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獸神王狂傲之極,聲言再數十下如不答覆,便要百花谷萬花千草,毀於一刻!
那女子低聲道:
「我這陣法是六甲大陣,只不知能不能擋住群獸,這陣中幻景皆是由情而生,只伯對這頑冥不靈的畜牲,並不見功效,我可就慘了。」
立青柔聲安慰道:
「姑娘你的陣法厲害和緊,我想一定有效的。」
他見那女子害怕,不由又起呵護之心。那女子插了不少竹枝,便引立青穿來穿去,走過一條小徑,進人一所石屋,那女子砰然一聲關上了門,坐在椅上。
她這一陣運神佈陣,額上已見汗珠,臉上更是蒼白,立青道:
「你先歇歇,待會合我兩人之力。好歹也要給那什麼百獸神
他倆此時同心一意共抗強敵,不由親近不少,不再公子姑娘地客氣,那女子道:
「是啊,我剛才還怕得緊,現在可也不怕了,我們只要支持一晚,明早師姐一定會請得幫手來!」
立青點點頭,只見那女子眼中放出異樣光芒,又是溫柔又是迷惘,實是醉人之極。忽然一聲暴吼,接著虎嘯猿啼,百獸齊鳴,聲勢甚是驚人,原來那百獸神王已然衝入花叢之中。
立青忽道:「咱們不如衝出去,勝過在此等死。」
那女子堅決道:
「不行,那百獸神王座下猛獸之多,這一出去,定然被撕成碎片。」
立青無奈,拔出長劍守在門邊,那女子也是使劍,這時也拔出了長劍走了過去,緊緊站在立青身後。
兩人凝神注目,只聽見群獸腳步之聲愈來愈近,尋似乎並無用途,立青心內暗忖:
「今日之事只怕凶多吉少,自己迢迢尋父,想不到命喪於此,真是料想不到。」他此時明知死多生少,反而鎮靜下來,那女子雙目凝注,似乎在深思一個難題。
群獸愈來愈接近石屋,已可隱然聽見右獸神王驅獸之怕,那女子道:
「這魔頭一定是隨著群獸走進來,否則他再厲害,也非被困住不可,不然就是我這陣法有隙。」
立青暗忖道:
「這當兒虧她還有心思研究陣法,真是高人一等了。」
那女子忽道:
「我師姐有驅獸之香,我怎麼忘記了,如果燃起香業,倒可以支持一段時間。」
立青急道:「那麼你便快找出來吧!」
那女子急忙翻箱倒篋,找出一堆青色粗香,正在此時,那百獸神王已走到了小徑盡頭,對著石屋一指,立刻回頭雄獅,四頭皮毛鮮艷大虎,四頭金錢豹子,四頭長臂猿,一齊走向前來。
那女子急忙點燃粗香,一陣清香從石窟中飄出,卻是凝聚空中,久久不散。
那群獸張牙舞爪,獰惡已極,百獸神王呼嘯一聲,領先的一頭雄獅便向石屋衝去。立青緊張的握緊了劍,準備獅子一衝到門,迎頭便是一劍。
忽然那雄獅一仰頭,四足一屈,竟然痿頓倒地,後面幾頭猛獸,離它近的,也相繼臥倒地下,懶洋洋的打滾。那百獸神王獰笑連連,吹起竹哨,招回上前之猛獸,口中怪叫道:
「丫頭,瞧你有多少寶貝,咱們耗上啦!」
他率群獸倒退數十步,對那白煙似是甚為忌憚,立青見驅獸香管用,不禁大喜道:
「這是什麼寶貝,那凶的獅子也吃不住它一熏。」
那女子道:
「這香雖則厲害,可惜眼下這幾根只夠燃上一個時辰,到時候只有希望師姐回來了。」
立青道:
「如果你師姐不及趕回,咱們就得葬身獸腹,在死以前,我總得知道你芳名尊姓呀!」
那女子道:
「是啊,我也不知道你的名字,真是失禮之極。」
立青連忙自報姓名,那女子也低聲道:
「我叫羅可蘭,你記得也好,忘了也好。」
立青心想這名字倒取得恰當,這女子真如空谷幽蘭,不染一塵。
他望著那香火之光,但願那香永遠也燃不完,這時,只聽見那百獸神王不住呼喝,群獸更是仰天啼號,聲音淒厲無比,羅可蘭掩住耳不聽,立青見一支香將盡,又點燃另一支。
羅可蘭道:
「方……方……我真不該連累你,如果我叫你談天耽擱,欠也不會有此時之危。」
她原想叫「方大哥」,可是畢竟害羞不已,叫不出口。立青朗笑道:
「生死有命,這怎能怨得你!」
羅可蘭歎口氣道:
「這香火的光亮,就是咱們生命之火,待會香火滅了,咱們生命也就完啦!你……你可知死後直的會見那兇惡的閻王麼?」
立青笑道:
「你心腸好,容顏又美麗,一定會上天堂,我呢,那可說不一定,見見閻王老子也好。」
羅可蘭柔聲道:「那我可也願下地獄去見閻王。」
立青一抬頭,只見羅可蘭也正在注視著他,兩人目光中均充滿了憐愛,都在為對方悲哀。一時之間,兩人才發現對方的安危比自己還重要,對於自己的生死,倒不覺在意了。
兩人這樣面對面坐著,也不知經過多少時候?那根香已燒盡,最後只剩下一根,立青忍不住道:
「你這附近一定很是熟悉,待會我和猛獸搏鬥時,你就乘機逃跑,那百獸神王定然料想不到。」
羅可蘭搖搖頭:
「別說這百獸神王已在谷周圍布下天羅地網,你……你……看我是這種人麼?」
她說得神色凜然,立青不由又瞧了她一眼,心想:
「這溫柔的女孩,也有堅強的一面,如果她叫我走,我會走麼?」
他不禁歉然地望了她一眼,羅可蘭心中理會得了,也溫柔的凝視著立青,目光中再無羞澀之情。
那香漸漸點完,四周猛獸又開始發威,立青從窗台中望出,一張張血盆大口,白森森的利齒,還有那一對對銅鈴般的獸目,都眼睜睜的望著自己這裡。
立青回轉身來,瞧著羅可蘭白嫩的臉蛋,真如白玉瑩瑩,想到自己的一生,也不知是苦多還是樂多。這俊美少年,能夠和自己同生共死,心中甚感甜蜜,可晃到一刻,便得血濺谷中,人生命運,真是奇妙不過了。
她低聲唱道:
「伊上帝之降命兮,何修短之難裁……」眼淚一顆顆流下,立青心內一痛,只覺眼前一暗,原來最後一支香已燃點完,「吼」的一聲,一隻巨獅跳上窗來。
立青叫道:「羅可蘭,你快走。」
他情急之下,已忘了男女有別,直呼那女子名字,羅可蘭一怔,砰的一聲,長劍掉在地上。
立青厲聲叫道:「快走啊!我替你擋一陣,否則來不及了。」
他一把抱起羅可蘭,打開後窗便往外送,羅可蘭一掙,跳下身來,雙手將窗子緊緊關住。
麥任俠定了定神,縱身投入立青懷中,哭叫:
「方……方大哥,我……我永遠跟著你,上天也好,下地獄也成,你……你難道嫌我麼?」
她對立青傾心已久,上次見面已情所獨鍾,只是天性靦腆膽小,此時在這生死關頭,再也顧不得羞澀,一股壓抑已久的真情,就像泉湧般地流露出來。
立青只覺心中一甜,那女子吹氣如蘭,湊近他說話,立青知她心意已決,便道:
「羅……羅姑娘,咱們今日斃命於此,真是命中注定,黃泉路上有人作伴,也勝似一個人作個孤魂野鬼了。」
羅可蘭幽幽道:
「我師父叫我可蘭,我師姐叫我蘭妹,我今年十九!」
立青一怔,隨即恍然,說道:
「我今年二十,你年齡比我小,我就也喊你蘭妹可以麼?」
羅可蘭低頭不語,心中卻是狂喜,她雖盈盈十九,卻從未被少年男子親近過。兩人在這千鈞一髮生死邊緣,心曲相通,只覺柔情蜜意,充塞心扉……四周危難已不足一道了。那群獸一陣呼嘯,紛紛闖門越窗,不一會兒,那木門便被闖開,三頭猛獅衝了進來。
立青揮劍刺去,忽然左手一暖,一隻又嫩又膩的小手握著自己.一面溫柔的聲音說道:「方大哥,咱們一齊來,要死也死在一塊兒。」
立青道:「是啊!是啊!」
他功力大進,陡然之間已然欲傷兩獅,那百獸神王大怒,一招手,又有數頭猛獸前來,其餘群獸圍在四周嚴防立青、可蘭逃走。此人驅獸進退裕如,真如一支訓練有素軍隊,也可算是奇人異士了。
這幾頭獅子一加入,登時小屋中擠得滿滿的,立青、可蘭漸漸施展不開,兩人連劈帶刺又弄倒四隻猛獸,那猛獸受人驅使,不死不退,眼看同伴死去,竟然毫不畏縮。
立青慘然望著可蘭,兩人退無可退、只得擊開窗子,雙雙越窗而逃,兩人明知再也逃不過這群猛獸日夜相追,但也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立青、可蘭奔了一陣,後面追聲甚急,兩人躲在一塊大石之後,群獸邊噢邊追,又漸漸追攏過來。
立青深深看了可蘭一眼,似乎想把伊人面容永鐫心底,可蘭湊近他耳語道:
「方大哥,你真永遠不離開我麼?」
立青道:「是的。」
可蘭伸出小指道:「那麼咱們發個誓。」
立青見她孩子氣得可愛,便也伸出手指和她勾了勾,可蘭道:
「方大哥,我……原是很喜歡……喜歡你的呀!」
她款款深情的說著,靠在立青的懷裡,秀髮吹起,拂過立青臉上,立青瞧著那秀氣的面孔,輕輕的摸了摸她的額角,替她整理亂髮,可蘭仰起面孔道:
「方大哥,我現在一點也不怕了!如果不是這場凶禍,你一定不會和我這樣好的。」
她癡癡說著,那模樣實在可愛,立青道:
「傻孩子,我心裡也喜歡你的。」
可蘭道:「大哥,我現在才發覺生命是有意義的,可是就得完了,大哥,大哥,你真甘心情願陪我死麼?」
立青只覺得手上一涼,知她又在流淚,他情不自禁捧起可蘭的臉,輕輕在她唇上親了一下,可蘭頭一暈,順勢倒在立青懷中。
兩人陶醉在這初吻的美景之中,但覺天地悠悠,世間再無遺憾。立青柔聲道:
「蘭妹,生生死死,世間冥途,大哥是陪定你了。」
可蘭點點產頭,閉目依在立青肩上。立青眼前忽又飄起秦琪可愛的小面孔,還有年老的父親、韓叔叔、何叔叔、心如……
一陣急速的蹄聲,百獸神王已經走近,他座下駿馬,是匹千載難逢龍種,竟能為主尋敵。它突然停在大石之旁,百獸神王一瞧,獰笑道:
「原來百谷主不在,你這砂小模樣兒也不壞,跟我神王去,包你受用不盡。」
立青怒吼一聲,心想殺了他也好夠本,那獸王縱聲長笑,立刻從四周圍上數百頭大獸,擠得水洩不通。
可蘭低聲道:
「咱們拼到最後便自殺。」
立青點點頭,便拉著可蘭小手向外衝,殺了半個時辰,那群猛獸愈湧愈多了,兩人身上已然遍體爪傷,那百獸神王似乎命令群獸不准嚼食他倆。
立青知道無望,他看了可蘭一眼,兩人心意早通,雙雙舉劍往脖子抹去,忽然兩人右臂一麻,長劍把持不住,噹的一聲,落在地上。
原來百獸神王好色如命,他見可蘭長得俊,心中已存邪念,再也捨不得這個美人兒。偷偷打出二個石子,擊落兩人劍子。
立青、可蘭心中一慘,暗暗忖道:
「剛剛不早自剔,現在死都不能。」
百獸神王道:
「依你倆人行逕,又傷了本神王的愛獸,本應早就處死,姑念你倆人年紀輕輕,只要這女娃跟我去了,便連這小子也破例饒了。」
立青怒罵道:
「瞧你長得倒像個人,行為卻似禽獸,人言衣冠禽獸,對閣下真是恰當之極了。」
他自分必死,心中反而坦然,口中毫不相讓,可蘭手被立青握著,心中也無半點畏懼,她性子嫻珊,想了半天,這才想出一句罵人的話道:
「方大哥,咱們真霉氣,這半天不曾見到半個人,遇上的全是羚腥畜牲。」
她附合立青所說,把百獸神王看作畜牲,那百獸神王久與動物相處,頭腦頗形滯頓,一時之間尚未會意得出,立青已哈哈笑道:
「是啊!都是張牙舞爪的畜牲。」
百獸神王這才理會含意,他怒目而視,狠狠對立青道:
「小子你不要命,怨不得神王心黑。」
他開口閉口都自稱「神王」,顯然對這外號沾沾自喜,可蘭靠在立青肩旁,叫道:
「打架要靠畜牲幫忙,羞也不羞?」
百獸神王見與立青系呢,不由妒火中燒,他這人天性凶暴,舉凡得不到之物,必得親手毀滅,當下殺機一動,揮手一指,群獸紛紛上前。
立青、可蘭雙雙門來間去,立有此刻武功大進,可蘭功力也甚高超,那群獸雖則厲害,一時之間卻也奈他倆人不得。
兩人百忙之中,抽空就給那群猛獸一下重擊,立青先還害怕可蘭生得嬌嫩,後見她不但出手美妙,而且力道也頗不弱,知刀必是內外兼修的高手,心一放,便專心一致對付猛獸。
突然,可蘭長袖被一頭金錢大豹緊緊咬住,群獸群起攻到。立青瞧得仔細,連忙左手抓住豹子頸皮,大喝一聲,右學一拍,那豹子猛叫一聲,便橫地一倒。
立青揮著死豹,用力幾下債擊,又驅退獸群少許。
兩人戰了半個時辰,只覺氣力不濟,這赤手空拳與猛獸相搏,全評真力猛打猛擊,不待野獸近身,便須用重手法擊斃。
立青鼓起餘勇,一學又劈倒一虎,忽感腳下一軟,幾乎跌坐下來,他知真力消耗將盡,回頭一看可蘭,也是面色慘變,汗如用他這一疏神,耳上連著數爪,衣衫全被抓碎,肩上鮮血長流,可蘭驚呼連連,她本已下了決心與立青同生共死,可是此時見立青流血不止,她心一痛,不敢再看下去,她心中暗忖道:
「我要先死了,也免得看方大哥流血的慘狀。」
她正待自擊天靈蓋,忽然又聞立青慘呼一聲,她眼睛一閉叫道:
「百獸神王,我就依了你,你放他走吧!」
百獸神王冷冷道:
「這小子殺了我這許多猛將,就想一走了之麼?只怕沒有這等容易。」
他話聲方罷,驀然背後獸群大亂,一個年老漢子雙袖連揮,一股絕大勁道發出,就如破浪一般,兩旁猛獸紛紛讓開,那袖風如刀,群獸眼都睜將不開。百獸神王大驚回頭,連聲呼叱,那野獸果然又從兩旁擠上前來。
那漢子哼了一聲,也不見他身形微動,已然站在一頭猛虎頭上,他腳步不停,從一獸峰上走至另一獸身上,不一刻便走到百獸神王跟前,可蘭見來了救星,不由歡叫道:
「方大哥,有人來救了,咱們往外衝。」
方立青此時會身已如血人,神智也近昏迷,一聽之下,心神一鬆,只覺血氣外湧,哇哇吐出一口鮮血。
可主顧不得自身危險,一把扶住立青,只見風聲一起,一頭大獅往頭上撲來,她看看閃避不過,不由自主擋在立青前面,但獅子血口大張,白牙森森,她正待舉掌上擊,忽然一縷尖風,嘶的一聲,只見那獅子垂首而僕,嘴角沁出血水。
可蘭抬頭一看,原來那老年人一指虛空彈來,她知這人救了自己,不由向他點頭笑了笑,忽見那人手上只有一根拇指,心中不由大是欽服,暗自忖道:
「這人虛空一指,便將這偌大猛獸擊斃,這份威猛,師父只怕也未必能辦到。』
那老者也微微向她一笑,似乎叫她別怕,可蘭死裡逃生,只覺得這笑容分外親切,她輕輕扶了立青,推拿一番,立青悠悠醒轉。
她是醫道的大行家,知道立青雖說和自己聯手抵擋,可是處處護著自己,是以力竭仆倒,只須靜養數日,便得恢復,是以並不著急。
立青張目一望,大喜叫道:「何叔叔,是你呀!我是立青。」
那老者適才進來,只因可蘭擋在立青之前,是以並未注意立青容貌,這時又背對著立青跟百獸神王理論,直到立青這樣一喊,他大吃一驚回轉頭來。
立青只見群獸忽然相繼倒下,無聲而斃,原來適才老者踏過之獸,頭骨均被踏碎,只以猛獸氣性甚長,這刻才紛紛死去。
立青、可蘭驚得合不攏口,可蘭低聲道:「方大哥,他是你叔叔?」
立青點點頭,那老年人理也不理神王,大踏步向立青之處走來。
立青站起身,又吐出一口鮮血,那老者正是何克心,他見狀大是震怒,伸手懷中取出一粒丹藥。他右手雖是光禿禿只剩一指,可是卻俐落無比,一拍立青後心,一顆丹藥已然送進立青口內。
何克心道:
「這丸子是少林的救命寶貝,那老和尚在少林地位何等崇高,也不過只有三數粒,他送給我原是怕三心紅王傷了我。立青,現在正好給你服下,你切莫運功,好好歇上一刻,包管藥到傷癒,看你何叔叔替你出氣。」
何克心侃侃而談,連正眼都不瞧百獸神王一眼。
百獸神王大忿,他雖見何克心適才露的一招確是驚人,可是他終日與猛獸為伍,已養成一種頑冥乖戾的性子,又因生平罕逢敵手,除了十多年前吃了一位高人大虧之外。一向無往不利。
他見何克心根本不把自己放在眼內,如何按耐得住,心中殺機一動,悄悄一掌拍向何克心後背。
羅可蘭叫一聲,何克心一轉身,側身上前一步,他雙手背在後面,右腳已然踢出。
百獸神王見何克心身子微動,不但閃過自己絕技「無影十八掌」中絕招,而且迫近自己,當下退了兩步,一掌又倏然拍出,他這掌看似輕浮無力,其實已得「無影十八掌」中絕招,而且迫近自己,當下退了兩步,一掌又倏然拍出,他這掌目的地似輕浮無力,其實已得「無影掌」的真髓。
這無影掌是百獸神王生平絕技,何克心見他掌勢使得甚得飄忽,心中一凜,足下更加緊攻,一腳接著一腳,只逼得百獸神王連連怒吼倒退。
百獸神王見他施的一套是江湖上最普通不過的「羅漢腿」,這套下盤腳法是從少林寺流傳出來最膚淺的功夫,走江湖賣藝的誰人不識得,正是行家所謂的「花花拳腿」。可是由何克心施出,卻是招招威猛,似乎銳不可當。
百獸神王明知只須伸手一抓,便可破去這套連續腿法,可是只聽見勁風呼呼,竟然不敢出手。
羅可蘭見何克心武功驚人,她想破了腦袋也想不起這人到底是誰,她師門在江湖上鼎鼎有名,是以她見聞頗廣,可就從未曾聽師父說過還有如此高人,她心中暗自忖道:
「道、僧、王、後,天下四大高手,這是武學之士人人皆知的,可是目前這人武功卻不在神州四奇之下,至少不在師父之下。」
她悄悄瞥了立青一眼,眼光中充滿了奇異的神色,立青柔聲道:
「你是不是奇怪我何叔叔的功力深厚?他是當今唯一能和神州四奇一抗的人。」
羅可蘭點點頭,低聲道:
「大哥,你好好歇歇,那藥可有效麼?」
立青道:「此刻我胸口已舒暢多了。」
羅可蘭欣然一笑,不自禁替立青理了理散發,忽又覺得當著外人面前和一個少年如此親暱,臉上紅暈立顯。
立青只覺心內一甜,羅可蘭溫暖滑膩的小手摸著他的額角,似是摸在他心中一般熨貼。
□□□
羅可蘭見立青面露微笑,只道是取笑自己,不禁羞不自勝。
立青瞧著她雪白的臉上紅暈時露,心念一動,不由想起另一張紅得似蘋果的小臉,那頑皮的神情,可愛的賭氣,他心中輕輕歎了口氣,暗自忖道:
「秦琪,秦琪,你……你別生氣,你……你方大哥多麼想你啊!」
立青抬頭一看,眼前又是一雙溫柔的眼睛,深情款款的望著自己,他心中一凜,暗想道:
「這兩個……兩個女孩子對自己都不錯,自己到底喜歡誰呢?男子漢大丈夫行事須得光明磊落,可不能欺騙女子。」
他正自沉吟不決,忽聞百獸神王暴吼一聲,就勢滾出老遠,羅可蘭道:
「大哥,這百獸神王真不中用,被你叔叔踢翻了,喂,方大哥,你剛才聚精會神想什麼,我喊了你幾次都不見你答應。」
立青臉一紅,哦了幾聲混過,羅可蘭也不追問,那百獸神王一挺身站起,臉色鐵青,從腰間拔出一支鐵笛,長吸一口真氣,嗚嗚吹將起來。
羅可蘭驚道:「不好,這壞蛋又要驅獸拚命了。」
她傾耳靜聽了一刻,那聲音愈來愈是高昂,她多才多藝,對於音律之道也是高手,且覺那音調甚是熟悉,可是卻聽不出到底是何曲調。
何克心神色忽變凝重,羅可蘭忽然失聲:「十里埋伏,是十面埋伏。」
立青道:
「什麼十面埋伏?」
羅可蘭道:
「他吹的是昔年張良一曲吹散楚霸王士氣的『十面埋伏』,這笛聲一止,只怕群獸立刻圍上。」
那音調高尖激昂,果然是「十面埋伏,可是音高卻高了數階,百獸神王頭冒熱汗,臉色酡紅,群獸紛紛伏地,仰目直視百獸神王。
驀然笛音忽變,透出一片金戈殺伐之音,群獸紛紛隨著笛音吼叫,此起彼落,聲勢頗為驚人,何克心哈哈笑道:
「久聞百獸神王驅獸之技天下無雙,今日一見不過爾爾,有本事就快施出。」
他性子急躁,不耐百獸神王慢條廝理吹笛,是以出言相激。
百獸神王恍若未聞.忽然一個音節高昂無比,有若流星衝霄。笛聲一止,群獸沒命的擠了上前。張牙舞爪,立青、可蘭已嘗過這獸陣的厲害,心中雖知何克心功力深湛,但也憂心忡忡,怕他應付池這許多野獸。
何克心雙袖一揮,逼退最近兩頭巨虎,接著神指連彈,數縷尖風呼嘯而出。那兩頭巨虎暴吼一聲,虎頭上裂了兩個大洞,倒地死去。
何克心閃身至立青、可蘭之處,一拍兩人穴道,從衣襟中取出汗巾,撕裂開來,塞住兩人耳朵,他這一停之下,群獸又進逼近身。
何克心喝道:
「李銑,你作惡多端,十年之前丹陽子真人憐你一身武功不錯,這才放你逃命,不意你卻變本加厲。日前與真人談起,真人還耿然於懷,今日我何克心可要替真人除害了。」
百獸神王怒吼連連,何克心忽地長嘯一聲,尖裂金石。
百獸神王一震,心弦跟著一跳,何克心嘯聲綿綿不斷,就如浮浮江海,無遏無止,又似虎嘯猿啼,萬獸齊鳴,群獸如遇強敵,也拚命怒吼示威。
立青、可蘭耳中雖則不聞,但見群獸相繼嘶叫力竭,那百獸神王臉上表情極是怪異,一會兒喜一會兒憂,最後痛苦無比,暈倒地上,兩人相顧愕然。
口口口
何克心止住嘯聲,臉上氣得意之極,立青、可蘭解開耳內汗巾,齊聲歡叫道:
「何叔叔,百獸神王倒啦,你本事真大!」
何克心慈祥笑道:
「立青,這位小姑娘是誰啊?何叔叔如有這般如花似玉的小侄女,不知有多高興!」
羅可蘭一時喜歡,跟立青喊了口,何克心笑吟吟的望著她,她羞得無地自容,心中倒反而高興。
立青道:「她……她是青兒……的……的朋友。」
何克心笑道:
「這個我也知道,立青,前十數日江湖上傳開各大門派為奪取一本崑崙秘笈,傾巢赴雁蕩而來,後來又為一事、使各派無暇分峰。你在雁蕩可發現什麼了?」
立青恨聲道:
「崑崙秘笈青兒原本在無意中得著一本。後來在雁蕩又出現了一本,結果都被三心紅王弟子瞽目殺君搶了去。」
何克心跌足歎道:
「如被三心紅王參悟出其中深湛內功,天下只怕再無人是他對手。」
立青道:
「何叔叔,這個倒不用擔心,那崑崙秘笈青兒也曾翻閱過,儘是古里古怪的符號,想那三心紅王,也必識不得其中意義。」
何克心道:
「這三心紅王不蛤武功駭人,而且才高八斗,能耐大得緊,那崑崙秘笈雖是用梵文寫成,可是三心紅王才能能富有,武學之道又通悟澈然,日久只怕真會被他參悟出來。」
羅可蘭本來低頭聽著,忽然眼睛一亮,欲言雙止,立青問道:
「何叔叔,你……你找著三心紅王麼?」
何克心搖頭道:
「我去尋他,他偏生不在,我折轉回來,遇上了武當掌教丹陽子,我已托他去尋你父親。武當道土耳目遍於天下,好歹也會尋出一個所以然來。」
他說完邁步走向百獸神王仆倒之處,立青、可蘭也跟著他從獸群中走出,那些猛獸一頭頭氣息奄奄,伏在地上,可蘭心中快樂無比,不由輕聲道:
「畜性!畜牲!你們剛才威風到哪去了?」
他伸手拍了拍一頭大獅,那獅子兩目微睜,有氣無力的望著他。
何克心見她說得天真,不由微笑,立青上前一摸百獸神王前胸,已然氣絕身冷,何克心道:
「他心脈已被我嘯聲震斷,這廝一生為惡、不知壞了多少良家婦女貞節。」
可蘭忽想起准南子還在陣中,連忙奔了進去,只見他倒在地上,何克心探了探他脈,搖搖頭道:
「此人不該妄用內力抗拒,此刻奇經八脈已斷其半,就算救得不死,一身功力也廢了。」
羅可蘭甚是難過,連聲央求道:
「我!我只怪他粗暴無禮,這才騙他入陣,如今若是害了他性命,心中如何能安?何……何叔叔,您……您老人家快快救救他。」
她神色甚是悲傷,似乎不安已極,何克心心想這女子心腸真好,當下瞧著可蘭那楚楚可憐小模樣兒,胸中覺無限愛憐,像一個年老的祖父一般心情,他幾乎想要去拍拍可蘭的頭,安慰她幾句。
可蘭催道:「快啊,何叔叔。」
何克心連道:「好,好,小姑娘你別著急。」
他說罷便運起食指在准南子身上連指,立青見何叔叔對可蘭十分慈愛,心中暗暗稱奇。他知何叔叔脾氣甚是暴躁,想不到竟然對一個小女孩十分將就。
過了半晌,何克心吁口氣道:
「不妨事了,小姑娘你年紀輕輕,卻能識得這陣法一門,你師父是誰呀?」
羅可蘭沉吟半晌道:
「我師父不願他徒兒說出他老人家名號,何叔叔你不見怪麼?」
她瞧著何克心,表情很是歉然,何克心連忙搖手道:
「不怪,不怪。」
羅可蘭見這何叔叔外貌雖然生得甚是兇猛,其實內心慈善無比,不禁油然生出親切之情。
何克心又道:
「這百獸神王是南海金髮島主師弟,當年金髮島主和百獸神王雙雙踏入中原,兩人相濟為惡,端的厲害無比,後來泰山一會,金髮島主被一個姓梅的勝子一掌,發誓不到神功練成,絕不再入中原,這百獸神王不肯隨他師兄返回南海,便在中原住了下來。」
立青點頭道:
「那人就是梅古軒梅老伯。他……他本來和我們住在一塊兒。」
何克心道:
「久聞百花谷人間仙境,只在雁蕩中,無人知其路徑,想不到今日我跟蹤獸群,竟然來此一遊,立青,你又是怎麼來的?」
立青述說別後情景,羅可蘭專心聽著,覺得十分有趣,何克心聽到百花谷主竟是眼前這小姑娘的師姐時,不禁呵呵大笑道: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你有這兩個硬的靠山,那三心紅王自然奈你不得了。」
立青奇道:「什麼?」
何克心道:
「你這小子有老和尚作你記名師父,又有小姑娘,小姑娘的師父,喂,你可知她師父是誰?」
何克心忽見可蘭神色似有著急,連忙呵呵連笑混過,可蘭連忙道:
「三心紅王是怕您何叔叔才放過……放過他的。」
立青正色道:「是呀!」
何克心搓搓手道:
「兩張小口真甜,何叔叔可不吃這一套,小姑娘、立青,咱們就此別過,何叔叔還有事得辦哩!」
立青忽道:
「剛才,剛才您將少林大師贈給你的丹藥給我吃了,你……你還有麼?」
何克心仰天長笑道:
「立青,你認為你的何叔叔不成麼?」
他豪氣四溢,立青奮然道:
「何叔叔,您不會敗的。」
何克心揮揮手,又向可蘭瞧了瞧,挪揄道:
「立青,你這小子福緣真厚,好好對待小姑娘,保管你好處無窮。」
他說罷大踏步而去,月光下就如一縷尖風,頃刻不見蹤跡,立青回首只見可蘭螓首低垂,月色朦朧,可蘭肌膚似雪,夜風吹來,飄飄若凌波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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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脫離了大難,四目相對,宛若再世為人,心中只覺又是輕鬆又是甜蜜,雙雙靠在大石上,可蘭幽幽道:
「方……方大哥,咱們去休息吧!我知道你急著尋找父親,明兒一早便要走了。唉!師姐還不回來,我……希望不要再來什麼敵人了。」
她以退為進,立青果然中計,柔聲道:
「我就陪你一天也不打緊,好歹也等你師姐回來,有個照應。」
可蘭歡笑道:
「方大哥,你真好,你尋著父親後還會來瞧我麼?」
立青點點頭,便待起身回房休息,可蘭又道:
「江湖上凶險得緊,方大哥,你本領雖高,可也得小心些,咱們多聊聊,日後見不著面,也好有個回憶。」
她天性畏羞,但卻聰明絕頂,此番對著立青,自是談得投機,立青只覺笑語盈盈,無限溫柔,心中甜絲絲的,神魂顛倒。
兩人暢談半夜,只覺寒意甚濃,那可蘭依在立青肩上竟然睡去,立青鼻端嗅著陣陣幽香,不知多久,也走入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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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青大戰群獸,失血甚多,他這一睡直到日上三竿。可蘭早將早具準備好了,站在石室門口等待。
兩人吃著早點,那細點做得甚是細緻可口,立青一向跟著父親和韓叔叔住,三個大男人粗手粗腳,只求填飽肚子,何曾吃過如此美味點心。可蘭和他一連吃了兩盤,仍意猶未盡,心中十分高與。
立青吃得暢快,忽然想起可蘭只吃了小小一個煎餅,看著盤中所剩有限,心中甚感不好意思,連忙住口不敢再吃,可蘭知他心意,夾了一個湯包慢慢咬開,輕輕吸吮其中肉汁,笑著對立青道:
「吃啊!你儘管盡量吃,我平常就吃這一個便夠啦!」
立青見她吃得斯文秀氣,想到自己狼吞虎嚥,不覺甚是羞愧,可蘭柔聲道:
「你一日一夜沒吃東西,一定餓壞了,這小小几盤點心算什麼,真是容易做的很。」
立青想起在家時常常一不留意便把飯菜燒焦燒糊,只覺中烹飪是件天大難事,再瞧眼前這盤點心,當真色、香、味俱全,而且樣子做得好看,心中對可蘭真是佩服得五體股地,他笑道:
「那倒也不見得,我就覺得燒飯是最麻煩。」
可蘭見他說得認真,不禁掩口笑道:
「如果個個男子都會燒飯炒菜,那……那他們小……小媳婦兒……」她說到此,忽覺害羞,便住口不說了,立青笑吟吟問道:
「小媳婦兒怎樣啊?」
可蘭羞澀道:
「方大哥,快吃啊!待會我帶你看看百花谷的無邊仙景,你一定會很欣賞的。」
立青道:
「你師姐真是高人雅士,她一個人住在這裡,一定享盡清福了。」
可蘭搖頭道:「那也不見得,方大哥,你想想,一個人孤伶伶的住在這深山之中。可寂寞得緊啦!我入師門時,大師姐老早就離開師父了,只有每年師父生日,她才回來向師父拜壽,她……她終日裡都悶悶不樂,連做師妹的也不知道為什麼,我小師妹向師父問了幾次,師父都淡笑不答。」
立青道:
「那我還是乘她沒回來以前走,不然她見外人在她谷中,一定會不高興的。」
可蘭急道:
「方大哥,你……你不同的,咱們是好朋友,大師姐對我又最好,怎會不高興?」
她收拾好碟子,便和立青雙雙四處遊覽。這百花谷奇花異卉,何止萬千,只因地下有溫泉流過,地氣暖熱,是以一年四季,百花盛開。
立青只見眼花繚亂,不知注目何處是好。可蘭一心一意喜歡立青,此刻又無外人,是以羞意稍滅,有時情不自禁,拽著立青雙手。
兩人走到一株盛開著碗大花朵之花樹前,可蘭伸手摘了一朵道:
「這花叫朱蘭,每十年只開一次,花瓣對於止血生肌大有神效,方大哥你留著吧。」
立青道:
「這花開得好好的,摘下來豈不謝了,難道還有效嗎?」
可蘭道:「這花保存愈久愈是有效,方大哥,希望你不要用上它。」
立青一怔,立即恍然,他握握可蘭小手,表示心中感激,可蘭指著身旁不遠處兩株並生的碧草道:
「這就是那准南子所要的勾吻草子,任是天下至毒,這草也能解除,再不濟也能托住毒性。」
立青見那兩株草生得碧綠盎然,十分可愛,他伸手想去摸摸,可蘭阻止道:
「這勾吻草卻是碰不得人氣,用時必須用玉器去割斷,盛於鋼器,立化為漿。這草還有一樣奇處,方大哥你瞧那不是兩株並生在一起麼?如果雄草或雌草任何一株死去,另一株必然漸漸枯萎。當年師姐培植該草時,也不知失敗了多少次,這才發現這種特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