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間大廳內,爐火熊熊,燈火如晝,華宴盛張,群雄雲集。
雷玉鳴須然笑道:「嚴賢侄,這第二回合衝擊智之局你又獲勝了,但第三回合顯然是一個極艱巨凶險之局,賢侄你認定伏建龍就是無極幫主麼?」
嚴曉星道:「五成是他!」
雷玉鳴略一沉吟道:「這就難了,還有一半須待證實。」
廖獨高聲道:「即是證實了伏建龍又有何用,難道將劍架住他脖子上索取藏珍圖不成,還有屠三山失去的那份,始終未查明下落。」
東斗天君葛天良哈哈大笑道:「廖兄你急什麼?若取到無極幫主手上持有藏珍圖,另一幅還怕沒有人自動送上門來嗎!」
廖獨似恍然大悟道:「對極,對極,只取得無極幫主藏珍圖之法抑是巧取或是豪奪?」
葛元良道:「當然是巧取。」
廖獨道:「如何巧取?」
雷玉鳴道:「這就是第三回合鬥智之局了。此後,嚴賢侄可明目張膽現身江湖,若伏建龍真是無極幫主或是幫中職司甚高之人,非但不願加害嚴賢契,而且還要保護於他。」
廖獨詫道:「這為什麼?」
雷玉鳴微笑道:「因為陸道玄。」
「陸道玄!」廖獨詫道:「此人是何來歷?」
葛元良哈哈笑道:「陸道玄乃玉皇大帝使者,邪魔真君化身。」
廖獨如墜五里霧中,不知所措,一見之下,抓起桌上酒壺,咕嚕嚕一飲而馨。
雷玉鳴笑道:「廖兄不必動怒,世無陸道玄其人,但無極幫主堅信其有,此乃詭計,但願如我等所望,若節外生枝,恐倍加更多艱辛。」
只見嚴曉星垂首沉吟,隱泛憂容。
廖獨詫道:「老弟為何面有重憂?」
嚴曉星長歎一聲道:「無極幫已墜入街中,逐步施為,必可有望,在下懼的是白眉老怪所邀的那些隱名奇人隊中作梗。」
廖獨笑道:「我等既自願相助,取計三面作戰之法,必可無虞。」
何謂三面作戰,群雄心意相通,均露出會心微笑,嚴曉星也恍然大悟,不再多言。
開春不久,北國仍是冰天雪地,沿著運河一株株禿柳枯乾,不見一絲春意氣味。
運河的水嗚咽著,挾著一片片破碎的冰塊由北向南逝流而去,無盡無休。
河岸上十數戶人家,矮簷低屋,面河的是一處小酒肆,驀地,門簾揚起,走出一個愁容滿面的短裝粗漢,濃眉大眼,目眶紅絲,手提著一壺酒及一包食物,向河岸走去。
酒肆內緊接著走出一英俊青少年,肩披長劍,劍眉星目唇紅濕貝,人若玉樹迎風,瀟灑不群,步履從容,似緩實速與那粗漢相距丈許,不即不離。
粗漢似身具武功,耳目聰靈,察覺身後颯然衣袂飄風之聲,目不禁泛出一絲異芒,回顧了一眼,不由一怔。
他行走江湖半生,哪曾見過如此俊逸人品,一眼察出那身後相隨的少年並非惡人歹徒,眉頭微微一皺,停住腳步,道:「閣下為可相隨不捨?」
青衣少年道:「在下見尊駕愁容滿面,想必遭遇什麼困難,不覺相隨,瞧瞧在下是否能有所效勞」
粗漢道:「閣下盛情心感,兄弟這困難恐閣下幫不上,不如請回吧!」
青衣少年淡淡一笑道:「尊駕怎知在下這忙必幫不上。」
粗漢不禁語寒,須臾強笑一聲道:「既然如此,兄弟難拒閣下盛情了,請隨兄弟來吧。」
青衣少年隨著粗漢走下河岸,只見一束木排泊靠河岸,排上紮著一座三角形茅棚,一雙皺紋滿面,斑白髮須老漢蹲在茅棚前吸著旱煙,在低聲閒聊,卻隱不住眉宇間憂慮之色。
粗漢輕輕一躍,點足木排上,四面一顧,發覺青衣少年已落實,暗道:
「好快的身法!」
一雙老漢倏地起立,道:「喬五,這位公子是何來歷?」
粗漢笑道:「萍水相逢,素未睹面,但這位公子堅欲一舒我等心內重憂。」
左側紫斑臉老漢,目光炯炯注視了青衣少年一眼,道:「公子尊姓大名可否見告?」
青衫少年答道:「在下嚴曉星。」
「原來是嚴公子。」紫斑臉老者右手一指茅屋,接道:「屋內病者是我等主人,醫藥無效,不久人世,嚴公了縱自負岐黃神術也是枉然。」
嚴曉星道:「貴上多大年歲?」
「八十有二。」
嚴曉星道:「生老病死,此千古不移之理,但不知貴上病了多久,身患何疾?」
紫斑臉老者道:「敝主人年雖老邁,但壯健一如年少,三月前突步履踉蹌奔回排上,面色異樣難看,躺在床上,拒絕求醫,他說自知不治,庸醫害人」
嚴曉星笑道:「醫藥不死病,貴上若能有救,必可不死,但不知此病發自何因?」
喬五搖首答道:「我等就是不知,雖經我等在上游百里處延請名醫診治,但一經扶脈立即敬謝不敏,告辭離去後立遭嚴詞責斥,解纜急放百里駛抵此處,病情突然轉惡」
突聞棚內傳出顫巍巍蒼老語聲道:「喬五!你與何人說話?」
喬五神色一凜,答道:「門下與一嚴公子敘話!」
嚴曉星已一步跨入棚內,只見一發須銀白,面色憔悴,目光黯淡的老者躺在鋪上隱泛痛苦之色,微笑道:「老丈,可容在下冒昧探視否?」
喬五等人紛紛奔入棚內,面容驚怒,掌蘊暗勁,一察有異,立即聯手攻出。
老者心神大凜,但卻鎮靜異常,淒然一笑道:「閣下如奉命追取老朽首級,請即出手。」
嚴曉星正色道:「老丈不可胡亂猜疑,在下不過路經於此,偶發現老丈門下神色惶惶,一時動念跟蹤而來,但請寬心。」
老者聞言心情大寬,道:「老朽途中受人暗害,諒不久於人世,仇家太厲害,閣下請速離此免得捲入此是非中。」
嚴曉星道:「在下自有隱身之術,老者請不必多慮,在現欲察視老丈是否有救。」
老者望了嚴曉星一眼,察覺嚴曉星丰神如玉,氣宇不凡,雖是傷重,也不禁暗讚了聲好人品,淒然一笑道:「老朽年逾八旬,雖死何惜,但老朽卻不能負閣下德章,請察視老朽右肩以下。」
嚴曉星也不再言,因老者側身而臥,顯然不能平躺睡下,輕輕撕破肩衣,只見肩背下一片紫腫,觸手軟腐,灼熱火燙,暗暗一驚,道:「老丈是受了毒器毒物暗算麼?」
「正是,事前不知,事後已屬不及。」
嚴曉星歎息一聲道:「此傷非但藥物無法奏效,而且不能施展刀圭之術剜除腐肉,已蔓延侵及內腑,幸虧老丈內功深厚,換在別人,恐難活到現在。」
喬五冷笑道:「這話何在說麼!未免多餘。」
嚴曉星冷冷一笑,望了喬五一眼。
喬五隻見嚴曉星目光如挾露刃,不禁悸然而驚。
嚴曉星以迅快手法,在老者背上點了十數處穴道,沉聲道:「喬兄,有勞數位將木排放之中流,在下施治時不宜受到驚憂。」
喬五遲疑道:「閣下有此能耐麼?」
嚴曉星冷笑道:「事已甚此,在下只有盡人事而已,不過早一刻施治,就增一分活命希望,那就視喬兄要不要這位老丈活著了!」
喬五忙向同伴一示眼色。
兩人如電閃出排外。
嚴曉星知道喬五不放心自己,暗暗一笑,徐徐伸出右掌緊抵在老者「命門穴」上,緊閉放目。
水聲潺潺,木排已順流而下。
喬五張大著雙眼,靜觀其變。
約莫一盞熱茶時分過去,忽聽老者呻吟出聲,但經受不住痛苦,滿面豆大汗珠爆出,卻面上漸漸見血色。
喬五似已瞧出老者已有不同,不禁喜形於色。
須臾,老者忽睜目說道:「喬五,快準備幾條清潔汗巾,若見我傷處溢出毒水,即拭淨替換洗濯,免沾染奇毒。」
喬五聞言一閃而出,又匆匆閃入,手中拿著數條汗巾,目光注視著老者傷處。
只見傷處漸漸溢出腥臭黃水,喬五忙用汗巾替換拭淨,棚外忽閃出一短裝漢子與喬五幫忙替換洗濯。
一個時辰過去,紫腫盡已消退平復,轉為灰白。
嚴曉星長吁了一聲,睜目立起,從懷中取出一柄裁紙刀,刃口奇薄寒光閃閃。
只見他又取出一支鑷子,以小刀輕輕劃開傷處,鑷出根毒針,輕輕歎息道:「此人真用心歹毒無比。」
老者道:「閣下」
嚴曉星忙道:「老丈此時不宜說話。」立即在囊中取出一瓶藥膏,以手指挑出塗敷傷處。
喬五隻覺一股沁人肺腑清香,撲鼻送入,道:「好藥!」
嚴曉星微微一笑,另取出一粒朱紅丹丸,餵服老者後道:「老丈請安心靜養,三日後便可行動自如了。」
忽聞棚外有人喚道:「喬五,有人來了。」
喬五疾閃而出。
嚴曉星知強敵追蹤已至,接蹤邁步出去,只見一艘小舟,由側向急駛往木排撞來。
船首峙立著三個面目森冷錦衣短裝漢子,眼中凶光外射,嘴角噙著詭譎笑容。
船行似箭,轉瞬迫近木排,三人縱身騰起,宛如飛鳥般,掠在木排上。
喬五等人立時便要出手。
「暫別妄動!」嚴曉星冷笑道:「想不到這江面中竟出了劫匪!」
面如鍋灰漢子凶眼環睜,喝道:「胡說!」
嚴曉星道:「既非劫財,便是衝著在下來的了,但在下似想不出何時與三位結下怨仇。」
那漢子道:「尊駕錯了,我等乃找這木排主人。」
嚴曉星道:「在下就是這木排主人。」
三人不禁一呆,那面如鍋灰漢子雙拳微抱,道:「區區閻良,江湖人稱海底蛟,武林中事凶險異常,尊駕犯不著與人助拳。」
嚴曉星微笑道:「閻朋友說話予有茫然不解,在下初出江湖,與武林中人並無交往,亦未身懷金銀財寶,看來三位朋友找錯了地方。」
說著右掌虛揚。
小舟上尚有一名駕舟漢子,傍著木排順流而下,突然哼了一聲,倒翻入水中,冒了兩冒已無蹤,小舟無人操作,立時打了個族轉,急離木排開去。
三個漢子不禁面色大變,知遇上了勁敵。
閻良獰笑道:「我等找尋一位柴青溪朋友,本無心與尊駕結怨,不料尊駕心辣手黑,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對!」嚴曉星道:「今日誰也別想活著離去,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似三位如此無事生非,必非善類,再說木排上並無柴青溪其人,三位惡貫滿盈,倒不如引頸就戮,可免除不少痛苦。」
閻良身側一黃髮漢子霍地拔出鋼刀,寒光如電向嚴曉星劈去,刀沉力猛,帶出一片嘯風之聲。
嚴曉星身子微微一側,右腕疾旋,一式「葉底摘桃」,迅疾無比扣住了對方右腕脈要穴。
只聽克察一聲,黃髮漢子一條右臂被生生扭斷。
嚴曉星左腿急出,踢在黃髮漢子心坎重穴,一聲淒厲慘嗥中帶出一股血箭,身形踢飛起半空倒栽,入江水沉沒。
閻良等人心神皆凜,厲喝一聲,雙雙撲向嚴曉星,四掌迅厲,劈向要害。
嚴曉星身形奇快一轉,劈開兩人,巧踏迷蹤步,雙掌迅似奔電分向兩人胸後按去。
只聽兩聲悶嗥,雙雙仰面栽入水中。
嚴曉星忽瞥見上流急駛而至一艘梭形小艇,艘頭上立著一身著青袍長髯老者,迅快中又察覺喬五等三人面色青黑,目露凶光,情知有異,暗中發出三縷銀絲,奔向喬五三人印堂要穴。
三縷銀芒目力難辨,細如毫髮,喬五三人不知閃避,竟沒入腦中,但無絲毫感覺。
忽聞一聲刺耳長笑,一條如鳥般身形落在木排上,正是那青袍長髯老者。
老者面寒如冰,冷笑道:「尊駕出手辣毒無比,竟將老朽門下擊斃沉屍江心。」
嚴曉星面色一沉,道:「這數人與在下從不相識,無事生非,出手歹毒,在下忍無可忍出此一策,老丈何責人太甚。」
青袍老者面色陰冷,微微一笑道:「柴青溪何在?」
嚴曉星道:「在下不識柴其溪其人,老丈似嫌多此一問。」
青袍老者道:「老朽知尊駕並非排教門下,何必多事結怨?」
說著伸手一指喬五三人,接道:「他們實乃排教弟子,確知柴青溪下落,如老朽所料不差,柴青溪必藏身棚內,喬五,你去喚柴青溪出見老朽。」
喬五三人宛如泥塑木雕般立在原處一動不動。
嚴曉星微微一笑道:「信如老丈所言喬五三人為趟教弟子,但排教門下真能受老丈驅策麼?」
青袍老者沉聲道:「你知老朽是何人?」
忽地面色一沉,察覺喬五三人神態有異,目中閃出一抹驚駭神光。
嚴曉星道:「在下初入江湖,武林人物均未曾交往,老丈來歷在下知否似與在下無干。」
青袍老者道:「初生之犢不怕虎,難怪你如此傲狂自負,目中無人,但老朽認定柴青溪藏身棚內,如不在老朽掉面就走,絕不為難你。」
嚴曉星冷笑道:「依在下之勸,老丈能懸崖勒馬最好。」
青袍老者面色一變,寒冷如冰,緩步向棚前走去。
嚴曉星雙掌一翻,亮開一式詭秘掌法。
青袍老者面色又是一變,他見識廣搏,只見嚴曉星這式掌法雖然緩慢,卻奇奧絕化,全身要害重穴無一不在掌勢之下,閃避防守俱不可能,心神大駭,暗道:「這少年究竟是何人門下,如真是柴青溪幫手,一番圖謀,恐將付之流不,面色疾轉,堆上滿面春風,笑道:「柴青溪並不是什麼好人,尊駕似犯不著替他賣命,老朽街道正義,千里追蹤,恐難抽身而退,但老朽讓尊賀見識一下,就知老朽非易與之輩。」
說著彎腰在排上取起一塊竹片,微微一笑。
嚴曉星不知青袍老者弄什麼玄虛,雙目一瞬不瞬凝視在青袍老者手上。
但見青袍老者道:「尊駕當瞧見老朽乘來小舟否?」
那艘小舟無人操持,竟附著木排如釘著一般隨波逐行,恁大的風浪波濤,無法沖離分寸。
青袍老者緩緩將手掌一合,竹片在掌心克查查擠碎,只見那艘小舟亦裂成粉碎,斷舷木片飄散在水面,隨旋四散,急流而杳。
嚴曉星心中大驚,知是排教大法,不由警覺出這青袍老者必是排教主要人物,暗中已扣著十數根細如毫髮的銀芒微笑道:「老丈這一手妙則妙矣,但尚未能爐火純青,請瞧那根主操龍骨依然無恙。」
青袍老者不禁一怔,不由自主地目注水面尋視。
嚴曉星趁著他分神之際,一掌銀芒疾如電奔打出,左手緊接著劈了出去。
青袍老者也是托大,雖知嚴曉星並非易與之罪,卻料不到如此辣手,更自負顯露排教大法,定可震懾對方,哪知事與願違,等到感覺有異,但已無及,忙移形換位疾挪了開去,銀白寒芒卻穿入兩肩要穴。
嚴曉星赤陽掌如同附骨之蛆般跟蹤而至,啪的一聲,掌力擊中青袍老者。
只聽青袍老者悶哼一聲,身形踉蹌衝出一步,轉身立定,面色突變灰白,淒然笑道:「尊駕所施的武功獨步武林,可否告知老朽源出何宗?」說著面色大變。
原來青袍老者罹受赤陽掌後,體內真氣逆散,兩肩內所罹銀芒循血疾攻心脈,自知無幸,搖首歎息道:「強中更有強中手,多行不久必自斃,老朽悔之晚矣!」
嚴曉星微微一笑道:「恕在下無法見告,因在下也不知掌法源出何宗。」
青袍老者身形忽搖搖欲墜,張嘴噴出一道血箭,仰面倒下,屍橫於地。
忽聞棚內傳出柴青溪語聲道:「嚴少俠速將他身上揣帶之物取出後再毀屍滅跡,暫莫管喬五三人。」
嚴曉星應聲道:「在下遵命!」
搜覓青袍老者全身,揣帶之物一一取出,只見是一隻翠玉小馬,琢雕甚精,整體碧綠,惜頸項處微顯一圈黑線,另外一黑晶壺頸小瓶,內貯藥術,除外則是三枚古錢。
他微一思忖,取出化屍散灑青袍老者口中,將屍體瞬間化為了灘黃水,流入排木下。
木排因無人撐使,沖流甚急,幸河面廣直,並無險彎,否則撞上礁石崖角,必至粉身碎骨。
嚴曉星走入棚內,只見柴青溪已然坐起,神態較前判若兩人,不禁笑道:
「老丈好些了麼?」
柴青溪道:「多謝少俠相救,他身旁可有一匹翠玉駒麼?」
嚴曉星道:「正是!」
柴青溪道:「快拿給老朽!」
嚴曉星急忙遞在柴青溪手中。
柴青溪只端詳了一眼,旋開馬頭,原來那圈黑線卻是一道旋槽,馬腹中貯有白色丹丸,清香撲鼻。
只見柴青溪傾出三粒丹丸,吞服而下,旋好馬頸後,急道:「少俠,目前無暇敘話,煩勞舀盛一盤淨水,及一束竹筷,此木排必須定住,否則有撞毀之虞。」
嚴曉星急忙走出,只見木排順流而下,迅急異常,河面漸狹,遠處呈現彎流,忙找來一木盆盛滿淨水及一把竹筷,閃入棚內。
柴青溪謝了一聲,將竹筷放置盆中,右手捏緊一隻竹筷目注盆中。
那些竹筷在水盆內本飄浮四散,須臾突起變異,竹筷竟自動聚束在一處,形成一排,卻在盆中急旋。
但見柴青溪口中唸唸有詞,兩目神光大盛,微喝一聲,右手竹筷疾然而下,那竹筷筆直似稿,堵住那急旋之勢。
紫青溪如釋重負地長吁了一口氣,道:「少俠,相救之情恩重如山,老朽當有以報德。」
嚴曉星道:「在下並非挾恩索報之人,老仗佑必掛齒。」
紫青溪道:「少俠知道那青袍老者是誰麼?」
嚴曉星答道:「在下不知。」
柴青溪道:「是老朽三師弟鄧漢。」
嚴曉星不禁一怔,道:「同門手足,為何加害老丈?」
柴青溪淒然一笑道:「老朽同門三人,先師本一律看承後因察出二三師弟心術不正,在外為非作歹,先師大怒,中止傳授,並逐出門牆,本教規律掌門這位並非因嫡長繼承,而是因其心性、功德、技藝三者所考多寡為據,為此二三師懷恨老朽挑撥離間還種下今日之禍。」
嚴曉星歎息道:「恕仇之深乃至於今,甚矣哉!」
柴青溪道:「屈指算來,時逾四十年了。」
嚴曉星道:「看來他們二人處心積慮,欲奪回排教掌門之位。」
柴青溪搖首道:「非如少俠所料如此簡單,他們已投至無極幫門下,至於他們暗害老朽,決非純屬尋仇。」
「那麼又為了何來?」
柴青溪道:「老朽不願妄加猜測。」
說著目注了嚴曉星一眼,接道:「少俠此刻體內有無異狀麼?」
嚴曉星道:「在下並無絲毫異樣感覺!」
紫青溪詫道:「這就奇了!」
微一思忖,似有所知,接道:「老朽意欲相留少俠數日之聚,但老朽須上岸片刻去去就來。」
嚴曉星道:「老丈請便。」
兩人相偕走出草棚,只見喬五三人仍如木雕泥塑一般,紫青溪旋開翠玉小駒,傾出藥來,一一餵服,舉掌震開三人後胸穴道。
喬五三人長吁了一聲,如夢初醒,驀見紫青溪已平復如常,不由大喜,目露感激之色,喬五道:「那漢惡賊人咧?」
「死了,被這位少俠除去。」紫青溪歎息一聲道:「雖然鄧漢被殘,但首惡仍未除,禍患猶存,恐燎原之勢即生,一發不可收拾,此話一言難盡,老朽去去就來,你等好好款待少俠。」
說著伸手探懷取出一把糠屑往空揮撒,縱身一躍,身上水面,如履平地,去勢迅快如飛,轉瞬踏上江岸,身影杳收無蹤。
嚴曉星眼中露出一抹迷茫神色,詫道:「紫老丈為何失行之時,撒下一把糠屑?」
喬五笑道:「:「少俠請坐,待小的慢慢道來。」
木筏上那有桌椅,只有盤膝坐下。
其餘兩人取現壺酒及兩包菜來。
喬五在嚴曉星面前斟滿一碗酒,道:「方纔祖師爺揮出糠屑,乃排教障眼法,江岸兩邊行人無法看真我等藏身之處,我等卻瞧得清清楚楚。」
「紫老丈既然身具如此妙法,應所向無敵才是,怎麼被人所害?」
喬五搖首苦笑道:「排教法術並非人人都會,會者亦不能挾術害人,否則必遭天譴,祖師爺慈悲心腸,面惡心軟,此次竟被同門暗害,乃意料之外,非人力所可預防。」
嚴曉星道:「喬兄言中所指是否方才死老鄧漢麼?」
喬五搖搖首道:「乃祖師爺二師弟厲炎。」
嚴曉星歎息一聲道:「同門操戈,倫常敗壞,柴老丈應察微知著,預為之謀,怎有此變。」
喬五喝了一口酒,道:「少俠有所不知,祖師爺在未接掌門戶之前,厲炎鄧漢就被逐出門牆之外,一直銷聲匿跡,暗中為惡,祖師爺無法除去他們兩人,五年前祖師爺退隱山林他們兩人亦未與本門為敵,直到半年前兩人竟投在無極幫亦,奉無極幫主之命闖入本門總壇,傷了調換和多人,掌門人內身罹輕傷,勒令本門尋出祖師爺潛隱之處,欲索取祖師爺持有一冊奇書。」
嚴曉星道:「什麼奇書?」
喬五道:「排教大法。」
嚴曉星不由呆得一呆,道:「厲炎需此書何用?」
喬五道:「用以濟惡,少俠有所不知,排教中人均擅教宗法術,然僅是防身之術而已,但這本奇書內無所不載,祖師爺盡畢生之年所得者不過十之四五,當年厲炎資質聰穎習得其中三成,如非其師當場立斷,今日武林形勢必有一番劇變。」
嚴曉星恍然大悟,已知無極幫主判斷武林形勢對他大大不利,才無所不用其極,哦了一聲,道:「原來如此,恕在下初出江湖,對此茫然無知。」
正說之間,柴青溪已踏波逐浪,疾如丸擲星躍登上木排笑道:「有勞少俠久候!」
喬五忙取來一副杯筷,柴青溪盤膝坐下,敬了嚴曉星一杯酒後,道:「少俠知否老朽同岸料理何事?」
嚴曉星毫不思索答道:「查明厲炎是否率領黨羽追蹤而來,老前輩故佈疑陣,引厲炎誤入歧途。」
柴青溪一翹拇指,讚道:「少俠委實料事如神,一猜就中,厲炎惡賊偕同無極幫內高手果然追蹤而來,老朽故佈疑陣,使他等疑心老朽身罹重傷不治而亡,但仍瞞不住厲炎。」
嚴曉星道:「既然瞞不住厲炎,老前輩何以善其後?」
柴青溪微微一笑道:「老朽意欲借重少俠。」
嚴曉星聞言一愕道:「在下微末技藝,不敢當此重贈,風聞神木令重出江湖,老前輩何不尋找神木令解救貴門危難?」
柴青溪搖首歎息道:「神木令宛如天際神龍,難見首尾,縱然找到了他,未必他就能應允能救本門危難,」說著伸入懷,懾出一本羊皮書,遞與嚴曉星,接道:「這本書不但帶來了本門危難,而且為整個武林帶來一場血腥浩劫,老朽善於察人,只有少俠」
嚴曉星不待柴青溪說完,已知柴青溪心意,雙手連搖,道:「在下何德獲此重贈」
柴青溪面色一沉,正色道:「如讓厲炎或無極幫所得去,則武林之內恐無瞧類矣。」
嚴曉星道:「老前輩何不毀去此書?」
柴青溪大笑道:「毀去此書,就能獲致武林太平麼?少俠不必推辭,盡三日之期少俠可潛心參悟,老朽在旁略加指點,當不難盡得其中玄奧。」
嚴曉星察覺柴青溪神態似含重憂,知其言是實,忙接過進入棚內。
柴青溪向喬五三人道:「厲炎雖知老朽重傷,但堅不信老朽因傷致死,所以追蹤不捨,你等須慎於應付。」說著詳加囑咐後即進入棚內。
木排復又逐流而行。
天色漸漸灰暗了下來,河風狂勁,呼嘯掠空,波濤洶湧河崖處隱約可見閃爍燈火。
喬五忽高聲道:「青陽鎮到了,我等須上岸購買食物,速攏舵上岸。」
突然,柴青溪披頭散髮,面色嚴肅,手執一把已燃著殷紅火光線香,在棚上各處插實後,凝目注視了一陣,又走入棚內。
喬五輕輕感喟了一聲,道:「祖師爺為了本幫存亡絕續,不惜損耗本身真元,但願天從人願,免去武林一場殺劫。」說著又道:「你等速去速來,形跡務須隱蔽。」
兩人應了一聲,木排緩緩靠抵河岸,縱身一躍,穿空如飛,掠落岸上,身形漸杳。
河水嗚咽,夜空如墨,岸上寥寥無人,一鉤新月,慢慢升起,水面如煙,一片迷濛。
喬五蹲坐排上,抽竹節煙管,裝上煙後,火石敲出一星火焰,只見喬五口中不斷地有白色煙霧噴出,一副悠然自得模樣。
驀地——
河岸上發出一聲傑傑怪笑,宛如梟鳴,令人不而栗。
喬五不禁一怔,面色疾變,佯裝無動於中神情,自顧自地仍吸著旱煙,卻眼神暗暗凝向怪笑傳來處。
一株禿柳後冉冉現出一雙身影,驀然疾閃如電,落在木排上。
喬五矍然起立,沉聲道:「請問兩位來意?」說時已瞻出兩人形貌,左側一人,身穿綠織長袍,質地甚軟,衣角隨風折折飄揚,手執一把折扇,年歲約莫三旬開外,短髮稀薄綠豆小眼,瘦削長臉,高顴聳鼻,掀唇露齒,神情芒閃爍神態倨傲。
右立一人約莫五旬左右,三綹長鬚墨墨如漆,臉略圓,五官端正無異常人,卻身著一襲墨鱗甲片織成長衫,月色水光反映之下,不時泛出眩目閃閃光華。
喬五猛地想起一人,不禁心神猛震。
那老者微微一笑,道:「你不識老朽卻也難怪,但江湖武林人物,卻能從衣著辨識老朽」。語聲略略一頓,又道:「你當知老朽來意,何必明知故問。」
喬五答道:「小的委實不知兩位來歷,來意更是不知。」
老者哈哈一笑道:「此話當真?」
「正是!」
老者眼中泛出一抹奇光,道:「你可是喬五?」
喬五心中頓時泛起一片奇寒,道:「小的正是喬五。」
老者微微一笑道:「這就不錯了,風聞你久隨柴青溪,忠心耿耿,矢志不二,此次柴青溪再出江湖,依然是你長隨左右。」
喬五正色道:「一點不假。」
老者道:「那麼柴青溪現在何處?」
喬五沉吟不答。
手持鐵扇中年人突面現一片殺機,右臂倏地一揚。
老者右手一攔,低喝道:「且慢,此事不宜操之過急,殺了他又有何用?」
中年漢子冷知道:「小弟怎會殺他,要他實話實說。」
老者搖首笑道:「柴青溪是老朽多年未見老友,打狗也要看主人面,你怎可胡亂出手,無端引起誤會。」
中年漢子低哼一聲,右臂垂下。
老者藹然一笑,道:「老巧名喚蘭文襄,武林人稱蟒龍神,這位是老朽盟弟索寒,人稱奪天手。」
喬五面色悚然一驚,暗道:「果然不出我所料,看來久未露面江湖之難惹難纏魔頭,紛紛又重出江湖了,」忙抱拳躬身道:「原來是兩位武林前輩,但不知有何訓教?」
蘭文襄笑道:「不敢,老朽一向說話耿直,敢作敢當,風聞柴青溪此人以退隱之身再出江湖,受人暗算,幾乎喪命是否是真?」
喬五道:「不錯!」
蘭文襄道:「如今柴青溪何在?」
喬五道:「七月之前小的奉命在上游江教峰守候他老人家,傍晚時分他老人家神色敗壞返回,命我等速離,半月後在江山候他趕回,言後又匆匆離去。」
蘭文襄神色一怔,道:「他前往何處?」
喬五道:「他老人家罹受判門師弟厲炎暗算,幾乎喪命幸途中武林高人解救,才得不死,但須趕往某處乞求一種靈藥始能復元,小的卻委實不知他老人家趕往何處。」
蘭文襄略一沉吟道:「柴青溪向來行事莫測高深,獨行其是,你無從知悉他前往何處這也難怪,厲炎暗算於他與欲奪一本奇書有關,此書是否仍在柴青溪身上?」
喬五毫不思索答道:「仍在他老人家身上,厲炎未免枉費心機。」
索寒忽冷哼一聲道:「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柴青溪如想保全那條老命,最好將這本奇書奉贈他人。」
喬五道:「他人也未必能保存那本奇書,因為厲炎身後還有無極幫主在,若他人妄欲染指,恐帶來一場殺身之禍!」
索寒冷笑道:「這未必見得!」
蘭文襄望了素寒一眼,道:「不知者無罪,二弟似嫌盛氣,」說著又道:
「柴青溪臨行之時,可曾身懷奇書麼?」
喬五道:「不瞞前輩,那書他老人家隨身揣帶,片刻不離。」
蘭文襄略一沉吟道:「這樣好了,我倆也隨你在木排上,七日後以便與你祖師爺會晤。」
喬五聞言大吃一驚,神色猛變,道:「這可使不得。」
索寒沉聲道:「為什麼?」面現森厲殺機。
蘭文襄微微一笑道:「各有隱衷,二弟何必與他一般見識。」
喬五苦笑道:「不敢相欺,厲炎邀集甚多武林高手追蹤而來,小的自身難保,兩位前輩似不必趟此渾水。」
索寒冷笑道:「我等既然伸手,就管定了這場是非,只要能言之不假,包你絲毫無損。」
蘭文襄忽道:「這木排上插滿香火為何?」
喬五心神一凜,突福自心靈,答道:「此乃祖師爺臨行之時嚴囑必須如此。」
索寒道:「為什麼?」
喬五道:「祖師爺雖遇救,得以不死,仍必需求得靈藥,才活命五年,不然難過百日之期,這百日內宛如油盡之燈,隨時都可熄滅,所以施展大法,維護他老人家真元不墜。」
蘭文襄與索寒互望了一眼。
只聽喬五又道:「是以小的夜行晝至,藏在隱秘之處,不使武林人物及厲炎發現,為防萬一。」
索寒笑道:「知我來等勢必同坐木排,維護柴青溪留得留得活命了。」
喬五暗暗心驚,忖道:「這就麻煩了。」
蘭文襄淡淡一笑道:「柴青溪老兒與我同一心意,未能忘情驪龍谷藏珍,志在那起死回生神藥千年雪蓮寶。」
索寒道:「螻蟻尚且貪生,人何能不惜命。」
說時那登峰購用酒食兩人已快步如飛轉返排上,目睹蘭文襄索寒兩人在,不禁面現驚愕之色。
喬五忙道:「這兩位老前輩乃祖師爺至友,快快見過。」
兩人抱拳躬岙道:「小的拜見兩位老前輩。」
索寒冷冷一笑道:「不必了!」
喬五以目示意將買酒食展放在木排上,取得杯箸笑道:「兩位前輩」
話尚未了,索寒道:「老朽兩人自在一旁飲用,以免拘束。」
喬五道:「謹遵前輩之命。」忙將酒食分開二份。
寒夜風勁,冷月迷茫,但聞浪濤拍岸,遠處僅傳來一聲犬吠聲外,其餘均是一片沉寂。
蘭文襄索寒默然對飲,忽聞岸上傳來輕微衣袂飄聲,一蒼老語聲道:「是這裡了!」
河畔亂草中突現出三條黑影,疾如飄風掠上木排,六道冷電眼神掃視了木排一眼,一個森冷如冷語聲揚立道:「誰是喬五?」
喬五霍地立起,答道:「小的就是。」
「柴青溪咧?」
喬五道:「他老人家並不在此!」
「現在何處?」
喬五道:「不知!」
那人冷笑一聲,手出如風,奇準無比扣住喬五腕脈要穴。
喬五隻覺一股寒冽氣流,循臂攻入臟腑,不禁面色大變,全身直打哆嗦。
突聞一聲冷喝道:「撤手!」
索寒身法奇怪,如風閃電掠至那人身前,足未沾地,折扇已自點向那人曲池穴。
只聽一聲冷哼,身影踉蹌倒退。
蒼老語聲道:「想不到排教中竟有此高手,委實難得,不過你膽子也太大了,敢輕捋老夫等虎鬚。」
蘭文襄已自騰身飛落,沉聲道:「朋友,請招子放亮些,不要口無忌憚,落得個灰頭土臉似嫌不值。」說著一雙夜眼瞥清對方三人形貌,暗暗一怔,忖道:「怎的他們也露面江湖了。」對方是一蓄著兩敝山羊鬍須,瘦骨嶙剛,猴臉尖嘴老者。
猴臉老者放聲大笑道:「柴青溪也不敢對老夫如此無禮,你們算是」
話聲未了,蘭文襄大喝道:「住口,就憑你崤山七鬼嚇唬得了誰?此處放不開手腳,咱們去岸上稱稱斤兩如何?」
猴臉老者聞言一怔,蘭文襄那身穿著異常惹眼,百忙想起了一聲,不由哦了一聲道:「原來是蘭老師」
蘭文襄眉頭一皺,道:「此時此地不用班制道故,咱們去岸上理論如何?」
猴臉老者一撩袍角,答了聲好,三條身影宛如飛鳥騰起撩向岸上。
蘭文襄低聲道:「二弟,崤山七鬼形影不離,分明岸上尚隱藏四個,你我得小心一點。」
索寒冷笑道:「小弟若教崤山七鬼跑了一個,便立即回山,永不再出。」
聲落人起,身如閃電飛出。
蘭文襄如影隨形飛起,兩人同一時間落地。
只見崤山七鬼並肩一列橫身立在一塊較為平整的沙坪上,蘭文襄身未落地,便朗聲道:「丘老大,你想明白了麼?這買賣似燒紅了烙鐵般,小心燙著了手。」
猴臉老者陰陰一笑道:「你我別在嘴皮上動功夫,請問蘭老師,柴老兒身懷那本奇書現在何處?」
蘭文襄道:「你認為蘭某會交出?」
猴臉老者道:「丘某斷言蘭老師二位絕非猴臉老者同路人物,既然雙方均志在此書,何不把話說個明白清楚。」
蘭文襄笑道:「好,算你丘老大會說話,那本奇書現仍在柴青溪老兒懷中。」
猴臉老者道:「那麼柴青溪現在何處?」
「他?」蘭文襄道:「不知前往何處,但他數日後便可趕回。」
猴臉老者道:「蘭老師如何知道的?」
蘭文襄道:「蒙喬五見告,是以蘭某知情。」
猴臉老者目中泛出困惑神光,詫道:「蘭老師居然相信喬五說話是實。」
索寒冷笑道:「你不相信其言是實又待如何?」
猴臉老者道:「我丘某自有能耐使喬五說出實話?」
蘭文襄沉聲道:「蘭某自信能耐不會比你丘老大差。」
丘陽默然須臾道:「看來二位總算不虛此行,但曾否有把握將柴青溪那本奇書得在手。」
蘭文襄哈哈大笑道:「眼前為止,誰也不敢說有把握,七位若能見機,就此懸崖勒馬,以免盛名廢之一旦。」
崤山七鬼聞言面色一變。
驀地——
隨風送來一聲陰惻惻冷笑道:「這話是你說的麼?」
索寒大喝一聲,身如脫弦之弩般循起撲去。
蘭文襄同地發難,身形沖天拔起,半空中變提身法,如飛鳥般向崤山七鬼撲下。
橫距崤山七鬼頭頂半丈左右,身形猛振,袍上鱗甲離衣暴射飛出,電旋芒雨般罩襲數丈方圓。
七鬼料不到蘭文襄猝施奇襲,驟不及防,只聽數聲悶哼騰起,七條身形四射飛出,穿空如電遁去。
蘭文襄也不追趕,立即追蹤索寒之後撲去。
只見索寒身形倒撞飛回,目露驚恐之色。
蘭文襄道:「二弟,你遇見了什麼?」
索寒道:「速退!」伸手一牽蘭文襄,迅快如飛趕回木排,催命喬五解纜。
排行甚速,轉眼之間,竟行五六里。
蘭文襄道:「二弟,你究竟遇上何等強敵,我有生以來似未瞧見二弟如此驚恐過。」
索寒似驚魂甫定,面上浮起一絲苦笑道:「小弟遇見一隻怪物!」「怪物?」
蘭文襄詫道:「什麼形像?」
索寒搖首道:「小弟也說不上什麼形像,總之形狀極怪異常恐怖!」
蘭文襄道:「究竟是何物?」
索寒道:「獨角麒麟,似渾身毛片火紅。」
蘭文襄道:「無疑是為人所豢養,但不知二弟瞧見了其主人沒有?」
索寒搖首答道:「這倒未曾。」
蘭文襄道:「此人必隱在近側,二弟不戰而退,其中必有緣故。」
「當然,」索寒道:「小弟推出內家真力時,怪獸口中噴出一股強猛無比氣勁,而且挾著奇奧,使人暈眩,所以小弟見機而退,」話聲略略一頓,又道:「崤山七鬼大哥予他們重創麼?」
蘭文襄道:「七鬼諒非當年阿蒙,受創不重,定再追蹤而來。」
索寒搖頭歎息道:「七月之期變化甚懼,你我兩人恐難應付。」
蘭文襄道:「有我有生以來,歷經多少風浪,雖說此事奇險,弄得不巧得賠上一條生命,稍用心智,當不難迎刃而解。」
順風順水,排行甚速,忽見一艘舟由上流而下其行似箭追上木排。
索寒大聲道:「什麼人?」
克察一聲,船頭竟刺入木排夾縫內,隨風送來一個甜脆語聲道:「是我,兩位前輩可容小女子拜見麼?」
語聲宛如出谷黃鶯,令人心神愉悅。
蘭文襄兩人不禁一怔,只見船頭現出一白衣少女,眨眼之間,不知用什麼方法已登上了木排。
少女彷彿甚美,瓜子臉龐,峨眉杏眼,膚加凝脂,冷月迷濛下無異廣寒仙子重謫塵寰。
蘭文襄道:「請問姑娘本意?」
少女露齒嫣然一知,道:「還用問麼?小女子與兩位前輩同志在驪龍谷藏珍,不過二位前輩需千年雪蓮寶,小女子則在那冊武功秘芨與神劍魯陽戈。」
笑靨如花,如初綻百合,醉人心魄。
蘭文襄道:「這與老朽兩人何干?」
少女格格笑道:「既是與兩位前輩無干,請即離此是非之處。」
索寒冷笑道:「這是姑娘驅客令?」
少女美目盼兮,醉靨含笑,哦了一聲道:「小女子可沒有這分膽量,但這塊木排立即要展開一場驚濤駭浪,兩位前輩如袖手旁觀,怕由不得兩位咧。」
蘭文襄道:「姑娘意欲與老朽兩手聯臂抗敵?」
少女纖纖玉手一掠為風翻知的雲鬢,嬌笑道:「我可沒這麼說!」
索寒道:「請問姑娘是如何知情的!」
少女斂去笑靨,正色道:「我如不知情,木筏上,我不願因人成車,不願不相干的人動手,須知這亦不致趕來木排上香陣,正是柴老前輩長命燈,倘有閃失,豈不誤了大事。」
喬五等人聞聲暗暗心驚。
蘭文襄道:「老朽兩人如不離去咧?」
少女嫣然一笑道:「那麼兩位前輩不要後悔就是。」
索寒與蘭文襄互望了一眼,忽同時放聲大笑道:「老朽兩人生平行事,從無後悔。」
少女格格一笑,道:「但願如此!」一躍而起,落入小舟,虛空揚掌,嬌喝一聲道:「離!」
舟身霍地離開木排,兩掌一送,將木排催速,轉瞬遠離數十丈遠近,漸漸舟身如谷,隱入水天蒼茫中!
索寒長吁了一聲道:「這少女美得令人不了逼高!老大小弟平生沒說過怕字,但今日打從心底就有點不自在。」
蘭文襄道:「見怪不怪,其怪自敗,二弟,咱們還是喝酒,一杯解千愁,別盡心眼裡嘀咕。」
兩人對坐一言不發,喝著悶酒,但滿腹心事仍撇不開去,四道眼神不時巡視四外。
喬五三人愁容滿面,相對唏噓。
約莫半個時辰後,夜風忽轉狂疾,激起水浪騰起丈許高排身不穩,顛簸搖傾。
蘭文襄索寒而人宛如落湯雞般,身形跌衝不住,索寒大聲呼喚喬五道:
「這是排教妖法,速速破解。」
喬五苦笑道:「小的無法破解,只能任他了。」
奇怪排上那點燃的香陣,偌大的風浪水花,卻未熄滅一根。
這情形幾乎折騰了兩個時辰,風浪漸平,木排傍著一處沙灘靠擺停下。
鉤月西斜,靠掛天邊,夜,仍是一片平靜,江流汨汨,排上諸人筋疲力盡,渾身水淋。
蘭文襄苦笑道:「二弟,你瞧這木排上香陣一支未曾熄滅,看來柴青溪洪福齊天,你我似枉費了心機。」
索寒瞧出了蹊蹺,道:「老大,你打退堂鼓了麼?恐由不得你我。」
蘭文襄詫道:「為什麼?」
索寒手指沙灘,道:「老大你瞧!」
原來沙灘上冉冉現出身影,緩緩向木排走來,蘭文襄見黑影內有崤山七鬼在,心知處境危異,必有一番激烈拚鬥。
只聽丘陽陰惻惻冷笑道:「兩位別來無恙。」
蘭文襄大喝道:「想不到七位竟亦投在排教門下。」
丘陽冷冷一笑道:「蘭老師錯了,我等身為無極幫上賓。」
一條身影疾如閃電,掠上木排,高聲道:「喬五,祖師爺往何處去了?」
喬五認出那人是排教外三堂香主塗立豪,不禁目露憤激神光,冷笑道:
「原來是塗香主吃裡扒外」
「住口!」塗立豪厲喝道:「祖師爺為了一本奇書,竟任令本教安危如細卵於不顧,為了本教存亡絕續,奉了龍頭香主之命,不得不爾。」
喬五怒道:「香主找上我喬五何用?」
塗立豪笑道:「只有你才知祖師爺去處?」
喬五冷笑道:「喬五不知。」
塗立豪微微一笑。
喬五等人只覺腹疼如絞,蘭文襄也不例外,滿面冷汗如雨,身形支撐不住,彎腰蹲下。
塗立豪放聲大笑,笑聲高亢入雲,聲播四外,狂烈震耳半晌才在,目中精芒電射,大喝道:「柴青溪何在,從速吐出,不然休想活命。」
忽聞銀鈴悅耳嬌笑聲傳來道:「這倒未必!」
不知何時白衣少女竟在木排上,身法奇快,飛掠落在塗立豪之前。
纖手一揚,叭的一聲脆響,塗立豪左頰上挨了火辣辣的一記,痛得悶嚎出聲,只覺眼冒金星,顎骨鬆散,牙齒迸落嘴角溢出一線殷紅鮮血。
只聽白衣少女嬌笑道:「認賊作父,無恥之尤,速取出毒蠱解藥。」
蘭文襄聞言不禁魂飛膽寒,暗道:「原來他們竟暗施毒蠱,但不知蠱毒在何時施放的?」
突聞塗立豪一聲怪叫,雙掌如風推出,呼嘯電奔,向白衣少女兩肋打下。
少女嬌笑一聲,身形滑溜無比,疾閃在崤山七鬼之前,道:「你們更是無恥!」身形奇幻迅快,宛如穿花蝴蝶,在崤山七鬼肩後各按了一掌。
七鬼立如泥塑木雕,被少女點了穴道。
其實七鬼在武林中並非易與之罪,那能如此輕而易舉地為人點了穴道,無奈少女先聲奪人,而且為蘭文襄蟒鱗所傷未癒,更少女身法神奇,驟不及防。
只聽少女身形騰起,放聲嬌哼,手中飛出一圈白虹寒芒,電閃雷奔飛襲罩下。
塗立豪手下紛紛斷肢折腿,倒臥在血泊中。
只聽一聲冷哼,白衣少女落下,一柄青虹短劍緊抵在塗立豪咽喉上。
少女面色如罩嚴霜,喝道:「塗香主,速將解藥取出。」
塗立豪面無人色,道:「解藥不在塗某懷中,姑娘,殺人不過頭點地,於姑娘並無益處!」
白衣少女寒著臉不答,右腕微動,刃口割破了塗立豪咽喉上微淺膚皮,一線鮮血順著劍身流下。
塗立豪驚叫了一聲,兩目微瞪,驚恐道:「姑娘這是不智之舉!」
白衣少女冷笑道:「為什麼?」
塗立豪道:「蘭文襄索寒並非好相識,見利忘義,他們不知感恩圖報,到時恐姑娘後莫及。」
白衣少女道:「姑娘知道,這個不勞費心。」
塗立豪又道:「在下知姑娘並非柴青溪助拳之人,心有圖謀而來,喬五未必能據實相告。」
白衣少女冷冷一笑,道:「這個也不勞費心。」
塗立豪道:「在下言盡至此,解藥實不在身旁,不過現有幾粒止痛藥,可暫解腹痛,但解不了蠱毒,一個對時後身化膿血而亡!」
白衣少女聞言,柳眉微皺,玉掌一伸,道:「止痛藥拿來。」短劍移開塗立豪要穴。
塗立豪面色蒼白如紙,心內無比怨毒,緩緩伸手探入懷中。
白衣少女迅快如電點了塗立豪後胸數處穴道,冷笑道:「我為你點了七陰穴道,半個對時必然發作,你當知這手法惡毒厲害。」
塗立豪面色慘變,取出一隻磁瓶,傾出十數粒藥丸,遞與白衣少女。
少女接過,正待與喬五等人餵服。
忽聞沙灘上傳來一聲朗朗語聲道:「且慢!」
白衣少女不禁一怔,循聲凝眸望去,只見沙灘上快步走上木排一龐眉虎目,銀盆方臉,花白長鬚老者。
老者捋鬚含笑道:「這藥丸雖然可解腹痛,但卻加重毒藥,一個對時後必身化膿血而死,雖有解藥亦無用。」
白衣少女道:「閣下來歷還請見告?」
老者冷笑道:「在下伏建龍,江湖人稱乾坤八掌。」
白衣少女哦了一聲道:「原來是伏老英雄,小女子失敬了,老英雄為何知之這般清楚。」
伏建龍道:「因老朽適才偷取了厲炎身旁解藥,並在無意中偷聽了厲炎談話,故而知情。」
白衣少女道:「厲炎如何不來此處?」
伏建龍笑道:「他知柴青溪不在排上,又堅信徐立豪萬無一失,他與無極幫高手偵騎四出,探聽柴青溪行蹤,一有下落,即先趕去,他如何捨本逐末。」
說著掌門托著五粒色澤嫣紅,清香撲鼻丹藥,走向喬五等人身前一一餵服而下。
須臾,蘭文襄等人腹痛漸止,神清氣爽,一躍而起。
索寒抱拳謝道:「伏老師,咱們長遠不見,屈指算來,已寒暑十易,誰說光陰催人,但伏老師壯健如昔,不見半絲老態。」
伏建龍哈哈大笑道:「好說,好說,你我均是以退隱之身,再出江湖,不過老朽已跳出名利是非圈中,藏珍奇書一概無動於衷。」
蘭文襄道:「既然如此,伏老師為何重出江湖?」
伏建龍微笑道:「伏某為了訪尋故人子弟,是以江湖奔波,」說著轉面向白衣少女道:「姑娘,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崤山七鬼及塗立豪等人留下性命恐成心腹大患,倒不如及時除去。」
塗立豪聞言大駭,倏地竄上沙灘,欲待逃命而去。
伏建龍道:「你走不了!」右掌疾翻,虛空立向塗立豪身後擊去。
只聽塗立豪張嘴發出一聲慘嗥,身形栽撲在地,全身猝碎成一片肉泥。
與蘭文襄互望了一眼,暗暗驚駭不已。
伏建龍忽長歎一聲道:「兩位此次重出江湖,凱覦驪龍谷藏珍,甚是不智,無極幫網羅的均是武林中黑白兩道絕頂高手,端盡全力,志在必得,兩位此舉無異螳臂擋車。」
蘭文襄面色一變,道:「伏老師乃俠義道中高人,威望久隆,如何亦出此頹廢之言。」
伏建龍微笑道:「兩位知道無極幫如何志在必得,因雙雄不能並存於世,取得驪龍谷藏珍後,便可除去神木令主人,傲視江湖,獨霸武林。」
索寒道:「真有神木令其人麼?」
伏建龍道:「一點不假。」
蘭索兩人不禁默默無語。
伏建龍轉面向白衣少女微笑道:「姑娘武功精絕神奇,令師必是一位世外高人,姑娘來歷可否見告?」
白衣少女道:「我叫杜翠雲,師門來歷無法見告,因為我也不知她老人家姓名。」
伏建龍道:「姑娘急需柴於溪那本奇書何用?」
杜翠雲答道:「不瞞老英雄,晚輩身負血海大仇,必需將驪龍谷中那冊武功秘芨得手,才能手刃仇人。」
伏建龍微微歎息一聲,道:「但不知姑娘強仇是誰?」
杜翠雲道:「百獸天尊!」
伏建龍不勝驚駭,道:「老朽生平就未曾聽過有百獸天尊其人。」
杜翠雲道:「因為無法取信於人,所以只能獨任其是。」
伏建龍歎息一聲,道:「老朽告辭了。」
蘭文襄忙道:「伏老師這就要走了麼?」
伏建龍微笑道:「老朽無意江湖是非,留在此處徒然結怨,還不如速離為是。」雙拳一抱,身形騰起,幾個直落,便自無蹤。
杜翠雲望了崤山七鬼一眼,落指如飛,點了死穴,一一陳屍木排。
喬五等人相助移屍埋在沙灘後,杜翠雲便自催促離岸下駛。
索寒喚道:「杜姑娘!」
杜翠雲秀髮飄飄,獨自立在排頭,眸凝遠處,跌入沉思中,聞得喚聲,螓首微旋,道:「索老英雄有話只管請講。」
索寒道:「老朽在前途相遇崤山七鬼時,登岸方欲決一雌雄,忽聞陰冷笑聲傳來,老朽立即撲去,卻未見人跡,但瞥見一隻怪獸。」
杜翠雲冷冷答道:「怪獸是何形狀?」
索寒道:「壯大依於水中,渾身毛片火紅,獨角獠牙,目光如炬,老朽受驚而退,心疑必為姑娘所說的百獸天尊。」
杜翠雲先還道他信口胡謅,後察覺索寒面現悸驚猶存之色,由不得信了七分,道:「此話當真?」
索寒道:「老朽怎能信口開河。」
杜翠雲道:「如此說來,百獸天尊亦無極幫所網羅了,但不知此紅毛獨角獸是否為百獸天尊豢養。」
索寒道:「老朽只見過紅毛獨角獸,未見其人,不敢斷言其是。」
杜翠雲謝了一聲,便自轉面凝思。
排行甚速數個時辰後停在一處彎流樹蔭下,天將黎明,索寒道:「老朽兩人意欲登岸買點酒食。」
杜翠雲道:「兩位請便!」
蘭文襄索寒兩人相偕登岸,疾奔如風而去。
鎮集近處已有人跡,天色已轉魚肚白,阡陌道上肩挑負販絡繹於途。
蘭文襄道:「看來,今日是當墟之期,你我也好一杯水酒壓壓驚。」
行至鎮口外,只見人群如潮,叫囂之聲不絕於耳。
兩人進入一家酒樓,店伙趨前領入餚座,笑道:「兩位爺台,用些什麼?」
索寒道:「有什麼現成的好酒好菜盡快送上。」
店伙躬身道:「兩位爺台請坐,敝店酒萊講究快,好兩字,這就送上。」
轉身退去。
敢情店伙瞧出兩人路道不對,尤其是蘭文襄這身蟒鱗袍異常惹眼。
果然,片刻之間,熱騰騰的酒菜已自送上,兩人舉杯暢飲,舉箸品嚐,只覺酒甘菜腴,香醇可口。
索寒讚道:「想不到這小村鎮中廚子居然有此好手藝。」
兩人酒到杯乾,屠門大嚼,突見一瘦小村漢挨近桌邊,舉止無異於常人,似是找擇空座而來。
忽聞一低微冷笑聲傳來道:「尊駕也太不長眼了,憑尊駕也敢酒中放毒,青門雙絕是好惹的麼?」
蘭文襄索寒兩人不禁一怔,青門雙絕不就是講他們麼?蘭文襄突發覺瘦小村漢右手探懷,神色大變,情知有異,冷哼一聲,雙肩輕振,一枚藍汪汪麟片離身飛出,疾如電射而去。
只聽瘦小漢子慘嗥一聲,麟片已嶄入肩骨內,身形方欲踣地,索寒右臂疾伸如電一把抓住,冷笑道:「朋友,你奉何人之命暗算施毒?」
瘦小漢子一臉淒厲之色,目光怨毒厲聲道:「尊駕無事生非則甚,恃武凌人,不怕此處是有王法的所在麼?」
食客們紛紛注視索寒,從他們目光中滿含厭惡敵意。
蘭文襄道:「二弟,我等出外再說!」拋了一錠銀子留存桌面。
索寒道:「好!」
宛如抓小雞般將瘦小漢子提起,邁步走出店外。
鎮街上人群彙集如蟻,暄囂震耳,蘭索兩人好不容易擠出鎮街外,進入竹林內放下瘦小漢子,索寒沉聲道:「朋友,你最好實放說,當知老朽兩人厲害。」
瘦小漢子忽放聲大笑道:「兩位已至鬼門關,尚知死不悟麼。」
蘭文襄聞言情知有異,目光四巡,察覺竹林外幢幢現出魅影。
索寒大怒,左手立掌如刃,叟地臂下,克察一聲,瘦小漢子一顆冰顱被刀削了一般,骨碌碌滾出丈外,腔中鮮血噴出老高,觸目驚心。
竹林外驀地傳來怒喝道:「索朋友,你也太心狠手辣了,血債血還,納命來吧。」
蘭文襄低垢向索寒低聲道:「二弟,咱們衝了出去。」
兩人雙雙撲出林外,出手凌厲。
匪徒眾多,均是一流高手,展開一場兇猛阻截。
蘭索兩人連斃了四五人,但好漢不敵人多,匪徒又不畏死,此落彼起,衝不出竹林外,兩人心意相通,陡地騰身反向撲去。
突聞一聲怪獸怒吼,索寒聞聲大震,凝目望去,只見三丈開外,立了一隻紅毛獨角怪獸,目光如炬,獠牙狺狺,神態兇惡猙獰。
索寒沉聲立穩,道:「老大,你瞧,就是這隻怪獸。」
蘭文襄一生闖蕩江湖,遍歷深山大澤,從未目睹過這形狀怪獸,不禁面色大變,道:「前次所遇,就是此獸麼?」
索寒道:「正是此怪獸。」
蘭文襄只覺匪徒並未追來,心知對方欲生擒自己兩人,冷笑道:「百獸天尊何不現身出見?」
只聽陰惻惻冷笑傳來道:「難得你們兩人知老夫來歷,但老夫與你等並遠過節,不願出手傷人,卻受人之托,兩位還是束手就縛吧。」
索寒怒道:「一隻畜生有何能為,豈能嚇倒我等。」
「兩位不信老夫這只奇獸能為,不妨試試。」
蘭文襄道:「這還要你說。」
猛地挫腰,足一墊勁,身如離弦之弩般撲向怪獸,雙掌蓄滿內家真力劈出。
他斜取紅毛怪獸,認位奇準,拍的一聲,雙掌打實在怪獸左頸上。
怪獸怒吼出聲,巨大身形倒出三四步。
蘭文襄只覺如同打在鐵壁上,真力反逆,震得兩臂火辣辣地奇痛,不禁暗感駭然。
顯然觸怒了那紅毛觸角怪獸,目中迸射凶光,喉間狺狺出聲,作勢欲執。
只見怪獸之後又閃出二隻金毛人猿,身高九尺,張牙舞爪。
蘭索兩人大驚,蘭文襄雙肩一振,袍間蟒麟片電旋飛射而出。
哪知一隻金毛人猿及獨角紅毛獸金鐵不入,如中敗草,紛紛墜地。
只聽傳來中獸天尊冷笑道:「禍福無門,唯人自召,恕老夫要開殺戒了。」
說時,兩隻金毛巨猿已閃電掠至蘭索兩人身前,伸出巨靈手掌,扣住兩人肩頭。
驀地——
不遠處響起大喝道:「百獸天尊,當年誓言還記得麼,你我舊怨尚未清償之前不得妄自縱獸害人。」
百獸天尊冷笑道:「你能找到老夫,委實難得,好,你我擇地了結恩怨。」
言畢,吹起一聲尖銳哨音。
一隻金毛猿陡地將蘭索兩人拋撩半空,俟兩人急翻身形,施展巧燕穿波身法落地時,巨猿及獨角怪獸已自悄然離去無蹤。
兩人相視苦笑了一下,蘭文襄搖首歎息道:「你我自負武功,傲視江湖,哪知竟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難怪杜翠雲姑娘這高的武功,無法報卻血海大仇,原來百獸天尊有此怪獸為力。」
索寒目露驚疑之色,道:「老大,方才語聲解救我等凶危之人,似是乾坤八掌伏建龍!」
蘭文襄猛然醒悟,道:「不錯,正是伏建龍。」
索寒道:「伏建龍再高的武功,也難敵一隻金毛巨猿及獨角怪獸,小弟猜他凶多吉少。」
蘭文襄歎息一聲道:「你我力所難及,回去吧!」
索寒道:「回去?」
蘭文襄道:「回到鎮上買點酒食,返轉木排上。」
索寒詫道:「老大!你還不死心?」
蘭文襄沉聲道:「二弟,你我身份已露,縱然回山,無極幫未必會從此放過你我,此時已是騎虎難下,只有一不做二不休了。」
兩人快步如飛重回鎮集,買了酒食後,返轉木排,只見喬五三人與一老者盤坐排上對酌,不禁一怔。
原來老者正是乾坤八掌伏建龍。
伏建龍大笑立起,道:「兩位才回麼?」
蘭文襄抱拳笑道:「方纔竹林中是伏兄解危麼?」
伏建龍微笑道:「不錯!」
索寒詫道:「伏兄不是與百獸天尊約了結恩怨麼?」
伏建龍微微一笑道:「伏某縱有虎賁之勇,蓋世之力,也難斗兩隻金毛畜生及獨角怪獸,是以旋轉機智把話扣住了他,藉機遁身。」
蘭文襄道:「這百獸天尊是何來歷?」
伏建龍道:「此非片言可竟,俟有餘暇時再作傾談。」
隨即命喬五解纜順流而下。
索寒道:「伏兄亦身不由己,捲入這場江湖是非中了。」
伏建龍搖首笑道:「不然,伏某決意不涉身是非中,返此處之故,無非避免無極幫及百獸天尊追蹤,因為百獸天尊揣帶怪獸,無法在通都大邑,人煙稠密之處行走,非擇深山僻壤,以免形跡暴露,驚世駭俗。」
說著又是微微一笑,接道:「前途百里外,伏某就要與諸位告辭了。」
索寒目光四巡,不覺一怔,道:「杜姑娘離去了麼?」
喬五答道:「未曾,男女同行有所不便,所以暫離,前途不遠社姑娘自會在此守候。」
排行甚速,片刻時分,只見江岸上小舟中一條飛燕般嬌俏人影穿出艙外,施展蜻蜒點水身法,三起三落,站足排上。
正是那清麗絕俗的杜翠雲,嬌靨如花,綻出百合般微笑容道:「我守候甚久,只道蘭老師又出事啦。」
蘭文襄道:「姑娘,老朽兩人險遭不測,又遇上那百獸天尊,如非伏兄相救,此刻老朽兩人早已身化異物了。」
杜翠雲柳眉深蹙,默默無語。
索寒道:「無極幫有百獸天尊為輔無異如虎添翼,此人不除,後果堪虞。」
杜翠雲冷笑道:「總有手刃此獠之日,但此刻若不自量力,妄欲尋仇,徒貽無窮之恨,風聞驪龍谷藏珍中有一柄魯陽戈,前古仙兵,可切石右腐,無堅不摧,倘此劍得手,何懼此賊!」
伏建龍道:「姑娘志行可嘉,但願蒼天不負有以,驪龍谷藏珍已傳遍武林,黑白兩道高手,無不志在必得,可非容易咧。」
蘭文襄道:「若柴青溪以天下武林蒼生之念,捐棄己見共謀合作之策,取得藏珍當屬不難。」
伏建龍道:「請問如何不難法?」
蘭文襄道:「前時,武林人物無不志在尋覓藏圖,再按圖索驥,尋出藏珍確址,這是最上之策,但眼下情勢,如何可容你坐享其成,只握在取得藏珍之前,已是血流成渠,積屍如山了!」
伏建龍頷首道:「此言是極!」
蘭文襄道:「是以蘭某想到柴青溪身懷奇書,那書內有五行奇遁之術,若能參悟,挾街尋覓,取得藏珍無異探囊取物。」
伏建龍哈哈大笑道:「須知言之甚易,行之維艱,眼下就是兩種難題。」
索寒道:「哪兩種難題?」
優建龍道:「書僅一冊,不能分贈,眼前就有兩位及杜姑娘,尚有一位無極幫主志在必得,粥少僧多為之奈何!何況老朽猜想那奇書內必極奧深難解,否則柴青溪已習成,試問三位有此秉賦參悟否?」
蘭索二人不禁一怔,相視了一眼,只覺伏建龍之言委實有理。
伏建龍道:「非是伏某小覷兩位,要知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二位如得獲奇書倘無法參悟,徒惹殺身之禍,智者不取。」
杜翠雲道:「老前輩之言雖然有理,但我卻不敢苟同,在未目睹奇書之前,焉敢斷言自己無法參悟玄奧。」
伏建龍暗道:「這女娃兒自負不凡,真是初生之犢不畏虎。」
遂微微一笑道:「老朽乃局外人,芻蕘之見,採納與否悉憑三位。」
便說些武林見聞,俱無關宏旨。
他本能言善辨,滔滔不絕詼諧成趣,引人入神。
飛行似箭,三個時辰後已自遠去百十數里外,伏建龍笑道:「老朽要告辭了,三位請珍重,掠至地頭前無極幫恐不會前來騷擾,因柴青溪不在此處,他等不能因小失大,弄巧成拙,但另生枝節當屬難免,如三位武功機智斗足可應付了。」
說著縱身一躍,衝霄拔空而起,人如飛鳥般半空中一翻燕子抄波般,落在河岸上疾晃而杳。
蘭文襄道:「伏老兒封刀歸隱之前,性情剛辣,好管平成,再出江湖時不料性情大變,已恂恂老矣,無復當年此吒風雲,氣雄萬丈。」
索寒搖首歎息道:「老大,別論他人長短,就拿你我二人說,還不是一樣,此事已勢成騎虎,欲罷不能,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杜翠雲冷冷一笑道:「倘若小女子為了奇書及驪龍谷藏珍反臉成仇,二位前輩則將如何?」
索蘭兩人聞言不禁一呆,蘭文襄暗道:「這丫頭刀滑異常,豈能讓她把話扣住了自己。」
遂微微一笑道:「老朽兩人亦非因圖霸武林生心攫奪藏珍,姑娘瞧我等偌大年紀,當知一番圖謀轉眼成空」
杜翠雲道:「那麼兩位前輩是為了什麼?」
蘭文襄毫不思索,答道:「身在武林,藏珍落在無極幫等凶人之手,則江湖之內將是血腥塗野,處處衷鴻」
說著微微一笑,接道:「不論是姑娘或是老朽,為了藏珍,均是義無反顧,端憑各人造化。」
杜翠雲默然須臾,盈盈一笑道:「那我就放心了,唯望兩位前輩始終成全。」
說著襝祚一福,又道:「暫時告辭,以卻再行相見。」
縱身一躍,落實河岸,翩然離去。
蘭索二人相視了一眼,不禁面現無可奈何苦笑,默默對酌著。
喬五三人見蘭文襄索寒未有離去之跡象,心中暗感焦急,又無法驅客莫可奈何。
木排夜行日止,接連兩日兩夜,風平浪靜,無人前來騷擾,黎明時分,木排靠一片淺灘上,兩岸峭壁如塹,樹木蓊鬱,異常隱蔽。
喬五等人正在用飯,驀地,江岸塹壁蓊鬱林中突傳來一聲刺耳長嘯,令人不寒而慄。
喬五不禁面色一變,暗道:「再過兩日,就是七天之期,不要節外生枝才好。」
蘭文襄索寒兩人亦不禁面現緊張之色。
只見蓊鬱林木中疾閃現出一個身著青油綢短裝漢子,面無一點血色,森冷吉水,踏在淺灘上,一步一步向木排走來。
這人身法似緩實速,轉瞬已至木排近處,陰森森一笑,道:「喬五何在?」
喬五應聲道:「在下就是喬五,尊駕是何來歷,還望見告?」
那人陰沉一笑,懷中取出一塊烏油黑亮,鐫有符篆木牌沉聲道:「喬五,你當識此符。」
喬五見此牌,心神大凜,面色肅然,雙膝跪下,道:「見牌如見幫主,不知有何令諭?」
那人嘿嘿冷笑兩聲道:「不錯,難得你禮還識大,來時我還認為你現為祖師爺貼身心腹,心料你必傲視此牌無睹。」
喬五道:「小的怎敢。」
那人道:「幫主有令,命我等尋覓祖師爺返回總壇,共商大事。」
喬五愕然答道:「你老不知道麼?」
「知道什麼?」
喬五道:「祖師爺為人暗算,性命危殆,現在已趕去採藥,約定七日之期江都見面。」
那人面色一呆,道:「果然江湖傳言是實,本幫危如累卵,如不找著祖師爺,情勢堪慮,喬五,你隨我去見幫主。」
喬五道:「幫主現在何處?」
那人答道:「距此不過五百里,一日一夜便可趕到。」
喬五面有難色道:「小的礙難從命。」
那人面色一沉,厲聲道:「你竟敢抗命不遵麼?」
喬五道:「非是小的抗命,怎奈距與祖師爺訂定會面之期只有兩日,小的一離,祖師爺去約定之處不見小的,認為出了意外,恐此後相見無期,反與幫主意念相違,豈非弄巧成拙。」
那人不禁語塞,幸幸一笑,道:「此言有理,那麼我傳訊幫主速速往趕來江都就是。」
說著兩道森冷眼神在蘭文襄索寒兩人面上。
良久才道:「這兩人是何來歷?」
喬五道:「因便搭乘,小的不知。」
那人冷笑道:「恐非如此。」
說著迅疾轉身,如飛掠去。
索寒冷冷一笑道:「喬五,你認出此人來歷?」喬五苦笑道:「小的怎會認識,本門令符一點不假。」
突然,隨風傳來一聲宏亮大笑道:「兩位別來無恙。」
蘭文襄不禁一怔,循聲望去,只見百足天蜈皇甫炎率著四人立在崖角樹下。
皇甫炎又道:「咱們長遠不見,不知兩位還記得昔年一段過節麼?」
蘭文襄哈哈大笑道:「哪有不記得之理,皇甫當家是否意欲假今日之便清償前怨是麼?」
皇甫炎兩眼一翻,道:「蘭老大快人快語,距此不遠有座荒寺,咱們在荒寺中一較高下。」
蘭文襄望了索寒一眼,道:「二弟,你我速速回去。
索寒低聲道:「小弟看出有蹊蹺,只恐此行兇多吉少。」
蘭文襄道:「此時此地豈可示弱,你我亦非易興之罪,愚兄倒要瞧瞧皇甫炎有何驚人藝業。」
索寒也不再言,雙雙躍落沙灘,向皇甫炎五人掠去。
喬五低聲道:「我等速放纜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