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葉昊寧居然用她在車裡的玩笑話回敬了她。
可是,當初在與陳耀分手之後,她真的曾以為,自己的一顆心不可能再用到第二個男人的身上。
僅是一場戀愛就使得元氣大傷,哪裡還有氣力再對另一個人再動一次心?
況且,她那樣一心一意地對待陳耀,從小到大幾乎已經成了一種習慣,即便最終分開了,這個習慣也沒辦法改得掉。所以,自從那次非正式的相親之後,肖穎便斷然拒絕了一切好心人士的介紹。
許一心倒是十分好奇那天的情況,很感興趣地打聽:「你上回見的那個姓李的是工程師,他的條件怎麼樣?才三十出頭,年輕有為啊。」
「就是太年輕有為了。」肖穎不服氣地笑了笑:「知道什麼叫做恃才傲物嗎?」
她從來沒見過那樣高傲無禮的人,連看著對方的時候都總是微微仰著下巴,彷彿屑視。
由於他畢業於國內最負盛名的高等學府,於是便很以自己的學歷為榮,閒聊之間彷彿不經意般,將其餘名校統統鄙夷了一遍,然後又問肖穎:「肖小姐本科畢業的時候,是不是找工作也遇上過困難?現在就業市場就是這樣,招聘會場場爆滿,倘若想要高薪水,起點不夠高實在是不行的。」
長相倒是很斯文,就是姿態和語氣實在令人不爽。肖穎喝著茶水,斜過目光看他一眼,放下杯子笑道:「李先生當初就業一定不費吹灰之力。」
那人慢條斯禮地點頭:「是的。其實我們公司的門坎一向很高,而我恰巧比較幸運,畢業之前就已經簽了合同。」
幸運個鬼!肖穎面上帶著笑,心裡卻在咒罵,因為從他臉上完全看不出慶幸與謙虛的痕跡。
不一會兒上了菜,只聽他又說:「像這種高脂肪高蛋白的食物,一般還是少吃為妙,很容易導致膽固醇偏高。」
菜是肖穎點的,見他不肯動筷子,她也不多客氣,往嘴裡塞了一口,才轉過頭感歎:「李先生這麼懂得養生之道,學識又淵博,工作條件又好,真是太難得了。」
「過獎。還是蔬菜好,粗纖維有助消化,價格也實惠。」
「哎呀,什麼先生小姐的!」一旁充當中間人的同事大姐笑道:「都認識半天了,怪生疏的。以後就都是朋友了嘛!」
肖穎低頭吃菜,心想,哪有以後?沒有以後!以後都不想跟這種人見面。也難怪他三十多歲了,仍找不著對象。
許一心聽完描述笑到肚子痛,「肖穎啊肖穎,真是要恭喜你了,首戰便遇到這樣一個極品。而且一定很長壽,如果沒有天災人禍,像他這樣注重保養,肯定能活個百八十歲的。真是個長命的極品,你如果真跟他交往了,怎麼受得了……」
「去!」她拿腳踹她,「這種事,下一次打死也不幹。」
「是呀。其實我很同情你,那天豈不是完全沒有樂趣?」
肖穎撐著下巴回憶。其實也不能說沒有樂趣,至少其間還有一段烏龍的插曲,雖說有點丟臉,卻反而比與那位李工程師見面更叫人印象深刻。
不過總的來說,肖穎還是認為自己那日走的是背運,碰上的沒一個好人。
可是沒想到,僅是短短一個月之後,她便再次與葉昊寧見了面。地點倒有些特別,在市第一醫院裡。
那天她恰好出差回來,又被同事拉出去胡吃海喝了一頓,坐在KTV包間裡的時候就隱隱覺得不大對勁,音箱聲音嘈雜,被震得有些頭暈。當時只當是旅途勞頓又喝了點酒的緣故,所以並沒太在意,誰知等到回了家找出體溫計一測,這才知道自己竟然在發燒。
三十八度四,難怪眼皮愈漸沉重。
那個時候已經太晚了,肖穎一時之間也想不出能找誰陪自己去看病,於是強撐著重新出了門,打車去醫院掛急診。
急診部倒是燈火通明,長長的走廊上瀰漫著消毒水的氣味,偶爾有幾個護士腳步輕巧地來回穿行,但更多的是排隊等在長椅上的病人和家屬。
幾乎每個人都有陪伴,只除了她。
她掛了號坐下來,手裡捏著薄薄的病歷本,恰好選了張兩旁沒人的椅子,因此越發顯得形單影隻。
只過了一會兒便覺得體力愈加不支,她在心裡懷疑是不是溫度又上升了,自己探了探額頭,可是手心裡儘是冷汗,什麼也摸不出來。她又頹然地放下手臂,頭腦昏昏沉沉地靠在堅硬的椅背裡,只是感到奇怪,怎麼這大半夜的,醫院裡也這麼忙呢?
以前在學校裡多好啊,校醫院離宿舍近,只需要走五六分鐘,而且急診部絕對不像現在這般,排隊都要排上半天,急診都拖成了慢診。
其實她原先也不知道。她一向極少生病,就連大學生涯裡最艱苦的軍訓時期,她都健健康康渡過了,人家在太陽底下曬得幾近暈倒,她卻偏偏越曬越有精神,汗流浹背,但神清氣爽。
許一心嫉妒地罵她是怪胎,她總是嘻嘻笑:「我體質好嘛,別人羨慕不來的!」嘴角彎彎的,那樣得意。
可是事實證明,這類話是說不得的,說多了總有現世報。
後來她真的大病了一場。
由小感冒引發的高燒,再接下來是急性肺炎和長期的低燒,簡直痛苦不堪,幾乎被折騰得去掉半條命。
而那個時候更是由衷體會到戀愛的好處,因為有那樣一個人,始終在身邊噓寒問暖,萬事皆放手由得他去操心,而她只需要倚偎在他的懷裡負責呼吸就夠了。
第一次看急診,便是陳耀半夜裡用自行車載她去的。
那樣冷的冬夜裡,雪積在路邊幾個禮拜都沒化開,她被厚厚的棉服包裹著,恨不得連眼睛都藏進圍巾裡去,當時就聽到陳耀的腳步聲,踩在空寂的路上,似乎地上還有水,所以有輕微的啪噠啪噠的響聲。
明明那個時候燒得暈暈乎乎,但偏偏耳朵比以往更加好使,她坐在自行車的後座上,除了能聽見自己沉重的咳喘之外,似乎還能聽到陳耀的呼吸聲。
她忽然心頭發酸得很想流淚,只為著在這個寒冷的時候,還有一個人陪在自己身邊,與她氣息交融。
後來到了校醫院,她根本沒有力氣,全程都被他抱著,從看診到住院,再到掛吊瓶,她雖然難受地閉著眼睛,但知道他始終都在自己身邊。彷彿那樣便安心了,手指輕輕勾住他的手,好像那一點溫暖就能從指間蔓延到全身……
那個時候陳耀極輕地親吻著她的額頭,安撫說:「不會有事的。」她就選擇全心地相信他,一定不會有事……
護士在門口叫名字,肖穎動作有些遲緩地睜開眼睛,燈光懸在頭頂似乎都是明晃晃的,她坐著反應了好半晌,才撐著椅背晃晃悠悠站起來。
腳步都是虛浮的,明明是堅硬的地磚,此刻卻深深淺淺如同走在棉花上。只是兩三步之後,她便覺得喘,心臟跳得很快,幾乎透不過氣來,她以為自己再接下去便會暈倒,誰知手臂卻在下一秒被人輕輕扶住。
其實葉昊寧也很詫異,這個時間這個地點,竟然會再次見到她。一個月前她突然闖進他的包廂,不但打斷了一個重要電話,而且還稀里糊塗地誤將他認作是另外一個人。
葉昊寧承認,自己那天或許是真的很無聊,所以才沒有立刻澄清真相。當肖穎做自我介紹的時候,他的第一反應是做推銷或者拉保險,可接下來卻又不太像,因為很顯然,她看起來臉皮不夠厚,並且似乎並不怎麼情願的模樣,連笑容都那樣勉強。
他這才知道她應該是認錯了人,可又突然不想告訴她,只覺得面前這個年輕的女孩子有一種傻乎乎的純淨,就好像一朵一直養在溫室裡的小花,受慣了呵護,竟然沒有惹上一點塵埃。
他其實早就看出她的尷尬,卻反而更加饒有興趣。燈光下他看著她的眼睛,原本只是出於基本的禮貌和尊重,可是不知怎麼的,後來竟然發現她的雙眼極為靈動,烏黑而又明亮,黑曜石一般,在說話的時候閃動著清透的光,又似乎璀璨。
中途他甚至有一點恍神,彷彿真被吸引了,隨後看見她接到電話驚訝發呆的樣子,愈發覺得可笑。所以才會在最後主動報上自己的名字,並不期待能夠再度相見,但至少他覺得她足夠有趣,打發了原本很安靜的一餐飯。
可是此時眼前的肖穎,卻與那日完全兩樣,面色灰敗得早已失去靈動的神采。
他扶住她的胳膊,大致掃了一眼便問:「你病了?」見她似乎還沒緩過勁來,不由得又伸出另一隻手探上她的前額。
果然,觸手滾燙。
結果醫生一邊寫處方一邊責備:「怎麼這個時候才送來?」
葉昊寧坐在一旁,無話可說。
醫生又抬起眼睛看了看他,目光掃過他虛扶著肖穎的手,語氣緩和了一點,重新低下頭去在病歷簿上寫草書,「……一會兒先去吊兩瓶水,我再開些藥給她。年輕人現在完全不注意休息和飲食,所以抵抗力才會越來越差。」
葉昊寧點頭說:「謝謝。」
冰涼的藥水一滴一滴滑進血管裡,肖穎才像終於緩過來一些,看著一旁站著的年輕男人,她皺了皺眉,明明記得這張臉,可是突然想不起他叫什麼。莫非真是燒糊塗了?
最後只好簡單地說:「多謝你。」
「不客氣。」葉昊寧微微俯下身,也不知從哪兒多拿了個枕頭,替她墊在手下,又問:「需不需要通知什麼人?」
「不用。」或許是正病著,她的聲音突然低下去,比平日裡低了許多,細細的幾乎聽不見,她側過頭去閉上眼睛,強自微微牽動嘴角,「也不用麻煩你了,等下我可以自己回家。」
她躺在葉昊寧要來的單人病房裡,單薄纖細的身體隱在被單下面,神色蒼白疲倦。過了一會兒沒聽見動靜,她以為他已經走了,心中這才突然哀戚,那些彷彿遙遠其實又不算太遠的回憶再次如同籐蔓一般無聲無息地纏繞上來,漸漸扼得她不能呼吸。
她將臉貼在枕邊,很快還是感覺到眼角沁出的濕意,越湧越多,卻似乎沒有力氣抬手去擦,也並不想阻止自己痛痛快快地流一次淚。
可是,就在這個時候,臉頰邊突然覆上低涼的觸感。或許是因為她正發著燒全身都燙,所以才會覺得對方手指冰涼。
她下意識地瑟縮了一下,卻仍舊緊緊閉著眼睛,一動不動,只有長長的睫毛在極輕地顫抖。
「我不想讓人以為是我欺負了你。」葉昊寧的聲音在頭頂響起,仍舊帶著一點漫不經心,然而在這樣的夜裡卻顯得格外低緩溫柔,又似乎極輕極暗地在歎氣。
多麼奇怪!也曾有女人在他面前哭得梨花帶雨,可他從未像此刻這般,彷彿有點無奈,又彷彿不知所措。
他的手指在半空停了幾秒,終於還是不輕不重地劃過沾有淚痕的地方。
可她還是不看他,隔了一會兒,只是再次低低地說:「謝謝。」
第十四章
兩瓶藥水吊完之後,肖穎才終於恢復了六七分的精神,坐在葉昊寧的車裡,她故意將頭轉到一邊,其實心裡多少有點不好意思,剛剛竟然就那樣當著他的面流淚,多麼丟人!
而且這個時候腦筋清醒過來,她早就成功地記起了他的名字,想到那天酒店包廂裡他在燈下似笑非笑的神情,她不禁暗暗歎氣,只不過見了兩次,卻次次都被他看笑話,未免也太邪門了吧。
車子從醫院的停車場開出來,肖穎索性開始裝睡,而事實上也真是有點睏了。凌晨兩三點鐘,萬籟俱靜的,倘若不是這樣一鬧,她原本正應該躺在鬆軟的大床上,補回過去幾天因為出差而失掉的睡眠。
車裡更靜,連空調都關掉了,葉昊寧轉過頭瞥了一眼,便恰好看見玻璃窗上隱約的倒影,有一點點模糊,卻愈發顯得輪廓柔軟。
他靜了一下,才問:「你家在哪兒?」聲音很低,彷彿知道她在睡覺,所以不忍打擾。
肖穎這才反應過來,連忙坐正身子說:「XX路海天花園。」心想,果然是燒傻了。
他點頭,語調平常:「如果困了就先睡一會兒,到了叫你。」
她卻反而睜開眼睛,側著臉看了半晌,突然笑起來:「原來你也挺好的。」這個人,有這樣出色的外表和氣質,想必私生活也是精彩至極的,所以對於照顧女性大概經驗豐富,所以連那些細微的體貼也藏在不動聲色之中,卻更加容易叫人動容。
葉昊寧不禁一怔:「難道在此之前你一直覺得我是壞人?」
她知道他其實並不生氣,微微揚著眉,眼角猶帶著極淡的笑意。
「無奸不商嘛。」
他似乎驚異,轉頭看她一眼,「誰說我是商人?」
她說:「氣質像。」
「像什麼?」
「奸人。」始終對那日的事念念不忘。
這次他不看她,只是啼笑皆非地牽動嘴角:「你膽子真大。」確實,過去從來沒有誰這樣說過他。
肖穎嘻嘻地笑起來:「對對,是我錯了。其實你是恩人,我的救命恩人。」
他也笑了一下:「這也太誇張了。」長長的馬路上兩側路燈一直延伸下去,彷彿一條沒有盡頭的光河,那些熒白的燈在很遠的前方依舊清晰明亮。
葉昊寧覺得心情輕鬆愉悅,表情卻又似乎無奈:「我也只不過是逗著你玩了一次,誰知今天就被你討債了。算一算,其實還是你賺得更多一些。」
「嗯。」肖穎重重一點頭,掩著嘴打了個哈欠,突然想到一句有名的台詞,「所以說,出來混總是要還的。」
葉昊寧直視前方,低笑不語。
過了一會兒,她又像才想起來一般,問:「這麼晚,你怎麼會在醫院裡?」
「來看一位住院的朋友,剛下了樓就正好見到你搖搖欲墜的樣子。」
多麼巧。倘若沒有那一天的誤打誤撞,只怕今晚真要獨自暈倒在冰冷的醫院長廊上。肖穎突然覺得,或許那次偶遇,也並非全是壞處。
後來隔了兩天,肖穎在公司裡捧著一堆報銷單據要找老闆簽字,敲開門時竟然發現葉昊寧赫然在座。
她以為打擾到老闆會客,立刻便想退出去,誰知老闆衝她招招手,心情頗好的樣子,繞到辦公桌後拿了筆一張一張地審閱並簽名。
她則站在一旁,桌子太過寬大,在她的位置幾乎連單據上的字都看不清,於是目光略微斜到另一邊,毫不意外地,只見葉昊寧也正在打量她。
今天她穿著很職業的白色套裝,與第一次見面時差不多,只化著淡妝,嘴唇上是淺淺的粉紅,微微抿著,如同泛著一層柔潤的水光。
視野良好的弧面窗外天空一碧如洗,下午的陽光在窗前落了一地,而她恰好就站在光亮與陰影的交界處,因此半邊臉被鍍上一層茸茸的金邊,頸邊還有一些細碎的髮絲,迎著光,也彷彿是淡金色的。
她靜靜站在那裡歪著頭,身形纖細美麗,像一朵寧靜優美的玉蘭,又如同一幅精緻的剪影,連周圍的空氣在那一刻都彷彿凝滯不動。
葉昊寧卻想,還是那晚在醫院時的打扮更好一些,粉黛未施一身便裝,似乎更加符合她的氣質。那樣單純不設防的樣子,有一種稚氣未脫的純淨,而伏在枕邊流淚的時候,明明看得出是那樣的傷心,卻只是沉默地掉眼淚,一聲不吭,只有身體在輕微地顫抖。
如果真是稚氣未脫,那麼不是應該放聲大哭才對嗎?小孩子不都是那樣的?況且,那時她一定以為他已經離開了。
可她偏偏隱忍著,隱忍到彷彿又很堅強。嘴唇都抿得泛了白,那種無聲的啜泣,反倒有種更加令人心慟的力量。
真是奇怪,他想,怎麼會有這樣矛盾的女人?
葉昊寧也被自己突如其來的想法嚇了一跳,對一個僅僅見過三次面的人,竟也會如此印象深刻,簡直是前所未有的稀罕。
他晃過神來,只是若無其事地移開目光,低下頭去點了支煙。
誰知等到下班的時候,兩人又碰上。
肖穎忍不住在心裡歎了一聲,最近怎麼這麼有緣?葉昊寧的車恰好從寫字大樓外滑過,顯然是因為見到她,緩緩停下來。那車子太顯眼太拉風,想不記住都難,肖穎晃著手袋小跑過去,敲開車窗。
可是還未等她開口,葉昊寧已經先說:「穿著高跟鞋跑步,難道不怕摔跤?」
「女人的腳天生構造奇特。」她笑一笑:「上次的事情,還沒正式向你道謝。」
他點頭,正色道:「好,恰好今天我有時間。」然後果然看見她瞬間呆滯的表情,心中不由覺得好笑。和她在一起,他總是心情愉悅。
「肖小姐,難道是我會錯意了?你所謂的正式,是什麼意思?」
肖穎在他真誠探詢的目光下靜默了幾秒,終於認命地問:「葉先生,請問您喜歡吃什麼?」
這個時間,市區裡到處都在堵,從內到外幾乎就是一個巨大的停車場。
外面暮色漸沉,稍遠一點的地方便只剩下灰濛濛的一片影子,他們被夾在一片車海之中,好半晌才能向前移動幾分。
肖穎坐在車裡都有點不耐煩了,然而再轉頭看看葉昊寧,卻仍舊是一副悠然自若氣定神閒的模樣,修長的手指輕輕搭在方向盤上,清俊的臉上不見一絲一毫的心浮氣躁。
看來他是真的十分有時間,肖穎暗想,否則碰上這樣的大塞車怎麼一點都不急呢?可只苦了她了,原本打算一個人草草解決掉晚餐,然後就回家倒在床上看連續劇的。
然而肖穎卻沒料到,真正苦的還在後面。
等到終於從擁堵中擺脫出來,葉昊寧將車順暢地開到一家料理店外停好,她才傻眼。頭一回吃飯,他就點中她的死穴,那麼巧,簡直讓人欲哭無淚。
事後葉昊寧問:「你對海鮮過敏,為什麼當時不說?」
她有點委屈,又彷彿很有理:「是專門請你吃飯的,地點當然由你決定。」
「所以你就謊稱不餓,而且只挑蔬菜手卷吃?」
「嗯。」她倒是很老實地點頭。
葉昊寧微微瞇起眼睛打量她,眼神認真得如同研究稀奇動物。
其實那時她已經餓得半死,卻一心以為日本料理真是葉昊寧的鍾愛,所以才強忍著。誰讓他曾在自己最困難的時候伸出過救援之手呢?她有點受人恩惠便氣短的感覺,這就與吃人嘴軟拿人手短的感覺差不多,於是索性捨命陪君子,以證明自己確實是有誠意的。
或許是肖穎那時候太傻,又或許是葉昊寧總讓她覺得高深莫測,所以竟然沒有發現他只不過是在逗她。
其實他哪裡缺那一餐飯?當天晚上原本是安排了飯局的,最後卻被臨時推掉。他見過的女孩子似乎都對日本料理很有興趣,所以他才帶著她去,其實這些年在商場上混著,晚上幾乎都在應酬喝酒,也早已經習慣了,所以一向吃得很少,誰知她卻吃得更少,而且當了一回徹頭徹尾的素食主義者。
葉昊寧過去幾乎從沒見像她這樣的女人,看了半晌,最終還是笑起來,「你怎麼那麼傻?」像是有點訝異,又彷彿無奈,可還是帶著她去別處再補了一頓。
那一整個晚上十分難得的清閒,沒有任何應酬,在他九點鐘踏進家門之前,唯一要做的事情就只是看著肖穎吃東西。
而她速戰速決,理由則是要趕回去看電視。
後來在她下車的時候,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要說什麼,可是最終只是淡淡笑了一下,開著車在月色的清輝中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