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的回憶,讓人終究有著淡淡甜蜜的留戀……冷艷宮主雖是傷痛,卻接口開始訴說那一段改變她一生命運的過往。
「清逸哥為了習刀,時常十天半個月見不到人影,因此,我更加珍惜和他相聚時的短暫時光。那天,是中秋夜!——script實現與天合一。明清之際王夫之等人更把天人合一視作「聖script——,晚上的月色明亮美麗,我在清逸哥的邀約下,和他到西湖泛舟賞月,那夜……我喝醉了,第二天……我發現自己在湖畔的水榭客棧醒來……」
小混猜測道:「你被佔便宜了。」
冷艷宮主眼神微黯道:「是的,我是獨自醒來,但桌上清逸哥留書說因為要練刀,所以先行離去,他在信上一再保證對我是真情真意,絕對不會辜負我。」
小混瞥向刀尊,刀尊慨然道:「可是,中秋節當天我正苦思一招刀法,直到第二天方才出關,根本不可能在中秋夜邀請亞慧到西湖賞月。」
小妮子驚呼道:「有人假扮你,結果呢?」
鄧清逸沉痛道:「第二天,子楚到我那裡,將改扮成我所做的事告之於我,雖然,他一再強調只是傾慕亞慧,並不想破壞我倆感情,只因多喝了酒,酒後鑄成大錯。但是,我所受到的打擊豈是筆墨所能形容,一個是我此生最好的朋友,一個是我此生最愛的女人,這種結局叫我如何能承擔!」
小刀聲音不含任何感情問道:「後來又發生了什麼事?」
小混皺著眉瞥他一眼,只覺得小刀淡漠地可怕。
鄧清逸完全沉緬於回憶,未曾注意到小刀的異樣。
他幽幽道:「在當時,我只好帶著滿心創痛一走了之,想要以練刀迫使自己忘掉這一切事情,但是反而因心神不寧差點走火入魔,幸好只是演成內傷。也就是在那個情況下,我遇到流星刀雷震天,和他成為結拜兄弟,那時的他尚未出掌地趟門,我就在他的住處休養將近一年才得以痊癒。」
刀尊感懷沉歎:「如果,當年我不是那麼衝動,沒有一走了之的話,事情也許就不致於演變到無法挽回。」
冷艷宮主語聲淒涼道:「自中秋之後,我天天等著清逸哥出現,可是他卻從此下落不明,雖然那時孫子楚時常出現安慰我,關懷我,但是,我又怎麼知道那夜……竟是他欺騙了我,而後,我發現自己懷孕,終於絕望地說服自己,清逸哥是在玩弄我之後,一走了之。我更在不明內情的情況下,拒絕孫子楚的求婚,回到冷艷宮,師父她老人家的身邊,生下孩子。」
她雙目淚光盈盈的投注在小刀臉上,哀怨道:「雖然,我告訴自己我恨清逸哥,可是,我深愛著我的孩子,那個我以為自己與清逸哥所生的孩子。
可是……有天夜時,百曉仙姑急忙來通知我們,說武林正義盟為了尋求江湖平靜,決定全力追查敝宮宮址所在,以期將冷艷宮徹底消滅。」
小混咬牙切齒地道:「奶奶的,這個狗屁正義盟真叫狠心,連一些弱女子都想除之而後快!」
冷艷宮主語聲淒幽道:「冷艷宮得到通知後,自是加強防衛,可是仍被一個人闖入,挾持了孩子,師父自然以為他是武林正義盟派出探路的奸細。
為了全宮安危,她要我犧牲孩子,殺掉來人,由於我不忍見孩子慘死的場面,所以並未參予追殺。
事後,師父告訴我,來人重傷而逃,但是必死無疑,而孩子則下落不明,可能已經遭到了毒手!」
小刀此時已經有些明白自己的身世,可是,他仍然面無表情,眼神空洞,看得出,他這是強行壓抑激動,刻意裝出的冷靜。
小妮子追問道:「後來呢?難道那人不是正義盟派出的人手?」
鄧清逸悲痛接道:「他是子楚,他一直懸念著亞慧和孩子,可是冷艷宮向來禁止外人進入,他不得已之下,只好蒙面硬闖,卻因為誤會,被血手觀音的凝血手印所擊傷。
當我見到他時,他已是回天乏術,臨終要求我收養孩子,同時求我為他隱瞞此事,他不願亞慧恨他,更不願因他之死,造成華山派與冷艷宮之間更大的衝突。
我只能答應他,雖然明知如此,我與亞慧更無法釋清誤會,卻也只能聽天由命!」
冷艷宮主難過道:「你成全他,卻讓我痛苦十餘年,讓自己承擔莫須有的誤會,更造成我和麟兒骨肉分離,你為何那麼死心眼!
這次,若非我以麟兒的安危要挾於你,你豈會說出事實真相,難道你想隱瞞此事一輩子?」
鄧清逸默然道:「我又如何能違背子楚臨終的囑托?」
小刀臉上仍是一派漠然,但漠然中隱約有絲不易察覺的激動。
小混十分擔心道:「老哥,這都是過去的事,你別太鑽牛角尖,看開點就好過多了。」
直到此時,刀尊和冷艷宮主方始發現,這件事已經對小刀造成極大的打擊和傷害。
他們不禁憂心叫道:「孩子,你……」
小刀異常冷靜地打斷道:「讓我一個人靜一靜。」
「這……」
小混以眼神阻止他們,起身道:「我們就出去好了!」
他不住地催促其它的人離去。
小妮子最先無言地離開,鄧清逸和冷艷宮主愁容滿面,頻頻注視小刀,在小混連趕帶推之下被支使出去。
小混留在最後,但他卻在其它人走出花廳大門後,咿呀一聲,關上花廳大門,將自己和小刀反鎖在花廳裡面。
冷艷宮主人在屋外急切道:「小混,你要做什麼?」
小混回答道:「我來勸勸老哥,不管裡面有何動靜,你們都別管。」
屋內,小刀語聲如冷道:「出去!我不需要任何人勸解,我只想一個人獨處。」
小混嗤聲道:「一個人,好讓你自怨自歎,為什麼自己的身世會是這種鳥事。」
小刀憤怒道:「是又如何,關你屁事,還輪不著你來管!」
小混用力拍著茶几,不比他聲小地吼道:「奶奶的皮球,我偏要管,你又能奈我何?你別以為天底下只有你一個人身世坎坷,至少,你現在知道自己的爹是誰,又有一個現成的娘,往好處看,你他奶奶的,比起那些沒爹沒娘,或是身世不明的人,簡直幸福多了,你有什麼不滿意的?你鬧奶奶的哪門子彆扭?」
小刀青筋暴浮,激動吼道:「你懂什麼,朋友妻不可戲,可是他更進一步強佔師父的意中人,結果呢?還因為他的自私,師父和我娘不但誤會不能解釋,反而,還要師父他老人家扶養我這個時刻提醒他過去的孽種,他不但自私,而且殘酷!他不配我那麼崇仰他,懷念他!」
這一下,小混總算知道病結所在了。
原來小刀過去對自己生父的印象太完美,所以一時之間,竟不能接受完美的化身也有瑕疵存在。
所謂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便是如此的涵意吧!
小混知道問題所在後,非但不溫言相勸,反而更加臉紅脖子粗的吼道:「奶奶的,你這個人真有病,你師父是當事人,也是受害人,他都能原諒你老子,而且更愛你如己出,你憑什麼認為自己是孽種?
再說,子不言父過的道理你懂不懂?虧你他媽的還念過幾天書,怎麼說出的,全是屁話!」
小刀暴烈吼道:「我的事,用不著你管!」
小混瞪眼如鈴,回吼道:「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高興管,喜歡管,我偏要管!」
他存心想激得小刀將憋在心中的委屈和苦悶發洩出來。
終於,小刀再也壓抑不住洶湧翻騰的激動情緒,將之化成怒火,一股腦兒的衝著小混爆發。
他雙目嗔視,虎吼一聲掄拳撲向小混。
小混不避不讓,反而衝上前去,一拳捶上小刀肚子。
小刀憤怒之下,忘記一切,只有雙手拳頭如雨急落,一拳比一拳重的朝小混身上亂捶亂打。
小混雖是故意要激小刀發洩,卻沒料到小刀發狂時會有這股猛勁。
他一邊揮拳還擊,一邊暗叫道:「奶奶的,老哥發起火來,怎麼這麼夠勁,這沙包可不好當,哎唷!」
小刀一記右勾拳,打得小混仰跌而出,不等小混站起來,小刀已然撲上去壓住小混,乒乓大打出手。
小混在守多攻少的情況下,連中數拳被打得鼻青臉腫,頭昏眼花。
被揍得急了,終於,小混豁出去叫道:「奶奶的,沙包不是人幹的,我和你拚了。」
他猛然翻身,反壓在小刀身上,雙拳毫不客氣的乒乒乓乓打回去撈本。
小刀現在滿心只想打,打,打……他不顧小混拳頭飛來,同樣飛拳而出。
「砰!」
他們兩同時正中目標,一人多了一隻黑眼圈,但是,打上癮的二人早就忘了叫痛,雙雙仰跌後,又同時雙雙撲起纏抱在一堆,扭打成一團。
他們倆就像兩個使性子的小鬼打架,不但拳來拳往,而且又踢又踹,另外拉頭髮、揪耳朵、撕衣服、咬人、捏人、打耳光,各種刁鑽、潑辣、要臉的、不要臉的打架招術通通都出籠。
兩個人由門旁打到廳首,再由廳首滾回門邊。
凡是所經之處,順手抓到什麼,就拿什麼敲人、砸人、打人,管他是香灶、奇石、椅子還是古瓷!
花廳之外,小妮子和冷艷宮主及刀尊三人幾乎是當門屏息而立。
先聽著廳內的大吼大叫,然後是砰、哎唷,接著乒乒乓乓,再看花廳木門被什麼大力撞了一下,喀喀直抖。
門外之人實在想像不出,門內到底發生何事,為什麼花廳都被嚇得咯咯直打擺子,好似快要散開一般。
良久……復良久……心驚肉跳,破膽三次的花廳終於平靜下來。
驀地——「哈哈……」
花廳內響起小混和小刀痛快爽朗的笑聲,笑聲笑得興奮,卻也顯得疲累萬分。
小妮子忍不住好奇,向冷艷宮主借來髮釵,挑開門閂,推開廳門,觸目所及,使得上三人同時瞪大眼睛,驚訝地說不出話來。
此時,廳內一片狼籍,地上滿是摔碎的瓷器和砸爛的太師椅。
貴妃椅的扶手少了一邊,靠背所鑲的大理石全部粉碎脫落,就連原先掛於牆上的字畫也是扯得七零八落。
有些更是屍分四野,最離奇的是,垂掛於屋頂塵承處,用以照明的宮燈,竟也逃不過魔掌,破的破,散的散,沒有一盞是完整的掛在半空搖搖晃晃,實在令人想不透,那麼高的燈,是如何受到波及!
小混和小刀二人卻是披頭散髮,衣破血流,鼻青臉腫的抱在一起,放聲大笑,好像剛才不是他們打了一架,而是他們看了別人打了一架,正樂的得意忘形。
小妮子瞪著狼狽不堪的二人,不可思議問道:「這裡到底發生什麼事?你們在拆房子嗎?」
小混此時抬起頭,只見他鼻樑有些扭曲浮腫,左眼腫得瞇成一線,嘴角破皮流血,右頰還留著清晰的五爪金龍,紅通刺目。
小妮子驚叫道:「小混,你……怎麼回事嘛!」
她急忙撲向小混身邊,心疼地探望災情。
小刀懶懶道:「是他逼我的。」
他頭一抬,小妮子又是一聲驚呼。
小刀的情形不比小混好,鼻樑沒斷也差不多,額頭一個拳頭大的肉包,青烏中隱現血漬絲絲,左頰腫起就像剛出爐的麵包,還是燙的吶!
另外,右頰三道抓痕,血跡殷然,兩個眼圈雖然沒腫,卻青黑的象戴了太陽眼鏡,慘!
真是有夠慘!
冷艷宮主隨聲而至,看清小刀情形,心疼地呼道:「麟兒,孩子,疼不疼?疼不疼?」
小刀有些微怔地看著冷艷宮主滿臉急切關心地表情,半晌,他有些茫然地搖頭道:「不疼……」
冷艷宮主取出絲帕,細心地為他擦拭,一邊數落道:「孩子,你這是何苦……瞧你傷成這樣,會痛嗎?」
小刀又輕輕搖了搖頭,喃喃道:「不會……娘!」
這聲充滿情怯,帶著試探的叫喚,令冷艷宮主如中雷殛,驀地怔在當場,連那抓著手絹的織織玉手,也就黏在小刀右頰忘記放下。
半晌——冷艷宮主機伶伶的打了個顫抖,忽而將小刀緊緊摟入懷中,帶著哭聲叫道:
「孩子,我的孩子……」
鄧清逸強忍著幾欲奪眶而出的淚水,欣喜輕歎,放心的離開花廳。
小混輕叫道:「喂,老哥他師父,等等我,咱們一起走,順便聊聊。」
他在小妮子的扶持下,追著鄧清逸的背影出去,留下小刀他們母子獨處。
雖然不聞小刀哭聲,卻是只見他在母親懷中不住顫抖抽動的肩頭,便知這個少年英豪,應該正盡情地瀉洩著他的孺慕之情。
另一個房間裡。
小妮子一邊按照小混的指示,以金針為他逼除瘀血,同時上藥療傷,一邊叨念道:「真搞不懂你們男生,沒事打架幹嘛!打完還抱著放聲大笑,你們有病是不是?」
小混哀哀叫道:「輕點,會痛!」
小妮子嬌嗔道:「會痛幹嘛要打架,你活該。」
小混噓歎道:「小妮子,你不是男人,自然不能瞭解男人們的感情,當我們心情不好想發洩時,打架是最直接而且有效的方式,哎唷……所以我只能捨命陪君子,當老哥的沙包和他打上一架。」
哈赤在一旁道:「少爺,要打架你怎麼不讓哈赤代替你,哈赤又高又壯不怕打,陪小刀少爺打架也不會吃虧的呀!」
小混唏噓道:「下次我會記得,如果還有這種機會,我一定讓給你。」
鄧清逸坐在小混對面,此時,展顏微笑道:「小刀能有你如此善體人意的好兄弟,他此生足矣!」
小混摸著被打斷的鼻樑,認命道:「誰叫我要認識他,哥們兒嘛!總得為他多擔待些,就是這麼回事啦!」
小妮子在臉盆裡淨了淨手,忽然問道:「小刀哥哥傷的也不輕,要不要我去替他上藥?」
小混擺擺手道:「省省吧!他現在是有娘的人,他娘會照顧他的。」
頓了頓,他轉向鄧清逸,問道:「對了,我聽宮主一直叫老哥麟兒,這是怎麼回事?」
鄧清逸和悅道:「亞慧為小刀取名玉麟,因為我曾送她一隻玉麒麟,過去,亞慧一直認為小刀是我的孩子,所以才依此為他命名。
至於小刀,則是子楚將孩子交給我時,並未告訴我孩子的姓名,或許,子楚也不知道吧,因為我癡於習刀,索性將他取名小刀。」
小妮子感興趣道:「小刀哥哥既然跟著你姓鄧,自然是因為你收養他的關係,可是他為什麼叫你師父,不叫你義父或爹呢?」
鄧清逸輕輕呵笑道:「這件事說起來很有趣,其實,小刀在四歲以前,一直叫我爹,有一次我帶他到地堂門做客,他聽見二弟畢恭畢敬地稱呼他師父,便問二弟為什麼要叫老門主為師父,二弟開玩笑說,師父聽起來比較威風,也比較偉大。
從那之後,小刀便一直叫我師父,說什麼都不肯改口,我想師徒亦如父子,也就任他叫了,結果他這一叫就是十幾年,他大概也不記得曾經叫過我一聲爹!」
小混吃吃笑道:「反正,等你和宮主結婚,他還是得叫你爹。」
鄧清逸輕歎道:「事情可能不如你所想像那麼容易。」
「為什麼?」小混不解道:「難道你不想娶宮主,我看她不會反對吧!還是……你不想娶個帶著拖油瓶的老婆?你放心,我一定會把老哥綁在狂人幫,他打擾不了你們的。」
鄧清逸苦笑道:「不是這麼回事,而是……自從昔年那件誤會發生後,亞慧傷心欲絕地回到她師父身旁,你們大概知道,她師父過去就是因為感情受創才創立冷艷宮!」
小混他們點點頭,表示明白這段歷史。
鄧清逸無奈道:「秋老宮主本來就對感情之事有成見,後來是見我寧願被逐出門牆,也不離開亞慧,才同意我們交往,而亞慧又誤以為是被我所遺棄。因此秋老宮主在心痛和憤怒之餘,便立下入宮之人,須立誓不涉及男女感情,不談婚嫁的規定,因此……只怕我和亞慧今生是無緣結為夫妻。」
小混不以為然道:「我說老鄧,你少那麼沒出息好不好,規矩是人定的,既然你的准老婆是宮主,大不了叫她取消這個規定就可以了嘛!」
「但是我卻無權取消。」
冷艷宮主和小刀一同進入房間裡,小刀的傷勢果然已經調理過,不過比起小混,他的腫脹似乎消除的並不完美,可以說根本沒有消腫。
小混忽然叫道:「這麼差的療傷方法,要等多久才能消腫?小妮子,我看你還是得一展手藝,替老哥修補修補!」
冷艷宮主盯著小混浮腫全消,只剩些許青烏的痕跡,的確驚訝於小混醫術之高明。
一回生,二回熟,小妮子拿過仍擱在桌上的金針等用具,馬上就動手為小刀消腫,她可也是玩出興趣。
小混接著冷艷宮主進門時的尾語,追問道:「你是宮主,為什麼無權取消宮裡的規定?」
冷艷宮主悵然道:「因為那是師父她老人家親手令諭,她是創派始祖,誰敢取消或修改她的令諭,除非是經她同意,否則,她說的話,便是鐵律。」
「放屁!」小混口不擇言道:「就算創派始祖,也不見得不會說錯話,定錯規矩,如果一定要她同意才能改,萬一她活得不耐煩,兩腿一伸,死了,那受苦受難的可是你們這群活著的呆頭母鵝。」
冷艷宮主輕歎道:「便是如此,也只能圖呼奈何了!」
小混拍著桌子叫道:「不行,我找這個老糊塗蟲理論去。」
他說著立即起身。
冷艷宮主連忙阻止道:「等等,小混,師父她老人家自二年多前閉關練功後,便不見外人,就連我也只能在每月初一,才可進入秘室,向她請安,你要如何找她?
再說,師父她一直未能原諒清逸哥,如果她知道清逸哥在宮中,只怕……會對清逸哥不利的。」
小混拍著胸脯道:「有我在,怕什麼!只要本少爺出馬,還沒有不能擺平的事!」
小刀經過小妮子的修補,面子上果然好看許多,他點頭贊同道:「這倒是事實!娘,您就讓小混試試,這不僅僅是為了您和師父,還有被冷艷宮視為叛徒的董大嫂子,以及,為將來更多人著想。」
冷艷宮主略微猶豫。
小混保證道:「我說宮主,你不用考慮太多,只要初一那天由我去見老糊塗,所有的事,全包在我身上,你只管等著做新娘就可以了。」
小刀也懇求道:「娘,我是真的希望您和師父能在一起……」
小混捉狎謔笑道:「可你師父不想順帶娶你這個拖油瓶。」
「啪!」
小刀倏然揮手,賞了小混一記響頭,將他一掌摑到椅下去。
他嘲謔道:「放你奶奶的烏拉狗屎鳥蛋屁!誰說我是拖油瓶,我可是個已經光耀門楣的瑰寶,光憑我是狂人幫的一員,誰敢輕視我,何況……」
小混撫著腦袋,無奈道:「你什麼時候把我預留但是那一招學去?最後那句話說得真好聽,何況什麼事?」
小刀嘿嘿笑道:「何況我是狂人幫第一副幫主,隨時等著取代幫主之位,這種兒子打著燈籠也找不到吶!」
小混哇啦怪叫道:「好呀,老哥,原來你無時無刻想著謀權篡位。」
「然也!」小刀得意道:「所以你最好小心點,別讓我有機可趁。」
小混誇張地嚷嚷道:「反了,反了,居然有人想造少爺的反,那人也不想想自己是什麼料?想當幫主,他成嗎?」
小刀不甘示弱道:「等我篡位成功那天,你自然知道成不成!」
冷艷宮主看著、聽著恢復正常的小刀和小混語帶詼諧的唇槍舌劍,互相嘲謔,心裡感到說不出的快慰。
然而她也想到,自己尚未答應讓小混去見老宮主,怎麼他們就如此篤定地將自己冷落一旁?
看來,小混對自己想做的事,可是從來不曾懷疑有人能夠阻止!
一棟全以翠竹搭建的雅致的小屋,坐落在冷艷宮四合院後面,一處刻意佈置成陣的竹林裡面。
窗幾明淨的小屋之中,竹桌、竹椅、竹床等設備一應俱全,而牆上除了懸掛著一柄形式樸實無華的古劍,卻空無一物。
這裡便是冷艷宮宮主施亞慧口中所提,她師父閉關修練的秘室。
竹床上那位盤膝端坐,閉目調息的鶴髮老嫗,自然就是冷艷宮的創始人,血手觀音秋梅音。
如果不是那道佔滿左頰,皮翻肉卷,猙獰怵目的疤痕,破壞了秋梅音姣好的容貌,她的確是個氣質優雅,風姿綽約的高貴老婦。
秋梅音雙目依然微闔。
但她卻突然冷冷地開口道:「不管你是如何通過竹林,你都已經犯了老身的忌諱,你是自己進來領罰,還是要老身叫人將你處死?」
屋外仍是寂靜無聲。
小屋的竹扉,咿呀一聲被推開。
小混走入屋內,抓著頭不解地問道:「奇怪,你怎麼知道我不是來看你的徒弟?」
秋梅音睜開精光四射的眼眸,語聲不含任何感情,漠然道:「是慧丫頭教你入陣的門路,到此處來的?」
小混嘻嘻笑道:「說的正確些,是她告訴我地方在哪裡,要我自己想辦法進來,所以能夠安全到達此地,我可是全憑本事。」
「是嗎?」秋梅音仍是毫無表情道:「你可知道除了慧丫頭,或是我所召見的人之外,擅入此地者死!而且你以為我會相信,你真有本事通過那座竹林?」
小混咂嘴嗤道:「我說老宮主太婆,如果你以為小小一座逆劫陰陽修羅陣就能難倒我,那你可是太沒見識啦!沒錯,外面那座修羅陣原該是無路可活的死陣,可是就怪你偏要將這棟屋子蓋在陣眼上,硬是將死陣搞活,我想自尋死路都沒機會。」
秋梅香眼光微閃,頷首道:「嗯!能夠看出此陣奧妙,你的確夠本事通過竹林,可是你仍逃不過一死。」
小混擺擺手,無趣道:「老宮主太婆,你別開口閉口就是死或處罰好不好?我年紀還輕,還不想死,我很怕痛,也不喜歡受罰。」
忽然,秋梅音斥道:「小娃娃,你叫我什麼?」
小混呵呵笑道:「我都叫了兩次,你才反應過來,你的確是上了點年紀……」
秋梅音冷哼一聲,右手猝揚,一股凌厲的勁風,有如巨錘般迅速撞向小混胸口。
小混才剛看到對方抬手,掌風已經臨身,嚇得他怪叫半聲,奮力施出大幻挪移中的絕招轉干幻坤躲避攻擊。
饒是他反應夠快,絕學夠妙,仍然被掌風邊緣掃中,砰地撞上牆壁,震得他頭昏眼花,血翻氣湧!
秋梅音對小混竟能逃過她這一掌,頗感驚訝地輕噫一聲,她右手改揮為抓,凌空抓向牆邊的小混。
小混突然感到自己被一股強大的吸力吸向床邊,他手舞足蹈地全力掙扎,卻沒能掙脫吸力的控制。
於是他在飛臨桌旁時,順手撈起一張竹椅,甩向床上的秋梅音。
竹椅登時有若鐵片遇到磁石,呼地撞向秋梅音,迫使秋梅音不得不翻掌接住竹椅。
小混趁此機會大喝一聲脫出控制,同時連滾帶爬躲向桌後,他嘿嘿笑謔道:「老宮主太婆,你若是喜歡自己家裡的桌椅,就通通拿去好了。」
秋梅香見他以桌椅為屏障,阻止自己的追擊,不禁對他如此靈敏的機智,和迅捷的應變能力報以欣賞的微笑。
但是,微笑在她臉上一閃倏逝,秋梅音淡然開口道:「小娃娃,你說話再這麼沒大沒小的,可別怪老身要讓你吃苦頭了。」
秋梅音右手輕揚,手中竹椅平平穩穩的飛回原本的位置,好像有人拿著椅子小心翼翼地將它擺回去一般。
小混看得暗自咋舌,逕自在桌後拉開一張竹椅坐下,識趣地道:「是,老宮主,今天我來這裡,是有正事要和你談,不是來陪你運動的,你就暫時休息一下,咱們聊聊天如何?」
秋梅音以一貫的冷淡態度道:「小娃娃,老身並不認識你,你會有何正事要和老身談的?」
小混抗議道:「老宮主,我都改口了,你幹嘛還娃娃叫個不停,又不是……」
他本來想說,又不是生小孩,但想起眼前之人曾是感情受創,有些話最好不要亂說,誰知道她聽了會不會發狂,因此他硬是將下面的話,吞回肚子裡去。
小混轉口道:「我叫曾能混,外號天才混混,狂人幫歷代以來最偉大的幫主是也!」
「曾能混?狂人幫?」
秋梅音忍不住笑意的勾了勾嘴角,皺眉道:「老身閉關不過二年有餘,怎地江湖之中就變得如此亂七八糟,竟讓一名小混混當道,還敢創幫立派,真是人心不古,世風日下!」
小混不以為意道:「哎呀,反正江湖就是這麼一回事,能混則混,不能混就翹,翹頭或翹辮子任君選擇,老宮主,你又何必太苛求。」
微頓之後,小混繼續道:「再說,這也不是我們今天聊天的重點,我是想請問老宮主,冷艷宮是不是有一條規定,說入宮的人必須發誓終生不涉及男女感情,或論及婚嫁的宮規?」
「是又如何?」
「你不覺得這規定簡直就是……放屁!」
秋梅音怒斥道:「大膽!」
她驀地扣指急彈,一股銳利的指勁,如怒箭般飛射小混。
小混早有先見之明,屁字一出口,人已躲向桌下。
但是,那股指勁卻似有靈性般,在小混所坐的竹椅之後三尺處,詭異的反折而回,鑽向桌底,一指射中小混高翹的屁股。
「哇!」
小混慘叫一聲,掀翻桌子,反手抱著屁股像只活跳蝦般蹦個不停,這次,他這只鱉(癟)可吃大了!
小混拚命揉著屁股,埋怨道:「老宮主,你好陰險,出手都不打招呼,簡直就是暗算嘛!」
秋梅音不為所動道:「這次警告你,在老身面前說話,容不得你放肆!」
小混大叫道:「誰說是放肆,我是實話實說,你也不想想,一個女孩子感情被騙之後,心情本就夠灰暗,你不但不鼓勵她們積極地尋找幸福,以期過著快樂的日子,反而限制她們追求光明,害得她們每個人都頂著一張死氣沉沉的晚娘面孔度日,這簡直是不健康,不仁道的行為。」
秋梅音冷笑道:「你一個小小子懂得多少情愛?竟也敢如此大放厥詞!」
小混不服氣道:「孔夫子說:『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誰規定年紀輕就不能瞭解愛情的道理,而實際上,愛情根本沒有道理可言。你自己失去一次愛情後,怎麼能夠限制別人不能追求她們的第二春,甚至第三春,第四春!」
秋梅音淡淡地問道:「你是來為董惠芳那個叛徒做說客?」
小混撇撇嘴道:「那只是遠因,還有其它的近果,和尚未開花結果的嫩芽!」
秋梅音冷哼道:「你倒是有所為而來。你可知道,董惠芳那丫頭原是我刑堂堂主,她明知宮內規矩,非但沒有極力遵循,反而在出任務時和我指定擊殺的對象私奔,難道我不該懲罰她的怠忽職守和破壞門規?」
小混辯駁道:「她或許是不該利用職權私奔,可是如果你沒有定下那種狗……那種不正常的規矩,她也犯不著違規私奔。
何況,她現在小孩也有了,丈夫又在江蘇做生意,過的日子很美滿,你去懲罰她反而變成破壞人家的家庭,這對你又有什麼好處。」
秋梅音輕蔑地笑道:「是她告訴你,她丈夫是生意人嗎?」
小混重重點頭道:「對呀,她是這麼說的。」
「哈哈哈……」
秋梅音嘲弄地放聲大笑,而後,冷然道:「她的丈夫是做生意,可惜做的是殺人生意,你可知道她和何人私奔?」
小混微感不妙問道:「誰?」
秋梅音重重哼道:「血魂閣閣主!」
「什麼?」小混大吃一驚,喃喃自語道:「原來如此,難怪!」
秋梅音眼光凌厲道:「惠芳是我親傳的第四弟子,錯非是那等子惡人,否則,我豈會禁止她與所愛之人結合,可是,這丫頭根本就不顧一切,為了防止她幫忙為惡,我只有忍痛除去她。」
小混有些窒言地坐回椅上,良久,他忽然問道:「當初,她知道自己要殺的人是血魂閣主嗎?」
秋梅音搖頭道:「我並未對她言明。」
小混拍手道:「這就對啦!她既然不知道,所以無法預防,等她愛上之後,你要她放棄,她當然割捨不下,加上宮規嚴厲,她只好被迫私奔,這也怪不得她嘛!」
秋梅音冷冷反問:「那麼你的意思是說,都是老身的錯,錯在老身沒有告訴她對方是誰,錯在老身定下恁般嚴厲的宮規嘍?」
小混輕笑道:「老宮主,你別發火,我並不是說你有錯,我剛才不是說了嘛,愛情本來就沒道理,所以自然沒有所謂的對和錯。最主要的,你若取消不合理的宮規,有些問題,自然也就不成問題。」
秋梅音質問道:「然後,老身就放任董丫頭不管,好讓她助紂為虐,也讓她破了宮裡的規矩?」
小混擺擺手道:「不是這樣子,第一,我曾和董大嫂子一起生活過個把月的時間,我保證她絕不可能助紂為虐。
因為她根本就已經脫離江湖,隱居在小村裡,絕口不過問丈夫的事情,一心一意的教導小孩,所以你大可以放心。
第二,如果老宮主你取消令人逃宮的原因,讓她敢再回宮,自然她會願意接受適度的懲罰,例如關關她什麼的!」
秋梅音生硬道:「你怎麼知道她會回宮?」
小混黠笑道:「因為她也心裡仍一直自認為是冷艷宮的人,這一點,你只要去問問追殺她的刑堂堂主,她一定可以向你證明,老實說,若不是董大嫂子的阻止,我給貴宮娘們吃的苦頭,還會更多。」
秋梅音微怔道:「難道梅丫頭還敗在你的手下?她可是峨嵋俗家弟子之中,功力頗為不俗的年輕高手。」
小混得意道:「事實證明,她還比不上本幫第一副幫主!」
秋梅音問道:「第一副幫主?他又是誰?竟有如許功力。」
小混宣佈道:「他乃是武林第一把刀,刀尊鄧清逸的義子兼徒弟,鄧小刀!」
秋梅音冷哼道:「是這小子,他也在宮內嗎?」
小混斜睨道:「先告訴我,你問這事幹嘛?」
秋梅音神情冷厲道:「鄧清逸那殺胚傷害慧丫頭,我要拿這小子開刀,好讓鄧清逸也嘗嘗心痛的滋味。」
小混搖頭歎道:「難了,難了,你想找小刀開刀,還得問問你徒弟捨不捨得吶!」
「為什麼?」
「因為小刀是你寶貝徒弟的寶貝兒子,也是你的徒孫,冷艷宮的少宮主!」
秋梅音終於臉色大變,她雙手撐在床上,彷彿想站起來,卻又頹然放棄,只是語聲微現激動道:「你說的可是事實?」
小混點頭如搗蒜道:「保證是事實!」
他三言兩語,將小刀的身世,和刀尊與施亞慧兩人之間二十年來的愛恨情仇解釋一遍。
秋梅音聽得臉色一變再變,良久,她噓歎道:「唉……難道真是命運弄人?」
小混打鐵趁熱道:「這就是我提過的近果。老宮主,你的宮規若不取消,你那寶貝徒弟可就真的成了苦命鴛鴦,搞不好哪天她一時想不開,也和小刀他師父私奔去了,到時候,你再後悔可就來不及啦!」
秋梅音久久不語。
小混看不出這個老宮主太婆心裡打著什麼主意,他最後,只得使出殺手★,故作滿不在乎道:「老宮主,你大概不知道我是什麼人吧!」
秋梅音奇怪道:「你是什麼人,有什麼關係嗎?」
小混神秘笑道:「當然有關,如果你答應去掉那些不合理的規定,我可以為你治好臉上的舊疤,還有不能行走的腿疾。」
秋梅音震驚道:「你……你是如何看出老身有腿疾?」
小混輕鬆笑道:「因為我是神醫,只要捏指一算,就可以知道誰是我的病人。」
秋梅音靈光一閃,怔愕道:「你是齊百川的弟子?他不是已經死了九十餘年?」
小混不屑地揮揮手道:「差多,差多,齊百川已經是二傳之後的神醫,我可是親傳!」
「親傳?」秋梅音沉吟半晌,猛地醒悟:「狂人幫,你難道是武林雙狂的傳人。」
小混鼓掌笑道:「答對了。可見老宮主年齡雖大,可是腦筋依然清楚無比。」
秋梅音終於明白道:「所以你能輕易通過竹林,武狂任浩飛老前輩的機關陣圖之學,比之百曉仙姑,那是高明許多。」
小混眨眨眼道:「老宮主,你若是答應和我條件交換,我保證你是只賺不賠。」
秋梅音淡笑道:「如此一來,我反倒不能答應。」
小混錯愕道:「為什麼?」
秋梅音忍著笑意道:「我總不能讓慧丫頭以為我不關心她的幸福,反而為了自己才答應廢除宮規。」
小混苦笑道:「奶奶的,這豈不是弄巧成拙。老宮主,你就把我提過的條件當放屁,我剛剛什麼也沒說,這可行了吧!」
秋梅音不同意道:「可是,我的確希望能醫好宿疾。」
小混瞪眼叫道:「不然你想怎麼樣?反正你那宮規一定要廢,你的宿疾我也一定要醫,就是這麼回事,沒啥好商量。」
秋梅音含笑道:「我也是這個意思。」
小混一怔之後,哈哈笑道:「我懂了,反正這是兩碼子事,八竿子也打不著,那就沒有問題。」
他歡呼一聲,跳起來道:「我去告訴他們,你被我擺平啦!」
秋梅音聞言一怔,小混卻已衝出門外,失去蹤影。
秋梅音不禁失笑地喃喃說道:「真是個活潑的小孩,麟兒是不是也同他一樣?」
忽然——原本寧靜清幽的竹林內,響起雜沓的人語和笑聲,其中,小混的聲音最突出,也最得意漾然。
秋梅音心裡不禁暗想:「這孩子說得對,冷艷宮不該再充滿灰澀的氣氛,小孩子們都還年輕,她們有權再為自己的幸福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