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劍被姚鷹自左胸拔出時,傷口鮮血如泉汩汩湧出,也咬緊牙關,竭力不使自己蹌倒,但臉色已漸漸發青,目光和鮮血一般深紅,令他看來便如同一隻負傷的野獸。
他短劍倒持,霍地一個轉身,只見左側一族枯竹後面人影一閃,那陸思緩緩走將出來。
陸思獰笑道:「抗命者死,天王你第一次違命,家師只斷你一臂,冀期你能將功抵罪,孰料入陣後猶依然故我,竟敢擅自與姓俞的小子動手,真是罪無可赦了,陸某不得不代家師執法。」
姚鷹滿臉鮮血,道:「你——你好狠……」
聲音像斷裂了的布帛那樣淒厲,手中短劍一擊,竟對著立身十步之外的陸思撲罩過去!
陸思見方才自己那一劍,分明已插入心房要害,卻不料不會倒斃命,反有餘力撲向自己,心中不禁有些惴然。
當下連忙擰身一閃,避過姚鷹劍風,接著大吼一聲,右足疾飛而起,猛朝姚鷹下盤橫踢而去。
這一腿起得好不險惡,姚鷹身受劍刺,傷勢本就極為嚴重,只因他的胸臆怨毒交集,是以恃強不倒,竭盡全力最後一撲,其勢已有如強弩之末,加之陸思一腿起得突然,他無力閃避,登時被絆倒地上。
陸思冷冷道:「臨死還要逞強,瞧你還有幾口氣好撐?」
單掌運力以聚,一擊而下。
陡聞一旁的俞佑亮口中喝道:「住手——」
陸思掌勢微窒,頭也不抬道:「不用與我嚷吼,你等不及上來送死麼?」
俞佑亮喝道:「姓陸的,你太過份了,姚鷹是你們百毒教四大天王之一吧?你何必下這種趕盡殺絕的辣手……」
陸思道:「少囉嗦!待陸某打理了叛徒,下一個就輪到你了。」
語聲中,右手陡然一揚,加緊速度拍了下去,說時遲,那時快,陸思一掌尚未擊實,那躺在地上的姚鷹驀然斜身一個翻滾,口裡一聲厲吼手上一揚,短劍脫手射出——
陸思萬萬沒有料到姚鷹會悍勇一至於斯,面目頓時為之失色,吃驚之下,急然抽身倒退。
「颼」一響,那只短劍從陸思肩上掃過,衣衫劃破了一條大裂縫,露出了皮肉上一綹長長的血痕。
姚鷹慘笑道:「一報還……一報……咱們的事並……沒有完……」
口裡湧出了淡紅的血水,雙腿一蹬,再也不能動彈了。
陸思低頭望了肩胛上的傷口一眼,足步一勾,將姚鷹屍身踢出老遠,恨恨地自言自語道:「這傢伙!若非師父的授命,我懶得親手殺你呢。」
冷電般的晶瞳往旁立的十數名百毒教徒一掃,教中諸眾齊地打了個寒顫,俯首不敢正視。
陸思轉身面對俞佑亮,道:「姓俞的,你也就要步上姚天王的後塵了。」
俞佑亮冷冷一笑,道:「只怕你沒有這份能耐,你師父來了倒還差不多。」
陸思冷笑道:「殺雞焉用牛刀,有陸某在此就足夠整治於你了。」
語訖,猛一伸手,向著俞佑亮疾攻而至,俞佑亮只見對方手勢略為一晃,掌指已遞到自己門面,出招之速,勁道之強,的確是不容忽視。
俞佑亮不待敵手掌勢遞實手反一弩一捏,內力暴發,身軀借勢一扭,向左移開數步。
陸思一箭步竄前,雙掌翻飛間,一口氣擊出了三招,此際俞佑亮與對方距離不過數步,陡覺一般千斤重力橫壓過來。
他一面驚陸思的沉厚功力,一面出掌相迎,招招換式中,兩人已對擊了三招一十八式,俞佑亮出手全是禪門絕學的精華,只道陸思必然會立刻退敗下去,不料事實卻與所忖大相逕庭。
那陸思在俞佑亮使出武林鮮見的禪家招式裡,居然毫不退讓,拳掌分合間仍自有守有攻。
俞佑亮歎服之餘,心想世上又多了如此一年輕高手,當下奮起神威,將對方迫退數步。
他飛快地在心中忖道:「眼下強敵環伺,我得保存實力,留待應付俞肇山或俞一棋他們兩人,豈能與陸思以硬攻硬,致將內力消耗殆盡。」
一念及此,遂盡可能採取以虛避實的打法,頃刻裡雙方已對拆了二十招有餘。
陸思怒喝道:「姓俞的,這是那門子打法……」
俞佑亮不應,眼角偶爾一瞥右側散亂插在地上的一簇枯竹,腦際倏地閃過一道念頭,忖道:「四凶憑幾根竹子便擺置了一個四象陣,我好不容易鑿研出來,何不利用它一下?」
遂虛幌一招,趁陸思未明虛實,未敢冒然進迫的一當兒,擰身掠到四步之外,將那簇枯竹拔起,插在另一個方位上。
陸思但覺眼前一花,馬上失去俞佑亮的蹤影,再放目瞧向四周,只見青森迷濛一片,前後都是一般。
他這一驚,真是非同小可。
百毒教眾者慌亂了手腳,七嘴八舌呼道:「不好了,咱們被困住啦!」
「怎麼天色一下變黑了,莫要是走黑碰著了鬼狐……」
「適才我瞧見姓俞的,移動了幾根枯竹……」
「一定是那小子使鬼,咱們快衝出去。」
陸思怒喝道:「不要妄動!」
俞佑亮的語聲從近鄰響了起來:「姓陸的,幾堆枯竹夠你忙得團團轉了,少陪了。」
陸思一言不發,疾起一掌便往發聲之處擊去,朦朧裡,這一掌之力卻有如石沉大海,動靜全無。
他長吸口氣,喝聲道:「是好漢何庸藏頭縮尾,利用竹陣……」
語猶未完,俞佑亮的聲音打斷道:「上兵伐謀,陸思你身為俞大先生高足,總該明白這個道理。」
陸思趁對方說話的當兒,不住弩目四顧,果見右後方人影一閃,俞佑亮緩步走過一簇枯竹。
陸思更不待慢,提氣沖身振起,直往俞佑亮撲至。
俞佑亮視若無睹,仍自緩步前行,陸思身在半空,心中暗暗竊喜,滿以為這一撲即將得手,「虎」地一聲響,他看準對方身軀撲罩之際,雙臂同時貫足真力,一上一下斜打而出。
在此等短程掠撲中,臂上內力與身形速度亦隨之急速增加,眼看俞佑亮要逃出敵手近身撲弩的範疇,簡直是難乎其難。
這當口,俞佑亮信手一拈,拔起兩枝枯竹,陸思方待撲下,陡覺眼前景象大變,天色乍明乍暗。
但是他用勁已足,原勢壓罩下來,只覺掌力所及虛而不實,如此短近的距離,竟然撲了個空。
耳旁傳來俞佑亮的笑聲道:「你摸錯位置,還要再前掠五步才對。」
陸思凝目一瞧,那俞佑亮仍在五步之外氣定神閒的走動,適才自己帶勁一撲,生似完生沒有逼近半分,依舊停留原地未動,這一驚誠然非同小可。
俞佑亮略帶嘲意的笑聲又起:「姓陸的,一撲不著,再接再厲啊——」
他身形未見晃動,便從原地消失,再出現時已在陸思的東面。
陸思受了幾番教訓,不再莽撞出手,只有眼睜望著俞佑亮揚長而去,直恨得連連跺腳不已。
他心底喃喃道:「姓俞的小子居然也精通陣學,如此一來只怕更是增加麻煩了,未知師父進入竹陣了沒有?」
俞佑亮把陸思戲弄了個不亦樂乎,然後拍拍手一走,他一邊行走,一邊整理中斷的思路。
繞經一堆巨竹,他自語道:「從此地右行二十五步,找到並排插立的兩簇竹枝,在周圍繞下半圈,便可接近四象陣核心了。」
遂舉步東拐西拐,抵達竹陣中心時,果然碰著了紅袍老祖俞一棋及他新近收服的金牛四凶!
俞一棋仍然昏迷未醒人事,四凶分別度地盤膝以坐,把俞一棋四肢脈胳,合力摧所運功。
俞佑亮闖進來時,四凶運功正值緊張階段,登時齊然露出驚駭之色!
俞佑亮觸目所及,立刻領悟出是怎麼回事,沉聲道:「原來紅袍老祖鬥不過俞肇山,便運起龜息功裝死,四位正在運功摧醒令主人麼?」
他舉足一步一步踏前,足音一聲一響敲在四凶的心上。
此際金牛四凶運力業已到了最後關頭,呼吸變得急促起來,眼覷俞佑亮步步逼進,不知不覺已是冷汗遍身。
俞佑亮默默對自己呼道:「紅袍老祖一生為惡無數,你父母的死與他關連甚巨,目下我只要輕輕動一根指頭就能把他及四凶悉數擊斃,此誠不可多得之良機,撇開雙親之仇不談,至少也能為武林除一大害。」
當下疾步迫上,一掌揚起。
金牛四凶身軀齊地一顫,卻是做聲不得,俞佑亮手掌一沉,方待吐出內家真力,這會子,他眼角無意瞥見四凶那滿露驚悸之色的臉龐,心中忽然無端一軟,那一掌再也打不下去了。
他暗暗歎道:「罷了,我俞佑亮豈是乘人之危難之輩,如果方纔我下了毒手,那樣我的心術與俞一棋他們又有什麼兩樣了。」
有頃,金牛四凶內力散盡,俞一棋口中「吭」了一聲,身軀一陣軟動,徐徐站起身來。
四凶之首,卓群噓口氣道:「行了,適才好險!」
四凶收手回來,彈起身子分立紅袍老祖俞一棋左右。
卓群面對俞佑亮道:「姓俞的,剛剛你掌力才出,為何又突然收了回去?」
俞佑亮淡淡道:「不為什麼,我只是不願在那個時候出手,如此而已。」
四凶聞言一震,半晌說不出一句話。
俞一棋陰聲道:「誰曉得你耍的什麼鬼心眼?」
俞佑亮岔開話題道:「刻前在茅亭裡,閣下與俞肇山勾心鬥角所演的幾手真絕,最後閣下明知不敵,連起龜息功裝死,一時竟瞞過了俞肇山諸人的耳目,可謂……」
俞一棋輕咳一聲,道:「小子你自始便躲在暗處偷窺是也不是,緣何你又闖進陣裡來?」
俞佑亮聳一聳肩,道:「區區被俞大先生逼得無路可走,只有闖入竹陣碰碰運氣了。」
俞一棋眼色陰睛不定道:「你這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自來了,老夫就先取你性命再說——」
語落,雙掌一陰一陽,直擊而至。
俞佑亮早有防備,對方手勢才動,他身子立即一弓,好比彈簧般斜躍而起,往後倒飛出去。
俞一棋喝道:「哪裡走?」
喝聲是城身形如飛一掠而前,手掌起處,「虎」「虎」連發四掌,如山內力迸湧出去,俞佑亮被打得翻了一個身在空中借力又是一轉,有若旋風捲矢一般,登時彈出老遠。
俞一棋四拳擊偏,意識到俞佑亮已走得無影無蹤了。
他跺腳喃喃道:「那小子好靈敏的心思,好快捷的身法。」
俞佑亮不戰即退,的確大出他意中所料,是以雖如俞一棋之輩,一時竟也攔之不住。
黑暗中俞佑亮放足疾奔,頃刻他已遠離竹陣核心經過坎門,在兌門上繞了兩轉,然後直朝乾門出口掠去。
此刻他對陣角形勢領悟之深,足可登其堂而窺其奧,走動之際,格外顯得輕車駕熟迅捷十分。
他一口氣連奔數丈,將抵乾門時突聞「後」地一響亮起,俞佑亮微吃一驚,霍然止步定身,定睛望時,卻是一團小布束落在身前!
俞佑亮環目四下張望,但見四下空空蕩蕩的,毫無人跡,他滿心驚奇的想及,一團小布束落在地上居然能發出如此巨大的聲響,那麼拋擲布束之人內力這高,實是令人匪可推度。
他低聲喝道:「什麼人?」
週遭靜靜悄悄地.沒有任何回應。
俞佑亮按耐不住好奇心動,哈腰將地上那團布束拾將起來,攤開後竟成一方小旗——
只見旗面兩側邊緣以藍線繡著兩垂髫幼童,其栩栩如生之態,歷歷然躍乎旗上,兩名幼童中間,則以紅線繡著八個篆體小字:「且癡賣呆,人生幾何?」
俞佑亮不由墜入了五里霧中,直盯這方旗發愣。
他心中忖道:「好像我曾聽過師父提到有關這面小旗的事聞,現在卻一時無法想起,奇怪的是小旗怎會在此地出現?而且分明是有人故意把它拋到我的面前來,這是怎麼一回事?……」
俞佑亮百思不得其解,提身一個起落,再度縱向前去。
驀地身後寒見驟起,俞佑亮心中一凜,一個顛步,身形宛似行雲流水般疾退三步,到了第四步時,整個身軀隨之一扭,側轉了半面,尋丈之外,一個人影面對著他,綽然而立。
俞佑亮直冒冷汗忖道:「此人好精湛的輕功,直迫到身後我才察覺出來。」
毋庸細瞧,他也知道來者是誰了。
他略一抱拳,道:「俞大先生親自入陣來拿人了麼?」
那人正是俞肇山,他衝著俞佑亮冷笑道:「小子你愈來愈精了。」
他心中儘管忐忑不定,語聲卻盡可能裝得平靜,不使自己露出絲毫畏怯的表示。
俞肇山笑道:「果然小子也精通奇門陣法,老夫料到你會走這條路,早就在此地等候於你了——」
俞佑亮聽對方說:「早就在此地等候於你了」,心念不覺一動,本待問他,那面方旗是不是他所拋下,但回心一想又無此可能,遂忍住不言。
俞肇山復道:「四凶所擺列的竹陣乃是失傳已久的四象陣,你大概揣摩出來了,四象陣裡惟一可走的生路乃是乾門,你並沒有走錯門徑,但是老夫的算計,卻也永遠不會出錯的,嘿!嘿!」
俞佑亮愕道:「閣下意所何指!」
俞肇山沉聲道:「目下乾門已被堵死,俞佑亮,你還有路可走麼?」
俞佑亮身軀一震,旋道:「依此道來,區區是被困定在竹陣裡了?」
俞肇山道:「正是。」
俞佑亮道:「乾門若被堵死,的確是一件相當棘手之事,我被困死陣中並不打緊,例是閣下如出不得陣,在此以坐待斃,百毒教一旦失去教主,豈非成了群龍無首的狀態麼?……」
俞肇山道:「小子你想到哪裡去了?堵死乾門的乃是老夫屬下百餘名教徒,我豈會出不了竹陣,你未免……」
說到這裡,他恍然若有所悟,生生將下面的話吞了回去。
俞佑亮打恭作揖道:「有謝閣下一言提醒,否則我還不知堵死乾門的,到底是何物事哩!」
俞肇山陰聲道:「你故意裝傻,原來為的要套出老夫之話,嘿嘿,即使你知曉,你就能生出此門麼?」
俞佑亮道:「既然有三百名教眾阻成人牆於乾門之外,陣中人果是難以飛越雷池一步,不過——」
俞肇山道:「不過什麼?」
俞佑亮道:「不過閣下徒子徒孫縱然數目眾多,區區如能安然抵達乾門,自有卻敵方法,未知你信是不信。」
俞肇山怔道:「俞佑亮,你又在虛張聲勢了。」
俞佑亮眨眼道:「閣下可願意打個賭?」
俞肇山道:「怎麼賭法?」
俞佑亮道:「只要閣下應允不攔截於我,咱們一起行抵乾門,瞧瞧區區有無卻敵妙計,通過三百名教眾所阻成的人牆?」
俞肇山那冷電般的目光緊緊注視著俞佑亮臉龐不放,似乎要看透後者心中所想,久久不答。
俞佑亮盯上一句,道:「足下不改打這個賭麼?」
俞肇山尋思一下,驀地放聲狂笑起來,俞佑亮一聽對方突然發笑,情知自己心計已被老奸巨滑的俞肇山識破了。
俞肇山道:「小子你是白費心機了。」
語聲一頓,復道:「敢不敢是另一碼問題,其實你明知非老夫之敵,心懼我就地將你截殺,故以刻意欲激老夫與你打賭,到達乾門後,多少你總多出一個死裡逃生的機會是吧?」
俞佑亮見計不得逞,心中頗感失望,道:「足下說得很對,區區萬萬不是你的敵手,只要打不過我難道不會一走了之麼?……」
俞肇山冷笑道:「你走得了麼?躺下!」
「下」字出口,身形一動,雙掌就要推出,俞佑亮大吼一聲,先發制人,迎面擊出一掌。
這一掌乃是他情急所發,力道猛烈無匹,俞肇山輕噫一聲,身子一閃,往後退了一步,但覺胸前衣袂迸飛,不禁暗暗驚疑,忖道:「這小子掌之力強,當真已到登峰造極的地步,我每見他一次,便發現他的功力又長進不少,今日不除,假以時日只怕便將成為我的第一心腹大患。」
一念及此,眼中登時露出騰騰殺氣。
俞佑亮一掌擊出,亦自挫下手來。
俞肇山寒聲道:「俞佑亮,你要離開竹陣,老夫可以指點你一條明路——」
俞佑亮錯愕道:「說說看。」
俞肇山一字一字道:「你當了老夫掌下遊魂之後,老夫倒可著人抬你離陣,安埋入土,這不是一條明路麼?」
俞佑亮內心發麻道:「閣下真會說笑,區區……」
話未說完,斗見對方掌勢晃動,一股強也無論的掌力直逼而至,掌風尚未及體,全身衣袂已然壓迸欲裂。
俞佑亮額目汗珠陡現,他想都不想,右掌當胸封出。
他揮掌封迎之際,手上所持的那面小旗立時被拳風吹得飄然而展,俞肇山電目一瞥,忽地露出驚疑之色,掌勢一圈一沉,那有似出洞猛虎的掌勁去勢,竟被輕而易舉的挫頓下來。
俞肇山沉下嗓子道:「小子,你手上所持的是什麼物事?」
問話中,雙目一瞬也不瞬的注視俞佑亮手裡之物。
俞佑亮微微一愣,道:「一方小旗。」
俞肇山道:「你從哪裡得來的?」
俞佑亮腦際念頭轉數轉,道:「這個卻不能告訴你。」
俞肇山道:「不說老夫自有辦法察出,你且把那方小旗扔過來讓老夫瞧一瞧。」
俞佑亮搖頭道:「不行,憑什麼這面旗子須讓閣下過目?」
俞肇山眼中殺氣又露,沉道:「俞佑亮,你不要玩花樣,老夫有把握在一招之內奪下你手上之物,你相信麼?」
俞佑亮瞧了對方一眼,心裡倒是信了大半,俞肇山那一身匪可夷思的輕身功夫,俞佑亮是親眼見識過的,縱令傳聞中的前輩奇人「鬼影子」再世,怕也未見得比俞肇山高明,若說他立意欲奪走那面小旗,是絕無問題,出手立可奏效的。
正忖間,俞肇山身子一晃,便已欺到了俞佑亮面前,雙掌模糊一閃,他閃身揮掌之際居然連絲毫聲息都沒有發出。
俞佑亮低叱一聲,以肘代掌,呼地倒攻而出,孰料對方手勢一變,方位飄忽不定,似乎隨時都可指向自己身上任何一個穴道,他駭然之餘,慌忙蹬步倒退,但始終脫離不出對方打手勢範疇之外。
但聽一道閃哼揚起,俞佑亮蹌踉連退數步,他的右手空空如也,那方小旗已經到了俞肇山手中——
俞肇山冷冷道:「小子你服了吧?」
俞佑亮道:「閣下這等輕功身手是無話可說了,當今武林怕要數你第一……」
俞肇山得意地一笑,拈指將小旗攤開,忽然他驚呼一聲,眼中流露不能置信的神色,喃喃道:「癡呆童子……癡呆童子……小子你又與癡呆童子搭上關係了麼?」
俞佑亮聞言亦自一愕,暗暗對自己道:「癡呆童子?沒聽說啊。」
俞肇山眼色連變數變,道:「不管你與此人有何淵源,老夫一樣都要取你性命!」
他說得斬釘截鐵,語落,猛地一招掌,朝俞佑亮直襲而至。
俞佑亮見對方掌指才伸,一股劇風已然捲到身前不及三尺之內,他驚駭之餘,身形猛可一矮,雙掌一併,全力衝擊出去。
兩股力道才一接觸,俞佑亮身軀已凌空躍起,那俞肇山的掌上功夫,他早有領教,情知自己絕非其敵手,是以一個照面未完,退志已萌。
俞肇山何嘗猜不出對方心意,破口喝道:「想跑你也跑不了的,與我倒下!」
他身子一振,好比展翅巨鳥一般,自俞佑亮後退的頭上疾掠而過,破袖適時遞指一彈。
俞肇山出手委實駭人之極,一指彈出之際俞佑亮只覺一道迴旋真力回擊過來,身形後退衝勢一窒,竟有不能動彈的趨勢。
這會子,陡聞一道冷冷的喝聲亮起:「慢著——」
俞佑亮只覺一股力道自左方遙擊而至,俞肇山發出的掌力頓時被帶偏了,一直襲向身後的竹堆。
俞肇山冷冰冰地道:「二弟,你這是什麼意思?」
語聲方落,左邊「喀折」一響,一簇竹技為人以內力打散了一地,相繼步出五個人來!
那為首一人赫然是紅袍老祖俞一棋,他後頭亦步亦趨跟著的便是他收服的手下金牛四凶了。
俞佑亮心頭狂跳,忖道:「紅袍老祖居然也朝乾門走來了,在利害相同之下,他們兄弟二人若來個聯手夾擊,我豈非更無生理了麼?」
俞一棋沉道:「大哥,咱們又見面了。」
俞肇山冷笑道:「嘿嘿,二弟非特為武林奇人,簡直可以做陸地神仙了。」
俞一棋道:「此話怎講?」
俞肇山道:「早先咱們在茅亭裡杯酒言歡之際,二弟絕症突發,以致暴斃當地,屍身為四凶抬走,為兄放不了心特地趕來瞧個究竟,孰知二弟竟然還魂有術,一忽兒又成了活生生一個人,若非陸地神仙焉能辦到?」
俞一棋乾笑道:「有勞大哥操心了,小弟就知曉雖然我暴死當場,大哥還是『放心不下』的,是以命四凶擺佈成如此一個陣式,果然大哥入陣來啦,大哥,大哥,你真是太關懷小弟了……」
他雖則說得嘻皮笑臉,稀鬆平凡,但俞佑亮卻可從他的語氣中察沉出無比憤恨的神色來。
俞肇山輕咳一聲,道:「做大哥的關懷小弟生死原是應該,莫非二弟懷疑我別有用心麼?」
俞一棋道:「小弟豈敢有這種想法,只是——只是……?」
語聲微頓,續道:「只是大哥卻不應在酒裡下了絕毒,我沒有服下那杯毒酒,很令大哥你失望是吧?」
俞一棋打斷道:「大哥又要詭辯稱酒裡沒有毒麼?嘿,自古以來宴無好宴,小弟也是玩毒大家,會上這個圈套麼?大哥,你未免太小瞧一棋了!」
說到此地,眼色忽然沉了下來,聲音也變得宛似寒冰一般。
俞肇山正色道:「二弟你錯了!為兄並沒有打算作何詭辯,那杯酒裡確是有毒的!」
俞一棋瞠目失聲道:「怎麼?你——」
俞肇山道:「那杯酒不但下了毒,而且所下的是毒甲天下,迄今無人為解的陰符牽機!」
俞一棋錯愕更甚,不料俞肇山竟會坦認不諱,一時摸不清對方心意,久久弗無作聲。
俞肇山復道:「二弟頗感意外是不?其實為兄所以在酒中下了絕毒,正為了要試試二弟是不是個玩毒大家?是不是會輕易上這個圈套?……」
俞一棋截口道:「大哥還要繞圈說話麼?」
俞肇山道:「猶記得茅亭上,為兄會提及欲交還百毒教主位與二弟不?為兄下毒酒中,作此試驗,正為了要測知二弟是否有足以擔當教主重任之心智了?須知咱們百毒教欲與各大門派逐鹿天下,教主非但要武功出眾,心智成需超人一等,如二弟輕易上了毒酒的圈套,復何能當此大任?」
說著,朝俞一棋望了一眼,道:「是以為兄遂決定下毒酒中,若是二弟能識破此計,不飲杯中之酒,便可反證二弟之謀算過人,為兄就可放心將教主之位交還二弟。」
俞一棋道:「依此道來,大哥在酒裡下毒,竟是另有一番苦心了。」
俞肇山長歎一聲,道:「可歎二弟一時卻不能瞭解為兄這番苦心,反而諸般誤會於我,哎哎,二弟,你也太不知我心了。」
俞一棋道:「大哥苦心孤詣,處處為小弟設想,確是令人感動得很。」
俞肇山道:「只此一言,便不枉為兄所費心血了。」
俞一棋:「然則目下大哥總可將教主之位交還小弟了吧?」
旁立的俞佑亮一聞此言,險些失笑出聲,暗道俞氏兄弟儘管表面上親熱萬狀,說也說得冠冕堂皇,句句動人心坎,其實卻是各懷鬼胎,誰也沒有對對方放鬆分毫。
俞肇山陪笑道:「二弟談到正題了,那教主之位麼?遲早是要交還二弟的。」
俞一棋瞇著眼睛道:「遲早?咱們哥兒倆遲早亦會言歸於好的,是麼?」
俞肇山道:「二弟又多心了,教內……」
語至中途,突聞俞佑亮打斷道:「閣下昆仲聊個沒完,區區先走一步了。」
他弗顧俞氏兄弟反應如何,舉步就行,耳聽「颼」「颼」連響,金牛四凶一字排開,擋住他的去路。
俞佑亮淡淡道:「四位不讓俞某走麼?」
四凶為首的卓群道:「你走不得!」
俞佑亮道:「為何走不得?」
卓群道:「只因咱家主人沒有下過准許你走的命令。」
俞佑亮聳聳肩,道:「既是如此,俞某只好留下來了。」
遂駐足不再前行。
俞肇山撫掌道:「二弟授意手下攔住姓俞的小子,正與我意不謀而合,嘿,不謀而合。」
俞一棋晶瞳暗中掠過一反常奇特的表情,道:「只怕未必見得吧。」
俞肇山道:「姓俞的小子不除,來日必為大患,你我就先動手將這小子打發,再來商談有關移交教主之位的細節。」
言終,單掌斜伸如刀,疾往俞佑亮平削而去。
俞佑亮神使氣靜方待對掌相切,陡見俞一棋右手一振,內家罡力應勢而出,他竟代俞佑亮接下降這一掌。
俞肇山一怔,沉下嗓子道:「二弟,你緣何?……」
俞一棋搖手道:「大哥弄清楚小弟之意,再動手不遲。」
俞肇山道:「你是故意欲與為兄作梗麼?」
俞一棋道:「作梗倒談不上,不過小弟對大哥那一套花言巧語聽得膩了,方才著四凶攔住俞姓小子,並非要和你聯手對付於他……」
俞肇山道:「那麼你的意思是——」
俞一棋道:「俞姓小子將來可能是咱們的心腹之患,但眼下小弟的第一號大敵不是旁人,卻是大哥你!故以——」
他語聲倏地轉沉,續道:「故以小弟決定暫時和俞姓小子來個小人之效,彼此相互利用,以共謀對付你……」
俞佑亮心中一怔大怔,猶未來得及說話,突聞俞肇山仰天長聲起來,笑聲尖利異常如浪水裂岸而湧,他不禁皺眉頭。
俞肇山道:「二弟,你如意算盤倒是打得蠻響,可惜俞佑亮也曾多次與你交惡動手,他會答應和你合作麼?」
俞佑亮一字一語道:「誰說我不會答應?紅袍老祖既與區區利害相同,來個小人之交又有何妨?」
俞肇山眼色立刻沉了下來,道:「二弟你可曾考慮周詳?決意公然與愚兄為敵了?」
俞一棋道:「看來是了,你我明爭暗鬥已久,無論是誰,心裡有數,當今天下是無法容得兩個姓俞的並存於世的!」
俞肇山陰陰道:「你莫要後悔!」
俞一棋道:「你沒什麼可以後悔的,如果小弟竟至天真到猶一心相信大哥之甜言蜜語,而未疑有它,那才要悔之莫及哩。」
俞肇山陰笑道:「一棋,你要與為兄作對,難道不怕為兄將當年那件秘密抖露出來麼?」
俞一棋眼色立刻沉了下來:「秘密?我正要告訴大哥你,有關當年那件陰謀的天下秘密,這幾多年來,我全都知曉了——」
俞肇山似乎吃了一驚,叱道:「別胡說!什麼陰謀?」
俞一棋縱聲大笑道:「大哥自己心裡明白得緊,那一年,你挾持一人夜闖落英塔,左老兒……」
俞肇山高聲喝道:「住口!」
俞一棋繼續道:「那一夜,落英塔和五里亭兩地同時發生兩年大事,就在落英塔出事的當晚,俞玄青匆匆自某地趕回五里亭,同行者有那倒盡大霉的錢大鼎,一回到五里亭卻發現早有不速之客等在那裡……」
俞肇山截口道:「一棋,你廢話也該說夠了吧,別忘記你是此事的重要角色之一!」
俞一棋道:「還未說夠又怎樣?多年來我這做小弟的可叫你給耍慘了。」
一旁的俞佑亮心念微動,插嘴問道:「那錢大鼎是誰?」
俞一棋瞧他一眼說:「你竟連錢大鼎是誰都不知道麼?他便是七十年前一代魔頭錢百鋒的後人!」
俞佑亮脫口呼道:「錢百鋒?」
他一面感到驚奇,一面心中卻反而生出一種釋然的感覺,暗忖:「難怪少年錢繼原會精擅『天雷氣』絕頂內功了,他的父親錢大鼎既是錢百鋒的後人,家門絕學一脈相傳,自然不足為奇了。」
正忖間,陡間週遭枯竹堆後人影連閃,前前後後走來數十人之眾,諸人定睛望去,卻是俞肇山的兩個徒兒寇中原與陸思,以及四大天王的何宣亭、霍步衡等人,在他們身後的則是為數頗多的百毒教徒。
那陸思衝著俞佑亮叫囂道:「好啊,姓俞的小子,你再跑也跑不遠了。」
俞佑亮冷笑不予置答,心裡卻是一涼,暗道今夜事態之發展瞬息萬變,看來自已真是脫身無望了。
俞一棋環目周掃,道:「大哥你一味找話題以拖延時刻,原來就是等著後援來到,嘿,這一回合似乎小弟又落於下風了。」
俞肇山冷冰冰地道:「不錯,你又落在下風了!你們是要俯首就擒呢,亦或要老夫動手?」
金牛四凶之首,卓群一步踏前,朝俞一棋低聲道「與其在此坐以待斃,不如利用竹陣形勢,或有衝出重圍之希望。」
俞一棋沉吟不語,這時,俞佑亮忽然迅比疾雷地朝俞肇山擊出一掌。
這一掌他即用了十成功力,強勁的力道逼成「嗚」「嗚」怪響的氣圈,武林第二代少年高手中,只怕難以找出具有如此雄厚掌勁的第二人。
只是俞佑亮自家的感覺更是使人諒駭,緣因他一掌打出,雖然並沒有落空,但卻是若擊中一團棉絮,絲毫未見著力,顯然被人硬生生化解了去,那俞肇山一身功力當真已到駭人聽聞的地步了。
俞佑亮悶哼一聲,身子忽地凌空躍起,他雖在驚駭之中,但反應仍不失其迅速,他一掌未能擊實,立即倒轉過頭來,探指疾點立身最近的霍步衢胸前「天突」「膻中」「中庭」三大穴道——
霍步衢只覺胸前冷風襲體,霎時自身要穴已在對方掌指籠罩之中,欲發掌相迎已然不有,急切裡忙擰身向左,避過正鋒,然後伸掌欲發,忽然發覺俞佑亮移身向右衝奔出去。
他大喝道:「不要逃?」
轉身便追,一忽已和俞佑亮迫近得首尾相銜,他單掌一招一探,一股勁風急襲俞佑亮後背之處。
俞佑亮後腦有如長了只眼,敵手掌勁未至,他身子陡然朝前一弓,頭頸下垂幾乎著地,身形速度依舊絲毫未減。
才奔出尋丈之遠,倏聞「颼」「颼」連響,那寇中原、陸思分自左右疾抄上來,雙雙攔住俞佑亮去路。
俞佑亮暗歎一聲,真氣一吐,飄然落地。
寇中原冷然道:「姓俞的小子,你莫要再玩弄什麼鬼花樣了。」
俞佑亮道:「百毒教既然作興以多為勝,區區還有什麼花樣可耍?」
寇中原神色一沉,方待說話,突然近處傳來一陣足音,忙住口不語。
乍聽之下,那足音凌亂有若鳴雷,生似從四面八方移即過來,抑且不時雜著「吁」「吁」號叫。
陸思皺眉道:「羊叫!是誰到竹陣裡放羊來了?」
語聲甫落,身側驀地一道輕風吹起,陸思但覺一抹黑影在晶瞳一掠而過,那身形快得竟令人無絲毫捉摸的餘地。
凝目望時,卻見眼前不知何時已立著一名稚齡垂髫幼童,正衝著他擠眉弄眼,嘻嘻直笑。
那童子手提趕羊竹杖,卻不見羊群出現。
陸思暗暗忖道:「奇了,適才我分明聽見綿羊叫聲,怎地此刻獨然不見羊蹤?這趕羊童子又如何會現身於此?……」
當下道:「牧羊童,你怎麼來到此地放羊了?」
那童子小目一翻,道:「莫名其妙,然則這裡放不得羊麼?」
旁側立著的俞肇山眼色陰晴不定,舉止上前道:「娃兒你放羊放到什麼地方都可以,但是在竹陣裡……」
童子脫口打斷道:「竹陣?此地橫七豎八盡插著一堆堆枯竹,難道不成竟是擺著一座竹陣麼?怪不得刻前在竹堆外頭,那糟老頭子一再警告於我,趕羊最好繞道而行,否則羊群將便悉數迷失——」
俞肇山道:「原來你在陣外已經碰到『游老二』了他居然讓你進入竹陣來麼?」
童子不答,逕道:「可笑那糟老頭再三向我恫嚇:『大道以多岐亡羊』,而竹陣之岐,可以亡羊者何限,而我的羊群卻連一隻也沒有迷失,足見馴羊絕不自迷正途,糟老頭真是言過其詞了。」
俞肇山陰陰道:「娃兒你說,你趕羊入陣到此,卻未有遺失隻羊,那麼你的羊群呢?」
童子道:「綿羊雖馴,行起路來可是緩慢如牛,我生性急燥便逕自走在前頭,羊群隨後也就快到了。」
說著,轉首朝俞佑亮道:「孩子,方纔我路經此地,遺落了一方小旗,敢是被你拾去了。」
俞佑亮一怔,心道對方年紀分明較自己猶要輕上許多,竟是老氣橫秋,以「孩子」稱自己,心中不免出慍意,但他天生謹慎,道:「你是問那面鑲有字畫的三角小旗麼?在下從地上拾起,現時卻在俞肇山俞大先生手中。」
童子橫目瞥了俞肇山一瞥,點頭無語。
俞佑亮腦際偶爾掠過一人影子,忍不住道:「區區忽然想起足下言語舉止與一人頗為相似,不知那青牛童子是足下什麼人?」
童子視線落在俞佑亮身上,道:「小伙子你的眼力倒是不差,老夫此番北上,你是第一個沒有將老夫錯認為青牛童子之人。」
俞佑亮淡淡道:「前此區區曾經兩度見過青牛童子之面,焉有認錯人之理。」
童子驀地一把扯住俞佑亮衣袖,道:「你見過青牛童子之面?在哪裡?快說——」
俞佑亮奇道:「最近的一次是在西崑崙山上,足下何以有此一問?」
童子道:「我探訪青牛童子的行蹤,不用說就要去尋他的晦氣!」
俞佑亮愣道:「尋青牛童子的晦氣?」
童子道:「你懂得『既生瑜,何生亮?』的道理麼?中原南北竟有兩個童子並立於世,抑且青牛童子的名氣顯然高得我許多,把我壓得抬不起頭來,我若不去會他一會,豈非自己示弱於人麼?」
紅袍老祖俞一棋脫口說道:「癡呆童子?你是癡呆童子?」
童子搓搓小手,笑道:「且癡賣呆,人生幾何。」
場中諸人除開小一輩的寇中原、陸思及一干百毒教徒等未曾聽過青牛童子之名,故而形色不見有顯著變化外,余如俞氏兄弟、金牛四凶俱為之聳然動容,滿露不能置信的神情。
童子吟罷,轉向俞肇山道:「小旗的主人在此,你快將旗子交還與我……」
俞肇山眼色連變數變,伸手入懷,徐徐拿出那方三角小旗,攤在手心揉成一團布束抖手拋出。
他口中道:「物歸原主,接著!」
說也奇怪,他抖腕擲旗,生似毫不著力,旗面在空中迎風飄展,便如穿花蝴蝶,久久不曾下墜,童子正待伸手接著,說時遲,那時快,那方小旗飛翔之勢忽地由緩而急,彷彿挾捲著千斤巨石,朝童子當頭飛墜落下——
眾人不約而同驚呼出聲,那俞肇山只輕輕一抖手,竟能使一方小旗發出如此巨大的威力,他內力之深,誠是匪可思議了。
電光火石間,但見童子慢條斯理舉起小手一晃,諸人只覺眼前一花,那宛若疾矢的小旗居然輕飄飄落到童子手中。
旁觀的俞佑亮直瞧得駭訝交集,心道:「從癡呆童子所露出的這一手以觀,他的功力絕不在青牛童子之下,不知他們兩個童子到底有何關連?」
卻說俞佑亮驚駭不已,場中諸中又何嘗不為癡呆童子這神乎其神的一手所震住,即便俞氏兄弟亦不例外。
俞肇山天性陰鷙,心中雖是又驚又疑,表面上並不慌亂,只是靜靜地停立著,默然無語。
癡呆童子笑嘻嘻道:「多謝,多謝。」
俞肇山清下清喉嚨,道:「癡呆童子幾時當起牧羊童來了,真是天大奇聞了。」
癡呆童子道:「何奇之有?我老人家放棄以叫賣癡呆營生,改行牧羊,又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
言下,鼓唇吹了一聲口哨,立聞週遭足音雷動,數十隻綿羊成群結隊朝諸人立身之處疾奔而至。
癡呆童子指著羊群道:「喏,我的羊群不就來了,姓俞的,我要特地關照你,我這幾十隻羊可都是既大又肥,你的手下兄弟個個滿臉饞相,若有一人偷抓了我的綿羊去烤火下酒,我老人家可要跟他拚命!」
他特別加重「拚命」兩字的口氣,並不時咬牙裂嘴,極力裝出窮兇惡極的唬人模樣使俞佑亮幾乎為之忍噱不住。
一干百毒教徒本來全神貫注於場中情勢的變化,此刻經癡呆童子如此一說,俱都情不自禁拿眼打量了一路竄來的綿羊,倒有幾人連口水也沒來得及嚥下去,就讓它滴到衣衫上了。
一名猥瑣漢子邊嚥著口水一邊壓低嗓子朝身旁站著的同伴道:「唔,當真肥大得緊呢,我說老朱,有那麼一隻下酒,咱們也不至於在這裡干吐口沫了。」
另一名漢子以指按唇,「噓」了一聲道:「說話輕點兒,你還要腦袋不要?俞大先生的手段你我都見識過了,莫要羊肉未吃著,反惹來了一身膻腥,那才叫划不來了。」
說話間,陡見俞肇山投來兩道沉厲的冷電,不禁嚇得渾多哆嗦,囁嚅不敢多說下去。
癡呆童子朝兩名漢子擠一擠眼,道:「敢情二位也嗜好野味泡酒罈兒麼?沒問題,沒問題,只要你付個把會碎銀,前頭那只肥白的綿羊便是你的……」
言罷,一揮手中竹杖,棉羊「吁」「吁」叫得數聲,四下橫衝直撞,足蹄踏斷了數十根枯竹,諸人只覺天色一暗,眼前景物頃忽數變,百毒教眾多數曾在陣裡迷失過,早成驚弓之馬,此刻乍見陣勢又變,不禁慌張不已。
眾人目東闖西奔,自相踏藉而倒者無可勝數,一時情勢為之混亂不堪。
寇中原急喝道:「大家停留原地莫動,不可橫衝瞎撞,自亂陣角?」
在大伙心慌意亂之下,哪裡聽得進寇中原的喝令?羊群紛紛噓叫著從圉暗裡竄過來,誰又能分得清來的是人是羊?
於是一個喊打,個個伸掌,自己人跟自己人就這樣糊里糊塗的幹將起來,羊嘶聲與喝打聲響成一片。
陸思咬牙切齒大吼道:「混帳!都是自己人,打什麼打?」
才吼了這麼一句,就有一個愣頭傻腦的教徒躓踣直衝過來,他怒火攻心,手掌使勁一場,那名教徒慘號一聲,仰身跌開出去。
情勢俞演俞亂,羊群給驚散了,分朝各處竹堆亂奔亂竄,一剎時,便將竹陣搗得天翻地覆,百毒教徒十有八九被捲進昏暗裡去,除了自相殘殺外,便只有亡命狂奔的份兒。
俞肇山跌足道:「幾十隻綿羊就把老夫的調度計劃全部攪亂,這難道是天意麼?」
放眼見四大天王及寇中原、陸思等也不知被衝散到何處,耳際但聽得見他們的吆喝聲與怒中叱聲,卻壓根兒瞧不到他們的人影。
局勢一亂下來便無可收拾,大夥兒業已被整得失魂喪膽,經過一陣混亂,能走回原地的已沒剩得幾個。
俞一棋衝著俞肇山拱了拱手,陰笑道:「大哥,這裡夠你打理了,小弟先行告退——」
俞肇山恨恨地道:「形勢一亂,倒叫你坐收漁翁之利了,可是你等仍然無法闖到乾門出口的——」
四凶為首卓群插口道:「這個倒毋勞閣下費心。」
俞一棋朝四凶揮一揮手,五人舉步而行,俞肇山眼睜睜望著五人遠去,心中無計可施,只有連連跺足不已。
俞一棋這夥人一走,癡呆童子便向著俞佑亮眥牙裂嘴道:「孩子,咱們趁著夜晚,混水裡好摸魚,走啊——」
俞佑亮打量一下週遭情勢,情知眼下正是走脫的最佳時機,再遲只怕情勢又生變化,那時想走也走不成了。
當下逐點了點頭,二人正欲移身前行,突聞俞肇山冷冷的聲音道:「癡呆童子,你放羊進來搗亂個夠,甩手就想一走了之麼?」
癡呆童子翻發目道:「莫非你想攔阻不成?」
俞肇山神色鐵青,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癡呆童子續道:「目前閣下當急之務,應是考慮如何收拾這個爛攤子,否則便有全軍覆沒之虞,再說以你一人之力,是絕對無法拉得住我老人家,你若意強不服,便試一試看看吧——」
俞肇山雙目電轉久久未見有所行動,竟是不敢一試。
癡呆童子向俞佑弩了弩嘴,道:「孩子,隨我走吧。」
當下二人在俞肇山的目視下,大喇喇放步走了。
俞肇山眼望他倆輕易一走,雖是心有未甘,但眼下卻是一點辦法也沒有,他喃喃自語道:「鬼使神差竟又叫姓俞的小子逃過一命了,難道這是天意麼?」
且說癡呆童子和俞佑亮沿著竹陣向北方位相偕前行,繞過了數堆枯竹後,乾門出口已是遙遙在望。
俞佑亮停下足步,道:「乾門出口就在前端了,方才據俞大先生無意中透露,出路附近埋伏有三百餘名百毒教徒,組成數道人牆,將乾門堵死,以防有人通過……」
話至中途,倏見乾門近處人影一閃,孫公飛氣急敗壞地自二人身旁繞掠而過,直往陣中奔去。
他甚至正眼連瞧也不礁俞佑亮一眼,就這樣匆匆飛掠過去了。
癡呆童子道:「上去的可是從前的江南略有名氣的白羽翎孫公飛?」
俞佑亮頷首道:「姓孫的早被百毒教聘為師爺,就是他受命率領三百名教眾,防守乾門出路……」
癡呆童子「唔」了一聲,道:「如果我老人家料得不錯,乾門出路早該被人打通了,咱們過去瞧個究竟。」
兩人遂不再躑躅,加快腳程趕到乾門,立刻一幅人寰罕睹的慘狀呈現在他們眼前——
只見乾門內外,赫然橫躺著難以數計的百毒教徒,屍首或俯或臥,每一個人腦袋都軟棉棉的垂斜於一側,五官扭曲,露出痛苦恐怖之狀,紫紅色鮮血猶自頸間傷口汩汩淌出!
揣摩情形,似乎才死去不久……
癡呆童子翻了翻屍體道:「這些人都是被鋼錐般重物擊中要害,一錐斃命,那下手之人非特須身負絕頂功力尤具有暴戾殘忍的性格,始能一口氣殺掉這許多人。」
俞佑亮道:「俞一棋與金牛四凶不是走在我們前頭麼?或許便是他們下的辣手。」
癡呆童子搖首道:「僅憑他們五人,若沒有外來的助力,絕不可能在短暫的時刻裡連斃百餘人,且……」
語猶未盡,猛地一個轉身,朝死屍堆中喊道:「在我老人家面前,你要裝死也得裝個像樣的,起來吧——」
俞佑亮呆了一呆,眨眼莫知所云,驀然身旁一陣,悉索細響發了出來,死屍堆中忽然緩緩站出一個人來——
俞佑亮駭極,冷汗不住自手心沁出,那人移動足步,行到他的面前,裂嘴笑道:「姓俞的小子,聽說年前在荒山木屋中,你就演過如此一幕裝死的話劇以逃過一死,咱老溫不過也如法泡製一番罷了。」
月光照在那人蒼白的臉上,俞佑亮脫口呼道:「溫士達?是你——」
那人正是來自西域的溫士達,俞佑亮暗道自己已有許久未曾與他朝面,不想今日竟在此地碰著。
俞佑亮沉聲道:「近百百毒教徒在此遇害,難道你也曾經下了手麼?」
溫士達淡然道:「老夫風聞俞氏兄弟在金沙渡約見,特地趕來助俞一棋一臂之力,這些百毒教徒,倒有一部分是我下手殺害的,嘿,剛才殺得真是痛快極了,嘿!嘿!」
俞佑亮皺一皺眉道:「然則不久之前,你不是與俞肇山黨豺相結麼?怎地眼下又助俞一棋和他的大哥作對?」
溫士達寒著臉兒道:「俞肇山!哼哼,他從元元僧處取去少林金鋼經後,老夫多次要求借閱,總是吃他推三阻四,虛詞拒絕,哼,他也不想想咱老溫豈是好蒙騙的?既然他對朋友藏私,我溫士達為何不能與他作對?」
俞佑亮聞言若有所感,心道對方諸人純以利害為朋友結合之維繫,一旦雙方利害相背,昨日之友就可能成為今日之敵,俞氏兄弟的骨肉互殘,以及溫士達對俞肇山的倒戈相向,即中此道。
俞佑亮道:「俞一棋與金牛四凶現在又在何處?」
溫士達道:「他們先走了,我留下來斷後為的便是——」
俞佑亮釘上一句,道:「為的如何?」
溫士達一字一字道:「為的便是要收拾於你!」
言下,一掌疾如閃電擊到俞佑亮左胛。這一下發動得太已突然,俞佑亮萬萬不料他會驟然發難,不覺一愣。
溫士達一掌才出,倏聞滋然一聲怪響揚起,旁立的癡呆童子身子朝前一欺,只一晃就橫檔在兩人中間,同時一股奇異無侍的勁道隨著他展動的身形斜擊而至,溫士達一掌之力登時被帶歪了。
他一驚誠然非同小可,沉著嗓子道:「娃兒,你是何許人?」
癡呆童子不答,就在此刻溫士達身後忽然傳來一陣長長的野獸嗥叫聲!
溫士達疾然回身,但見一團黑影出現在屍橫遍野的草原上,定睛再望時,那黑影竟然是一隻龐大無比的巨獸!
俞佑亮失聲呼道:「青牛?……青牛……」
那巨獸果是只青色巨牛,在如洗月色的映照下,更顯得牛體彪大,遍體都是青色,便如青銅所鑄一般!
俞佑亮曾三番兩次目睹過青牛面目,並曾讓青牛馱載了一程,是以這刻乍一入眼,立即認得出來。
溫士達面若死灰,指著癡呆童子道:「你——你——青牛童子?……」
吶吶數言,一轉身如飛而去。
待得溫士達去遠,癡呆童子方始聳聳肩道:「我老人家已被人錯認為青牛童子許多次數,再被錯認這一次,想也沒有甚大不了的關係。」
俞佑亮喃喃道:「奇了,青牛怎會於斯時斯地出現?它的主人呢?」
那青牛一仰頭對著二人「嘎嚕」長嗥一聲,晃著頭上兩隻彎角,轉過龐大的身軀,踏著蔽野的屍身利步行去。
癡呆童子一擊掌,道:「有了青牛跡蹤,那麼青牛童子必在近處,娃兒,咱們就此別過,老夫要跟隨青牛去會會它的主人。」
身子一縱,好比流星一般朝青牛去向急射而去,霎那人牛俱杳。
俞佑亮愣立在當地好一會,方欲舉步,陡聽左方一道蒼勁的聲音道:「姓俞的小子,慢走一步——」
回目一瞧,卻是那白髮老人「游老二」,正從十丈開外向俞佑亮馳近。
俞佑亮不願再稍事耽擱,拔腿便走,白髮老人「游老二」
大吼一聲,身猶未到,雙掌業已急推而出。
俞佑亮身本向左方草原掠去,「游老二」雙掌一出,他左右雙足迅地一蹬一滑,整個身子呼地轉了半個側面,躍入東面叢林之中。
「游老二」一掌既出,再也收不回來,雙方距離頓因俞佑亮一轉之勢而拉長許多,不一刻,俞佑亮身形便已消失在叢林之在……
…………
臘月初十,俞佑亮到了京城。
是個大雪紛飛的日子,俞佑亮在城牆外面一步一步地走著,從他的速度上看,雖是快得驚人,然而從他的舉止以觀,委實已疲備不堪了。
他頓了頓足步,仰望著雪霧紛飛下的蒼穹,暗忖道:「好不容易如期趕到了北京,不知玄湖郡主會不會踐約在東安門外等我……」
走過城池時,忽然他發現了一椿怪事——
但見城門外側躺著一個身量削瘦的老漢,那老漢在此寒凍的雪夜下,只穿著一襲單薄的布衣,就這樣和身躺在雪地之上沉沉入睡。
俞佑亮不由自主停下足步,那老漢捲縮在俞佑亮腳旁翻了一個身,打個呵欠坐將起來。
俞佑亮暗暗稱奇,心道,眼前這個老人居然沒有被風雪凍僵甚至凍死,真是奇跡了。
老漢揮手指去身上積雪,一對亮如匕首的眼珠一骨腦兒瞪在俞佑亮臉龐上,良久始慢吞吞地道:「好大的一場雪啊。」
俞佑亮朝老漢打個招呼道:「老丈夜裡就睡在此地麼?」
那老漢怒吼道:「你又不是皇帝老爺,老子高興睡在此地又礙著你何事?就是守城的禁卒也不敢趕我走路哩。」
一翻怪話,復道:「莫不成你無處落宿,也要來和我老頭子搶這塊地方睡覺?」
俞佑亮啼笑皆非,道:「老先生誤會了,小可的意思是,老先生何不進城,尋個客店打尖,省得在此受風受寒?」
老漢道:「尋個客店打尖?說得倒容易,老子身上連一個子兒都沒有,客店肯收留我這個糟老兒麼?」
俞佑亮伸手入懷,掏出幾顆銀錠,道:「小可銀錢太多,正愁無處花用,老丈……」
老漢冷冷道:「收回你的臭錢,告訴你,老夫是在此地等人!」
俞佑亮訕訕地道:「這樣大雪夜,老丈等什麼人?」
老漢不耐道:「小子你要打破砂鍋問到底麼?哪來這許多囉嗦,快快與我滾開去,免惹得老夫心煩。」
俞佑亮碰了一鼻了灰,只有轉身走開,那老漢忽然怒叫道:「老夫叫你滾開你就滾開,小子你耐性也未免太差了,哼,當真朽木不可雕,夏蟲不可與語冰了。」
俞佑亮聽他說話顛三倒四,竟似一個無可理喻的瘋漢,一時也懶得打理,那老漢見俞佑亮不睬,更加氣虎虎地道:「老夫等誰?小子你到底聽是不聽?」
俞佑亮一邊走,一邊道:「現在小可可沒有閒功夫……」
老漢幾乎是用吼的道:「老夫等的是俞肇山!小子你聽清楚了沒有?」
俞佑亮心頭重重一震,止步轉過身子,吶吶道:「老先生你說——你等的是俞……俞肇山?……」
老漢一臉得意,道:「看來俞肇山三字果然把你嚇住了,哈哈,剛才你沒有閒功夫聽,現在老夫也沒有閒功夫回答你的話了。」
俞佑亮只覺心緒紊亂十分,卻又不能強迫老漢道出,無可奈何中,只有試用以退為進的手段,道:「老先生不說也罷,小可走了。」
言罷別身欲行,老漢情急道:「小的你回來,老夫在這裡等候俞肇山已有十天了……」
語猶未完突見城裡黑影一晃,一條人影如飛一般躍上城牆,然後朝城西疾行而去——
飛越兩人頭上時,那人右手一甩,一把亮幌幌的短劍在半空連轉數卷然後落插到老漢面前雪地上!
俞佑亮展目一望,那人身形有如一縷輕煙,頃刻消失在雪夜之中,速度之快,委實已到了令人吐舌的地步。
老漢倏然一把抓住俞佑亮的衣袖,喃喃道:「踏雪無痕……踏雪無痕……喂,你瞧見了沒有?踏雪……無痕……」
俞佑亮一愕,目光下意識落到方纔那人經過的雪地上,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雙目,那平滑如鏡的雪地居然毫無足步痕跡,生像根本就沒人走過一般,那人輕功當真已到「踏雪無痕」的地步了!
老漢只是一個勁兒自沿道:「踏雪無痕……我曾見過這種身法,在落英塔……嗯,不會錯的,在落英塔……我曾見過!」
俞佑亮心頭一緊,脫口道:「落英塔?」
老漢臉上忽然流露出一種難以形容的古怪表情,一手拔起地上的短劍,那劍尖上猶自淌著滴鮮血!
老漢縱聲大叫道:「血!……血……這裡有血……這把劍上有血……血染雪地紅……還有火……紅紅的大火直衝霄漢,喂,你快去救火啊……」
俞佑亮放眼四望,道:「你胡說些啥?那裡有什麼火?」
老漢怒目吼道:「你瞎眼了!短劍上分明有血,你看不見麼?血與火總是有關連的,有血之處必有火——」
俞佑亮暗暗不解,忖道:「有血之處必有火?這是哪一門子道理?」
老漢猛可大喝一聲,道:「小子你快滾,莫要擋住老夫去處,我要追上他,我一定要追上他。」
說著縱身而起,俞佑亮側身一讓,那老漢身形好比脫弦之箭,向刻前那擲短劍之人去路疾掠而去。
俞佑亮愣一大愣,腦際思潮洶湧,一時竟整理不出頭緒,但他心底卻生出一種奇異的感覺,彷彿這老漢身繫一件巨大的秘密,而這件秘密又似乎與自己有關,為何會生出這種感覺,他也說不出所以然。
他正自陷入沉思之間突然背後一道嬌婉的聲音道:「俞大哥——」
俞佑亮乍一聽到那道熟悉的語聲,身軀登時有如觸電般顫一大顫,他徐徐回過頭來,只見城門下面陰影處,立著一個俏妍嬌小的人影,一對幽哀的眸子正盯在俞佑亮身上——
俞佑亮激動地呼道:「玄湖郡主?你……你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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