的人過來。」
小混懶得理會小刀他們的嘀咕,發出召集令似地大聲嚷嚷著。
小妮子在他身邊落坐,納悶過:「怎麼,這裡面難道就沒有隔牆耳朵了嗎?為什麼在外面不白說的秘密,進了屋子反倒可以大聲嚷嚷?」
小混做樣地大聲歎氣:「因為,就像你說的,你老公我可以聽出三丈之內的人聲,而剛剛在屋外,你知道三丈之內有多少在打呼、在咳嗽、在神經兮兮的屏息難眠?那種環境之下、哪知道是不是有人早就憋著氣,等著做牆壁後面的耳朵。」
「哦。」小妮子恍然大悟:「原來如此.也對,這屋子裡除了咱們幾個人,再也沒別的毛神仔,如果有人想溜進來聽秘密,一定瞞不過你們的耳目。」
「然也。」小混拍拍她的頭,像在和小娃娃說話似的:「現在明白了,就乖乖坐好。大人說話,小孩子不可以吵。」
「去。」小妮子撥開他的手,噘起嘴兒嚷道:「還不知誰比較幼稚呢,沒事老愛和人玩大風吹的傢伙也算是大人。」
「得了。」小刀雙手一分,岔言道:「大家都知道你們小倆口恩愛的要命。拜託兩位別再鬥嘴了,好不好?咱們能不能談點正事!」
「正事?」小混裝蒜道:「什麼正事?人家打情罵俏增進感情,難道不算正事?」
小刀、丁仔和孫浩文三人掄起拳頭,做勢欲捶。
小混這才嘻皮笑臉地抱著頭,裝嗲道:「好嘛,好嘛,人家說就是了,每次都要欺負人家。」
「啞。」小刀他們同聲齊嘔。
「受不了。」小紅毛更是拍著胸口,做狀驚悸道:「大幫豬,變人妖,看了會吐。」
「講這樣……」其他人一致哄笑:「真是大實在了。」
小混沒趣地揉揉鼻子:「全是些沒眼光的傢伙,你們難道不知道這年頭流行男扮女裝?
否則霸王別姬憑啥得大獎。」
隨即,這混混臉色一板,拿出翻臉比翻書還快的本事,哼道:「笑夠了沒有?」
眾人立刻識相地卡住笑意,扮出一個比一個嚴肅的表情,唱喏道:「恭請大幫豬公開秘密……」
「不錯。」小混坐沒坐相地在椅中蹺起二郎腿,頷首道:「你們果戰越來越識相了。不過……」
他突然重重一拍待於扶手,發飆道:「你們這些小豬的反應,怎麼不見增長呢?真他媽的,枉費本大幫豬不斷苦心教育你們吶。」
眾人眼珠子滴溜溜直打轉,忙不迭動腦筋仔細思考這混混究竟在算哪一筆老帳?
他們可清楚得很,如果這話題接錯了線,大夥兒準定一起衰大尾。
最後,所有的人終於以期望的目光,投向號稱最為瞭解這混混的小刀身上。
小刀任重道遠地輕咳一聲,試探道:「大幫豬是指今晚放人一事,只有小紅毛一個人覺得奇怪,是不?」
「就是說嘛!」小混滿意地瞟歎道:「其他人沒猜到本幫豬放人別有企圖,算是正常的事。怎麼連你這個首座副幫豬都沒察覺不對?你這已經不是反應太慢了,根本就是麻木不仁嘛!」
「誰說我沒發現不對?」小刀抗辯道:「你難道沒注意到,從頭到尾我一句話也沒吭,如果不是察覺你這混球在設計別人,我哪會這麼安分。」
他白了小混一眼,接著又道:「你知不知道,為什麼那時候我都不說話?因為那時我正忙著在心裡罵你這混小子太狠心,連那麼古意的兄弟都要利用,實在是枉費周章對你的信任與感謝。」
小刀越說越來氣,索性伸出指頭,疾顏厲色地猛點小混胸口。
「耶耶……」小混哇啦啦叫道:「先別凶可不可以?老哥,你說完了,也得聽聽我說嘛。」
小刀橫眉豎目道:「你有啥可說?」
小混冤枉地望著其他人,抓抓後腦勺:「奇怪,不是應該我發飆嗎?怎麼變成他在審人?」
他無親地搖搖頭,申述道:「其實,老哥……你也犯不著這麼生氣.因為你兄弟小混我,實實在在是個有情有義有良心的人。」
「是嗎?」
眾人以懷疑的眼光上下打量這混混。
「當然嘍。」小混義正詞嚴地拍著胸脯道:「正因為本幫豬是這種完美的人,所以,才會不忍陷害周中和周亮他們兄弟倆。這就是為什麼後來我會送他們藥丸的原因。那瓶藥除了可以療傷之外。我還特地加了些解藥送去。」
小刀等人大驚失色道:「你用毒?」
小混瞪眼道:「我又不是天神教那票傢伙,我哪會如此下流。」
孫浩文化問:「那麼,你所謂的解藥,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倒是解釋清楚嘛!」
小混嘿嘿賊笑道:「我這麼善良的人,當然是不會用天神教的獨門奇毒害人啦,我只不過是借用天神教很有名的一種奇香散。來追蹤這個神秘組織的下落罷了。」
「奇香散?」小刀等人齊齊搖頭。「沒聽過,那是啥玩意兒?」
小混呵呵笑道:「那是昔日天神教徒用來淨身敬神的一種焚香,由於這種焚香,乃是混和數種特殊香料配製而成。一經點燃,不僅香味特異。更有迷人心神的作用,所以被天神教用來做控制教徒的一種手段。
「後來、經過天神教不斷的試驗和改良,他們利用這種古老的焚香。研製出一種人類嗅覺所無法察覺的特殊粉末。
「這種粉末以人類而言,像是無色無味.但是卻有一股唯有動祛才次得出來的奇特暗香,因此被稱做奇香散。」
「這麼說……」小刀彈指道:「這種奇香散如果撒在人的身上,可就成了無往不利的追蹤厲器嘍。」
「答對了。」小混點頭道:「奇香散的效果不畏水火,同時香味經年不褪,只要沾上了一丁點兒,任是跑到天涯海角,也都會被追蹤出來。所以,天神教就用這玩意兒做為追殺叛徒或敵人的工具。後來,奇香散不知如何流入藏邊少數民族之手,被異族女子拿來做追蹤老公或請人行蹤的法寶,因此又有千里姻緣散的美名。」
「哇。」丁仔呵呵失笑道:「有了這玩意兒,男人想打野食,可就麻煩了。」
小混扮個鬼臉道:「據我所知,也有男人用奇香散來監視老婆是否出牆的哩。」
孫治文尋思道:「如此說來,你可是已經在周氏兄弟身上下了這種奇香散?」
小混頷首道:「不只是周氏兄弟;連那些青衣人一個也沒漏掉。要不,我哪這麼好心將他們通通放了。」
小妮子咋舌道:「乖乖,小混,你這招好毒,明著你是放他們生路,天知道你根本是在逼他們上絕路嘛!」
小刀世故道:「喋血生涯,今日你不毒人,他日人便毒你,江湖不過就是這麼一回事了。像這個一再與咱們糾纏不清的生死冤家,如果不用這法子,又如何能找出他們藏身之處?你沒聽周中說嘛.他的主於可是打算要廢了咱們狂人幫。人家既然已經不給咱們活路走,咱們若是再不設法找出敵蹤加以迎頭痛擊,難道還要咱們死給他們看不成?」
哈赤仍然不明所似地問:「可是,少爺,咱們既然要搗了神秘組織的老窩,不是還會碰上周家兄弟嗎?這和你給不給他們解藥,又有啥攜子關係?」
「當然有關啦!」丁仔搶著解釋道:「周中他們不是已經受了重傷嗎?所以他們應該是直接回到這個神秘組合的總舵去養傷,至於其他青衣人,應該沒有這麼好的命,最可能的行動就是就近找個新頭領報到,以便報告有關咱們的最新動態,好方便別人再帶頭來截殺咱們。對不對?」
「對。」哈赤據點頭那顆大腦袋,很高興自己終於有點明白這個秘密的內容。
丁仔見他真的瞭解。才又接若解說道:「既然周氏兄弟和青衣人殺手去的地方各自不同,你想,如果咱們用上周家兄弟,不費吹灰之力就換上號稱神秘組織的老巢,你認為這個組織的頭兒會有什麼看法?」
哈赤恍然植:「他當然認定是周家兄弟洩了底,才會帶著咱們上門去嘍!難怪少爺給了他們解藥以後,還要他們走得越遠越好.只要咱們找不到他們,自然是先找青衣殺手開刀,這就和他們扯不了關係了.」
「你終於開竅了。」丁仔嘻嘻謔道:「我這口水算是沒白費。」
「真難為咱們大幫豬了。」孫治文深沉一笑:「為了留給周氏兄弟一條真正的生路,卻使得咱們失去一次直搗黃龍的機合這回可算是吃小賠大了。」
「沒辦法……」小混裝腔作勢道。「誰叫我是心地善良,品格行貴,做事又有原則的人犯.連你們蘇那麼欣賞人家兄弟,我若不饒了他們,你們會饒了我嗎?」
「少屁了。」小刀嗤笑道:「大幫豬,既極你的長線已經放出去了,準備何時釣大魚呢?」
「即時。」小混嘿嘿奸笑。「省得夜長夢多,再說,等咱們料理了躲在附近準備對付咱們的神秘組織之後,咱們可還與江南有的吶!」
「好,說走就走。」
眾人立即各自回房收拾抄扎,準備啟程。
此時,屋外已有了曙光,村裡也傳來陣陣的幄怪雞啼。
新一天又將展開。
小混踱向天光微亮的窗前,推開窗子,清新微涼的空氣迎面撲來。
「獵狐的時侯終於到了,呵呵……」望著曙光漸亮的天空,這混混出神地喃喃自語著。
像是想到什麼得意又有趣的事似的,他那激翹的菱角嘴上勾起一抹若有若無的神秘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