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界 第七卷 十年難赴倚長闌 第三六零章 解惑
    第三六零章解惑

    苦水荒漠的某處沼澤下,禁制著當年赫赫有名的詭門長老,同時也是魔界魔使的毒蛟道人。由於暗中引誘狐晏當什麼原界帝君,以至於攪得天下大亂,結果引來了仙界的嚴懲。狐晏不知所蹤,毒蛟道人身份敗露不得不亡命天涯,而後在苦水荒漠上空被默提上人鎖定,情急之下祭出本命元丹拚命,不過修為相差太遠,最終還是被壓在三地之下。

    毒蛟道人那顆本命元丹也沒能保住,裂成無數碎片散落一地。內丹中蘊含的毒素,將方圓數百里都變成了死地,毒水橫流毒霧瀰漫,歷經數百年才漸漸淡去。受此影響,原本生機勃勃花紅柳綠的平原,變成了陰暗淒涼的苦水荒漠,處處都籠罩在愁雲慘霧之中。這一點,與熔海崖的暴烈、焦躁形成了強烈的反差。

    苦水荒漠和熔海崖之間由一條山脈相隔,兩邊景象卻是截然相反。翻過橫亙的高山,原本陰冷潮濕、令人倍感壓抑的憋悶,迅即被乾燥灼人的熱浪所替代,入眼也變成了漫天的暗紅色。隨著地勢的逐漸升高,無數條溝壑將地面切得七零八落,森森然宛如刀劈斧鑿一般,深深的溝壑裡,時不時可以看見緩緩流動的熔漿。遠處,從地底噴射出巨大的火柱,挾裹著熔漿沖天而起,此起彼伏,蔚為壯觀。

    「現在我算是明白了,為什麼幾百年來炎焱族一直那麼神秘,就憑這肆虐的熔漿,常人哪裡還敢涉足。」高庸涵說著搖了搖頭,抬眼看向天空,遠處那團火紅的雲霧不停地翻滾,始終給人一種遙不可及的感覺。不由自主地生出一個不大好的預感,覺得此行未必順利。

    「單就實力而言,炎焱族在九大種族中首屈一指,容不得半點小覷。就是我,看在往日幾個老朋友的面上,也不宜在寥廓熔城過於隨便。」酒界老祖頗有些感慨,悠然說道:「其實九大種族,乃至世間所有生靈,均有其獨特之處,造化之神奇莫過於此。」

    九大種族除了外形各異,單只一個出生方式,便是五花八門超乎想像。七蟲族的卵生,御風族的轉生,棲綿族的樹生,人族和千靈族的胎生,源石族和炎焱族的化生,蘊水族和鳳羽族的濕生,幾乎囊括了所有的方式。性情方面,七蟲族的冥頑嗜殺,御風族的堅忍執著,棲綿族的取巧善變,人族的狡黠聰穎,千靈族的灑脫高雅,源石族的粗豪率直,炎焱族的熱情狂躁,蘊水族的周密算計,鳳羽族的陰狠多疑,更是令人歎為觀止。

    如此多姿多彩的生命,以及各具特色的風格,碰撞在一起產生了絢麗的火花,方才造就了厚土界的繁盛。可惜,正是因為九大種族之間的差異太大,一併帶來了不可彌合的分歧,甚至於格格不入的排斥。自九界坍塌以來,多少次分分合合,多少次混戰不休,很大程度上正是源於諸多方面的差異。

    「不錯,若非九界坍塌,哪裡能想得到世間還有如此多的生靈?」高庸涵受到酒界老祖的感染,忍不住歎道:「可是,隨著世間愈發精彩,紛爭也隨之多了起來,莫非這便是有得必有失的緣故麼?」在經歷了這麼多滄桑之後,興許已經有很多人開始懷念以前,懷念九界坍塌前的那些平靜生活。

    「萬事皆有因果,只要找到紛爭的根源所在,了卻其中的因果,世間自然會太平無事。」酒界老祖說到這裡,面容一整,沉聲說道:「不過此事須順應天意,切不可強自為之,否則必將適得其反,給天下帶來不可估量的損失!」

    「哦?」這句話宛如當頭棒喝,一下子將高庸涵驚醒,不禁開始反省十幾年來的所作所為。從葉帆殉國開始,一直到兩個月前的道祖崖之戰,不禁冷汗直流,當真有種覺今是而昨非的頓悟。隨後各種念頭分沓而至,腦海中亂作一團,面色慘白嘴唇發青,身子一晃竟而跌坐到地上。定了定神,索性雙目一閉就此入定,進入到神與物游的境界當中。

    四周噴發的火柱突然變得暴躁不安,彷彿是感受到了某種異樣,熔漿紛紛匯聚過來,將兩人團團圍住。熔漿不斷上漲,很快就形成了一片熔岩湖,青白色的烈焰凝聚成一道道火蛇,朝閉目端坐的高庸涵捲了過去。高庸涵渾然未覺,任由自己浸泡在熔漿當中,被反覆地灼燒。酒界老祖則站在原地,一邊喝著酒一邊暗暗點頭,似乎對眼前的情形頗為滿意。

    高庸涵足足過了一個來月才悠悠醒轉過來,從他迷茫的眼神中可以看出,心中的疑問似乎並未解開。酒界老祖不免略有點失望,然而並不在意,笑道:「怎麼樣,都想了些什麼?有什麼心得儘管說出來,我幫你一起參詳參詳。」

    「老祖,有件事我始終弄不明白。」高庸涵站起身來,雙手輕輕壓了壓,火舌頓時倒退三丈,這才緩緩說道:「如今天下糜爛,我輩究竟是該奮起戧平亂世,還是獨善其身隱在一邊,靜觀局勢的發展,等時機成熟時再行出手?」酒界老祖知道高庸涵的話還沒說完,靜靜地看著他笑而不答,靜待下文。

    「可是這裡面又生出幾個疑問,比如說——」

    就以高庸涵為例!身為東陵府雙傑之一,他胸懷天下心繫黎民,從一開始就抱著「還天下一個太平」的念頭,四處奔走不惜出生入死。這些事跡為世人傳唱,可是結果呢?雖說做了不少有益的事情,可是於大局究竟有多少幫助不得而知,反倒因為他的原因,不可避免地引發了不少的紛爭。冰沐原沐芳谷,懸空島道祖崖,單是這兩次廝殺,加起來就死傷了成百上千的修真者。難道這些人就真的該死麼?這又是誰之過?

    反過來看,如果大家都安安心心地看著局勢變幻,躲在某個山明水秀的地方潛修,等到局面敗壞到了極點,再出來振臂一呼收拾殘局,百姓所遭受的苦難是否會少一點呢?退一步講,如果任由重始宗統一厚土界,又有什麼不好?既然在四百多年前,能同時接受玄元、重始二位道尊的教化,今天為何不能認可海邀黎?又沒有人能夠證明,海邀黎一定會把厚土界搞得生靈塗炭,為何還有那麼多種族、那麼多門派要極力反抗?

    一連串的疑問,使得高庸涵頭疼欲裂。看著四周流淌的熔漿,胸中愈發煩悶,魔霧隨著怒氣,悄然瀰漫開來。

    入定時,高庸涵不禁對自己的所作所為,第一次產生了懷疑,覺得自己未必佔據了道義所在。另一方面,又覺得如果什麼都不做,似乎於理不合,一時間陷入到左右為難的境地。以他從前的性情,本不應對此產生猶豫,可是隨著修為的不斷提升,眼界的不斷開闊,於天地本源、生命真諦、自然大道等問題的看法,慢慢發生了本質上的變化。尤其是入魔之後,性情變得狠辣而乖戾,在大是大非上也有了極大的轉變,以至於信心和初衷隨之動搖。

    「善哉,善哉!」沒想到自己的一句話,居然引起高庸涵如此強烈的反應,酒界老祖欣慰之餘,又有些憂慮,當下緩緩答道:「許多時候,做了不一定表示做得好,沒做也不一定就是對的,孰對孰錯,還得看是否順應天意。」

    「天意飄渺難尋,如何才能判別?」高庸涵冷笑道:「我帶人攻打道祖崖,是不是天意?」

    「丹鼎門合該有此一劫,從這個角度來說,你這個做法可以算作是天意。」

    「那麼我殺靈契,殺丹鼎門弟子不就是順應天意,殺得理所應當了?」說完這句話,高庸涵雙目泛起血光,一層細密的鱗甲慢慢顯現出來。

    「不能這麼說!」酒界老祖看了一眼游移不定的魔霧,知道高庸涵有些控制不住情緒,一道靈力輕輕拂了過去,表面上卻不動聲色,不緊不慢地答道:「天意是因,你所做的是果,如果要化解這場劫難,並在以後避免更大的紛爭,就得了卻這一重因果。你可明白?」

    魔霧被靈力拂中,宛如遭受重擊一般,忙不迭地縮了回去。高庸涵本已接近暴走的狀態,忽然覺得靈胎一陣刺痛,神智卻是一清,登時醒轉過來。恰好聽到酒界老祖的「因果」之說,不覺一呆,澀聲道:「莫非,我這般作為,又會為日後種下惡因麼?」

    「既遭業因,便受業果,世間萬物莫不如此!」

    「那麼如今的亂世又從何而來?如果說是九界坍塌時就以注定,那麼九界坍塌又是源於何事?」這個問題問完,高庸涵自己都覺得,終其一生恐怕都很難找出答案。酒界老祖的反應很奇怪,只是一味地微笑和點頭,此外一個字都不肯多說。

    「如果所有人什麼都不做,任由海邀黎成為新的原界帝君,情況又會怎樣?」既然問不出答案,高庸涵很知趣地不再追問下去,而是就另外一個疑問,向酒界老祖求教。

    「如果讓你按照七蟲族的方式過活,你願不願意?」

    「不是願不願意的問題,而是根本就辦不到。」酒界老祖這麼一說,高庸涵就明白他是什麼意思了,很顯然,至少他是不贊同出現這種情況的。但是對於這個比喻,仍有不同的看法:「你說的這種情況,就算是九界道祖親臨,也不可能辦到,所以不具說服力。」

    「嗯,是我失言了。」酒界老祖倒是很爽快,自己也覺得這個比方很不恰當,想了想又問道:「那麼我來問你,如果有人要對你們天機門指手畫腳,在大事上面強加限制和約束,你們能接受麼?」

    當年,蘊水族族長水傾湫自以為是,做了不少見不得光的事情,加之又得罪了重始道尊,結果被禁制在簾川。上善樓受其影響,遭到重始宗反覆打壓,實力下降的很快,一度淪為二流修真門派。

    這還不算完!此後不久,重始道尊以蘊水族不遵號令,首鼠兩端為由,將洄漩海置於監管之下,進而將蘊水族族長大位交由門下弟子擔任。對於蘊水族而言,這個懲罰可謂是莫大的屈辱,然而無力抵抗,只能咬牙忍受下來。就這樣一直持續了四百多年,直到二十幾年前,丹意秉承海邀黎的意思,一番周旋之後將蘊水族大權交付到流氏手中,才算了卻了這重恩怨。

    「不能!」一想到這段赫赫有名的公案,高庸涵心中不免一涼。以天機門和重始宗的積怨,若是真到了那麼一天,不要說天機峰,就算太河源只怕都是在劫難逃。

    「那就是了,只要心存疑慮就會有人抗爭,即便是一時屈服於強權之下,到最後只會激起更大的反抗。所以說,海邀黎一旦掌握厚土界,遲早會惹出更大的禍端!」至此,酒界老祖的態度盡顯無遺。

    「那麼,為何當初大家又會接受玄元、重始二位道尊,並有此開創出玄明盛世呢?」今天問的很多問題,在高庸涵心裡其實都有相應的答案,雖不敢說全對,至少都能靠點邊。今天這等機緣巧合之下,正好借此機會向酒界老祖印證一番,看看自己對大局的把握還有什麼不足之處。

    「說穿了,還是立意上有區別!」

    原界帝君之所以失敗,完全是因為他私心太重,一舉一動都有太多的疑問,以至於引得修真界人人自危。試問,這種情況下,如何能成就大事?玄元道尊和重始道尊不同,雖然兩人行事風格迥異,但都能真正做到為天下人謀福祉,自然為世人所擁戴,成功自是不足為奇。至於海邀黎,恐怕在格局上還不如當年的狐晏,要指望他給厚土界帶來太平盛世,可能性微乎其微。

    「我明白了,只要立意高遠,胸懷天下,無論怎麼做都不會錯到哪裡去!」心頭的疑團終於解開,高庸涵頓覺一陣輕鬆,看事情的眼光放得的更寬更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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