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界 第七卷 十年難赴倚長闌 第三七二章 仙境
    第三七二章仙境

    十三年前,東陵府之變葉帆戰歿,而後魁豹與屍頭蝠王同歸於盡,鳳五不惜化身為蟲人。再往後,冰沐原失手被擒,與苦行者一戰中風如斗生死不明,紫袖同樣是不知所蹤。接下來,星河嶼巨靈島一戰,審香妍香消玉殞,屍螟蝠連同藏鴉指環一同丟失。再加上今天的火螈,前前後後數位生死與共的好友,兩個紅顏知己,以及兩隻出生入死的異獸,全部離去。到如今,真正是煢煢孑立孤苦伶仃了,是如此的遭遇,怎不令人心碎?

    饒是高庸涵胸襟開闊,提得起放得下,也不禁心如刀絞。悲痛之餘腦海中靈光一閃,回想起進入靈渚古墟前,天靈子假扮的相士叔梁乞曾經說過,自己命中注定要屢遭劫難一世孤苦,除此之外還會連累到朋友和心上人。回顧往事,種種生離死別歷歷在目,高庸涵暗暗歎了口氣,迷惘中忽然覺得一切都了無生趣。縱使成為玄元道尊那樣的人物,卻要拿友情與愛情去交換,果真值得麼?是非成敗實在難說得很!

    英雄本是常人做,此話不假,因為在成為英雄之前,所有人都是常人。可是,英雄又是上天注定的,因為他們所要面對的艱辛、痛苦,遠非常人所能想像和承受。英雄,不光需要面臨危局時的大義凜然、從容不迫,也要耐得住寂寞能忍辱負重,更要有一顆堅毅果敢、百折不撓的心。以此種種,可見英雄就是英雄,絕非那種逞一時之快的匹夫之勇。如果有人問起,誰是當今世上的大英雄,高庸涵即便不是最頂尖的那個,也一定可以排在前幾位,否則怎麼能贏得數派的尊重?然而,父母雙亡、孤身求道的經歷,又包含著太多的無奈和辛酸,莫非是個英雄便需要承擔如此苦楚?

    各種念頭分沓而至,高庸涵沉浸其中,雖不至於悲喜交加情難自己,卻也做不到心如止水四大皆空。就這麼陷入到回憶和沉思當中,不知過了多長時間,虛空中忽然流過一絲細微的靈力,就如同一枚細小的石子墜入平靜的水面,掀起層層漣漪。不過高庸涵並不曾注意到這個變化,直到靈力匯聚的越來越多才悚然而覺,但是已經晚了。虛空突然閃過一道紅光,緊跟著像是裂開了一條口子,紅光周圍的光線瞬間扭曲變形,整個空間立刻以快逾閃電的速度向紅光處塌陷。紅光急劇膨脹,卻是一團奔騰的烈焰,望之和本源天火倒有幾分相似,只是少了一分暴戾和焦躁。那些遠在天邊的星光,僅僅過了一炷香的時間,就挾著龐大的身軀消失在烈焰背後。不到一個時辰,無盡的虛空徹底坍塌,高庸涵震驚之餘卻並未出手,反而別有領悟。只管站在雲霄瓶上,借此來抵擋虛空坍縮的驚天氣勢,而後靜觀其變。說來奇怪,無論虛空坍塌的速度和威力有多大,對高庸涵以及雲霄瓶而言,始終沒有半點波及,直到最後都是如此。紅光吞下最後一點星光,扭曲的光線跟著將虛空悉數捲入,旋即如焰火般劇烈綻放。一陣刺眼的強光過後,眼前的景象完全換了一幅模樣。

    映入眼簾的,是一派巍峨壯麗。高庸涵此刻處在一座雪山山巔,腳下是滾滾雲海,一直延伸到天際,間中山峰突兀奇石林立,可以想見雲海下定是群山逶迤。然而最引人注目的,還是遠處那株高高聳立的巨樹。粗粗估算了一下,樹幹至少有數百丈粗細,從地面直伸到天上,彷彿撐持著天地,只可惜樹冠以上全部隱藏在萬道霞光之中,看不分明。「這是哪裡?莫非這就是萬仙大陣的陣眼所在?」此處一切景象都是真真切切,絕非幻象,尤其是充斥於天地間的純正靈氣,更加表明了此地和仙界的關係。適才的憂愁一掃而空,高庸涵邁步朝巨樹飛去。

    那株巨樹看起來並不太遠,高庸涵使出騰雲術全力飛行,轉眼三個時辰過去後仍是遙不可及,心中不免大為震驚。此時看那樹幹不過稍稍粗大了一些,按照這個情形類推一下,那巨樹豈不大得超乎想像?就閱歷而言,如今的高庸涵絕對稱得上見多識廣,甚至於許多修真界的隱秘都知之甚深,卻從未聽說過有關巨樹的隻言片語。以此大可斷定,巨樹絕非凡間所生,定然與仙界又或者九重天境有關。

    此地沒有日月交替,唯有樹冠發出的霞光充斥天地。高庸涵踏空而行,不知不覺間已過了數十天,終於飛到巨樹跟前,眼看只剩百里之邀,卻被一層禁制給攔了下來。這層禁制並不凶險,卻毫無破綻可尋,任他想盡辦法也休想進得半步。

    「好不容易來到寶山,卻只能望而止步無緣一見,實在可惜!」高庸涵此前曾經歷過顯密天罡陣,知道仙人手筆不是自己所能破解,故而根本沒有破陣的念頭。況且他又不是丹意,對於傳說中的仙器沒有貪念,有此遺憾更多是因為無法一睹巨樹真容而已。

    感念之餘,一縷神識不由自主地飛了出去,輕柔地沒入空中,霞光猛地綻放,一層光暈緩緩漾了開來。緊接著,一道祥光從天而降照在高庸涵身上,將他吸到半空,而後朝樹幹處飄去。高庸涵初時一驚,隨即感受到祥光並無惡意,加上雲霄瓶沒有顯露出任何異樣,心中一寬,任由祥光帶著自己前行。

    約莫行出數十里,雲海中隱隱傳來黃鐘大呂之聲,霞光逐漸分開顯現出一條通道,天花繽紛散落異香撲鼻。是如此隆重的場面,與之前的遭遇截然相反,不由得令人大感訝異。高庸涵定了定神,再看那如擎天巨柱一般的樹幹一陣搖晃,跟著漸漸淡去,露出一座金碧輝煌、氣勢恢宏的宮殿。剎那間,突然有了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白玉砌就的台階向上延伸,台階表面是無數閃著金光的符紋上下遊走,符紋又不斷組成各種新奇的符篆,令人流連忘返。踏足而上頓感週身一輕,生出無比舒暢的感覺,所有的煩惱統統拋諸腦後,甚至連種種妄念都消散一空。高庸涵微微一笑,恍惚中似乎領悟到了什麼,可是又沒抓住轉瞬即逝,只下意識地回頭一看,卻見另一個自己焦急地站在台階下面,卻怎麼也上不來。見此情景,高庸涵不但沒有絲毫驚慌,反而笑著擺了擺手,頭也不回地轉身朝宮門處走去。那個身影拚命掙扎想要衝上台階,可是始終無法衝開禁制,到最後只能不甘地扭動著身軀,在絕望中一點一點消散於漫天霞光之中。高庸涵雖不瞭解其中的道理,卻也多少猜到,那個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身影,其實就是心中的妄想雜念。[]

    人生在世,便會有各種各樣的煩惱和悲喜,凡此顛倒流離的妄念,均會使人迷失自我本性。修行的目的,最初其實並非是為了成仙,而是一些身具大智慧的智者,為了探尋生命的真諦以及天地之間的道理。可惜,數代之後的修真者見不及此,反而一心想要渡劫修仙,實已犯了本末倒置的錯誤。高庸涵能在這等情形下有此福報,實是他前世修來的的機緣所致。台階很長,要走到宮門口恐怕還得好幾個時辰,高庸涵正好借這個機會打量了一番四周的景致,同時仔細回憶那種熟悉的感覺從何而來。就這麼邊想邊走,忽然被一聲大喝驚醒:「什麼人,膽敢擅闖天庭?」

    這一次雖不至於氣血翻湧、靈力亂竄,仍舊令人雙耳轟鳴,震動不已。高庸涵不驚反喜,看著突然出現的兩個身形在數十丈開外的金甲武士,朗聲笑道:「哈哈哈,我知之矣,我知之矣!」此處,便是數次入定之後,恍惚中到過的仙境!

    「看來你還記得這裡,妙極,妙極!」那兩個金甲武士哈哈一笑,跟著閃身讓出一條路,嘴裡說道:「上人已等候多時,你且快些進去吧!」言罷,漸漸消失在霞光之中。是這樣出人意料的結果,高庸涵一點都沒有驚訝,彷彿一切都是順理成章的事情,當下也不多問,朝兩人拱手施了一禮,大步邁入殿內。

    宮殿佔地極廣,殿內更是空曠無比,除了正前方高高在上的金蓮法座,再無一根柱子,別具一股令人折服的莊嚴肅穆。大殿兩側為數不多的陳設,古樸而不失精美,點綴的無一不恰到好處,真正稱得上是順其自然,不著一絲一毫人間煙火。尤為難得的是,殿內靈氣充沛之極,靈胎盡情舒展,沐浴其中簡直舒服到了極點。

    然而這所有的一切,都不能使高庸涵心動,因為他的注意力全被金蓮法座上的那名老者所吸引。那人一襲藍色長袍,滿頭銀髮高高束起,兩道修長的白眉一直垂到嘴邊,一捧長鬚紋絲不亂,略嫌消瘦的臉龐上浮著一絲淡淡的笑意,目光中滿是歡喜之色。

    「後學末進高庸涵,拜見上人!」在那老者面前,高庸涵全副心神徹底放下,感覺到一種無比的親近,這一個頭磕的是心甘情願。

    「起來吧,到了我這裡不用拘束,大可像從前一樣。」那老者虛抬了一下,淡然笑道:「無庸,你可知道我是誰麼?」

    「無庸」二字一出口,高庸涵內心深處猛地一震,多年來苦思不得其解的疑問,一下子豁然開朗,驚愕之餘一臉的不可思議,指著自己顫聲道:「無庸,我就是無庸,那麼——」跟著又指了指那老者,費力地說道:「你,你是默提上人?」

    「不錯,看來你已經全部記起來了。」默提上人點了點頭,伸手往天上一指,一道靈光醍醐灌頂一般沒入高庸涵體內,一時間無數往事湧來。

    當年墨玄莊與夢魘魔一戰,高庸涵不幸身死,魂魄歸於地府。其時,他的靈胎無庸正在仙界修行,所拜的師傅便是默提上人。無庸在默提上人的指點下,闖入幽冥界救回了自己,只是由於機緣未到,這一段經歷暫時隱藏了起來,以至於事後總是無法弄清真相。此時才恍然大悟,當即叩拜:「承蒙師尊教誨,弟子方能得脫大難,然心中仍有諸多疑問,懇請師尊指點迷津!」

    這句話說完以後,默提上人並未急於回答,而是閉目凝思,過了良久才緩聲說道:「我知道你有許多不解的難題,可是礙於天機,我只能盡力給你一個答覆。」

    「多謝師尊!」高庸涵再叩首,而後問出了一個長久以來困惑不已的問題:「弟子第一個問題就是,我的前世究竟是什麼人,做了什麼事情,引得師尊和酒界老祖,以及魔界魔使杜若的關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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