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界 第六卷 醉裡晨香吹欲盡 第二八二章 布錦
    第二八二章布錦

    天歷九四二年,臘月二十八。懸空島道祖崖八重天的天一宮正殿內,幾個人圍在一張矮几前或坐或站,人人均是面色凝重,看不出一點新年的喜慶。

    自從九界坍塌以來,無論是天災不斷的年月,還是動盪不堪的亂世,人族始終都在一年將終,新的一年即將到來的這十多天裡,過一個稱之為「年」的節日。所謂入鄉隨俗,漸漸地,「過年」被各族所接受,在玄明盛世時成了各族共同的節日。千靈族也一樣,從臘月二十五這天便張燈結綵,準備迎接這個喜慶的日子。今年,由於丹泰常的遇刺,丹鼎門遭逢重創,過年的氣氛無形中淡了許多,但是仍在各處點綴了一些色彩絢麗的奇花異草。天一宮作為道祖崖上僅次於道祖祠的重地,同樣佈置的花團錦簇,只是此時卻看不到一絲喜氣。

    殿內總共只有八個人,分別是靈殊、靈象、靈契三位上人,智空大師、真閱上人、智宇真人和丹幾道,最後一個便是丹樂行。前幾日為了宗主一職,上三房和下三房爭得不可開交,分別推出丹幾道和丹樂行作為繼任人選,當真是各說各有理。鑒於正是非常時刻,在徵得丹幾道和丹樂行本人的意見後,靈殊三人決定暫緩確立宗主大位,待眼前的局勢平靜下來以後再做定奪。這個作法暫時化解了丹鼎門內部的紛爭,而丹幾道本人又對此事不甚在意,所以丹樂行接掌宗主的可能性大增,於是自然而然地出現在了這個場合。

    這八人均是道祖崖上最頂尖的人物,他們聚在一起,分別代表了丹鼎門的過去、現在和將來,對於丹鼎門甚至是千靈族的命運,都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可是現在,這八個人都默不做聲、眉頭緊鎖,而令他們如此慎重的,不過是矮几上一張二指寬的布錦。布錦質地十分普通,和千靈族人喜歡的藍色織錦差不多,唯一有些令人觸目的是上面的一句話,用鮮血寫就的十一個字:聖使當日密保高庸涵下山!

    這個布錦的來歷頗為詭異,這段時間道祖崖可謂是戒備森嚴,沒想到還是被人再次潛到山腳下。就在幾個時辰前,兩名負責巡查的弟子倒在山門外,丹鼎門頓時如臨大敵,尤其是智宇真人更感惱怒,親自搜索了一遍卻一無所獲。回過頭來才發現,那兩名弟子只是被人制住了靈胎,並無性命之憂,跟著就發現了其中一人身上的布錦。

    布錦色呈藍色,顯然是從衣服上撕下來的,而令人感到奇怪的是,布錦居然被一張古怪的符篆包裹著。智宇真人本能地感到事關重大,回到太華宮後獨自一人解開符篆,而後看到了這一句令人驚詫莫名,足以使千靈族分裂的十一個字。這一驚非同小可!智宇真人儘管存有私心,並且和月空盈已然反目,但是在這等關頭也不敢有絲毫怠慢,當即將此事回稟靈殊等三人。面對這個突然出現的布錦,靈殊三人也拿不定主意,為了慎重起見,將門中幾名重要人物統統招集到天一宮內商討對策。

    在場的七人無一不是修為高深,心思沉穩之人,可是初見這句話時反應都一樣,均相顧色變。人人都知道,這件事若是真的,對於千靈族而言意味著極其嚴重的後果。可是月空盈的某些舉動,的確有些反常,若說這個布錦純屬空穴來風,顯然也說不過去。看到眾人神色漸漸恢復正常,靈殊上人才開口問道:「大家怎麼看?」

    「我不相信!」智空大師對此根本不信,語氣略微有些急促地說道:「這分明就是有人想要離間!要是我們信了這個布錦,豈不是自亂陣腳,白白讓暗中的敵人看笑話?」

    「但是從當日的情形來看,我倒覺得有這個可能。」智宇真人搖頭道:「自從師兄遇刺之後,道祖崖上上下下戒備之嚴密是毋庸置疑的,以我們當時的處置來說,兇手決不可能全身而退。可是結果呢?我們整整搜了十幾天,卻連兇手的影子都沒看到,要說沒有人做內應,說什麼我也不信!」

    「不錯,兇手能悄無聲息地潛上道祖崖,事後又能躲過搜索,我看丹鼎門內一定有內奸!」靈契上人深深點頭,恨聲道:「人說內賊難防,果然不假!要是找出這幫不成器的畜生,我第一個饒不了他們!」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只怕智薇師妹也脫不了嫌疑。」真閱上人一臉的沉重,緩聲道:「那個兇手從七重天跳下,以道祖崖的重重禁製法陣,就算不死,靈胎估計也好不到哪裡去。而且,我在四重天智薇師妹靜修的地方,發現了一絲反常的跡象。」

    「什麼跡象?」靈象上人一聽就火了,當即追問道:「之前怎麼沒有聽你說過?」

    「師祖,我這也是剛剛才想到的。」真閱上人苦笑了一聲,解釋說:「本門高手靜修之時,都會用爐鼎做陣眼設置一座法陣,等到出關之時自會將爐鼎收走,而智薇師妹卻將爐鼎留在了原地。」說到這裡,真閱上人不再多說,但是言下之意已經很清楚了。若不是智薇散人遇到了什麼緊急事情,斷斷不會有此失誤,再聯繫到當天強行下山的舉動,內中究竟有什麼隱情,似乎昭然若揭了。

    「智薇師妹和聖使一向情同姐妹,這是眾所周知的事情,單憑這一點,就說聖使和師妹有問題,太勉強了吧!」智空大師始終不相信,堂堂的千靈族大祭司會是刺殺丹泰常的幫兇,所以極力反對眾人的推斷,「況且,這件事是真是假還是未知,怎能這麼急著下結論呢?」

    「智空說得對,我們在這件事上面一定要慎重,沒查清楚之前誰也不許外洩,否則門規處置!」靈殊上人說得很慢,但是語氣中有說不出的嚴厲,說完一一看了眾人一眼,而後續道:「先查清楚,這個高庸涵究竟是什麼人,和聖使有什麼關聯。」

    「師祖才出關不久,想必不清楚高庸涵的來歷,此人乃是人族最了不起的人物,出身於東陵府——」說話的是智宇真人,他將高庸涵的情況詳細介紹了一遍,言語間倒是十分地客觀,而且對於當日天機峰上的慘敗也毫不隱諱。

    這一做法令眾人都有些驚訝,尤其是智空大師和丹樂行,他們深知智宇真人一向極為自負,何曾像今天這般自揭其短?只有丹幾道知道,智宇真人甘願自損顏面,其實是用心極深暗藏殺機,這麼做就是要坐實月空盈包庇高庸涵的罪名。道理很簡單,只有挑明天機門和丹鼎門的仇怨,並且將高庸涵的修為盡力誇大,才能給在場諸人一個印象——高庸涵便是刺殺丹泰常的真正兇手!

    「想不到此人年紀不大,卻有這等經歷、這等修為,難怪能得智鍾如此看重,那個葉帆應該也差不到哪裡去!」靈象上人忍不住讚道:「看他的所作所為,日後絕非等閒之輩!」

    「高庸涵這個人我聽說過,這兩年風生水起,不愧有『人傑』之稱,不過——」丹幾道深深地看了智宇真人一眼,搖頭道:「不過,我總覺得這件事有些蹊蹺。」

    「哦?」智宇真人針鋒相對地看著丹幾道,而後瞇著眼似笑非笑地問道:「照師弟所言,難道我說的與事實有什麼出入不成?」

    「師兄說的沒錯,而且比我聽到的要詳細得多,只是有幾件事我想不明白。」丹幾道豎起一根手指,悠悠說道:「第一,高庸涵既然能在天機門有難之時,憑一己之力力挽狂瀾,可以想見,此人對師門極其忠心。而此時權機、權思兩位真人都在道祖崖做客,他這麼做豈不是陷師長於危難之中麼?」

    智宇真人一下子就聽出了丹幾道的言下之意,當即反駁道:「高庸涵在天機峰上就有入魔的跡象,何況所作所為多是欺世盜名之舉,有此大逆不道的惡行也不算什麼意外。」

    「好,就算此人是虛偽奸詐之人,但是以他的修為,恐怕還不是掌教師兄的對手。」丹幾道頓了一頓,將眾人的反應都收在眼底,暗暗點了點頭續道:「照最先趕往閬苑洞天的幾名師兄所說,他們趕到之時,掌教師兄應該還佔據上風,可是突然之間失手,這一點也極不合情理!」

    「高庸涵既然能潛入道祖崖,應該還有幫手,如果有人伏在暗處,趁掌教師兄不備出手偷襲的話,情理上也說得過去。」智宇真人到了此時,已經不知不覺陷入到一種偏執當中,內心中早已認定高庸涵就是兇手,所有的推測都直指高庸涵。

    「不錯!」丹幾道並沒有一味地反駁,而是點了點頭,「照理來說,出手偷襲掌教師兄的人至少應該有兩個,而我們到目前為止,只發現了其中一人,另一人同樣是憑空消失。還有一點,跳崖之人究竟是不是高庸涵,我以為還需要再仔細查證一番!」

    「師叔說的有理!」丹樂行一直沒有說話,聽到這裡忍不住插嘴道:「我們首先應該查證高庸涵的行蹤,以便確定他和此事有何牽連,再者需要追查傳書之人的身份,以及他的用意是什麼。」

    「哼!」智宇真人冷哼一聲,頗有些不滿地看了丹樂行一眼,沉聲道:「只看這布錦的材質,傳書之人多半是我們族人。照我看,最大的可能性就是星河嶼的族人,得知真相之後,對月空盈的所作所為深感不齒,這才告訴我們真相,以免整個丹鼎門都被蒙在鼓裡。」

    「既然如此,他大可光明正大地上山說明真相,何必用這等手段?」

    「丹鼎門內部出了內奸,他要是上山,難保不被月空盈知道,事後還會有命麼?」

    「好了,好了,你們兩個不要再爭了。」靈殊上人朝丹幾道擺了擺手,做出了最終決斷:「你們說的都有道理,但是到目前為止,我們手上沒有任何證據。所以當務之急是要查清這個高庸涵,最近這段時間有沒有在懸空島出現過,另外,不管你們用什麼方法,一定要把內奸給我找出來!」

    「智空,你負責出使其他門派,就說明年的三月初一,我們在道祖崖為丹泰常舉行祭禮。」

    「智宇,你和丹樂行負責道祖崖一應防範,同時揪出內奸。不過追查內奸這件事,我不許你們鬧得滿城風雨,只准暗中進行!」[]

    「真閱,你負責追查布錦之事,在沒有確切證據之前,我不許你驚擾銀漢宮!」

    「丹幾道,你負責追查高庸涵的下落,務必弄清楚當中的來龍去脈。這一點是重中之重,一定要做的穩妥、隱秘!」

    「是!」智空等人齊聲應諾,又商議了一些細節,隨後紛紛銜命而去。

    一出了大門,丹樂行有意落後兩步,等丹幾道到了身邊之後輕聲問道:「師叔,要查高庸涵的行蹤,你準備從何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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