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暮晨光 正文 第二十四章
    第二天靳偉起得很早。

    他一反常態的捨棄了晨跑的習慣,而是站在窗邊靜靜地望著外頭的天色一點一點的明亮起來。

    來學的時間已經進入倒計時階段。

    當初靳慧死的時候,他曾經真實以為自己的這輩子會就此改變顛覆,他的人生將不會按照預想的道路發展下去。

    可是,事實並非那樣不堪。

    最終他竟然還能考上一所較為滿意的大學,重新開始充滿希望的生活。

    一切都很順利,出乎意料之外的順利,包括整個高考過程,包括,遇到韓睿。

    令他吃驚的是,沒想到那個可以算作是間接害死靳慧的殺人兇手,居然會是方晨的戀人!

    眼看著約定時間要到了,從半舊不新的窗台看下去,韓睿派來的車子已經停在樓下,黑色高檔轎車出現在這片老舊的平民住宅區裡,多少顯得有些突兀,引得來往居民頻頻回頭觀望。

    靳偉在出門之前拿出手機斟酌了一下,本想打給上個月剛剛找過他瞭解情況的那位刑偵辦案人員,但還是在接通千摁掉了通話。

    上車的時候,他想,等事情有點眉目了在通知刑偵辦案人員也不遲。

    不知道為什麼,他居然隱隱有種預感,彷彿通過今天這次機會,自己一定可以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韓睿並沒有出門。

    在客廳遇上的時候,靳偉心裡有些許控制不住的緊張,匆匆看他一眼便移開了目光。

    他過去從沒和韓睿打過交道,對這個男人的唯一瞭解,也只來源於三十幾天前同別人的一場談話。

    他被警察找到的那天,對方要求他對靳慧的案子重新回憶一次,順便做了記錄。也就是在那個過程中,韓瑞的名字不止一次的被提起,他這才知道了韓睿的身份。

    從整場談話中,他隱約猜測到了靳慧的死與韓睿之間的隱秘聯繫。

    如今這樣面對著面,他並不是害怕,而是擔心自己心裡的怨恨會不由自主的從眼神或表情中洩露出來。

    天氣預報說近日將有颱風登陸,方晨坐在陽台上,果然感覺到空氣中一絲明顯的悶熱。

    她看了下時間,不知不覺已經接近中午。

    她站起身對靳偉說:「休息一下吧。想喝點什麼?我去樓下拿,要不,搾橙汁好不好?」她覺得有點好笑,不得不承認,就算是當年自己讀書,恐怕也沒有這樣認真過。

    「你喝橙汁吧。我要可樂就行了。」靳偉放下紙筆,活動了一下身體。

    「好,你在這裡等一下。」方晨腳步輕快的往外走。

    可是她不知道的是,靳偉在屋裡等了一會之後也跟著走了出去。

    他故意將步子放得緩慢,雙腳踩在地板上幾乎無聲無息。

    這棟別墅大得驚人,即使是在夏天,幽長的走廊上依舊滲透出些許涼意。

    下意識地,他屏住了呼吸,靜悄悄的靠近目標,一步一步走到那扇虛掩著的門前。

    這是韓睿的書房,早上跟著方晨上樓的時候,恰好看見韓睿一邊打著電話,一邊和他的兩個手下一起走了進去。

    雖然當時韓睿說著流利的英語,但他還是聽得清楚,他們在電話裡提到了一筆近期即將進行的交易,似乎語氣鄭重的樣子,並且最後在交談中出現了一個關鍵的單詞:FAX。

    此刻他們應該都出去了,就在半個小時之前,靳偉在陽台上親眼目送韓睿等人駕車離開別墅。

    透過迴旋樓梯的空隙望向一樓,知道方晨正在廚房裡準備飲料,一時半會兒還不會出來。他有一瞬間的掙扎,畢竟過去從未幹過這種事,說不緊張那是假的。

    最終他還是捏緊了拳頭,深吸一口氣,動作極輕的將門板推開來。

    墨綠色的絲絨窗簾向兩邊敞開著,明媚的光線透過落地玻璃充斥在偌大的書房中。

    因為太過安靜,靳偉幾乎疑心聽到了自己的呼吸聲。

    昨天他進來這裡找過雜誌,那時只是匆匆的四處遊覽了一下,除了佔據整整兩面牆壁內嵌式書櫃和置物架之外,書房裡的擺設簡單到了極點,其餘便只剩寬大的沙發和書桌。

    桌上的電腦開著,屏保正在發出幽藍的微光。旁邊就是傳真機,看見指示燈閃爍,靳偉心頭莫名的一跳,接著便快步走上前去。

    傳真紙上還殘留著些許溫度,顯然是剛剛結束不久。他拿起來一看,A4的紙張上是大面積的白,只在左上角有兩個簡短卻生僻是外文單詞——NuevoLeon。

    似乎是地名,他不敢肯定,因為甚至不知道這是哪國的文字。

    就在靳偉拿出手機想要將信息記起來的時候,突然聽見了上樓梯的腳步聲,那樣的節奏和聲音,並不太像是方晨的。

    書房就在二樓第一間,此時已經無處可避。靳偉一慌,張望之下,連忙收起手機匆匆閃身躲進旁邊的一閃小門內。

    進去之後,才發現是個類似小型會議室的地方,光線昏暗,隱約可以看出桌椅設施齊全。

    靳偉此時此刻無心打量身邊的環境,只是在確定這個小房間唯一的出口便是通向書房之後,只得強迫自己安定下來,身體貼近門板,仔細聆聽著外面的動靜。

    可是,什麼都聽不見,大概是門板的隔音效果極佳,儘管他屏心凝氣,卻仍舊無法得知外面的情況。

    時間在這一刻彷彿凝固住,每一分每一秒就像是他身體裡的血液,變得粘稠異常,緩慢而艱難的流動著。

    也許上樓的那人根本沒有進書房?也許是方晨或者是韓睿什麼手下?

    他變得有些躁動不安,僥倖的揣測著各種可能性。

    可是就在此時,眼前的門被霍然拉開——猝不及防的光線在瞬間刺痛他的雙眼。

    方晨做夢也沒有想到會遇到這種情況。

    當她端著果汁從廚房裡走出來的時候,恰好親眼見到兩個男人將毫無知覺的靳偉塞進車子裡。她甚至還來不及阻止,他們便已經絕塵而去。

    她不由的愣了,下一秒就立刻跑到韓睿面前,豎起眉峰問:「你對靳偉做了什麼?」

    韓睿站在書桌後,修長的身軀靠近寬敞的落地窗,窗上映出他淡淡的影子。

    他微低著頭查看著手中一塊碧綠色的寶石,手指從絕美疏淡的紋理上輕輕拂過,頭也沒抬地說:「我給他安排了一個臨時住處,大概他需要在那裡呆上幾天。」

    「什麼意思?為什麼?」方才覺得頭腦發懵,一時間竟然反應不過來。

    韓睿終於抬起頭,目光冷淡,「這也是我想問的,他到底什麼身份,為什麼他會溜進書房偷看我的東西?」

    方晨皺著眉,仍舊搞不懂,「他偷看你什麼了?」

    「傳真。」韓睿頗為耐心的解釋給她聽,「確切的說是一樁生意的交易地址。」他抓起桌上的那個手機,晃了晃,「並且試圖記在手機裡。不管他是為了什麼,我都不能讓他把這個信息傳出去,所以只好讓他先在安全的地方住兩天,等我的生意成交了再放他自由。」

    方晨目瞪口呆,無法想像靳偉會做這種事,愣了半天才說:「這不可能。」

    「信不信隨你。」顯然韓睿也並不在乎她是否相信。

    「所以你們就把他弄暈了,然後關起來?」她搖搖頭,聲音嚴肅地說,「你沒權利這樣做。」

    然而她的話音剛落,對面冷淡的目光便直直的射過來,只見韓睿揚了揚眉問:「難道你想救他?」

    「告訴我你把他關在哪裡?再過一個星期他就要開學了,你知不知道?!」

    「那與我何干?同樣,這和你也沒有任何關係!不要怪我沒有事先提醒你,不要插手這件事,否則」他突然頓住,目光加深。

    「否則怎樣?」

    韓睿的眸底似乎徒然一沉,他看著她,冷峻的臉上沒有表情,用一種幾乎從未有過的語氣慢條斯理的開口道:「否則後果自負。」

    說完,他便邁開步子從她身側越過,逕直走出了書房。

    他從更沒有這樣冷酷對她說過話。

    至少他這次重新回來之後,他彷彿一直都在極盡所能的寵愛他縱容她。

    可是這一次她才發現,其實一切早已不一樣了。

    方晨不得不承認,在那一剎那她被他嚇到了,如同突然見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韓睿。

    又或者應該說是,一個更加真實的韓睿。

    可也正因為如此,可是為什麼靳偉會被牽扯進來?

    她無視先前得到的警告,瞞過韓睿向旁人打聽,一無所獲。

    她想,無論如何,無論靳偉為什麼想要竊取韓睿的生意資料,首先都必須把他給弄出來。

    因為她不相信時期會有這樣簡單,不相信靳偉僅僅只是被關押起來而已。

    為了逼靳偉說出他的目的,韓睿可以有很多種手段。

    不知道為什麼,她在這個時候竟然會想起從Jonathan那裡聽得那卷錄音帶——那個冷酷的聲音不帶絲毫感情,發出的命令足以讓人膽戰心驚。

    她無法忽略此刻面對的是誰。

    生命在韓睿眼力,恐怕輕如草芥。

    終於在兩天後的傍晚,方晨下班從單位出來,恰好聽見阿天毫無形象的趴在車門旁講電話。她在原地站定,過了好一會兒才若無其事地走過去,拍了拍阿天的肩。

    彷彿被嚇了一跳,阿天連忙收線並轉過身來,笑呵呵地說:「大哥這幾天忙,所以讓我來接你。」

    「那我們走吧。」她點點頭坐上車。

    當晚,就在靳偉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房門突然被打開了。

    他其實還有些昏沉,努力的穿過黑暗去看對方的樣子,等到認出人之後,才下意識的驚呼出聲:「方晨姐!」

    方晨快步走到床旁邊,一把將他拉起來,「我們走。」

    她來不及審視他是否完好無缺,直到往前走了兩步之後,感覺到身後那人虛軟的步伐,才不得不停下來。

    整整兩天幾乎沒怎麼進食,此刻的靳偉雙腿發軟,聲音乾澀,猛地站起來只覺得天旋地轉,很快便撐著牆沒話坐到地板上。

    「他們打你了?」

    靳偉搖搖頭,卻只是問:「你怎麼來了?」

    「先離開這裡再說。」方晨彎下腰確認,「能走得動麼?」

    靳偉咬牙點了點頭,掙扎著重新站起來。

    方晨又問:「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為什麼要這樣做?

    這個問題,連接兩天他已經被詢問過了無數次。

    是正義感?還是一時頭腦發熱?又或者只是因為姐姐的慘死令他難以釋懷,所以才不願放過任何可以懲治韓睿的機會?

    上次做口供的時候,近衛得知韓睿近期會有一筆牽涉違禁品的大買賣,機不可失。

    無論這兩天如何被逼迫,他都死咬牙關不肯鬆口。

    他們停止了對他的伙食供應,他還是不願妥協。

    在方晨突然出現的前一刻,他還在感歎自己居然也有這樣堅定不移的時候,破有些自嘲的自我敬佩了一番。

    監禁著他的是酒窖裡一間小房間,就在酒吧的地下一層。

    在盛炙的光線下,韓睿背光而立,修長的身影在此刻出現有如鬼魅一般,令方晨嚇了一大跳。

    他的面容沉靜,一雙漆黑的眼睛中卻彷彿翻捲著暴風驟雨。

    他看著她蒼白的臉孔,一字一句的開口問:「你來幹什麼?」

    心臟在莫名的狂跳,她深知自己已經若怒他了,深吸一口氣,說:「我要帶靳偉離開。」

    「不可能。」

    「限制他人人身自由你應該知道這樣是違法的。」

    「你在跟我談法律?」彷彿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笑話,薄薄的唇角挑起來,韓睿的視線從二人牽住的手上緩緩掃過,「你現在就跟我走。」

    「我不!」

    大概是她的語氣太過強硬,跟在韓睿身後的幾人都不由得到抽一口涼氣。

    這種情況下,任誰都看得出韓睿正處在發怒的邊緣,居然偏偏卻還有人敢挑釁他!

    果然,韓睿臉色微微一變,連帶著聲音也一同沉下來。

    他不再說話,只是上前一步拽住方晨的胳膊,硬生生將她拉了過來。

    「你要幹嘛?!」方晨厲聲抗議。

    他緊抿著嘴角,完全無視她的掙扎,頭也不回的把她帶離了現場。

    臥室門板被粗暴的一腳踹開,方晨跌跌撞撞的跟進來,下一秒便被毫不溫柔的力量給拋到床上。

    她撥開散落的凌亂髮絲,怒意橫生的望著韓睿,「你到底想怎麼樣?!」

    韓睿的聲音冷得像冰,「這是我該問你的,難道你忘記我說過什麼了?」

    「我也說過,這是我不可能放任不管。」

    「那麼,就看看我們誰的本事大了。」

    眼見韓睿轉身欲走,方晨迅速的彈起來衝上前去,卻被他有力的手臂擋住了去路。

    她側過身,面覆寒霜的看著她,不容置疑地說:「既然你這樣不肯配合,那麼從現在起,你只能呆在這裡,哪兒也不許去。」

    她一愣,然後才反應過來:「這算什麼?扣押還是軟禁?你想把我關在這裡嗎?」

    面前的男人目光深沉一言不發,冷漠的揮開她的手,大步走了出去。

    她覺得難以置信,還在消化方才聽到的一切,接過聽見一聲沉悶卻乾脆的落鎖聲,猶如一記重錘,狠狠地敲在心頭。

    他真的軟禁她。

    「都辦妥了沒有?」韓睿問謝少偉。

    「嗯。現在Jonathan應該已經知道我們的交易地點了,相信美國那邊緊接著很快就會有動靜。」

    「哼。」韓睿吐了口煙圈,冷笑道,「他別的優點沒有,只是不知人手的速度則是一向很快。」

    「哥,你就這麼肯定他會上當?」

    「我從沒這樣說過。他和他大哥Michael不一樣,顯然要聰明得多。不過近幾年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好像越活越回去了,手段沒長進不說,反而退步不少。和他玩兒已經沒什麼意思了,倒還不如小時候,好歹他還可以刷些計謀讓我吃了好幾次的虧。」

    略微頓了一下,韓睿又接下去說:「這次我看他是忍不住了,想要我的命想得緊,所以才千里迢迢到中國來。聽說他最近在生意方面也不如意,被幾個對手佔了不少便宜去,損失慘重。這一回是他收復失地的好機會,他不會輕易放過的。」

    謝少偉笑了笑,「國際刑警那邊也已經漏了風聲過去了,現在我們只等著他自己上鉤就行了?」

    「最好可以一次成功。」彈了彈煙灰,韓睿仰身靠在沙發裡,悠悠道,「如果能借別人只手除掉他,那會是最佳結果。」

    謝少偉離開的時候夜色已深。

    獨自在客廳裡坐了一會兒,韓睿才起身上樓。

    他在那道緊閉的臥室門前停了片刻,終於還是開門走了進去。

    果不其然,迎接他的是一隻迎面飛來的枕頭,速度快,力道也大,彷彿正毫無保留的宣告著主人的一腔怒氣。

    「你幹什麼?」韓睿接住枕頭丟到一邊,慢悠悠的轉身看站在床邊的人。

    方晨正氣的要命,忽的站起來,冷冷的睨他:「我只可惜剛才丟出去的不是一把刀!」

    韓睿不怒反笑,「你就這樣恨我?」

    「你憑什麼這麼做?憑什麼關住我?」她緊緊握著拳頭,眼睛要噴出火來。這二十餘年的生命中,還是頭一次遇上這樣強盜蠻橫的行徑。

    她憤恨的樣子就像是一頭被激怒的小動物,全身都武裝起鎧甲和攻擊的尖角來抵禦外地;又彷彿是一團熊熊燃燒著的火焰,連眼睛都閃閃發亮。

    韓睿原本還在為Jonathan的事有些心煩,此刻看見她發怒,心裡突然輕鬆起來,猶如疲憊至極等人被注射了一針興奮劑,身體力的血液與脈絡都在一瞬間重新活躍了起來。

    所以他好心情的看著她,任由她用各種說辭來指責自己,最後等她終於累了,他才說:「只要你保證不再干涉我的事,我就放你自由。」

    「沒有條件可講。」方晨的脾氣也強硬起來,心中越發鄙夷這種獨斷專行的行為,她指了指身後說:「如果你在干鎖住門,我就敢從陽台上跳下去逃生。」

    這並不算是威脅,因為韓睿相信她能說到做到。他認真的打量了她一番,似笑非笑道:「你這性格究竟想誰?」

    方晨被問的微微一愣,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她輕蔑的笑了一下,同時拿眼角瞟他,「怎麼,和你以前的女人都不一樣嗎?」

    「確實。」

    她刻意忽略心中那一抹輕微刺痛般的異樣感,重新冷下臉來不吭聲。

    韓睿卻在下一刻姿態閒散的慢慢走上前靠近她,一邊伸手輕輕捏住她的下巴,半笑道:「不得不說,你實在很吸引我。」

    或許他今天是真的心情好,所以才會這樣例外的不吝惜自己那寶貴的笑容,幾次三番對她和顏悅色。

    只可惜,方晨自覺完全不能領情。

    怒意未消的她後退了一點,正想開口請他立刻出去,卻見他目光驀然一沉,很快便近一步欺上前來,憑藉著天生的優勢,將她半推半摁著壓制在柔軟的大床上。

    韓睿的動作算得上輕柔,吻卻出奇的熾熱,緊密有序地落下來,呼吸裡帶著慾望的情調

    方晨陷在柔軟的床榻之間,費力的偏過頭去,可是躲不開。

    她在他的身下,承受著他的每一次挑逗,便猶如被一張無形的網牢牢地罩住,逃不掉,連掙扎都漸漸失去力氣。

    怎麼可以?

    在這種情形下,她怎麼可以這樣放任自己輕易的沉淪?

    在被鎖進臥室的這段時間裡,她發現根本無法看清自己面對的到底是個什麼樣的男人。

    她看不清他。即使這一刻他對她寵愛有加,可誰也不知道下一刻他又會對她做出什麼來。

    她從沒想過自己能在他的時間裡佔據怎樣的地位。

    就算不用想答案也已經很清楚,對他來說,最重要的東西恐怕永遠都不會是一個女人。

    地位,金錢,權力,也許這些才真正處於他人生中的首要位置。

    為了它們,他究竟能做到哪一步?是否會不惜掃除一切障礙?

    就像,他今天對待她的那樣。就像,他曾經處理掉陸夕

    陸夕!

    方晨猛然清醒過來,彷彿被什麼東西擊中,也不知從哪裡生出的力量,用力推開壓在自己身上的男人。

    「怎麼?」英俊的男人用手肘撐在枕頭上,側過身看她,眼裡有未退的情慾的色彩,臉上不禁有些微的不悅。

    「說。」韓睿發出一個簡單的音節,氣息逐漸重新冷靜下來,用那雙幽深的眼睛仔細審視她的面孔,「你心裡到底有什麼事?」

    方晨不由得一驚,正對上韓睿的目光,傳遞出那樣冷淡的,不容置疑的神色。

    她依舊緊緊抿著唇,定定地與他對視了兩秒,突然甩開他。

    她想起身離開,可是並沒有如願。似乎是這一系列無聲的對抗終於若怒了他,她在下一秒便被他重新摁倒在床上。

    這一次,他沒有憐惜,甚至將她的手臂壓得一陣陣疼痛。

    她控制不住的皺眉,結果卻聽見他譏笑的開口道:「不要睜著眼說謊,你以為我會信嗎?」

    他目光稍邵,彷彿一把鋒利的利劍般直接穿透她的心。

    他總是能夠看穿她,輕而易舉。

    可是憑什麼?憑什麼他此刻還是這副高高在上的樣子?

    有憑什麼她要一昧的隱藏自己真實的情緒,而忍受著他的氣壓?

    「你究竟想要聽什麼?」

    她突然放棄掙扎,臉上顯露出某種義無反顧的表情倒叫韓睿楞了一下。

    「你真的要知道嗎?」她深吸了一口氣,緊緊地與他對視。

    彷彿終於下定決心般,整個人反倒忽然輕鬆了許多,她不再顧及,也不想拖延,原來問出長久以來的疑問只需要一個衝動的時機。

    那就是現在。

    她說:「我一直在想,你對陸夕做過什麼?」

    「你說什麼?」她看見韓睿明顯的怔住了。

    「陸夕。你應該認識她的,對吧!又或者,你殺過的人太多了,所以根本已經忘了還有這麼一個人的存在?」

    扣在手腕上的力量突然鬆開了。

    韓睿在方晨的注視之下直起身體,表情沉凝的看著她,微微瞇起眼睛,帶著罕見的疑惑問:「你怎麼會認識陸夕?」

    他的嘴角不由自主的抽動了一下,彷彿怔忪的輕喃,「原來你還記得她。」

    「快說!你為什麼會認識她?」

    她看向他,這個時候似乎看出他寫惱怒,但更多的還是疑惑。

    他怔了一會兒,就在他耐心即將好近的時候,才終於露出一個艱澀的笑容,告訴他:「陸夕是我的姐姐,親姐姐!」

    姐姐!在這一刻,韓瑞德表情變的沉鬱而冷肅,心裡頭驚疑不定。

    他從沒想過,方晨竟會與陸夕有著這樣的一層關係。

    兩個女人,縱使有著同樣驚人的美貌,但是隔著這麼久,又是兩個國度,看見方晨的時候,並沒有讓他聯想起曾經出現在自己身邊的另一個中國女人。

    況且,她們卻是一點都不像。

    一個像溫柔沉靜的黑夜,安靜下來的時候幾乎能讓人忽略她的存在。

    而另一個,卻如同噴薄欲出的朝陽,熱烈逼人的光芒掩飾不住地從她的身上散發出來,感染了別人,也成功吸引了他。

    原來,她們竟然是親姐妹。

    沒有絲毫聲響,室內的空氣在這一瞬間彷彿被緊緊的壓縮,迫的人喘不過氣來。

    方晨怔怔地想,終於還是走到這一步。說出這番話的同時,她已經將自己逼上了不能回頭的路。

    所以她盯著他,彷彿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一字一句的問:「你對陸夕做過什麼?她到底是因為什麼而死的?我一直都懷疑,那並不是一場意外,對不對?她的死和你有什麼關係?到底是不是你做的?」

    任憑她怎樣的渴切與憤恨,拋出所有問題卻猶如石沉大海。

    韓睿沒有吭聲,所以她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

    他的目光深沉注視著她,每多過一秒,臉上的陰鬱便加重一分。

    這樣的沉默似乎有著一點點摧段神經的力量,無聲卻可怕。

    時間流逝,呼吸不斷的加劇急促。

    方晨終於控制不住,她覺得自己就快要竭斯底裡,索性什麼也不顧,傾身上前去揪住了韓睿的衣領。

    這樣近的距離,從他的眼睛裡甚至可以看見自己清晰的倒影。

    她抓住韓睿疾聲要求:「回答我!今天你必須告訴我答案!」

    方晨的手指被韓睿一點點的掰開。

    他的力氣那樣大,令她的指關節痛得鑽心。

    「這就是你留在我身邊的目的嗎?」他終於肯開口了,聲音卻冷漠得彷彿從極其遙遠的地方傳過來,竟有那麼一絲的不真切,「你為了陸夕,所以一直待在我身邊。你是怎麼知道我和她認識的?」

    他微微瞇起眼睛打量她,像是在重新審視著一個陌生人,「其實我現在唯一好奇的是,你想要這個答案想了多久了?」他的聲音冷得像一塊冰。

    他覺得可笑,第一次必須承認自己看走了眼。這樣一個女人,站在他的面前,在今天之前或許還是生命中長久未遇的驚喜與快樂。然而現在,對他來講卻是一個天大的諷刺。

    原來她處心積慮,懷著重重心事,只是為了從他這裡尋得一個答案。

    她認為他害死了她的姐姐,居然還可以隱忍這麼許久,直到今天才將一切說出來。

    韓睿露出一個嘲諷般的笑容,用來表達對方晨的敬佩,和對自己的鄙夷。

    他們之間隔著另一個人的死亡,他被蒙在鼓裡,而她卻始終都是清醒的。

    在這樣的狀態下,他居然還曾經以為她會有那麼一點點地愛上了他。

    一直以來,他認定她的若即若離只是來源於那次的被利用,以為她是被他傷了心。

    所以他想,以後要對她足夠好。

    她是真的破了他的例。他前所未有的看重並縱容一個女人,甚至不惜在適合的時候討好她,只是為了能夠讓她開心,為了兩個人能夠好好地相處下去。

    可是現在才知道,一切都是白費工夫!

    始終惦記著陸夕死因的她,怎麼可能會對他有真心?

    他所作的這一切,落在她的眼裡都只是笑柄而已。

    至少在他看來,這些竟然都是那麼的可笑而愚蠢!

    韓睿修長的身影疏淡地落在床邊,他站了起來,從高處俯視這張已經看過無數遍的美麗的臉孔。

    此時此刻好像是第一次認識她,這個名叫方晨的女人。

    「想知道你姐姐是怎麼死的?如果你早在一開始就直接來問我,或許我還會考慮告訴你。可是現在,」他看著她,語氣冷淡,「你永遠都別想知道。」

    「為什麼?!」方晨僅僅愣了一下便跟著站起來。

    「你居然這樣能忍,真是讓我大開眼界。為了知道這個答案,勉強待在我身邊是不是令你很痛苦?那麼我不介意讓你痛苦得更久一些。反正該犧牲的都已經犧牲了,你不如留下來試著繼續討好我,未來某一天我心情好的時候,可能會讓你滿意的。」

    他的臉上帶著一抹輕蔑的笑意,沉暗如深潭的眼睛從她身上掃過,帶著明顯羞辱的意味,說完便欲轉身離開。

    「你變態!」方晨聽得氣血上湧,不禁在後面罵道。

    他卻頭也懶得回,只是冷冷地輕哼了一聲。

    愣了一下,她氣得肩膀都在顫抖,「對!我就是對你沒有半點真心,我跟你交往只是為了打聽陸夕的死因!可是那又怎麼樣?說到底我們不過是相互利用罷了!」

    她的話音剛落下,本已繞過床腳走到門邊的人陡然停了下來。

    她看著那道筆直的背影,心口微微有些發緊,像是被捏住了最重要卻也最脆弱的那條血脈,有種窒息般的疼痛正在極其迅速地蔓延開來。

    可她還是強迫著自己繼續說:「既然都已經知道我的目的了,為什麼不肯痛快地回答我?老實告訴你,就像你看到的那樣,我對你根本沒有真感情!這樣讓我繼續留在你的身邊,你就不覺得危險嗎?韓睿,事到如今我也不怕什麼了,如果陸夕果真是你害死的,那麼我一定不會放過你!」

    「哦?」韓睿回過身來,面無表情地問,「你要怎樣不放過我?」

    她怔了怔,心下倏然緊縮,聲音中帶了幾分不可抑制的顫抖,「這麼說來,陸夕真的是你殺的?」

    他不理會她,一步步走回床邊,用一種不帶任何感情的聲音又說了一遍:「我問你,你要怎麼不放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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