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心
等到下班時,徐止安果然來了,面色沉靜地站在大門外,遠遠就看見林諾走過來,他向前兩步,對她一笑:「怎麼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
林諾摸摸自己的臉,無辜地反問:「有嗎?」再反觀他,多日不見,倒是照樣精神十足。
兩人坐了出租車去吃飯。
馬路上車流湧動,有些擁堵,林諾坐在安靜的車廂裡,聽見徐止安在旁邊問:「最近工作忙不忙?」
「還好。」她停了停:「你呢?」
「老樣子吧。這一兩個禮拜一直在趕設計圖紙,加班比較頻繁。」
林諾「哦」了一聲,想了想,還是閉住嘴巴轉頭去看窗外枯燥無味的風景。
也許是那天的爭執,此刻的相處忽然讓人覺得生疏,彷彿大家都小心翼翼,盡力維持一個和平親密的假相。
等紅燈的時候,一輛車插了過來,大概是為了搶道,正好斜斜停在他們車子的旁邊。司機側頭看了一眼,似乎有些不滿,而林諾原本正覺得累,將肩膀倚在車門邊,這時卻不自覺地直起身來,仔細朝外望去。
她認得那是一輛寶馬,顏色和型號也都是她所熟悉的。
徐止安也隨即轉過頭,看了她兩眼,有些疑惑:「怎麼了?」
她這才察覺自己的動作太過突然,垂下眼睛輕搖了搖頭說:「沒事。」身體重新靠回座椅內,臉色有些懊惱。
對方車窗上貼著遮光紙,一片深黑,從外面根本無法窺見車裡的情形。其實她何嘗不知道,哪有這樣巧合的事,偌大的城市和錯綜的街道,偏偏就能在同一時間同一地點兩輛車並排而停。
可在剛才一瞬間,卻像中了盅,竟以為開那輛車的人就只可能是江允正。
她竟然想看一看,是否他正送著那位葉小姐去她想去的地方。
綠燈亮起的時候,她很快得以看見車牌,果然不是他。於是心中更加沮喪,不為別的,只因為那一下反常的舉動。
天色仍亮,夕陽隱沒在錯落聳立的鋼鐵大廈之間,只映出天際一抹極淡的橙紅霞光。
她悄悄轉過頭去,視線落在徐止安的側臉上,那樣俊朗明晰的線條卻忽然讓她覺得一陣難過。
點菜的時候,林諾一反常態,對著菜單猶豫不決。
徐止安不禁笑道:「以前不都乾脆利落的麼?怎麼,最近也挑食起來了?」
她抬眼一笑,並非挑剔,其實只是有些心不在焉。又見服務生一直等在旁邊,於是抱歉地隨手指了兩道,說:「就這樣吧。」
徐止安卻又再翻了翻,淡淡道:「再加一些,這點哪裡夠吃。」
結果五六盤菜端上來,林諾皺眉:「浪費。」
徐止安看她:「不都是你喜歡吃的?」
「那也不用一次點這麼多啊。」
「只是菜而已。」徐止安並不動筷子,握住茶杯仍舊看住她,停了停才又說:「況且,只要是自己喜歡的,都可以盡量爭取同時擁有。」
林諾想了想,微微牽動嘴角,垂下視線輕輕道:「魚與熊掌怎能兼得。」
餐廳裡環境清靜,她低著頭,過了一下才聽見對面傳來的聲音,不緊不慢:「或許可以呢,事在人為罷了。」
林諾抬頭笑了笑,其實也還有反駁的話,可是到了嘴邊又給硬生生嚥了回去,不想再爭吵或者不愉快,某些事情只要彼此心裡清楚就好。
信誓旦旦無用,也強求不來,如同當初與林母看電視時討論的一般,一切順其自然或許才是明智選擇。
餐後附送一道甜點,是心型布丁,服務生笑咪咪地說:「兩位請慢用。」只有一份,由情侶分食。
林諾舉著叉子看了半天,還是罷手。
「太飽,不吃了。」
徐止安從小不愛甜食,於是推開椅子說:「走吧,送你回家。」
這條路走過很多遍,曾經有幾次便是坐著江允正的車。等到了樓下,徐止安拉住她的手,順勢將她擁在懷裡,視線變得幽暗深邃。
確實,這個吻算是久違了的。
對方的氣息依舊那樣熟悉,攜著微微的溫熱湧上來,林諾閉上眼睛,手指揪住徐止安的衣襟,忽然有些無措慌亂。
本該是甜蜜幸福的,可胸腔卻被心跳撞擊得微微疼痛,大腦裡面一片明晰。
原來,那晚江允正的吻,竟像一個烙印,強勢地永遠留在了她的記憶裡。
可是接下去的幾天,公司裡都見不到江允正的身影。秘書辦公室裡堆了許多簽呈,林諾上去幾次,都只見到緊閉的門扉,問了張秘書才得知他又出差去了。
不是胃還沒好嗎?她暗想。
直到某日午飯時間才聽同事說起:「……聽說江總這次是和葉小姐一起走的。」當然只是暗自揣測或者小道消息,所以不敢明目張膽大聲談論。
林諾對於八卦向來不算很熱衷,但此時也不由得停下來聽。
那位同事見大家似乎都有興趣,接下去說:「可能是陪葉小姐去度假哦,前兩天在走廊上正好聽見他們說起。」可念到江允正平日裡的威嚴,又不忘立刻補充:「不過也只是我猜的啦,千萬不要亂傳哦。」
眾人當然領會,連連竊笑著點頭。林諾坐在一旁,慢慢嚼著柔軟的飯粒,這個話題便被自然而然引申開來,於是連那位葉小姐究竟是怎樣的身份也知道了個大概。
原來,她是江允正的父親屬意的兒媳,而且葉家與江家向來交好,以至於融江的老員工基本都對她有所瞭解。
林諾杵著筷子,忽然覺得再聽下去也沒太大意思,於是站起身,沉默地離開位子。
下班之後李經理突然從裡間走出來,看了看早已變得空蕩蕩的辦公室,說:「小林,正好,幫忙送份東西去機場。」
林諾正在座位上打印文件,只剩最後一張紙,機器緩緩運作,李經理已遞了份文件過來,並叮囑:「我晚上有個應酬,你立刻坐的士去機場。」又看了看表,「江總的飛機一個小時後抵港,你把這個交給徐助理就行了。」
林諾接過來問:「急用嗎?」
李經理點頭:「對,快去吧。」
從北京返回的航班準時抵埠,江允正將行李交給等在接機口的小徐,才走了兩步便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一路小跑著衝進大廳。他腳步一停,等著對方跑到面前。
林諾微微喘著氣,將手裡的文件袋遞出去。誰能想到機場高速上也會堵車,幸好最終時間還來得及。
這時江允正就站在她的面前,她不禁不動聲色地悄悄打量起來。
他修長而立,衣著依舊妥貼而品味不凡,只是幾天不見,臉上略有疲倦之色,而且附近也沒見到葉小姐的身影,恐怕當真是出差去了,而非如傳言那樣陪佳人散心度假。
徐助理接了重要文件,拎著行李便往外走。江允正也邁開步子,從林諾身邊經過的時候淡淡地說了句:「走吧。」
徐助理開車,林諾則與江允正並排坐在後座。
華燈初上,回程的途中交通順暢,加上車子本身性能優良,窗外只見刷刷退後的景物,彷彿只一會兒便回到市區。
車子開到燈火輝煌的酒店門口停下,外面已經有人上前來開車門,徐助理回過身一本正經地說:「江總,晚上別喝酒了。」神色很是誠懇鄭重。
江允正看他一眼,並不答話,只是說:「你送林諾回家。」
「不用了!」林諾急忙拒絕,轉過頭,卻只能看見他微微傾身而出的背影,接著便頭也不回地走入光潔明亮的酒店大堂。
徐助理從後視鏡裡對她一笑:「你指路吧。」
從酒店到林諾的家,如果路況良好的話,約摸一刻鐘便能抵達。
林諾坐在車裡,覺得有些歉疚,忍不住說:「要不你就在前面車站讓我下車算了。」這麼晚了,也不知他吃過飯沒有。
徐助理卻搖頭,笑道:「既然江總交待了,我當然要把你安全送到家門口啦。」
其實兩人在公司裡的關係也不錯,如果上司不在場,林諾發覺他也是個很愛開玩笑性格又隨和的人。
她想了想,說:「你待會兒是不是還要趕回酒店那邊?如果時間來得及,我們就在外面吃飯吧。」
徐助理彎了彎嘴角:「不行啊。今晚請的是很重要的客人,江總可能隨時會有吩咐。」
「那應酬時間也談工作嗎?」她想起江允正下車時一併帶走的文件,還有當初李經理十萬火急的樣子。
徐助理笑道:「這個嘛,我可不清楚了。」轉而神情又現出一份凝重,皺了皺眉說:「江總今晚恐怕又免不了要喝酒了。」
聽他這麼一說,林諾倒是想起剛才的事來,心中一動,脫口而出:「他怎麼了?」
「江總的胃不好。」徐助理說著又從鏡中看她一眼,似乎有些訝異:「你不知道?」
林諾愣愣地搖頭。
徐助理「哦」了一聲,迅即收斂了表情。做特別助理這一行,察顏觀色是必需特質,對於老闆的喜好和厭惡往往只通過一兩次觀察便得敏銳地窺知一二。是以,他私下裡一直認為,江允正與林諾的關係並非僅僅上下屬這樣簡單,也正因此,才會有剛才所表露出的驚訝。
林諾坐直了身子,想了想,還是輕聲問:「他……我是說,江總的胃病很嚴重嗎?」
「嗯,很多年了。醫生叮囑了好幾次,照理說這種情況是不能再飲酒的。」
林諾微微皺眉,努力回憶:「可是,上次還看見他喝啊。」
「多數時候都是沒辦法的事,我們這些人就算想替也不行。」徐助理像是真有些無奈,停了停又說:「可是前兩天他胃病剛犯過,接著又去出差,今晚也不知該怎麼辦……」
林諾坐在位子上握了握拳頭,低低地垂下視線,心裡突然湧起一絲說不出的異樣,似乎也不自覺地跟著一起擔心起來。
等回到家洗完澡,她躺進薄薄的被子裡,整個房間涼嗖嗖的,閉上眼睛陡然就想起那張英俊又略有些疲憊的臉。
她翻過身去摸到手機,思忖了很久才一個字一個字地慢慢輸入短信裡。
發送出去之後,又等了一會兒,仍不見回音。她有些氣餒,連帶著還有某種說不清的情緒,一時竟然後悔起來,看看時間已經將近九點,咬著嘴唇第一次這樣早便關掉了手機。
躺在床上她悶悶地想,自己哪有什麼理由去叮囑他別喝酒啊?
可是,一切彷彿都是不自禁。像是如果不這樣做,便一直不得安心。
破冰之刃
江允正坐在飯桌上,酒已過三巡,桌上的手機短促地震動起來。
他平時很少收到短信,此時打開來一看,實在有些意外。只是短短一行字:如果不舒服就不要喝酒吧。有些生澀卻又意外柔軟的語氣,令他不自覺地微微抬起唇角,連帶著眼神都變得柔和溫暖起來。
旁邊的人偏過頭,朝他舉起酒杯:「江總。」
他盯著面前深紅色的液體,停了兩秒,才擱下手機一點頭,乾脆利落地一飲而盡。這種時候,有些事情即使勉強也不得不為,可是心口卻暖意融融,等了這麼久,似乎終於有了一絲亮光。
宴請的是市裡主管經濟的重要領導,話題不斷,中途又不便脫身太久,等到酒席結束,江允正終於坐回自己的車裡再去撥電話,卻只聽見冰冷機械的關機提示音。
徐助理轉過頭問:「江總,回家嗎?」
江允正微閉上眼睛靠了一會兒,才將按在胃部的手稍稍移開,對他說:「你先回去,我自己開車。」
九點半未到,她便已經關了機。獨坐在駕駛座上,江允正才將那條短信重新翻出來,幾乎就要懷疑這究竟是不是出自林諾之手。
或許是前一夜睡得早的緣故,第二天的林諾天微亮就已經全無睡意,靜靜躺了很久才打開手機——似乎已在意料之中,並沒有任何短信回復。
說不出這一刻究竟是輕鬆還是失望,她盯著屏幕良久,這才慢悠悠地起來洗漱。
上午上班之後,才接到江允正的電話。
當時她正在影印室,周圍並無旁人,狹小安靜的空間內,他的聲音通過電波傳來顯得格外清晰。
她低頭看著刷刷運轉的機器,只聽見他問:「昨晚關機很早?」
「嗯。」這才知道,原來他是打過電話給她的,只是錯過了時間。
然而有時候,錯過便是錯過了,有的時機稍縱即逝,相差不過一兩秒之間,又更何況早已經過整整一夜外加大半個上午,足以令人將夜深人靜時的一時衝動拋開,恢復冷靜和理智。
江允正說:「中午有沒有空,一起吃飯。」
她抿著唇,想了想,輕輕搖頭:「不行,和同事約好了。」
「那麼,晚上呢?」
「……爸媽要我回家吃。」如此普遍又拙劣的脫辭,她根本沒有抱任何可以騙過對方的希望。
果然,江允正沉默了一下,突然靜靜問:「既然還要躲著我,那麼昨晚又何必發那樣的短信?」
她心頭一跳,突然垂首不語,捫心自問,就連自己都不清楚那一下的衝動究竟從何而來。
只聽他繼續說:「如果你真打算繼續這樣下去,我喝不喝酒和你又有什麼關係?」
她緊緊捏著薄薄的機身,低聲說:「朋友之間的關心,也是很正常的。」
「什麼樣的朋友?」他淡淡地追問。
她的喉嚨滑動了一下,才說:「普通朋友。」
不知為什麼,這四個字剛出口,她便有些後悔,條件反射般地皺起眉屏息靜氣,卻只能聽見電話裡極其輕微的呼吸聲。
似乎過了半晌,江允正才平靜地應了聲:「是嗎。」輕描淡寫的語氣,聽不出喜怒。
她張了張嘴還未來得及出聲,聽筒裡陡然安靜了一秒,隨即便傳來嘟嘟的忙音。
她驀地怔忡,又何嘗不能體會到他的怒意——只怕自己這樣反覆無常,換作任何人都會被她惹惱。
也不是沒想過要裝作沒心沒肺,可是如今才發現還是無法忽視他的感受。
影印機裡的紙張用磬,傳出機器空轉的聲音,她忽然無心理會,慢慢靠在一旁,面色頹然。
或許之前的環境太單純,此時的她已經開始迷惑,竟然完全不懂該如何處理這兩段愈加糾纏的關係。
感情終究只能是二人的世界,憑空多出一人來,便顯得混亂而擁擠。
公司每日有晨會,但接下來幾天江允正卻都沒有出現。
林諾下班時接到許思思的電話,著實有些意外,因為從未聽見那樣低沉的聲音,幾乎泫然欲泣。
趕到酒吧的時候,更是令她大吃一驚,許思思扶住她的肩,雙眼微紅:「怎麼辦?」向來爽朗大方的人突然換了副面孔。
她苦笑,愛情果然是麻煩的東西。
這是第一次見到許思思流淚,所以她有些手足無措,嘴裡還不忘安慰:「就當是沒緣份吧,下次總能找到更好的。」這樣的話說出來,自己心裡卻在一陣陣難受,付出了的真心又豈可這樣輕易收回?
隨後打了電話叫來李夢。天還未黑,酒吧裡還很冷清,三個大學時的死黨叫來啤酒,李夢說:「來,借酒消愁!」
林諾不語,也被她勾起心事,竟然第一個喝起來。
久了李夢才發現不對勁,悄悄問她:「你和徐止安也有問題?」
她抬起眼,幽黑的雙目泛著薄薄的光澤,臉頰已有些緋紅,輕搖了搖頭。轉身再看許思思,仍舊握著一聽啤酒,懶懶靠在柔軟的大沙發中發短信,手機屏幕上的光亮映她的臉上,淚痕早已看透。
李夢輕輕扯她:「陪我去洗手間。」
林諾「嗯」了聲,起身時微微一暈,腳步虛浮。
等到了明亮安靜的空間內,李夢才認真地問:「怎麼?也不開心?」
她一笑:「還好啦。思思是借酒消愁,你就當我借酒裝瘋吧。」
李夢對著鏡子理了理頭髮,語氣不無鄭重:「感情的事自己最清楚了,只是千萬別讓自己受氣吃虧。」
林諾垂下眼睛,但很快又再嘻嘻笑起來,一把抱住她脆聲道:「知道了。」
夜色漸深,酒吧生意興隆起來。
林諾與李夢相攜走向座位,遠遠便看見許思思正與什麼人說著話。兩人快步過去,才看得清楚,許思思已被人拉住手腕,彷彿正用力掙脫。
林諾皺著眉,攔了過去,面向那張陌生面孔:「你幹什麼?」
對方並非一人,周圍還有兩三個同伴,此時見又突然冒出兩個年輕女孩,昏暗光線下也依稀能見年輕姣好的面容,臉上神情愈加放肆,一隻手反而拽得更緊。
其中一人道:「大家一起喝一杯如何?」身體已欺上來。
林諾厭惡地皺眉,往後一退,幾乎撞上許思思的肩。
李夢說:「我們又不認識,沒什麼好喝的。」
那人笑道:「今晚過後不就認識了?」
這樣無賴的行徑實在令林諾反感,只不過在這種場合,又是十分司空見慣的。她們的座位隱蔽,靠在角落,周圍其實也有客人,只是別人即使見了也都不願多管閒事。
林諾本不常來酒吧,此時更加後悔,早知如此倒不如一早將許思思拖出去大吃一頓,總好過現在被人糾纏不休。
許思思被人握住手腕掙脫不開,手機也因為剛才的拉扯而摔在一旁,三人之中她喝的酒是最多的,此時酒氣湧上來,一張臉又紅又熱,看著對方嘻笑的臉,再想想剛剛逝去的一段感情,不知怎麼的,心中突然就悲憤起來,拼了老命氣量陡然一大,一甩手竟然將那個陌生男子向旁邊帶著趔趄了兩步。
那人一驚,還沒回神,臉上已經迅速著了一巴掌,火辣辣的痛。
許思思出手快得不可思議,連她自己也愣了一愣,才厲聲道:「放開我!」
那人已變了臉色,林諾在旁邊暗自叫苦,果然下一秒便聽見一陣辟嚦啪啦的碰撞聲,原先置於玻璃台上的酒瓶統統傾倒,其中甚至還有喝剩下一半的,淡金色液體流出來,一片狼籍。
那個咒罵了句髒話,對於自己製造的混亂看都不看一眼,只是用力將許思思摔進沙發裡,隨即大步上前,反手便回了一巴掌,狠狠罵道:「臭丫頭!」
他的同伴也是滿臉不悅,瞪住許思思。
林諾呆住,耳邊已傳來李夢的尖叫。
這邊的動靜終於引來旁人的注視,酒吧裡鬧事也是常有的事,有男服務生上前察看,想要阻止卻似乎礙於對方身份,只好說:「這位先生,請冷靜一點。」
許思思的半邊臉頰立刻腫了起來,伴隨著熱辣的疼痛,或許還有別的什麼原因,眼淚早已不受控制流下來,連反抗都已經忘到腦後。
這邊亂成一團,林諾才想起來要打電話求救。
幸好那人只是惱怒,並沒有太多過份的動作,而其他人的注意力也早被混亂的中心吸引了過去,林諾拿出手機翻到徐止安的名字,撥過去,只聽見悠長的嘟嘟聲,心裡火急火燎,幾乎就要忍不住發作,好半天才終於聽見他的聲音,低沉緩慢:「喂。」
她略鬆了口氣,急急道:「我們在XX酒吧,出了點事。」她退在一旁,壓低了聲音,徐止安聽不太清,不太確定地又再問了一遍:「你說什麼?」而後不免沉了語氣,說:「怎麼會跑去那種地方?」
這樣的說教和責難在此時非但不起作用,反而讓林諾皺了眉,只是如今情況不妙,只得忍氣吞聲問:「你能不能來一趟,我有點怕。」
「我在加班……」徐止安說,隨即略一沉吟,正想說:「等我打個招呼立刻過去。」誰知,電話已經「卡」地一聲斷了。
許思思還在哭泣,那人似乎不依不饒,想必是因為當眾丟了面子,嘴裡連連咒罵,面孔也更加凶起來。
林諾捏著手機,掌心帶著薄薄的汗水,縮在李夢的身後的陰影裡,心裡緊張之餘又不免難過。
他在加班,聽到這句話,她突然氣極,迅速掛了電話,只覺得在這樣關頭,他竟然不能立刻給她依靠。
對方雖沒有過份逾矩的行為,但此刻她們想脫身卻是肯定不行的。林諾望著混亂不堪的場面,咬了咬唇,手指有些猶豫地再度去翻電話簿。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在這種時候會覺得他才是最可靠的,也早就忘記之前那點微妙的不愉快,電話接通的時候,聽見江允正微低的聲音,心中頓時一鬆。
他靜靜聽她簡單快速地說明了原委,沉默了一會兒,才說:「不用怕,有那麼多人在他們大概不會有過激的舉動,你先待在那裡,我很快過去。」末了,又補充了一句:「小心,別讓自己受傷。」
江允正趕到的時候,林諾三人正坐在沙發上,先前被掌摑的男人和他的朋友則圍坐在四周抽著煙,桌上與地上的狼籍早已被收拾乾淨,也無人再注視觀看,只餘下一眾人等靜靜對峙。為首那人吸了口煙,噴出的煙霧衝向許思思的臉,語氣不善地開口:「說吧,今天這事兒怎麼了結?」
只是話音剛落,一道陰影已經遮了過來,林諾如有感應連忙抬頭,一眼便看見那道熟悉修長的身影。
她動了動,收到他安撫的眼神,竟立時覺得安心下來。
江允正並非孤身前來,還帶著兩個人站在他身後,林諾看了看,全是陌生臉孔。
只聽見他淡淡地反問:「你想怎樣了結?」
對方見狀瞇了瞇眼,掐滅煙蒂,倏地站起來,冷笑道:「你是誰?這個臭丫頭竟敢打我,這件事可沒這麼容易就算了!」手指堪堪指著垂頭不語的許思思。
江允正眼神微微一沉,語調平靜:「想要什麼補償,我們可以私下談,但是何必為難幾個女孩子。」完了朝身後稍一示意,緊接著便親自上前伸手一把將林諾拽了起來。
他先看了看她,似乎仔細打量了一番,然後才說:「你們先出去等著。」
林諾一怔,轉身才見李夢與許思思也被護著站起身,那幾人想要阻攔,但江允正帶來的兩個人俱是身材魁梧氣勢又足,格在中間彷彿真有一道牆,對方顯然混跡社會已久,很懂得審時度勢,一時之間竟也不敢輕舉妄動。
林諾一左一右拉著好友,向前走了兩步忍不住再度回過頭,酒吧內幽藍的燈光下,只覺得江允正的身體都幾乎要與這份昏暗融為一體。
她轉身看著他的同時,他似乎也曾看了她一眼,她咬著唇,快步離開這個事非之地。
約摸只過了幾分鐘,酒吧的大門便被人從裡推開,她眼前一亮迅速迎上去,只覺得方才等待的時間是如此漫長。
藉著明晃晃的路燈,這才看清原來江允正身上套著件普通的黑色T恤,被夜風拂過,衣角微擺,更加顯得清瘦挺拔。
「怎麼樣?」她微微仰頭問。
他看向她,鬆開先前抿著的唇角,臉上沒什麼表情,只是淡淡地道:「沒事了,不用擔心。」轉而又對在場另兩位被嚇壞了的女生說:「我讓人送你們回家。」
一共開了兩台車來,李夢與許思思上了其中一部,江允正並沒有再看林諾一眼,只是自顧自緩步走到自己的車前,拉開後座的門坐了進去。
林諾微一猶豫,還是跟上前,敲了敲車窗。
深色的玻璃降下來,正對上那雙漆黑如墨的眼睛,她輕聲說:「謝謝你。」
江允正看著她,微不可見地蹙了下眉心,聲音愈低:「不用客氣。」閉了閉眼,才又說:「你坐那輛車,和她們一起走。」
這是他頭一次開了車來卻不親自送她回家,可是林諾一點也不在意,只是牢牢盯住他抿得微微泛白的嘴唇,皺眉問:「你怎麼了?」
他抬眼看她,似乎有些疑惑:「什麼?」語調卻因為隱忍而微微不穩起來。
她忽地拉開車門,將手探了進去,他有些吃驚,下意識地一把握住,她的眉卻不禁皺得更緊。
他的掌心冰冰涼涼,覆著薄薄一層冷汗。她一怔,只猶豫了一秒便突然掙脫他,快步繞到另一邊重重地坐進去,並且不顧他的質疑,只是認真而快速地說:「我要和你一起。」那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堅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