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混包下的這間小客棧平常時就沒有什麼人會投宿,小混他們住進之後,又不需要客棧供應伙食,駝背老掌櫃和二愣子自然就更清閒無事。
懶懶的秋日午後,小妮子帶著哈赤出去逛街,店裡只剩下小刀一人在假寐,整個客棧顯得格外安靜。
老掌櫃的不知道到哪裡去了,也許是在自己的小房間裡睡午覺吧,二愣子卻是盡職地縮在櫃檯後面,曬著暖暖的秋陽打著呼嚕。
小刀雖然閉起眼,靜靜依靠著木板牆休息,可是他的腦中卻亂七八糟打轉著混雜的思緒,使得他的心神,喧鬧的難以平靜。
小刀感覺到自己幽幽忽忽的想著許多事,其中最令他掛心的事,就是他師父的失蹤。
想著……想著……小刀又回到刀尊鄧清逸將他喚入房中,考問刀法的那天夜裡。
「小刀,你自幼即跟隨為師習藝,這十七年來,你總算沒讓師父失望,已經盡得為師的真傳;對於至尊刀法的領悟,最重要的是實戰經驗,近年來你隨為師行走江湖,這方面的經歷,倒也不欠缺什麼,只是你的功力仍嫌不足,這是你最大的弱點,往後要朝這個方向多加努力。」
小刀恭謹地答道:「是的,師父!」
鄧清逸慈祥地點點頭,以炯然的目光盯著小刀,繼續道:「為師明日要離開這裡,去赴一個重要的約會,也許需要一段時間才能回來,你一個人留在山上,要多注意身體,好好照顧自己。」
小刀滿懷希望請求道:「師父,以前您老人家不管赴什麼約會,都是由徒兒伺候著,這一次為什麼要徒兒獨自留在山上?讓小刀陪你去,好不好?」
「不行!」刀尊神色肅然,斷然地否決。
小刀茫然不解地看著他,目光中有太多的祈求,鄧清逸終於臉色稍緩,歎口氣站了起來,走向窗邊,默然地跌入回憶之中。
小刀凝視著自己的師父,只見皎潔的月光投在刀尊清瘦俊秀的臉上,使得他有一份出塵的風采,從那種成熟俊朗的韻味中,就可以窺見刀尊昔日,必定也是一個出奇的美男子。
小刀不禁好奇的忖道:「師父他老人家雖然已經年近四十,卻仍然保有年輕時的英俊瀟灑,想來,他老家應該不至於沒有要好的紅粉知己,奇怪的事,為什麼他老人家卻是孤家寡人至今?」
鄧清逸回過神來,喟歎道:「小刀,不是為師不願你陪伴,只是,這一次的約會非比尋常,還不是你該出現的時候……唉!時機不對,否則……」
小刀不解地望著刀尊,忽然,刀尊隱含憂愁的面孔漸漸化成一團模糊,而刀尊的身軀竟不可思議地緩緩消散。
小刀駭然驚呼:「師父!」他伸出手,想拉住刀尊,卻一把抓空。
驀地——砰然一聲巨響鄧清逸逐漸渙散的臉孔和身軀,轟然迸炸,小刀只覺得滿目儘是刺眼的血紅和金光。
小刀的心臟陡然一沉,他撲身狂叫道:「師父!」
隨著這聲音狂呼,小刀斜倚的身子,猛的彈坐而起,一身冷汗涔涔而下,他茫然地瞪視著前方,好像在尋找著炸碎的刀尊。
「小刀哥哥,你怎麼啦?」
小妮子正跨進客棧,見小刀莫名其妙的狂呼大叫,不由得急急跑向他,拉著他的膀子搖喚道:「小刀哥哥,你在看什麼?你的臉色好嚇人喔!」
小刀機伶伶一顫,猛地甩甩頭,他抹去額上冷汗,搖頭輕呵道:「沒事,我只是做個惡夢。」
他抬起眼,這才注意到太陽已經西斜,刺目的金光恰好自客棧門口直射而入,照在他所坐的位置,難怪,在夢中他感到滿目血紅刺眼。
二愣子這時嘮嘮叨叨自櫃檯後面走出來,只見他手中拿著一支掃帚,嘀咕道:「可惡的癩痢狗,沒有一掃把打死你,算你狗命長。」
小刀驀地失笑,這才明白,方才夢中那聲砰然巨響,就是二愣子打狗的聲音。
小刀揉揉臉頰,忍不住搖頭苦笑,他大喘口氣,恢復精神地拍拍小妮子,輕笑道:「沒事了,哈赤呢?他不是陪你上街嗎?」
小妮子指指客棧門外,咯咯笑道:「我們剛才在外面聽見你大叫,以為出了什麼事,我就叫他守住門外,不准有人衝出去。」
小刀揚眉笑道:「哦!看不出你處理事情倒是挺老練的嘛!」
小妮子得意道:「那當然!我們望家的人,都是久經訓練,出門足以獨當一面的人材吶!」
小刀強忍著笑,訕謔捉狎道:「真的哦?只是,話說回來,若是剛才客棧中真的出了什麼事,光憑你這個妞兒,還不是無三小路用。」
小妮子怔怔問:「什麼是無三小路用?」
小刀呵呵笑道:「無三小路用,就是沒有用就沒用,就叫做無三小路用,憑你這個小妮子就算一次闖進十個,八個,還不是全部沒有用,你還以為自己有什麼本事能應付情況?」
正陶醉在得意中的小妮子,被小刀這一大盆冷水潑得大發嬌嗔,不由得嘟起小嘴直跺腳。
小刀聳肩笑道:「小妮子,對我發嗲不管用,我可不是小混,不能給你『甜頭』吃吃呢!」
小刀故意眨著眼,強調甜頭二字。
小妮子心裡有鬼,立刻連想到每次自己大發嬌嗔時,小混總是趁機家法伺候,賞她一記響吻,她驀地臊紅了嫩臉,櫻桃小嘴一扁,不敢亂噘亂翹。
小刀瞧在眼裡,笑在肚裡,但是,他就有本事強按笑意,一本正經喚道:「哈赤,裡面沒有事,你可以進來啦!」
哈赤應聲而入,他搔著頭對小妮子報告道:「小妮子姑娘,你叫我攔住往外衝的人,可是剛才只有一隻癩痢狗不要命地衝出去,我沒有攔住它……」
小妮子羞大地跺腳道:「好了,別說啦!誰管他狗呀!貓呀!以後小刀哥哥真的出事,咱們也別管他。」
這妮子「哼!」的對小刀扮個鬼臉,甩頭溜進自己的客房內。
哈赤丈二金剛摸不著頭問:「小刀少爺,小妮子姑娘怎麼說著說著,就跑啦?這是怎麼回事?」
小刀淡笑道:「別理她!娘們都是莫名其妙的動物,搞不懂她們。咱們繼續嗑瓜子,待會兒晚飯時,叫二愣子多打點酒,咱們好好喝一頓。」
哈赤目光一亮,高興地點著獅頭,大剌剌打橫陪坐在小刀左手邊。
或許是沒有什麼主僕尊卑之分的關係吧!哈赤跟小刀相處時,顯得特別自在,他笑嘻嘻瞧著小刀為自己再度示範嗑瓜子的訣竅,然後,有板有眼地拈起一粒瓜子,用心凝神地仔細學習……第二天,直到中午時分小混仍然未見人影。
不知小妮子是已經適應環境了呢,或許對小混太有信心,反正,她從未主動提出有關小混的事。
小刀不禁好奇問道:「小妮子,你今天怎麼沒有問,小混為什麼不回來?」
小妮子皺起俏鼻子道:「你又也是小混,我問你,你也不知道,問不是白問的!何況……」
小刀呵呵暗笑:「好個鬼靈精怪的妮子,竟然用我說過的話,反駁於我。」他神色不變,淡然問:「何況什麼?」
小妮子故做神秘道:「我娘說過……」
小刀斜瞅著她,不解道:「你娘說過什麼?」
小妮子乾咳一聲,學著望夫人的神態、口氣,一副認命的模樣,無奈道:「這男人嘛!
只要出了門,就常常忘記該按時間回家,忘了有人掛心。所以呢,對男人也不能太關心,反正只要他們在外面待夠了,自己就會回來,不會弄丟的。」
小刀噗哧一笑,佩服地搖頭晃腦道:「不簡單,原來丈母娘已經將馭夫術教給女兒啦!
難怪你這娘子老神在在,穩得很吶!」
小妮子臉色微紅,輕嗤的啐笑著,神態顯得無比的俏皮、嬌媚。
忽然——馬廄裡,傳出赤焰煩躁的嘶鳴!
小刀等人一愣,匆匆起身,趕往馬廄。
赤焰獨自佔據著馬廄大半空間,它不耐煩地來回打轉,忽而甩頭踢蹄,忽而咆哮掀唇,其它三匹蒙古大馬竟然被它囂張的逼往一個角落擠成一堆。
習慣生活在空曠野外的赤焰,自從小混等人住進客棧裡,已經被關了二夜一天,頭一天晚上還有小混來陪它,等著偷馬賊上門,赤焰倒也沒有感覺住在小小的馬廄裡何不好。
尤其,當小混追著夜行人離去時,赤焰頓然感到,打從參加那達慕開始,就一直困擾著自己的不安感,忽焉消失。
於是,當夜和隔天,赤焰著實休息個夠,安分了一整天。
赤焰以為小混沒多久就會回來,或者,小妮子會來看它,好讓它撒嬌一番。
怎知,小混一去至今未見,就連小妮子也因為每天逛街玩累了,沒有和它打照面就逕自歇息。
憋了許久的赤焰,終於忍不住沒有人理它,就開始發脾氣,威脅和它同住的三匹大馬,那三匹蒙古馬健壯是頗為健壯,只是被人馴服已久,野性全失,對於赤焰的挑釁,乾脆給予全然的退讓。
這惹得赤焰心情更加惡劣,於是不等二愣子來餵它,就發出「唏唏!」的嘶叫。
小刀等人匆匆來到馬廄,赤焰認準小妮子,低嘶一聲,一頭就鑽向她,拚命將小妮子朝門口頂去。
小妮子被赤焰揉弄的咯咯笑道:「赤焰小子,你老爹不在,你就想造反了是不是?」
哈赤雖然在那達慕上和小混等人相處了十幾二十天,可是和赤焰也沒見過幾次面,此時,他總算瞧清楚這匹有大漠神駒之稱的寶馬。
哈赤搓著手,讚歎道:「嘖嘖!這就是大漠神駒,真是漂亮,瞧它的神韻、肌肉,還有修長的細腿,的確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好馬!也只有少爺才能收服這種寶馬。」
赤焰似乎知道哈赤讚美自己,它頗為神氣地揚頭輕嘶,那種意氣風發的神氣勁兒,大概除了小混,沒有人能夠與它媲美。
小刀走上前,理了理赤焰的鬃毛,輕笑道:「這小子大概是被關膩了,想出去蹓蹓腿,發洩一下過剩的精力。」
哈赤忙不迭點頭贊同道:「對對!好馬就是得騎著常跑,才會越磨練越有腿勁和耐力,如果讓它過太舒服的日子,每天吃上等好料,卻不蹓腿,就好像是富貴人家養兒子,十個有九個半都給寵壞了,成不了大器。」
哈赤是蒙古人,蒙人善馬,不論是騎是養,都有傑出的方法,他打的比喻,可謂是一針見血的絕妙例子。
不過,他這麼一說,倒讓小刀想起杜雲亭,於是,小刀輕笑道:「哈赤,你還記不記得杜公子,後來他怎麼樣了?」
哈赤耙過亂髯,呵笑道:「就是那個衣服穿的很體面的公子哥,是不是?他的人倒是不錯,客客氣氣,很有禮貌,人又時常笑瞇瞇的,咱們族裡,不少姑娘挺中意他的吶!那天早上他聽說少爺離開後,他好像很失望,我出來追少爺時,他正在打點行李,大概也走了吧!」
小妮子將掛在鞍具旁,赤焰專用的鵝黃鞍轡取下來,為赤焰綁妥之後,催促道:「小刀哥哥,別管那個什麼少盟主的啦!咱們遛馬去!」
小刀看看天色,頷首道:「也好!哈赤,這次就由你留在客棧中等小混好了。」
其實,小刀是怕小妮子和赤焰出現之後,若是真個兒遇上麻煩,光是哈赤一人可能難以應付。
所以,小刀只好冒著與血魂閣撞見的顧慮,親自護駕,陪小妮子出去遛馬。
天真的小妮子和憨直的哈赤,自然不知道小刀用心良苦,小妮子見小刀要陪自己出門,更是高興的跳腳。
畢竟,比起哈赤,小刀這個伴,可風趣的多啦!
小刀帶著小妮子和赤焰,自客棧旁一條彎彎曲曲的窄巷,迂迴轉繞了半天,才步上大街,小妮子一瞧,發現這個街口,已經相當接近張家口尾端,快要離開張家口所屬的鎮區,大街旁的屋子逐漸稀疏,就連人影,也已看不見幾個。
小妮子好奇道:「小刀哥哥,你以前來過這裡是不是?我看你對張家口的大街小巷好像很熟嘛!」
小刀淡然道:「來過兩次,第一次是和我師父特地來這裡參加張家口有名的趕集。第二次是被人捆著押來的。」
小妮子曾經聽小混提起和小刀在沙漠巧遇的事,她知道那就是一段所謂江湖恩怨,不是怎麼令人愉快的回憶。
於是,她故意岔開話題,問道:「小刀哥哥,張家口的趕集真的很熱鬧嗎?昨天我和哈赤出來逛街,他也提到了呢!」
小刀暗讚這妮子靈巧,知道有些事最好甭提,他也故意略過不愉快的回憶,談笑風生道:「當然熱鬧啦!張家口的口馬,是關內外有名的好馬,因此,這裡的趕集主要便是拍賣馬匹為主。
那時,來自關內的漢人會帶著布匹、米糧或是南北雜貨到這裡和蒙人回子和其他關外百姓交換些皮貨,牲口什麼的。
久而久之,風聞張家口集市的販子越多,來到這裡趕集的人口也就越多,自然就成了張家口重要特色之一。」
小妮子興奮的問道:「那他們什麼時候趕集,我們會不會碰上?」
小刀計算一下,遺憾笑道:「張家口的集市,通常是初一和十五各一次,今天是初九,離前後的趕集日,都有一段空檔,看來你這回是沒機會開眼界了!」
小妮子懊惱道:「討厭,今天為什麼是初九嘛!害人家看不成趕集。」
忽地——這妮子又突發奇想,開心道:「小刀哥哥,你想小混會不會拖很久才回來,那時咱們就可以留下來,順便看一看十五的趕集啦!」
小刀呵笑打趣道:「我看難嘍!小混把你這個花不溜丟的親親好老婆擱在這裡,他若是放得下心拖上一個星期才回來,那才怪咧!」
小妮子心裡是喜嘖嘖、甜蜜蜜,臉上卻故做不在意地輕哼一聲,嬌笑地跑開,召喚道:
「赤焰小子,過來!」
赤焰歡嘶一聲,放蹄奔近小妮子身旁,小妮子不待馬兒停身,已在一陣咯咯嬌笑聲中,攀著赤焰頭項,輕巧的飛身躍上馬背,她愉快的吆喝輕嚷,催著赤焰一溜煙,狂奔而去。
小刀也因為自己二人,已經遠離熱鬧的張家口,到達鎮外無人的荒涼野地,就不阻攔小妮子恣意縱騎飛奔。
他只是略為提氣,身形輕快地尾隨在赤焰之後,不疾不徐地盯住小妮子背影,平穩地蹓著腿,順便練練身法。
小妮子奔出一大段路之後,輕輕一拍馬頭,赤焰立刻會意地回轉身子,向來處跑了回去。
自從在那達慕馬賽,小妮子吃過烏龍駒白星的悶虧之後,她就發誓絕對不讓這種糗事再有機會發生。
於是——這娘子每天都要黏著赤焰一段時間,以培養自己和馬兒之間的默契。
現在,她和赤焰之間的感情,不下赤焰和小混那種靈犀相通的心意,越是如此,這妮子越加疼愛赤焰。
如今,站在一旁吃醋的人,已經變成小混,而非她望若妮。
小妮子回程掠過小刀身旁,她愉快地對小刀揮揮手,繼續向前跑去,直到接近一座小丘時,小妮子才又讓赤焰換個方向,潑拉潑拉地全力奔馳。
她自己就伏在赤焰背上,享受著騰雲駕霧,飄飄然的感覺。
此時赤焰的身上,已經微微見了汗,小妮子這才放慢速度,指著遠處一個小黑點道:
「赤焰小子,咱們回去找小刀哥哥。」
赤焰昂然輕斯,踏著「得得!」有節奏的小碎步,一路緩緩溜向小刀。
小妮子經過這一陣激烈的奔行,感到久伏馬背的筋骨有些僵硬。
於是——她索性滑下赤焰,踢腿甩臂活動一番,任赤焰獨自踩著碎步小跑而去。
忽然——赤焰怒嘶地反身奔回小妮子身邊。
小妮子訝然抬眼往前一看,一名年約四旬,長得猥瑣德性的邋遢粗漢,手中赫然提著一隻套馬索,正向自己逼進而來。
小妮子沉聲喝道:「站住,你是什麼人,想幹什麼?」
那粗漢嘿嘿邪笑道:「小妞兒!你問我是誰做什麼?莫不是看中了阿屠我,想和我上床相好?」
小妮子驟聞對方穢言穢語,羞怒道:「無恥!」
這個叫阿屠的猥瑣粗漢,還以為自己吃定小妮子,他不禁自露邪光,呵呵淫笑地朝小妮子逼來。
同時,他乾脆丟開手中的套馬索,逕自動手寬衣解帶,準備待會來個霸王硬上弓。
若是別的女孩子遇上這種事情,只怕早已尖叫連連掩臉落荒而逃。
偏生,這個不開眼的傢伙,猶不自知自己今天撞上鐵板,碰上素來以大膽見長,潑辣出名的小妮子,注定他要倒大楣。
小妮子怒叱一聲:「不要臉。」
說著,她手往腰間一探「刷!」的一聲,血玉龍筋鞭赫然在握,小妮子立刻毫不留情的揮鞭朝阿屠抽去。
阿屠原是微微一愣,他只聽到耳邊「劈啪!」一聲脆響,頓時,臉上一陣火辣辣抽痛。
他哇然慘叫,撫著雙頰急急向後退去,這一摸,他才發現自己兩頰濕濡濡,放眼一看,竟是滿掌鮮血。
一時之間,阿屠忘了疼痛,惡向膽邊生地破口大罵:「他媽的!我操你這個小賤人……」
話猶未完,小妮子粉臉帶煞,大怒道:「狗賊!找死。」
「啪!啪!」連響,小妮子右手驀揚,長鞭有如暴雨驟起,劈啪不斷落在阿屠臉上、身上。
登時,將這個滿口污穢的猥瑣粗漢打得滿地亂滾,四處翻爬,任是他幾次想要衝逃,都被小妮子圈住,狼狽地摔在地上。
不過片刻時間,阿屠已被小妮子抽的皮開肉綻,渾身是血,他再往地上一滾,血和著泥沾滿一身,那模樣不但邋遢,而且淒慘無比。
終於,他忍不住聲嘶力竭的嚎叫,求饒道:「姑奶奶饒命呀!我下次不敢……哇!」
「怎麼回事?」
小刀聞聲趕來,瞥見盛怒的小妮子,訝然地問著眼前二人。
小妮子冷冷重哼地收回鞭子,不屑於啟齒。
這阿屠還以為救命菩薩到了,他爬向小刀腳邊,嗚嗚哭訴道:「壯士,救命呀!我不過是想抓那匹沒有主的紅馬,這個姑奶奶見了眼紅,竟然不分清紅皂白,想殺死我滅口,搶走那匹馬呀!」
小刀淡笑道:「是這樣子的嗎?」
小妮子沒想到天底下居然有這種人,前一秒還在求饒,一眨眼,就能紅口白牙扯起漫天大謊。
她氣結地怒斥道:「放屁!你簡直是……簡直是滿口烏拉狗屎鳥蛋屁!我剛才從赤焰背上下來,我不相信你會沒看見,赤焰背上的鞍子都還在,它怎麼可能是無主的馬!」
喘喘氣,這妮子越罵越順口,她疾言厲色地斥責道:「不但如此,你偷馬不成也罷,一看四下無人,竟敢動起齷齪的念頭,對姑奶奶胡言亂語,還……還……不要臉。」
小妮子最後還是詞窮地大罵不要臉。
小刀一聽就猜出了什麼,他臉色漸寒,冷漠道:「你還有什麼好辯解的?」
阿屠猶不知大難臨頭,仍然呼天搶地睹咒道:「冤枉呀!這小賤人都是胡說,不信我可以剁雞頭發誓,絕對沒有這回事……」
「砰!」的悶響,小刀滿臉凝煞的一腳將他踹了三個滾翻。
阿屠直到此時,才感到事情苗頭不妙,他畏畏縮縮地抬起眼,小心地瞧著小刀,這一看,小刀的臉色卻叫他心「噗通!」大大一跳,然後便像跌入冰庫般,冷到了極點。
小刀冷冷盯著他,語氣酷厲道:「剛才在張家口內沒多遠處,我就注意到你不懷好意地瞧著小妮子和赤焰,可笑那時你只光瞧著她們,卻沒瞧見我掩在赤焰身後,出了張家口,我也發現你鬼鬼崇崇跟蹤而來。豈料轉個眼,你就不見了,我特地回身往張家口去瞧瞧,沒想到你卻趕到前頭,截住小妮子他們。朋友,做人到了你這種地步,實在很沒意思,你說是不是?」
阿屠驚疑地瞪著小刀,慢慢往後蹭去。
小刀冷哼一聲,他立刻有如喪家之犬般,狂叫著拚命向前衝逃。
忽然——空中青芒微閃倏滅,阿屠慘號一聲,他的右臂突然離開肩膀,灑著點點血雨,朝向右前飛墜落地。
小刀雙手依舊空空的一彈衣擺,森冷道:「殺了你這種人,只會弄髒我的刀,取你一條右臂,算是給你一個警告,滾!」
……說完這兩天所發生的事,小刀端起滋味不怎麼樣的熱茶,呷了一口,這才笑著對小混和小辛二人,繼續道:「那小子知道我不殺他,竟敢邊逃邊威脅要報復,他奶奶!真是十足的賊人!」
小混突然頗有含意地嘿嘿直笑,同時不斷往小辛瞟去,小刀微怔之後,會意地聲明道:
「丁仔,我說的是那個小人賊滑的很,可不是指你這種職業性的人而言。」
小辛嘿然乾笑道:「老哥,知道就好,何必挑明了說。」
小妮子和哈赤這才弄明白他們三個人在打什麼啞謎,忍不住也呵呵直笑。
天色微暗,又到了掌燈時分。
小混他們五人在早晨天色微明之際,由鎮外潛回到客棧,經過小混調理好受傷之人的傷勢,又塞給每人一顆大補丹,眾人服用之後,全都蒙起頭,大睡一場,直到日頭偏西才醒過來。
小混點來酒菜後,迫不及待地追問著,他不在這幾天發生過的事。
小刀娓娓道來竟也講了足足一頓飯的時間,他還沒完全結束這三天來所發生的大大小小事情。
小辛為了轉移眾人對他這個賊人的注意力,不著痕跡的轉移話題道:「老哥,那你們又是怎麼被血魂閣的人引出鎮外。」
小刀放下茶杯,緩聲回憶道:「我和小妮子回到客棧當晚,倒也相安無事,直到隔天早上,哦!就是昨天早上,不知怎麼搞的,我心頭老是沉沉的,好像有股無言的壓力,壓在心上,偏偏,那一整天,什麼事都沒有。」
小妮子輕笑的插口道:「小刀哥哥早上告訴我這件事,到晚上都很平安,我還笑他神經過敏呢!」
小混咂嘴道:「所以說,小妮子,你這就不懂啦!所謂暴風雨前的寧靜,就是這麼一回事,而且像我們這種練武之人,有時是會預感到一些出事前奇異的氣氛。」
小妮子吐吐舌頭,聳肩道:「奇怪,小刀哥哥說的話,和你一模一樣。」
小混眨眼道:「這就叫英雄所見略同。」
小辛有感而發道:「唉!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吶!」
小刀含笑的追訴道:「當天晚上,我們熄燈後沒多久,就有了情況,對方起先只有三個人,他們在上到客棧屋頂時,就被我發現,我原想不動聲色潛出屋外看看到底是何方神聖,結果,隔壁小妮子突然叫問:『是誰?』因此驚走對方,或者說他們故意逃走,來引我們追出去比較正確點。」
小混斜瞅著小妮子,笑謔地猜測道:「而你這個小辣椒一定立刻推開窗戶,想也不想,就被人給設計,所以不管三七二十一,四七二十八,劈哩嘩啦,唏哩嘩啦,蒙著頭往外追去,老哥為了怕你出事,只得和哈赤一塊兒跟去,正好被等在鎮外的血魂殺手,來個瓦缸中捉甲魚,對不對?」
小妮子窘紅臉,囁嚅道:「人家怎麼知道是陷阱嘛!早知道就不追了。」
小混搖著頭,大聲咋舌道:「嫩呀!小妮子,以後你還得多學學才成吶!」
小妮子嘟著嘴咕噥道:「廢話!就是嫩才會被騙,要你這個小混混來幸災樂禍,討厭呢!」
小混嬉皮笑臉地湊過頭去,狹謔地逗弄道:「什麼?為什麼不敢大聲說出來?」
小妮子沒好氣地擂他一掌,大聲叫道:「討厭!」她小嘴高噘,突然眼前一暗,小混天外飛來一嘴,賞她一記吻。
小妮子困窘的捏起粉拳揍人,小混卻一把將她抱得死緊,令她動彈不得,這才神閒氣定地勾起小妮子下巴,黠謔直笑道:「做錯事,就得接受家法的處罰,你怎麼可以對我毛手毛腳?」
小妮子惱臊地嚶嚀一聲,故意別過頭去,不看,也不敢看,小混滿臉邪氣的賊笑。
小辛張口結舌地問道:「辣塊媽媽的!小混球,你就這麼大方,公開地打情罵俏,外加啾啾!給我們瞧呀?」
說著,他故意撮起嘴,做個帶有音效的接吻動作。
小混放開掙扭的小妮子,逗弄地笑道:「反正是自家人,借你們瞧也不吃虧,這表示我對小妮子無限的愛吶!」
小妮子忍不住紅著臉,嬌啐道:「打屁!」她深恐又有家法,說完立即遠離小混三尺。
小刀好笑地搖頭道:「丁仔,跟這個色情狂在一起,你遲早會習慣這一類香艷火辣的場面。」
小辛搖頭晃腦地「咿唔!」直叫:「辣塊媽媽的!真是有夠狂!」
哈赤一個人似乎面含愁容地猛抓頭髮。
小混見狀,咦聲道:「你怎麼啦?是不是太久沒洗頭,頭皮發癢?幹嘛老在抓頭髮。」
哈赤頗有難色,吶吶道:「少爺……哈赤不是頭皮癢……」他支支吾吾,一張臉苦的像剛吞下七、八十斤老黃蓮。
眾人都訝異地瞅著他,小混奇怪地追問道:「究竟怎麼回事?你就有話快說,有屁快放,少跟娘們一樣,彆扭得叫人難過。」
哈赤終於鼓足勇氣開口道:「少爺,如果哈赤做錯事,可不可以換種家法處罰,我……
不要那個啾啾好不好?」
他這一激動,又是一陣雷陣雨,小混卻被他前面的話,擺平在桌面大叫:「哎唷!天呀!我受不了啦!」已經沒有多餘的精神去遮擋那陣毛毛細雨。
其它人早就抱著肚子,笑得癱在地上打滾,小妮子壓著腰狂笑,她只有拚命擦眼淚的力氣,根本無暇顧及困窘這碼子事。
哈赤還不知道自己說錯什麼,他仍是苦著臉茫然不解地側頭瞧著笑倒的小混他們。
良久——小混軟軟趴在桌上,勉強睜一隻眼皮,歎道:「我說哈赤呀!今天早上我才見識到你那個怒獅名號的由來,怎麼不到一天,你這頭怒獅,又變成傻獅、憨獅、寶貝獅?」
他突然跳起來,一把抹去哈赤噴在他臉上的口水,指著哈赤鼻子道:「你以為你是誰,我會把你啾啾,啾你的大頭鬼,等你下輩子投胎當娘們看少爺是不是有興趣啾你一下!真是辣塊媽媽不開花!憨他奶奶的到了家!」
哈赤被小混搶白的怔在一邊,但是,他心裡卻安心道:「不會啾我就好,少爺幹嘛那麼生氣?」
小辛「哎唷!」連連地虛弱喘笑道:「他媽的!曾能混,你真是辣塊媽媽的能混到家,居然連老子的口頭禪都混去,唉!真是甘拜下風!」
小刀做了幾次深呼吸,穩定喘笑的氣息後,擺手道:「夠了,別再瞎掰,否則,繼續笑下去會出人命的。」
說著,他忍不住又「噗哧」的悶笑幾聲。
然後,小刀收攝心神,正經道:「咱們這些天的情形,大致如此,你們呢?怎麼到頭來,你們兩個人一起回來,還搞了個什麼幫主,這又有何曲折離奇的典故?」
小混便將追著小辛離開客棧之後發生的事,大略說了一遍。
小刀等人聽完之後,不禁對這個武林中新成立的狂人幫抱以會心,而且深含曖昧意味的微笑。
小刀話中有話道:「狂人幫?他奶奶的!光聽這名頭可就足以嚇死人!呵呵,小混,我保證你這個突發奇想的幫號,一推出武林,就會造成轟動。」
小妮子興奮道:「真的?是不是咱們很厲害,可是就我們幾個人而已耶!」
小刀無奈地翻個白眼,謔笑道:「厲害?套一句小混常說的話,你以為你是誰!就這麼點本領,就自稱狂人,別人若不來踢咱們的山門找碴,武林就不叫武林。這種方式的轟動,你還滿意嗎?」
小妮子興奮地臉一扁,洩氣啦!
「不過!」小刀打趣道:「狂人幫裡有個幽靈小神偷丁大少在此,倒也讓別人忌諱不少,咱們可以省掉很多不必要的麻煩。」
小辛得意地嘿嘿一笑,小混掏著耳朵,做作道:「什麼?老哥,你說什麼?我有沒有聽錯,就憑他?丁仔?也能替咱們省麻煩。」
小辛斜他一眼,撇著嘴道:「喔!小混混,你說這種話,太不給面子了吧!」
小刀附和道:「對!真是大大不給面子!」
接著,他演戲般的大力拍拍小辛胸膛,讓小辛乾咳兩聲,這才似真似假半開玩笑道:
「你們知不知道這是誰?這是丁仔,神偷世家的丁大少,未來空空門的掌門吶!他的外號幽靈除了指他的身法有如幽靈,也是指他能偷人命,讓你變成幽靈,小混,你可別太小看丁仔。」
小混慵懶地抬眼笑道:「喲!
真的不簡單也!好吧!那末本大幫主正式封你為狂人幫總護幫,專對付前來找碴的對手。」
小辛正待謙虛二句,聽到小混如此宣佈,忙不迭怪叫抗議道:「喂!大幫主,你這樣子就混的太過分了吧!你怎麼可以將所有的對手交給我一人應付,這簡直是漫天開價的生意了。」
小混嘿笑道:「嫌多?沒關係,本幫主最講人情,嫌多好商量,我可以漫天開價,你不會就地殺價?笨!」
小辛樂道:「可以殺價,這太美了,辣塊媽媽的!我先出一成,只負責打發指名找我的人。」
「放屁!」小混嗤道:「哪有這麼好命的總護幫,光是負責你自己,那你不如當個小兵兵,還比較符合職責,不行,這非得加價不可。」
於是,他和小辛你來我往,互不相讓地討價還價開來,說他們是為總護幫的司職,爭得面紅耳赤,倒也不見得,其實,小混正享受著討價還價之間的樂趣。
小刀他們三人旁觀小混和小辛爭的那麼開心,三人閒著無聊,索性加入戰局,湊個熱鬧,也為自己在狂人幫裡面,爭個既響亮又輕鬆的職務過過乾癮。
他們幾人除了偶爾得防著哈赤驟然而下的陣雨之外,爭的倒也高高興興,興致盎然。
至於小混的原則是,只要由他幹大幫主,其它一切都好商量,反正全幫最大,唯幫主獨大,這是鐵律,其它隨人自己挑,只要是自己願意就算數啦!
是夜,小混眼睜睜躺在黑夜中,久久還未入睡,他身旁已傳出小刀平穩的鼻息。
因為他正在細細品味早先創幫時的樂趣。
如今,由他手創的狂人幫,除了他是大幫主,小刀為第一副幫主兼總刑堂,專司幫忙大幫主處理幫務,和幫忙總護幫殺人。
小辛除了總護幫,兼任第二副幫主,除了和總刑堂共同對付前來挑戰的敵人,沒事也得幫忙處理幫務。
小妮子是未來幫主夫人兼財務總管,以後,狂人幫若是有進帳,就由小妮子負責保管和運用,當然,小混想:「要進帳,還早著吶!慢慢等吧!」
最後是哈赤,他是總執法兼總護衛,除了保護幫主及未來幫主夫人,就是執行幫主隨時想的法諭,所以叫總執法。
黑暗裡,小混忍不住咯咯失笑,小刀輕唔地翻了個身,小混用左手撫著自己的嘴,伸出套著繃帶的右手,藉著透進屋內的昏暗月光,仔細地瞧著。
半晌,小混了悟地暗忖道:「他奶奶的!難怪我當初說要出名時,二個爺爺笑那麼曖昧,原來他們早就設計好,要讓自己上一課血的教育,還沒入關就搞得一身傷,將來哪有我混的地方呢?不是除了追殺,就要自殺了嘛!真是沒面子嘖嘖,這樣子怎麼能稱得狂人幫幫主,倒有點像癟三幫幫主。」
他側頭斜視著小刀,不禁自得的暗笑想道:「其實,我也不算很差,老哥在江湖上不也是有名有號,他還不是被殺的血糊糊,倒是丁仔那小子,腳底一抹油,除了我追得上他,他當然保得住命,可是,身為幫主,總不好意思學他,拍拍屁股走人嘛!」
終於——小混翻身打個哈欠,模模糊糊想著:「小妮子的功夫得開始加強訓練……若是讓她跟我一樣打混,遲早會被閻老爺搶去當壓寨夫人……」
小混往棉被裡縮了縮,喃喃咕噥道:「你想要新娘……可別打這個妞兒的主意……」
月漸西移,屋裡除了起伏有致的些微呼吸聲,寂靜的連蚊子飛的聲音都像轟炸機一般響亮,小混早已在夢裡和閻王老子大談條件,討論狂人幫等人的壽命都該加點幾年。
小混的理由非常正當,他告訴閻羅王:「禍害遺千年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