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界 第六卷 醉裡晨香吹欲盡 第三零八章 勸說
    第三零八章勸說

    看到孽承王的反應,高庸涵頓時浮出一個不詳的念頭,猛然間想到審香妍的安危,不禁失聲呼道:「大王,我此來還有一個同伴,你可曾見到?」

    「你說的可是一個女孩子?」孽承王的表情有些古怪,似笑非笑地反問了一句。

    「正是!」高庸涵見孽承王說得不錯,稍微鬆了口氣,關切之情溢於言表,繼而問道:「敢問她現下何處,可還平安?」

    「不論是誰掉進這片海域,不掙扎還好,只要動作稍大就會被暗幕蛸察覺,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你應該很清楚才對,怎麼還來問我?」不知為何,一說到這個問題上,孽承王的態度頓時大變,語氣也變得冷淡起來。

    「什麼?」高庸涵聞言大驚失色,想起暗幕蛸的厲害,一時間禁不住週身大震,壓根就沒注意到孽承王的神情已變,又氣又急地連聲追問:「莫非她已遭不測?孽承王,你一定實話告訴我!」最後這句話幾乎是哽咽著出口。

    似這般方寸大亂手足無措,全然失卻了往日的冷靜,在高庸涵身上總共只出現過三次。第一次是他十幾歲時父親亡故,驟失親人的悲痛,換作是誰都難以承受,無論如何失態都不算為過。第二次是在牧野原畫梁山,紫袖不辭而別,他也曾茫然若失神魂顛倒。第三次便是眼前,一旦得知審香妍極有可能遭遇不測,種種愧疚悔恨一起湧上心頭,當真是說不出的擔心難過。真正說起來,這種情形似乎很沒道理。為什麼呢?稍稍一想就明白了。

    從小到大,高庸涵都是信守然諾,性情沉穩而方正。及至東陵府劇變以後,他的急公好義胸襟廣闊,已然為相當多的人所熟知。以他的性情、為人,即便是當日聽聞葉帆的死訊時,雖則悲痛而憤怒,卻也能保持一分冷靜和理智,並不曾像這樣亂了方寸。按照情分來說,葉帆同高庸涵的交情,怎麼說也應該深於紫袖、審香妍,可是兩廂一對比,中間的差別就非常大了。這並非是什麼重色輕友,而是友情與愛情、親情畢竟有所不同。

    朋友相交貴在知心,講得是性情相投肝膽相照,儘管也能做到親如手足,終究還是少了份血脈相通的骨肉聯繫。而男女之間的感情又有不同!雖不像親情那般潤物無聲,也不像友情那般令人溫暖甚至熱血沸騰,但卻能觸動心底最深處的那根弦,給人無盡的遐思回味。凡是嘗過此種滋味的人,必然對於其中的酸甜苦辣刻骨銘心,像高庸涵眼下這般大失常態的表現,想必也能理解了。

    「你放心,那個小丫頭不會有性命之憂!」孽承王從未經歷過感情之事,自然想不到高庸涵的反應如此強烈,不免搖了搖頭,頗有些無奈地說道:「算她命大,恰好掉進漩渦當中,直接被送到了斜梁洞,我的暗幕蛸根本就沒有下手的機會。」

    「你是說妍兒在斜梁洞?」見到孽承王點頭確定,高庸涵當真是悲喜交加,饒是他心志堅韌也難以承受,身形一晃坐倒在地,忍不住長舒了一口氣笑道:「你何不早說,害得我虛驚一場!」[]

    「哼!」孽承王不知該如何回答,只冷哼了一聲不再說話。之所以不願提及審香妍,並非是他有意賣關子,而是另有一番心思、看法在裡面。

    從一開始見到高庸涵,孽承王就驚奇地發現,藏在其魂魄深處的印記,乃是冥界最為尊貴的一種,只有冥界至尊才能為人授記。可是五冥神君早已失蹤,如果說在自己離開幽冥界的這兩百多年裡,五冥神君已經回到冥界,似乎也不大可能,那麼誰才有資格為高庸涵施法授記呢?答案只有一個,那就是五冥神君的獨女馨月公主。然則以馨月公主之尊,何以有違常理,給一個外人如此高的禮遇?

    這麼想著,孽承王腦海中猛地一閃,不禁回想起幾百年前的一件往事。

    五冥神君執掌冥界數萬年,卻一直沒有子嗣,直到九界坍塌以後才有了一個女兒,自是大喜過望。此為冥界一大盛事,就連九幽神君都特地遣人道賀,馨月公主自然也就成了整個冥界的掌上明珠。其後不久,凝愁仙子大鬧地府,機緣巧合之下曾見過馨月公主一面,而後留下了一句極有名的讖言:

    碧落天門,問道橫經;鍾歌晚引,鸞旗始迎。

    等到逼退凝愁仙子以後,眾人都知道來者必是上仙無疑,不免對這首讖言大為關注。不過話中語焉不詳,饒是九幽神君和五冥神君見多識廣,也猜不透話中的含義,只能隱隱感覺到讖言背後,必然和幽冥界的禍福有極大關係。任誰都沒想到,其時不過只有十幾歲的馨月公主,對此倒有獨特的見解,以為讖言應對的正是她自己!

    一開始,五冥神君和九殿冥羅都不以為然,以為是小孩子的胡言亂語。哪知馨月公主言之鑿鑿,態度極為堅決,長此下來,眾人不覺有些好奇,就靜下心來聽她怎麼說。照她自己的說法,這首讖言說的是在日後,有一個極其了不起的英雄闖入地府,從而給幽冥界帶來太平安寧。而此人還將成為冥界的駙馬,也就是馨月公主的郎君!此話一出,眾皆大驚,繼而大笑,於是就此罷休,再也不提這十六字讖言。

    因為有此往事,孽承王不覺拿當日的那句戲言對照,忽然冒出了一個連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念頭——難道說,高庸涵便是馨月公主口中的那個什麼英雄?敢闖入幽冥界且能能活著離開的,除了那些逃逸的陰靈以外,這麼多年來就只有凝愁仙子和高庸涵,故而不由得孽承王不多心。再加上馨月公主紆尊降貴,親自出手為他授記,似乎也說明了這一點。一旦有了這個驚世駭俗的想法,不免反覆思索,到最後越想越覺得有此可能,故而暗地裡拿高庸涵另眼相看。可是見他如此掛念另一個女孩子,心中自然不滿,神情間也就冷淡了不少。

    高庸涵察言觀色,看出孽承王似乎有些不快,略微想了想卻不明所以,轉而將心思全放在了營救審香妍上面。不過在動手之前,需要對此地的情形做一個詳細的瞭解,於是很懇切地問道:「照你所說,那些漩渦另有古怪不成?」

    「那些漩渦都是斜梁洞的怨念所化,一旦掉進去,直接就被扯進洞內,再也別想出來。」孽承王搖了搖頭,很不甘地說道:「我想盡辦法,都破不了漩渦中的禁制,就算是我自己也要避其鋒芒。說來慚愧,慚愧!」

    「原來如此!」這下總算弄明白了,來時乘坐的那只青盞黿為何要避開那些漩渦,高庸涵點了點頭,想起明嵐曾經提到過的一件事,不由得奇道:「來之前聽千靈族人說起,這裡的禁制似乎只對他們族人有用,為何妍兒會被吸進來,而你又無法踏出這片海域?」

    「還不是因為海水的緣故?」孽承王恨恨地答道:「近些年來的確有些外人到此,不過他們沒有下海,我自然拿他們沒辦法。至於這重禁制對異族修真者究竟管不管用,你自己試試不就知道了?反正我是逃不出去,對此一點辦法都沒有!」

    「嗯!」高庸涵深深點頭。斜梁洞的禁制對異族修真者而言,究竟有沒有效果,對他而言其實並無大礙,因為在惜緣缽內絲毫感受不到什麼異樣。有了這個法器護身,在常人眼裡凶險詭異的斜梁洞,便算不得什麼了。想到這裡,高庸涵抬眼看了看那座山峰,沉聲道:「原以為斜梁洞是一個山洞,沒想到卻是數座倒插在一起的山峰,不知被吸入此地的修真者,具體都關在哪裡?」

    「說實話,這座山邪門得很,我從來沒進去過,所以也不是很清楚。」孽承王似乎有些慚愧地搖了搖頭,撇嘴道:「不過按道理來說,那些人應該關在山裡面,至於具體關在哪裡,就只有親自走一趟才知道。」

    「那好,我就試上一試,看看斜梁洞倒底有多厲害!」

    「我勸你還是別去的好,免得被困在裡面,最後連魂魄都無法逃出這片海域。到了那般田地,實在是生不如死!」說著,彷彿為了印證自己的話不錯,孽承王伸手往海水中一抓,竟而抓出一道淡淡的黑影,也不理會那黑影驚恐地尖叫,森然說道:「瞧見了沒有,斜梁洞裡的人最後都會淪落到這般模樣,你難道想和他們一樣麼?」

    那黑影並無具體形態,不停地扭曲變形,似乎極為懼怕孽承王,不住嘴地發出慘叫。高庸涵心下不禁有些惻然,示意孽承王放掉黑影,方才問道:「那些人死後,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莫不是——」

    「不是我做的!」高庸涵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孽承王自然明白他想要說什麼,當下歎了口氣繼續答道:「人死後魂魄應該去幽冥界,但是近五百年,修真者死後魂魄卻不再歸於地府,不知去往何處。這些修真者命喪斜梁洞,魂魄仍受制於此地禁制,而後還要受怨氣煎熬,最終被怨念煉化,於是就成了這種不人不鬼的怪物。」

    「原來如此!」高庸涵聽罷大為不忍,卻又無能為力,歎息了幾句接著問道:「以孽承王的手段,這些靈體應該能為你所用吧?」

    「我只不過見獵心喜,驅使他們聽候差遣而已。」說到這件事上,孽承王頗為得意。

    「那你可曾聽他們提及,有關斜梁洞裡面的事情?」

    「他們的記憶早就沒了,況且也不會說話,哪裡還問得出什麼東西。」

    「那——」說到這裡,高庸涵稍微遲疑了一下,終於還是問了出來:「你既能驅使他們,可有命他們進洞打探一番?」

    「當然有了,能用為什麼不用?」孽承王倒不以為這麼做有什麼不妥,只是這番理直氣壯很快就洩了氣,「不過我派出去的靈體,沒一個能回來的,我也就不願再冒險打探了。洞內多半另有古怪,你還是趁早打消那個念頭,好好陪我說說話!」

    「我沒那麼多時間,也不想在這樣的牢籠裡終老一生。如果能有搏一下的機會,哪怕只有兩三分的成算,我都要去試一試。」高庸涵語氣雖平淡,內中卻流露出一種極為堅定的態度,跟著語氣一變,轉而勸慰道:「就算我不去,咱們兩個能有多少話說?三年五年過後,該說的不該說的只怕都已說完了,那時又該如何?」

    孽承王聽完這番話後陷入到沉思當中,臉色變幻不停,片刻之後面容一整,望著高庸涵靜靜地說道:「我和你一起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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