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六九章折服
火連城心氣向來很高,可以說普天下所有的修真者,除了極個別人以外,其餘的都不放在眼裡。不過這份狂妄自負,在酒界老祖面前也不得不完全收斂起來。當下神情凝重,倚在蟾皇塔邊,毫無花哨地擊出一拳,一道粗逾三丈的火柱勃然噴發。
「好一個怒焰奔雷!」兩人動手之前,火纏龍就已帶著眾人遠遠避開,以免被波及誤傷。此時一見火連城出手,不由心悅誠服,繼而歎道:「單只這份堂堂正正的氣勢,就遠非我等所能比擬,火連城,實在是可惜了!」
火柱中蘊含的靈力之純正,倒令酒界老祖微微吃了一驚。在他看來,高庸涵已算得上當世頂尖的修真者,沒想到火連城竟然還要略勝幾分,不過即便是這樣,也不可能有多大威脅。酒界老祖一拍酒葫蘆,一道酒箭激射而出,遠遠看去,宛如一枚銀針鑽進了巨大的紅色火柱,不過眨眼間的功夫,火柱就被震得四分五裂。甫一交手,高下立判。
火纏龍一方固然是好整以暇,火龍旗和火絨承的臉色就很難看了,心中各自轉著自己的念頭。反倒是火連城對此不以為意,他本來就沒想過第一招就能得手,適才那一下不過是想試一試所謂仙人的實力。酒界老祖化解的如此輕鬆,可以說將他心中最後那點不切實際的幻想徹底擊碎,心知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強敵,當即收束心神全神應對。
真正說起來,火連城之所以敢向酒界老祖出手,最大的憑仗還是在於蟾皇塔。此時再不敢有分毫的托大,當即飛身鑽入塔內,隨著火光閃耀塔身不斷增大,轉眼已有三百丈高矮。又是一連串的暴喝,萬道霞光之中隱隱顯出一隻體型巨大的蟾蜍,對著酒界老祖呱呱大叫。蟾蜍每叫一聲,沸浪池的天火熔漿就暴烈一分,火纏龍等人迫於壓力便忍不住倒退一步。叫到第五聲時,沸浪池四周的禁制都似承受不住,整團整團的烈焰從天而降,人人面色大變。
「你能發揮出這座寶塔三成的威力,實屬不易,可惜仙器不是這麼用的。」酒界老祖何等眼光,早就看出蟾皇塔出自仙界,一直沒有出手就是想看看火連城有多大的能耐。等到第五聲蛙鳴響起,才在火纏龍等人的期盼之下,緩緩出手。
仙人出手,並沒有想像中那麼華麗炫目,看上去和普通修真者並沒什麼兩樣,如果硬要說有什麼不同的話,那就是別具一股樸實無華的厚重。酒界老祖抬手往虛空一指,蛙鳴聲頓時止住,指尖處漾起一道道光圈,反將蟾皇塔罩了起來。
火連城只覺得週身一緊,隨即察覺到寶塔竟然一點一點縮小,心中一寒禁不住大喝一聲,數道烈焰激射而出。烈焰乃火鳳元神所化,可謂是至剛至猛,這一下反擊登時將光圈逼出十餘丈,進而分出一道火舌,逕直攻了過去。酒界老祖「咦」了一聲,另一隻手朝虛空按了按,那道火舌一窒,速度頓時慢了下來。火連城又是一聲大喝,蟾皇塔再漲三丈,火舌忽然散開變成一片火海,將酒界老祖團團圍住。
「好厲害的天火,若是你能在境界上再進一步,當可躋身仙林。」酒界老祖嘴裡讚歎,手下卻是不慌不忙,伸手往酒葫蘆上一拍,一道酒箭破空而出,打在蟾皇塔上。
一聲金石交錯,火鳳元神哀鳴著縮了回來,只一下便被酒箭所傷。火連城心神大震,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當即撤了火海,謹守住身前三丈之地。隨著烈焰的退縮,不過片刻的功夫,光圈又悄無聲息地套在了蟾皇塔上。光圈內蘊含的陰柔之力,一寸一寸擠壓著塔身,一股股強大的靈力波動之下,蟾皇塔越來越小。如此一來,所有人都看得明明白白,不管火連城能支撐多久,終歸還是逃不掉敗亡的下場。
「大哥,兄弟我對不住你了!」火絨承此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行將大功告成之際,會突然冒出一個仙人,以至於功虧一簣,不由得大為失悔。若不是他以為有仙器在手便可以無所顧忌,只想著憑實力強行救人,又怎麼會陰差陽錯地遇到這個局面?說來說去,還是自己太得意忘形,結果連累了火連城。這麼想著愧悔之心愈盛,眼見火連城被困在塔內,蠻勁一發再也顧不得什麼仙人,學著火鳳陽的法子,燃燒本命元火拚命。
酒界老祖和火連城的修為之高,不是一般的修真者所能想像,兩人傾盡全力鬥法,自是難得一見的情景。眾人正看得心曠神怡,卻被突然竄出的一隻火鳳凰打斷,尤其是那股慘烈之極、有去無回的聲勢,引得人人側目。眾人一看,這才知道火絨承是以死相爭,驚訝之餘無不惻然。一日之內,族中兩名頂尖高手,先後使出本命元火,這在炎焱族的歷史上並不多見,而拚命的原因完全源自內訌,則叫人心中著實難過。
酒界老祖遊戲人間,雖說於許多事都莫不在意,但是對炎焱族的事情多少還是有所耳聞。說實話,他對火絨承的印象不錯,並不想取其性命,就是對火連城,也僅僅只是要將其禁制住而已。可是此刻火絨承已然自行斷了生機,以命搏命,便是酒界老祖也無法迴避,不容留情了。當下暗歎一聲,指尖一晃點在火鳳凰的頭上,火鳳凰一愣,旋即爆裂化作漫天火雨。強大的靈力波動,直逼得旁觀諸人紛紛後退,運起靈力抵擋。
「二弟!」火連城大慟,狂叫道:「你殺了我二弟,我與你拼了!」說著,合身帶著蟾皇塔直朝酒界老祖撞了過來。彷彿感受到火連城的激憤,蟾皇塔發出一連串的蛙鳴,蛙鳴聲竟也帶著幾分堅毅。
為了應對火絨承,酒界老祖不得不分出一部分注意力,結果被火連城趁虛而入擺脫了光圈束縛,來了個硬拚。這完全是意料之外的變化,而且火連城盛怒之下出手,氣勢之盛也容不得他避讓,唯有以硬碰硬,掄起酒葫蘆砸了過去。酒界老祖先前的打算較為平和,只是想通過鬥法,逼得火連城自行認輸束手就擒,這樣便可以避免更多的仇恨。可是火絨承性情剛烈,眼見救人無望竟不惜死命相抗,這就使得先前的打算全部落空。
放作是常人拚命,尚且有幾分一往無前的慘烈,更何況是散仙?火連城催動玲瓏寶塔,挾萬鈞之勢,被酒葫蘆這麼兜頭一砸,一頭栽進天火熔漿之中。就見白光一閃,蟾皇塔本身蘊含的仙力勃然而發,本已平靜的天火熔漿猛然間掀起數十丈的巨浪,伴隨著沉悶的轟鳴,整個沸浪池搖搖欲墜,有坍塌的趨勢。
此時如果站在熔海崖上空,會看到一圈肉眼可見的法力波動,自射陽山向四周急速擴散,無數熔漿從裂縫中噴射而出,如同成千上萬株火樹銀花綻放。離射陽山最近的赤紋古硯山和翠蟒如意山,在這一刻同時射出一道祥光,直指高懸於天空的火雲。又過了片刻,金獅鎮紙山和銀龍筆洗山也先後射出兩道祥光,將寥廓熔城牢牢定在半空。跟著,祥光合在一處,順著鳳舞層宵府邸的那道天火火柱,映照在洶湧的天火熔漿之上。說來也怪,祥光所到之處,熔漿紛紛平息,便連蟾皇塔也隨之平靜下來。
四座仙山合力,將趨於爆裂的沸浪池平息,再次避免了一場彌天大禍!
這下交手威力之大,險些將沸浪池的禁制毀掉,酒界老祖不禁有些後怕,旋即醒悟過來,忍不住罵道:「好你個不知好歹的火連城,居然想借我之手,妄圖轟開沸浪池,將天火熔漿放出去。若不是碧霄七仙留下的仙山,豈不上了你的大當!」
此話一出口,眾人方才明白,難怪這一下威力如此巨大,原來是火連城的詭計,慶幸之餘又不免後怕。其實,火連城起初的確是想拚命,可是當酒界老祖全神應對,酒葫蘆當頭砸過來的時候,突然有了種難以匹敵的無力之感。他與人交手的經驗豐富無比,在千鈞一髮之際靈機一動,借酒葫蘆的重擊之勢一頭扎進天火熔漿當中,兩件仙器合力一擊,果然將碧霄七仙留下的禁制差點毀去。可惜,那四座仙山太過厲害,正所謂人算不如天算,卻也只能徒喚奈何了。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火連城適才全力催動蟾皇塔,本就是激憤之下的拚命之舉,實屬勉力而為。雖說酒界老祖兜頭一擊被順勢化解,但是仙靈之力何等渾厚,仍將他本命元火擊成重傷,此時已無再戰之力。饒是如此,嘴上兀自不肯認輸,恨恨道:「可惜這件寶塔剛剛到手,諸多妙用還沒弄明白,若是給我三年時間摸清裡面的門道,今時今日未必沒有一戰的可能。至不濟,沸浪池四周的禁制定然會被震碎。唉,可惜,可恨!」
可惜的是運氣太差,剛一脫困就遇到了傳說中難得一見的仙人,注定只能是空歡喜一場。可恨的是,五六百年來數次努力,最終都慘淡收場,沒有一次成功過,不能不叫人憤恨難平。
「何事可惜,又有那點可恨?」酒界老祖反問了一句,而後靜靜地盯著火連城,良久才爆出一聲大喝,厲聲道:「到此刻你還執迷不悟麼?」
「我輸給你不怪別人,只怪我自己修行不到家,自然是必敗無疑。」火連城說著淡然一笑,傲然道:「輸便是輸了,何必說什麼『執迷不悟』之類的話,好像大義在你,錯全在我身上一樣。莫非,仙人也如我們這些俗人一樣,喜歡居高臨下俯視眾生,有意無意地擺出一幅悲天憫人的樣子?」
「放肆!」火纏龍還未開口,旁邊一人站出來,忍不住大聲斥責:「上仙一片好意,怎容你這般無禮?」火連城笑笑不答,但是神色間那種不屑溢於言表。[]
「我來問你,什麼叫天意?什麼叫道法自然?」酒界老祖倒沒有著惱,對火連城的譏諷充耳不聞,自顧自說道:「你難道就沒想過,歷時五百餘年,前後數次努力都因為種種原因而失敗,你的想法就一點沒錯麼?」
炎焱族人大多性情豪邁,但是在器量格局上,除了火纏龍、火連城等極少數人以外,其餘人等還是略遜一籌。由於和火纏龍交情匪淺,炎焱族內見過酒界老祖的人很有一些,此時確定他是上仙以後,出於修真者對仙界那種與生俱來的敬畏,言語間大為恭敬。正是如此,才會有人出面指責火連城。
這一點上,火纏龍因為早已對酒界老祖的身份有所察覺,是以態度上並沒有太多的變化。而火連城的表現更加無所謂,當中固然有悍不畏死的魯莽,多少也有不拘世俗的不羈和灑脫。這麼一來,酒界老祖便不肯取他性命了,反而生出了幾分愛才的念頭。
「如果逆天行事是錯的,那還要修行做什麼?」火連城這句話很厲害,一下子問到要害上面。同樣都是逆天而行,為何修真就不算執迷不悟,而自己的所作所為卻遭到絕大多數人的反對,當中到底是何原因?
「道理很簡單,只需悟出『因果』的道理,這些疑問自會迎刃而解。」酒界老祖說完,不再理會沉默不語的火連城,而是轉頭對火纏龍說道:「長期將他禁制在沸浪池,遲早還會出事,我打算將他帶在身邊,慢慢化解那份暴戾之氣,你意下如何?」
「一切聽憑安排!」火纏龍正為此事大傷腦筋,聽酒界老祖這麼一說當即鬆了口氣,毫不猶豫地應承下來,而後遲疑了一下問道:「那麼,天火熔漿下面的高庸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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