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女子來到一丈之外,武當三劍忍不住仔細打量這位名列天下四大高手之一的無憂王后。只見她兩鬢斑白,面貌卻是艷如桃花的少女,實在看不出她真正的年齡,玉真子遲疑了一下,首先行禮道:
「晚輩程一塵拜見無憂王后。」
無憂皇后揮了揮衣袖道:「三位道長免禮了。」
她說得又溫柔又客氣,再加上人美如花,完全不像是個威震天下的武林奇女,玉真子不禁有些受寵若驚,茫然不知所措。
無憂王后禹他笑了一笑,那笑容端的美極,直讓人看了有說不出的舒服,青峰真人麥任俠心中暗暗驚奇,他想:
「想不到無憂王后是這麼一位美麗溫柔的女子,我原以為她必是一位又古怪又彆扭的老太婆哩,如此說來……」他想到師父丹陽子和她鬧翻的事:
「……如此說來,難道……難道……難道是師父不對?」
他想到這裡,抬頭去看師父,只見丹陽子雙目仍然望著天空,面上一片肅然,麥任俠忽然一驚,暗責自己胡思亂想得太多了。
終於,丹陽子的眼光落了下來,他瞥過無憂皇后的臉上時,嚴肅的臉色為之一變,但是立刻他又恢復了常色,於是,四目相對——
丹陽子吸了一口氣,緩緩道:
「你……可知道,楊寧把『飛花百掌』傳給了貧道——」
無憂皇后面上溫柔的笑容陡然全斂,宛如罩了一層嚴霜一般,她冷冷地道:
「卓翔,楊寧那薄倖郎是如何與你勾結上的?」
丹陽子自廿七歲上武當純陽觀。卅七歲便成了武當第一高手。威名之盛已遠歷歷代武當祖師,數十年來那曾有人喊過他俗家的姓名,這時這「卓翔」兩字出自無憂皇后之口,雖然語氣是那麼冷峻,但是在丹陽子的心中卻是重重一顫。
那聲音在他耳中蕩漾,像是甜蜜,又像是淒愴,像是熟悉,又像是陌生。霎時之間,他的心似乎長了翅膀一樣,縹渺地飛向霧一般迷惘的往事中。
他喃喃地道:
「楊寧還算是個薄倖郎嗎?這句話只握天下任何人也不能相信……」
他想到自己的命運,想到束髮為道以前的那七十七個年頭,對面的無憂皇后雖然不復當年少女時代的嬌憨活潑,但是在他的眼中,所到的似乎永遠只是那稚氣未脫的如花笑靨,然而——然而取於為了一時的負氣,倔們而人失去了永遠的幸福,他想:
「唉……我與楊寧的命運是多麼相似啊……」
他抬起頭來,正碰上那一雙清澈的眸子,他遲疑了一會兒,緩緩道:
「神風子都與芙蓉仙子一雙神仙劍侶同歸於盡,真乃千古恨事,所幸那獨步武林的『飛花百掌』與『芙蓉』追風劍均後繼有人,我們何必一定要為死者同志加一層罪孽?」
無憂皇后面如冰霜,冷笑一聲道:
「既然楊寧把那什麼『飛花百掌』教給了你,還有什麼廢話可說?」
丹陽子為之啞然,他如果若要教他忍心對她動手拚鬥,那真是萬難之事,無憂皇后忽然露出了嘲弄之色,淡淡道:
「啊——我知道了,敢情那飛花百掌十分精奧難學,卓翔,你若是沒有把飛花百掌練成,那便再等你一年也罷——」
「前輩此言差矣——」
無憂皇后向發聲處望去,只見那是站在玉真子身邊的青年道士。
無憂皇后面無表情,默然注視著這個年輕英俊,神采飛揚的道士,緩緩道:
「何差之有?」
年青道士道:
「芙蓉仙子的芙蓉追風劍的是武林一絕,其應變之快捷巧妙,確是當得上追風二字,無憂皇后功參造化,這芙蓉追風劍到了王后手中,那自然是威力絕倫,但是若要論到芙蓉劍與飛花掌本身,那著實是飛花百掌稍勝一籌。」
無憂皇后神情依然不變,她冷冷地道:
「這話是你說得的麼?」
青年道士道:
「這不是說得說不得的問題,而是從武學的觀點上看來的確如是。
無憂皇后道:
「你走近來!」
青年道士昂然大步上前,無憂皇后袖上的白紗輕輕一拂,竟然捲起一股刺骨寒風,直向青年道士當胸撞來。那力道毫不霸道,看來即使讓它打中了也無大妨,但是卻挾著無比的推力,直要把青年道士向後推倒。
道士力實雙腿,猛然向前相抗,然而就在這霎時之間,對方力道全無。無憂皇后只是輕輕揮動衣袖,早已垂手不動,而那一股力道能維持如此之久,而且可以突然化為烏有,這等武功端的叫人難以置信的了。
道袍翻飛之中,他身形向前便倒,試想無憂皇后信手一揮便把他推得反向前倒,果真是丟人之極,這時他知無憂皇后就是要他出這洋相,只見他輕哼一聲,即將俯倒的身子忽然猛烈旋轉一周——
這一轉乃是武當有名的「倒打金鐘」的功夫,力道非同小可,只聽得周圍空氣發出嘶的一聲,青年道士倒退三步!
從表面看來,似乎無憂皇后信手一揮便將道士推遲三步,事實上這一拼,卻是道士勝了。
只因無憂皇后的目的乃是要使道士身向前倒,但是道士卻是向後退出,無憂皇后讚道:
「好功力,小道長你是誰?」
青年士稽首道:
「不敢,貧道麥任俠。」
無憂皇后面上恬然自如,心中卻是大大吃驚,她暗想道:
「這小道士看來不過廿歲出頭,功力之深宛如如好幾十年的苦修,難道卓翔他還真有一套,最小的徒弟都高教出這身功力來。」
其實無憂皇后有所不知,青峰真人麥任俠年紀雖輕,卻是儘是丹陽子真傳,那日在峨嵋附近,與名滿天下數十年的高無影較技,絲毫不分軒輊。他自二十歲下山行道,年輕氣盛,銳氣飛揚,短短數年之間俠名已為武當三劍之最,無憂皇后十年未出江湖,對這武林後起之秀如何知道?
丹陽子微笑望著麥任俠那初生之犢不畏猛虎的神氣,哈哈笑道:
「任俠退回,不可無禮。」
無憂皇后笑容陡斂,冷然道:
敢言麥道長說得好,我就見識見識那什麼神風子都的『飛花百掌』。」
丹陽子欲語無言,轉歎了一聲,這時,「叮」的一聲,一柄碧綠透明的寶劍已持在無憂皇后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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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立青匆匆趕上山崗,正巧碰上了丹陽子和無憂皇后的相持不下。
丹陽子長歎一聲,上前跨了一步,再不言語,只默默仰天語:
「楊寧啊楊寧,你的孽債卻要我出家人來替你清算。」
無憂皇后手起劍出,一道碧光如閃電般掠過天空。武當三劍全是施劍的高手,他們六隻眼睛牢牢盯視著,要看看那快捷第一的芙蓉神劍究竟是何許威力?
只見綠光閃爍,無憂皇后身形未出,劍光卻如長虹橫空,遠遠一丈方圓。丹陽子長袖一揮,不退反進,掌出如風,正是神風子都飛花百掌的起手之勢。
霎時之間,只聽見一種嗚嗚之聲漸起,隨著丹陽子的大袖飛舞逐漸加強,麥任俠側耳傾聽,問道:
「狂風飄絮?」
玉真子肅然道:
「我想這就是了!」
楊寧的「飛花百掌」號稱打遍天下無敵手,其中最著名的便是第十八掌到第三十六式的「狂風飄絮」,武林中人當真是個個知曉,卻是三十年來未曾在武林中出現過了。
只聽無憂皇后輕嗤了一聲,身形輕飄飄地飛了起來,那道碧光上下盤繞,宛如化成萬道祥光,托著她騰空駕雲而起,丹陽子卻倒踩七星步,面色凝重起來。
霎時之間,只見無憂皇后的身形停止了上升,而倏然下降,那劍光盤空一迎,已同時居高臨下向丹陽子發出十劍——
這一下,廣場和顯出芙蓉追風劍的精髓,那劍招變化之奇幻,撤招發招之快,委實當得起「天下第一」四個字。
昔年芙蓉仙子史青青如何會和無憂皇后相識以致傳了這手劍法,外人不得而知,但是此時以無憂皇后的蓋代功力施將出來,當真是芙蓉仙子復生親臨,也不過如此。
丹陽子長笑一聲,高聲吟道:
「細看來不是楊花,點點是離人淚!」
只見他身形突變,那嗚嗚之聲也隨之而陡減,而他的身法忽然變得又軟又快,雙掌輪流飛拍,一時之間,彷彿滿天都是他的掌影!
玉真子提醒他的師弟道:
「快看師父,那是『楊花十式』!」
「楊花十式」是楊寧飛花百式中從第六十四到第七十二式,本來第六十三式收尾時原是個強勁剛猛無比的式子,而第六十四式「楊花十式」一起手就是又快又軟的身法,非是內功造詣精深之極的人,只在這一招上便要閃出破綻來,楊寧號稱打遍天下,豈是僥倖之輩?
遠遠站在一旁的方立青望著這一場拚鬥,真把他看得癡呆了。先前十餘招,他還看不出什麼苗頭,到了二十招後也忽然福至心靈,想到那崑崙秘笈中的一段,立刻看得頭頭是道,只不過十數招之間,他已覺得滿心受用不盡。
那日他方被何克與少林老僧以上乘內功相授,便被瞽目殺君逼得大戰一場,在他被逼得山窮水盡之時,使他霍然大悟,當時他舉手投足皆是妙招,曾使瞽目殺君驚不能信。這時方聞崑崙密笈中的艱深內功,立刻又目睹了這當世兩大第一高手的過招,對他武學的啟發,又不啻常人苦修數年之功!
切莫小看這一場拚鬥,從此立青方才明白了所謂真正第一流的武學原來是這般模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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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之間,已是百招以上,無憂皇后出招漸險,無形之中,已經從過比試的場面變為正式廝殺了。
芙蓉追風到了最後的一式,無憂皇后忽然身形一慢,丹陽子大袖一捲,立刻攻入,但聞得幫冷哼一聲,忽然一劍斜斜飛出,武當三俠與遠處的立青同時驚叫起來,因為從他們的武學看法中,這一招陰毒已極,絕不像是無憂皇后施出來的,丹陽子怎樣也難以躲過了——
說時遲,那時快,也不知丹陽子使個什麼身法,竟與無憂皇后斜裡飛來的一劍同進同退,瀟灑自如地退了出來!
無憂皇后一聲不響,面色鐵青,玉真子低聲道:
「師弟,師父施的『回風舞柳』!」
卻聽得丹陽子淡淡地道:「貧道輸了。」
此言一出,所有的人都大吃一驚,無憂皇后冷笑一聲,晃了一晃手中的劍子道:
「卓翔,那是『回風舞柳』吧?你並沒有輸——」
丹陽子道:
「王后你既施出你的南海奇學,貧道只好代那神風子都認輸了。」
無憂皇后面上一紅,敢情她方才心急之下,施出的一招乃是她南海自創的絕招,而並非芙蓉追風劍法,她吶吶地道:
「好,對不起,咱們……咱們再打過。」
丹陽子道:
「依貧道看來,咱們也不打也罷。」
無憂皇后道:「為什麼?」
丹陽子道:
「依貧道看來,史青青的芙蓉劍固然厲害之極,可是比那楊寧的飛花百掌要略遜一籌,錯非王后你功力勝過貧道,貧道老早就勝了!」
這番話表面上是捧那無憂皇后,其實則是諷刺了她一番,無憂皇后道:
「卓翔,你不要……」
她話未說完,忽然一條人影飛快地跑了上來,那人尚在十丈之外便高聲呼道:
「師祖……」
丹陽子吃了一驚,只見一個青年道士火急地奔了過來,玉真子一看,正是他門下的弟子冉真,他上前一步喝道:
「冉真,什麼事?」
冉真踉蹌數步,忽然一跤跌倒地上。
玉真子大吃一驚,欺身一步橫掠過去,他身距冉真尚有三丈,竟然在冉真身體未觸地面之前把他一把扶住。
冉真一張口,就吐出一口鮮血來,玉真子忙點他背上兩道穴道,溫言問道:
「冉真,你不是在南山腳下麼?怎麼跑到這裡來?」
冉真道:
「稟告師尊,弟子身負重傷,速度大減,奔了兩日夜方能到此,只怕兇手已經遠去了……」
玉真子驚道:「什麼?兇手?」
冉真道:「三日之前,清萼師弟他……」
玉真子一聽到「清萼師弟」四字,立刻頓足長歎道:
「清萼,唉,又是他——冉真,你說清萼他怎樣?」
原來清萼乃是玉真子門下最是暴躁、無禮的一個,於是他一聽到清萼立刻就搖頭歎息。
冉真道:
「三日之前,清萼師弟與一個少林寺的小和尚爭吵起來,清萼師弟與白楓師弟與那和尚動上了手,那和尚極是厲害,弟子見兩位師弟不敵,便也上去助戰……」
說到這裡,他才發現玉真子的臉色極是難看,再想到師父一再叮囑不可鬧事,自己卻與人拚鬥起來,既說動手,若是贏了也還罷了,偏自己三人打別人一人,真是丟人之極,哧得他不敢說下去了。
玉真子道:「你說下去!」
冉真道:
「豈料那小和尚委實厲害,弟子該死,不僅沒有保護得二位師弟,反而被那小和尚——點中了穴道——」
立青心內一驚,暗忖道:
「小和尚,小和尚……」
冉真說到這裡,停了一停才繼續道:
「弟子醒轉過來之時,發現兩位師弟都已遭了那少林和尚的毒手!」
玉真子臉色鐵青,轉身跪在丹陽子面前道:
「弟子無德,門下行為大損師尊令譽,弟子甘願受罰。」
丹陽子心中又怒又亂,但他到底是一代宗師,只平和地揮了揮手,對玉真子道:不由暗啐了一口道:
「蘭兒琪兒都這麼大了,我,我怎麼還這樣子。」
她自嘲地笑了笑,卻沒有感到半點輕鬆,她緩緩轉過了身,和藹地道:
「石後的孩子出來!」
立青正在琢磨「蘭兒琪兒」這句話。他想琪一定就是秦琪了,忽聽無憂皇后叫喚,連忙躍出來恭恭敬敬作了一揖道:
「晚輩方立青拜見無憂前輩。」
無憂皇后仔細打量了立青一番道:
「孩子,你武功不錯呀,瞧你剛才手舞足蹈,又是揮拳又是踢腿,一副心領神會的樣子,你小小年紀,就能領悟那武當道士的高招,可真不容易啦!」
立青臉一紅,囁嚅道:
「晚輩胡亂學著,不但連道長和王后的招式沒學上,就連瞧也沒瞧清楚。」
無憂皇后見立青長得秀氣俊雅,心中不由甚是喜愛。
她當年情場失意,一個人回到南海苦思了兩年,功力不但大進,而且少女的小氣驕傲飛揚性子也大為改變,但覺悲天憫人,對於自己的失意不但不怨天尤人,反而處處同情世人,這也是因為她天性到底淳厚。
後來她大徒兒離了師門,她又收了兩個徒兒,對於俊俏的少年孩童,她都由衷喜歡。
無憂皇后笑道:
「瞧你手腳紮實,倒像有幾十年深厚內功似的,你師父是誰呀?」
立青道:「我師父是韓國駒。」
無憂皇后啊了聲道:
「只怕就是無影劈空掌韓門的後人了,我倒不信韓門後人本事如此高強,教出像你這等功力的孩子。」
她稱讚立青,立青訕訕地覺得不好意思,嚅嚅地道:
「我……我還跟……跟很多人學過功夫。」
無憂皇后點頭道:
「那就難怪了,你一個人在江湖上飄蕩,孩子,你沒有家麼?」
無憂皇后道:
「孩子,你功夫是不錯了,今日你我相會總算有緣,偏你又生得可愛,我老人家送你點什麼東西呢?唉,偏我出來時又太過匆忙,什麼也沒帶上。」
立青見她雖然頭髮銀白,可是風姿綽然,一點也沒有龍鍾之態,心中對她十分崇敬,脫口道:
「能夠一睹神州四奇中的兩大高手較技,已是晚輩大大福緣,怎能再領受前輩賜予。」
無憂皇后笑道:
「瞧你這孩子倒真會說話,這樣我老人家更非送點東西給你不可了,好好好,學武的人什麼也沒有比學到幾招來得高興,我老人家就教你幾招救命法寶。」
立青本來確是誠心推辭,被她這麼一說,反倒不好意思。
無憂皇后手足動處,已然施出套精妙掌法,立青凝神注意瞧著,只見無憂皇后衣裙飄舞,招招似虛又實。過了半盞茶時間,無憂皇后垂手而止,卻是一塵未染,她揮手道:
「孩子,你很是聰明,瞧準了這套掌法的步法及身法,看完了,用這丹丸將腳印抹去。」
她說完嘴角含笑又打量立青一番,就像慈母看著正在專心一志的孩子,發出滿意的微笑,這才飄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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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育接過那丹丸,知道這是化石丹,他仔細一瞧,那山石上都清晰陷下去許多腳印,心中不禁駭然。
立青反覆練習,自信招式已能記住,便用化石丹將石上腳印化去,想到無憂皇后對自己的慈愛,心中真是十分溫暖,自己再也想不到名震寰宇的無憂皇后,竟是一個這麼慈祥可親的人。
他又想起自己福緣真是不淺,這一路上飄泊,雖則吃了不少苦頭,遭遇過不少危險,可是好處得了也真不少,武林中人人夢寐以求的「崑崙秘笈」也被自己得來,只要尋得爹爹,好好照秘笈中的方漢去練功,武功一定會大進的,還有那可蘭款款柔情,真令人不能克制自己。
他胡思亂想了半天,看看天色已晚,也不再想趕路,便靠在石旁睡了,可是腦子中儘是興奮的情緒。何叔叔、三心紅玉、武當道長那種神威凜凜的神情,不停地在他腦中轉著,彷彿間他已能和這些天下高手分庭抗禮了,一時之間只覺豪情千丈,一翻身坐了起來,伸手一揮,一棵碗口粗細松樹,被他齊腰打斷,他喃喃道:
「武功一定要練好的。武當道長號稱天下第一,武林中人人尊敬,真是一言九鼎,誰敢不服。他是人,我立青也是人,我為什麼做不到?」
江湖上的歷練,使這個青年變得積極了,立青已不再是那什麼也不在乎的青年了,埋藏在心底深處少年人的活力已經噴發出來,在倔眼中已經再無難事。
須知大凡作任何事情,如果不能積極精研,就是天生奇才,總是不能到達至極之地步,如依立青先前性兒,這武學一道卻是萬難精進。此刻他睡不著,又拿出可蘭所譯的崑崙秘笈來看,只覺愈看愈是神妙,過了很久,忽聞身後叢草微動,兩條黑影如飛跑來。
立青機警地忙把密笈收了起來,這才伏身暗處瞧去,只是那兩條黑影一點就是數丈,端的快速絕倫,立青心中暗道:
「又是兩個武林高手。」
忽然走在前面那條黑影身子一停,兩腿一抬,已然越過一堆叢草,來到山崗腳下。後面那條黑影身子卻停也不停,像箭一般平飛過草叢,真如凌空渡虛,立青見那身法熟悉無比,他幾乎脫口大叫「爹爹」。只是兩下相隔仍遠,月光朦朧,卻是看不清兩人身形和面容,他突然想到自己身懷重寶,連忙把已將喊出來的話又縮住。
那兩條黑影停在山崗之前,再指指點點似乎在談論,立青愈想那身法愈像他爹爹所施,可是他此時江湖歷練漸深,不敢冒然相認,山風颯颯而吹,一句也聽不清他倆人到底在說些什麼?
忽然他眼前一亮,月光穿出了雲堆,他恍然憶起,一拍大腿暗道:
「那身法正是爹爹當日在林中驚退追魂鋼羽的崑崙輕功絕技,這是爹爹第一次露出真本事,我怎麼就忘了?」
他藉著月光再向兩人望去,那兩人背對著他,立青只覺淚往上湧,那背影正是他日思暮想的老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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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青再也按耐不住,衝了出來叫道:
「爹爹!爹爹!我是青兒。」
那黑影也大吃一驚,才轉過身來,立青已經撲到他懷中,像一個小孩子一樣,哭喊道:
「爹爹!爹爹!青兒找得你好苦啊!」
那黑影正是方老爹,他摟著立青,不住用手摸著立青的頭道:
「乖孩子,好孩子,真難為你了啦,別哭別哭,爹爹不是好生生的麼?」
立青收淚道:
「爹爹,媽媽死得好慘啊?咱們要報仇。」
方老爹慘然道:「你都知道了。」
立青點頭道:「何叔叔都告訴青兒了。」
方老爹奇道:
「何叔叔,是何克心何老弟麼?唉,要是他當年能夠趕到,你母親也不會死在那些奸賊之手。」
立青道:
「何叔叔還教青兒武功,他現在去找三心紅王了,還有……青兒和那飛狐姓雲的也碰過面。」
他恨不得一口氣將這別後情形完全講出來,在方老爹面前,立青那剛剛長出的男子漢豪邁性格,又都化為煙霧。
方老爹瞧得自己這唯一愛子無恙,別後更長得臨風玉樹,真如兩世為人,他定了定神道:
「青兒,別再孩子氣了,你瞧這位是誰?」
立青這才看清立在老父身旁不遠的是一個年老儒生,正是從前住在自己家後的簡老先生。
方立青上前一拜道:
「多謝簡老伯伯,如非簡老伯出手搭救,青兒今日焉能見到家父。」
方、簡兩人大吃一驚,方老爹問道:
「立青,這又是誰告訴你的了?」
立青道:
「我跟何叔叔學武,有一天無意之中聽到一個中年儒生和一個中年和尚談起爹爹和簡老伯大戰飛狐他們哩!」
簡老人啊了一聲道:
「此人定是當日硬接飛狐一掌,救老朽的人了。」
方老爹呵呵笑道:
「立青你真行,什麼事都曉得,這年餘不見,我天天擔憂你,倒不料你卻混得挺不錯的,瞧你剛才一躍一起,比爹爹還行啦」
他滿面笑容,想是得意已極,那姓簡的歎了聲道:
「姓梅的怎麼還不來,今日之事,咱們的高、簡、梅、方四家百餘年的恩怨也可一結清楚了。」
他神色凝重,口音卻是發顫,似乎極是激憤,方老爹仰天一聲長歎,半晌長揖到地道:
「按說簡兄於在下有救命之恩,但是先人之事卻是不敢或忘。我姓方拓此先拜謝老兄救命之恩。」
簡老先生微微一笑道:
「方兄大義凜然,簡某心儀之極,這救命之事萬望勿提,時已三更,姓梅的難道失約麼?」
立青心念一動,正待開口,但見爹爹和簡老伯臉上神情凝重,不便啟口,方老爹向簡老先生道:
「梅古奸,當年掌震金髮島主名揚天下,小弟想他必定不會畏事退縮。」
驀然風聲一起,一個冷冷聲音道:
「過獎!過獎,小弟因一事牽絆,致令兩兄久待,小弟先此陪罪。」
方、簡雙雙回身,那梅古軒已端立在身後,他露了這一手,方、簡兩人心中一凜,知他身手極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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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老爹揮手示意立青走開,立青見他三人眉目之間都是悲憤莫名,心知他三人若一言不合便會動上手。
那姓簡的武功自己雖沒見過,但他能和爹爹聯手,功力定然差不到那裡,梅古軒當年便能掌震金髮島主,那玄門幽風冷皓何等功力,也被他打成重傷,這一戰倒真不知鹿死誰手,自己萬萬不能走開。
方老爹沉聲喝道:
「立青,此事不用你管,爹爹等了幾十年,就為此事。我們高、簡、梅、方四大天王當年的梁子可以一清了,立青,好好的走,爹爹……爹爹事後自會來尋你的。」
他斬釘截鐵的說著,立青似乎沒有聽見,方老爹怒聲道:
「立青,你不聽話麼?」
立青忽然高聲問道:
「四大天王,可是那八百鐵騎首領鄭老大手下的四大天王麼?爹爹這事此中曲折,青兒倒知得一點。」
他驀然想起那老人黃白巖所說的一段話,正待出言解釋,方老爹心中只道此事又是何克心告訴他的,當下沉聲道:
「青兒,我們三人正是當年四大天王后人!你祖父就是死在那姓梅的先人手裡,今日之事不能善了,你一定得聽爹爹的話,趕快離開此地。」
方立青剛喊了聲爹爹,那梅古軒冷哼一聲道:
「久聞姓方的,是個沒遮瞞的好漢子,想不到竟是個信口雌黃的小人。」
方老爹雙目神光暴射,鬚髯皆張,他怒聲道:
「姓梅的,先父與令尊義結金蘭,為了一本崑崙秘笈,令尊竟出手暗算情同手足的盟弟,先父含憤歸家,終因傷勢沉重,不久逝世,此事先父親口告訴方某,姓梅的,你還有話說麼?」
梅古軒仰天一陣長笑,聲音淒厲無比,他一個字一個字吐出道:
「姓方的,你所說的正是令尊所行所為,想不到閣下顛倒是非,真是無恥已極!」
方老爹怒喝一聲道:
「什麼」?唰的一聲,背後長劍已自出手,梅古軒雙目噴火,就在同時,劍子也已握到手中。
那簡老先生道:
「兩位且慢,家父死在當年四大天王之首高老大劍下,此事兩位一定知悉,小弟尋遍天涯卻是尋不著姓高的,就是他的後人也未曾尋著。這高老大搶著崑崙秘笈,想必已練成蓋代神功,梅、方兩位兄台,此事依小弟看來,其中當有疑惑之處,倒不如盡我三人之力,先尋著姓高的,要拼要了再作道理。」
方老爹、梅古軒雙雙瞪了對方一眼,梅古軒正色道:
「家父義薄雲天,一生但知道,小弟想來定是別人負他,絕不會有負別人。」
方老爹冷冷道:「人心隔腹,豈可揣度。」
他平日雖則甚是隨和,可是這為先人聲名之事,真是針鋒相對,不肯相讓半步,梅古軒性烈如火,當下沉聲道:
「這麼說來,倒是先父背義了!」
方老爹道:
「小弟雖不敢斷定如此,但家父一生從不打誑,那是他老人家親口所述,差也差不到那去。」
梅古軒大喝道:
「奸賊子竟敢栽髒好人,我姓梅的要叫你今日討了好去,嘿嘿!」
他長劍輕輕一揮,發出嗡的一聲,筆直向方老爹刺去,方老爹頭一偏,劍走偏鋒,踏中宮,也攻了過去。
兩人出劍都是疾如旋風,是以均不敢繞劍圈擊,說時遲,那時快,兩隻劍尖在空中碰個正著,一縷火花在黑暗中突的飛出。
兩人各退一步,凝神相對而立,兩人都發現了對方持劍姿勢中內豐無窮內力和奧秘,是以均不敢再出手先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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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古軒忍耐不住,飛快又試了一招,劍尖從方老爹臉邊不過半寸劃過。劍風吹起方老爹長鬚,方老爹仍是雙目直視對方劍尖,眼睛都沒眨一下,梅古軒心中暗道:
「到了這個地步,他仍是凜若山獄,我是無試出他的深淺了。」
這時天色一暗,月色又鑽入雲中,驀然,兩人大喝一聲,雙雙出劍如風。立青見老父長劍如飛,從脅間刺出兩劍,真是又準又穩,心中雖則焦急,卻也為這種高深武學神往不已,梅古軒也飛快刺了三劍,擋了一招,退後半步。
簡老先生背著雙手,心中不住盤算,他暗忖道:
「想不到我們四大天王的後人,又都學得了這高武功,那姓方的不用說了,功力絕不在我之下,這梅古軒真是名不虛傳,又何嘗半點示弱。」
他看著兩人愈鬥愈猛,心中不由歎息,他仰天呆呆望了半天,心中暗忖道:
「難道……難道五十年前的事又要由我們四大天王后人重演麼?姓高的,只要找到姓高的。唉!」
方老爹前跨半步,長劍一吞一吐,左掌卻向內劃了一個圈兒,霎時內力泉湧,滋滋聲從劍尖上發出,終於「嗡」的一聲,劍尖筆直地飛刺梅古軒咽喉,這招內含五個變化,真如長蛟出洞,正是崑崙劍術中精華,「霹靂五式」的第一招。
梅古軒雙肩一沉,舉劍平眉,反手一劍掃出,正好從方老爹劍子將到未到之間穿起,直點方老爹「神庭」,這招妙到極點,差一絲毫都不能及。立青心中大驚,只見方老爹回劍一擋,砰的一聲,火花四迸,兩人再各退半步。
方老爹劍如神御,「霹靂五式」連綿施出,梅古軒功力深厚,劍子橫推直挑,黑暗之中,兩隻長劍上下飛舞,閃爍著陰森的亮光。
兩人愈戰愈猛,先前還留了幾招致招式不用,這時殺開了手,兩人再無顧忌,招招都是致人死命。
立青睜大著眼,一動也不動,只要爹爹一遇險,他一定不顧一切,冒命去搶救。他幾次想要大喊兩人住手,告訴他們老人黃白巖所說的真象,可是卻見打得實在太激烈,生怕爹爹分了心。這輸贏一分,一定有一方濺血當場。
簡老先生雖是當年四大天王之子,可是年紀卻是最長,他老謀深算,眼見兩人拼得激烈萬分,已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心中也頗著急,他暗忖道:
「這姓方的和姓梅的全是一臉正氣,照他們所說,都是指責對方的父親謀害他們自己的父親,看樣子又不似是假,這事只怕大有曲折,唉,姓高的,姓高的。」
此時場中兩人劍式緩慢下來,一招一式都是緩緩而出,已到了上乘內功相拼的地步,兩人劍尖縷縷尖風,四邊氣流嗚嗚作響。
驀然,梅古軒一劍砍下,方老爹舉劍上迎,兩隻長劍相接,停在空中不動,方、梅兩人神色凝重,暗較內勁。
立青只見方老爹面色漸漸酡紅,那梅古軒臉上青氣時現,兩枝劍子凝在半空,既不向上,又不下降,簡老先生暗忖道:
「梅、方二人的內力也是個平手,只怕落個兩敗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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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半晌,兩人真力消耗不少,額角迸汗,立青心中大急,簡老先生自忖功夫也無能拆開這兩人。
時間一刻一刻過去,方老爹臉上由紅漸白,梅古軒也是滿面透青,立青忍耐不住,正要向前拚命分解,忽然一個女音歌唱而來——
「自古來,多少英雄豪傑,霎時間,青墳一坯,揮慧劍,斬斷大千俗緣,紅塵諸色。意空靈台淨,佛自在心頭,意空靈台淨……」
聲音柔美低沉之極,簡老先生心中一凜,暗道:
此人吐聲如珠,山風如此之大,竟然聚而不散,彷彿就在跟前唱一樣,何方女子,功力如此之高?」
立青一聽,心中大喜,連忙飛步前迎,方老爹心神一分,劍子下垂半寸,他長歎一口真氣,硬生生又將下垂之勢舉將上去。
簡老先生猜不透那女子是誰,他知方、梅兩人此時只要受外人一擊,立即得受重傷,是以悄悄戒備。等了半天,但見立青喜孜孜陪著一個少婦前來,簡老先生心中一鬆,但見那少婦容顏清麗,但是兩須灰白,看不透她到底有多大歲數。
那少婦衣袖一揮,大踏步走到方、梅兩人面前,伸手在兩人劍上一拂,輕輕向外一推。方老爹、梅古軒雙雙後退三步,兩隻長劍帶著真力直劈往那少婦身上,那少婦手一抖,發出一股柔和勁力,方老爹、梅古軒只覺一股力道一托,這才收著劍式。
簡老先生內心駭然,這兩隻長劍都蘊含著這兩大高手全身真力,這少婦竟能輕輕化解,功力之深,簡直鬼神莫測了。
方、梅兩人知真力消耗殆盡,連忙坐地調息,那少婦向三人點點頭,便轉向走去,立青追上去道;
「前輩稍等,讓我爹爹他們拜謝。」
那少婦搖搖頭笑笑,她雙腳被長裙罩著,身子動也不動,卻是一躍數丈,立青拚命奔跑這才勉強跟上,那少婦道:
「你還不看你爹爹去,總算你運氣好,要不是我忘了把買給琪的物事帶走,我怎會回轉來?」
立青道:「前輩,什麼物事,我替你找去。」
那少婦正是無憂皇后,她這次返雁蕩赴約,秦琪吵著又要跟來。無優皇后知她性喜惹禍,是以叫她守在家裡,答應替她買很多穿的玩的回來。秦琪到底年幼天真,便答應了師父。
這無憂皇后生怕忘了此事,一入中原見到好玩新奇的物事便買,是以大包小包買了一大堆,一直帶在身邊,這次和舊時伴侶比武,一失神之下,竟忘了掛在樹上的包袱。
無憂皇后一指樹上道:
「那不是什麼?」
立青一運勁拔了起來,落在樹牙上再一借勁,凌空取下那大包袱,只覺那包袱又重又大,滿滿的不知裝了些什麼?
無憂皇后道:
「真是謝天謝地,還好沒有丟掉,不然兩手空空,怎能去見我那小徒兒!」
她眉開目笑,像是交了一件重差,她對立青道:
「我十年才入一次中原,你莫要告訴你爹爹他們我是何人,孩子,接著!」
她揮手擲過一把小劍,金光閃爍,她柔聲道:
「孩子,你有任何困難,只要將這短劍一亮便成了,天下無人再敢與你為難了。」
她說到後來,身形已在老遠。立青從懷中取出另一柄秦琪所贈的金色小劍,只見兩隻劍子一模一樣,他心裡想:
「無憂皇后真是慈祥,秦琪可夠幸福,她老人家可再也想不到我已有一柄金劍了。」。
他呆呆出了一會兒神,再邁步尋老父去。待他走近山崗,只見爹爹和梅古軒在一側,那簡老先生正在滔滔說著。
立青走上前去,只聽見簡老先生道:
「依小弟看,咱們還是先同心合力去尋姓高手,不知兩位高見如何?」
梅古軒哼了一聲不言語,方老爹站在一邊也不答話,立青怕他兩人又幹了起來,連忙放大聲音道:
「爹爹,簡老伯、梅老伯,孩兒有事稟告。」
方、簡、梅三人一怔,立青緩緩道:
「高、梅、簡、方,四大天王是被人施了毒計,那人不但出手傷了高、簡兩位前輩,而且栽髒,使方、梅誤會火拚。」
他此言一出,簡老先生、梅古軒和方老爹都是大吃一驚,梅古軒怎麼也不肯相信這二十歲左右的青年,竟會得知數十年前這段秘密,可是三人倒真希望立青所言是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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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老爹道:
「立青,說下去,你怎會知道的?」
立青道:
「爹爹,您還記得您小時候,祖父有一個跟隨的僕人叫黃白巖的麼?」
方老爹驚得合不攏嘴來,半晌才說道:
「是的……是的……他……他跟你祖父一去便不見回來,後來……後來有一天,你祖父滿身血污跑了回來,也不見黃白跟著你祖父在家養了兩天,終因傷重而死,你祖母就帶著我回到你外婆家去了。」
立青道:
「青兒不但見著黃白巖,而且聽他說出一段淒淒絕倫的秘密。」
梅、簡兩人齊聲問道:
「什麼秘密?」
立青道:
「當年四大天王合力運送崑崙秘笈交給凌淵國使者,結果在半途中禍變突生,四大天王,死的死,傷的傷。簡老前輩中了高老前輩一把短匕,而高老前輩失蹤,梅老前輩和晚輩祖父,雙雙落得傷重而亡。」
梅古軒性子急躁,叫道:
「這個我們都知道的,你快講這事的真象吧!」
立青道:
「這事看起來好像就是四大天王為爭秘笈而自相殘殺,事實上是個蓋代高手在一刻之間,現時襲了四人一招,又將高老前輩的匕首插在簡老前輩胸膛。」
梅古軒搖頭道:
「四大天王何等功力,天下焉有如此人物,能在一刻之間連傷四大高手?」
簡老先生道:
「梅兄且慢,聽方世兄說完再說。」
立青道:
「此事原來作得天衣無縫,只可惜還有一個當事人逃得性命,五十年後,竟將此事親口告訴於晚輩。」
他侃侃而言,將老人黃白巖那段一字不漏的說了出來,只聽得這三位老人面面相覷,作聲不得。
立青道:
「高老前輩臨終之時,傳言黃白巖要告訴他子孫,務必要查明兇手,這位兇手手中持有崑崙密笈的下冊,後來黃白巖走遍天下,不但找不到高家後人,就連梅、簡、方家後人也找不到。」
梅古軒道:
「當年八百鐵騎起事兵敗,家父又在事前逝去,咱們家只有東逃西走,難怪黃白巖找不到了。」
簡老先生也點點頭,立青又道:
「梅老前輩及簡老前輩誓言要尋找高老前輩替簡老前輩報仇,爹爹,今日咱們也必須尋得高老前輩後人,告訴他此事真象。」。
方老爹沉聲道:
「別再叫什麼老前輩了,他們都是你太師伯。」
立青道:「是啊?」
梅古軒望望簡老先生,又望望方老爹,一時之間,三人百感交集,老淚橫溢,都悄悄伸出手來,緊緊握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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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風仍然疾勁的吹動著,月色暗淡。
五十年前,由一個陰險絕倫的人,一手安排的毒計,在五十年後,上天替他們解開了,高、梅、簡、方,四家的友誼又復活了這是天意……
可惜只有高家的後人不在場,是真的不在場麼?
在不遠的一棵樹後,隱藏著一個老人,他極力的制止著自己的激動他在立青他們四人都在聚精會神研究這秘密時悄悄走近的,這一切他都聽了個全,他幾次都忍不住要現身而出,可是想到自己的身份,自己的使命,是以一直按制著自己。
他心中暗暗地道:
「父親在天之靈,今日您得以洗刷清白,方、簡、梅家再不恨您了,孩兒一定要完成您老遺願,找出真正兇手。」
他想起了那遙遠的童年,八百鐵騎的弟兄,卑夷的瞧著他母子倆。四大天王之首高岳的失蹤,和簡三叔身前的短劍,這是人人都不能諒解於他們母子的。
他又想到母親羞憤的自縊,在一次亂動後,什麼都沒有了,那時他才十二歲。十二歲的孩子,在流浪天涯的途中,被師父開恩收為弟子。
往事如煙,師父的倒行逆施使他深為不滿,可是師父的深恩他又豈能背逆?
驀然,他聽見立青說到那殺害四大天王的人,搶到了一本崑崙秘笈,不由心念一震,一個可怕的念頭突然湧了上來,再也地無心去聽立青他們談話。
他想了半天,一個失神踏斷一根枯枝,他心知不妙,果然梅古軒喝道。
「什麼人鬼鬼崇崇,快替我出來。」
那樹後之人沖天一躍而起,只聽見嘩啦啦一聲暴響,他適才隱身之處大樹枝葉紛紛墜地,原來海古軒已經發了一掌。
梅古軒騰身而起,那人卻已走遠,梅古軒恨恨道:
「這人輕身功夫驚人之極,他定然偷聽多時,咱們四人只顧談話,竟吃這廝走近。下知是何路數?」
簡老先生緩緩地道:
「管他什麼路數,但教我高、梅、簡、方四人聯手,卻又懼誰來著。
他說話平和,可是語氣之間卻是肯定有力。當日飛狐及震三川等幾個高手合攻他和方老爹時,他也是這種不忙不慌的樣子,此時由他口中說出這話來,並未絲毫使人感到半點狂妄。
立青興奮之極,脫口叫道:
「簡伯伯說得極是!」
梅古軒望著立青,歎了口氣道:
「方老哥,您總算福氣很好,兒子都長大得成人了。」
方立青道:
「爹爹,咱們一起去找飛狐雲煥和那幾個賊子去,報得殺母大仇。」
梅古軒道:
「方老哥,你去找點蒼那只飛狐,千萬要告訴小弟,小弟久欲見識這大內高手。」
簡老先生道:
「咱們還是盡快去尋高家後人,了結先人之願。至於方老哥的事,小弟又焉能置身事外?」
方老爹一陣激動,半晌道:
「簡老哥說得是,明兒一早,咱們就分途尋去,在下之事,不須急於處理!」
立青道:「爹爹,我也跟你去。」
方老爹忽道:「立青,你韓叔叔現在何處?」
立青驀然一驚,這些天他出生入死好幾次,當日和韓叔叔相約第二日在林中相見之事,竟然忘卻。他雁蕩受傷,百花谷中抗敵,匆匆已過了十來天,韓叔叔等自己不著,不知緊張成什麼樣子?
立青將此事告訴方老爹,便欲立刻啟程,方老爹道:
「青兒,這麼多天都耽擱了,何必急於一時,明兒再往回裡去等你韓叔叔。對了,剛才替我和你梅伯伯解圍的女子是誰?」
立青道:
「她老人家不願露出名號。」
簡老先生道:
「不是小弟挫自己威風,適才那人功力之深,小弟只覺匪可思議。」
梅古軒點點頭,三人暢談通宵,立青因白日走得累了,睡了一會兒,天色便亮。
「快去找你韓叔叔去,等到爹爹辦完此事,一定帶你去找飛狐,讓你一劍結果他。」
他說完便和梅古軒、簡老先生一同離去。
晨光微曦中,漸漸消失了三人的影子,上天安排好讓他們比鄰而居,使簡老先生出手救方老爹,這才有機會遇到梅古軒,弄清這五十年的大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