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界 第五卷 任是行人無定處 第二四一章 困情
    第二四一章困情

    「這麼說來,那些苦行者都被你說服,一心跟著你對付天下所有的修真者了?」

    「他們都是苦命的人,也都是醒悟過來的智者,我說的有沒有道理,史上那些大事究竟孰對孰錯,他們心中自有分寸。」蘭悠傲然回頭,大有一股睥睨天下的氣勢,不禁令人心折。

    「你是說,這些人並非受你脅迫,而是自願跟隨你的?」

    蘭悠一自指,昂然道:「我是什麼人,怎麼可能做出那等下作的事來?」頓了一頓,續道:「其實這個道理很簡單,只要有腦子,都能想明白。自九界坍塌以來,成仙已經成為一種奢望,無論怎麼修行都不可能飛昇仙界,到頭來徒然將人的心境搞得亂七八糟,迷失了本性。與其如此,倒不如絕了這個念頭,徹底摒棄種種顛倒妄想!」

    「誰說九界坍塌以來沒人升仙,玄元、重始二位道尊,不是當著數千修真同道的面,在須彌山白日飛昇麼?」

    「哼,他們兩個只是邀天之功,恰逢其時罷了!」蘭悠大為不屑,冷哼道:「回頭我就拿玄元宗和重始宗開刀,將這兩個根基最淺,卻把持修真界四百多年的門派,連根給他拔了!」

    「你這麼做,就不怕兩位道尊大怒之下,從仙界回來找你麻煩?」

    「這兩個人,一個是道貌岸然的負心人,一個不過是只知道靠武力的莽夫,我會怕他們?」蘭悠冷笑道:「笑話!」

    「這世上恐怕還沒有人像你這樣,膽敢如此菲薄兩位道尊。」紫袖皺眉道:「『莽夫』應該是指重始道尊,這『負心人』,難道就是玄元道尊?」

    重始道尊行事果決,手段狠辣無比,凡是敢與之作對的人,無論出身哪個門派、哪個種族,一律殺無赦。當年統一北洲大陸之時,兵蜂所指,一路儘是血雨腥風,世人莫不聞之色變。不過這種鐵血手腕的效果相當不錯,北洲大陸和赤炎洲,前後只用了短短不到十年的時間,就歸於一統,各族之間的恩怨以及矛盾全部被強行鎮壓了下去。相較而言,竭力推行教化的玄元道尊,雖說出道還要早上幾年,但是南洲大陸和中州大陸仍顯得有些混亂,單論結果卻是不及重始道尊了。因此,世間有了玄元道尊慈悲,重始道尊嚴厲的說法。

    對於紫袖的疑問,蘭悠歎了口氣,並不作答,只是呆呆地望著湖畔的那幾座畫舫,一時間有些出神。蘭悠是這麼一種表情,紫袖禁不住疑雲大起,靜靜地看著蘭悠的側影,無數的疑問分沓而來。

    「莽夫」的評價,用在玄元道尊身上顯然是不合適的,所以紫袖可以肯定,玄元道尊就是蘭悠所說的「負心人」。可是這種說法太過離奇?以蘭悠和玄元道尊兩人的身份,怎麼能有這等近乎斷袖的怨言?除非——想到這裡,一個念頭閃電般劃過,紫袖恍然大悟:「我知道了,難怪我一直覺得你有些面善,原來你就是谷口冰雕裡的那個女子!」[]

    一言既出,蘭悠猛然回頭,週身殺氣大盛,目光犀利無比。紫袖毫不畏懼,一瞬不瞬地盯著蘭悠,良久才歎道:「你這又是何苦呢?」

    這句話彷彿一下子擊中了蘭悠的要害,殺氣頓時消散一空,忍不住閉目搖頭道:「你不明白的!」

    「我明白!」紫袖也陷入到回憶當中,嘴上淡淡說道:「說實話,我和高庸涵分開了一年,才剛剛重逢。這一年來,我時常念著他,甚至夢裡都會夢到他。玄元道尊飛昇了這麼久,你與他天各一方,這份相思何其難過,我豈能不知?」

    「唉!」蘭悠兩百多年來從未宣洩的情感,一下子不可遏止地湧了出來,將自己深埋在記憶深處的往事,一股腦地說了出來:「你應該已經猜出來了,我本名叫納蘭!」

    「什麼?」紫袖大為詫異,失聲道:「你就是當年獨闖須彌山,大鬧升仙台的納蘭?」

    紫袖曾聽高庸涵說起過修真界的掌故,其中有一個很出名的故事,便和納蘭有關。在玄元、重始兩位道尊行將飛昇之際,一個自稱納蘭的神秘女子,在沒有請柬的情況下,居然硬闖須彌山。這當然是不能容忍的事情,於是大打出手。納蘭憑借高深的修為,連敗玄元宗和重始宗數十位高手,硬是一路殺到了升仙台附近。這一下自然犯了眾怒,以至引來觀禮的上千名修真同道聯手,其結果可想而知,納蘭寡不敵眾最終重傷退卻,從此再無半點消息。

    沒有人知道箇中情由,更加無法理解,納蘭為何甘冒天下之大不韙,做出這等得罪整個修真界的舉動。事後有無數的猜測,可惜都不能自圓其說,最後公認的答案是,納蘭是魔界中人,有意來此搗亂。

    「不錯,我就是被人說成瘋子的那個納蘭。」納蘭苦笑。

    「我明白了,原來你是想看玄元道尊最後一眼,結果卻被他人所誤會。」紫袖大為惋惜,歎道:「你為何不明說呢?莫非玄元道尊還不敢見你?」

    納蘭黯然搖頭,良久之後才慢慢說道:「當年,我還是只是一個無憂無慮的小姑娘,有一天師父找到了我,將我帶回九重門。等我稀里糊塗地拜了師才知道,我的師門就是如今顯赫無比的重始宗,只是那時——」

    那時的重始宗剛剛經歷琴歌一事的變故,被驅逐到極北的苦寒之地,到了九重門之後,幸得天翔閣宗主沙楚收留,才安定了下來。琴歌死後,重始宗在修真界當中可謂是聲名狼藉,門下弟子益發凋零,困頓不已。為了延續香火,僅存的幾位長老扮作遊方的術士,四處物色資質甚佳的弟子。此時的重始宗當然不敢再有任何野心,僅僅只是想將本門傳承下去。正是這個想法,使得蘭悠得以接觸到法術,成為了一名修真弟子。

    時間過的很快,整日沉浸在修行所帶來的樂趣和奇妙當中,蘭悠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出落成一個亭亭玉立,有著無雙容貌的絕世美女。過了沒多久,她就發覺身邊總是多了一個身影,一個御風族人出現在她眼前,甚至到了寸步不離的地步。後來她才知道,這個年輕的御風族人身世十分顯赫,因為他是天翔閣宗主沙楚的獨子,也是被御風族內視為幾百年來最傑出的俊彥——沙漫天。

    沙漫天初見蘭悠便驚為天人,不顧一切地愛上了她,這份愛甚至超越了種族界限。當沙漫天向父親沙楚提出,想要娶蘭悠為妻時,沙楚簡直不敢相信,堂堂御風族的大公子居然看上了一個人族姑娘,自然是堅決不允。可是在旁人看來不可思議的事情,沙漫天卻是理直氣壯,到最後不惜以死相逼,終於迫使沙楚應允,並派人向重始宗提親。

    納蘭怎麼可能答應?一想到沙漫天渾身淡藍色的魚鱗,碩大的魚鰭就不寒而慄,當即回絕。可是重始宗內部卻有不同的看法,認為這是結交天翔閣的好機會,於是軟硬兼施想要納蘭應承下來。納蘭比琴歌堅強,因為她不甘心為了所謂的師門大計,就將自己當作禮物推進火炕。同時,她也比琴歌幸運,因為她有一個疼她的師父。在師父的暗中照顧下,納蘭悄悄逃了出來,為了擺脫師門的追蹤,她先是在曲堰谷邊緣繞了個圈子,而後才一路輾轉,打算從冰沐原逃往北州國。

    很不幸,除了重始宗的人在找她之外,天翔閣也派出了人手。以御風族天下無雙的追蹤術,很快就發現了納蘭的行蹤,但是他們並沒有驚動她,而是回報天翔閣,沙漫天因此得以守候在前路之上。不過還好,沙漫天只是苦苦哀求,並沒有過激的舉動,於是兩個人一個逃一個追,從九重門一直跑到了冰沐原。一路上不斷的糾纏,使納蘭忍無可忍幾度出手,卻因為修行相差太多,絲毫奈何不了沙漫天。而沙漫天出手之際,則始終留有餘地,只盼能打動芳心。

    在洗劍湖畔,兩人再度鬧僵大打出手,沙漫天傷心之餘失手打傷了納蘭。納蘭至此已無生機,於是掙扎著投湖自盡,被路經此地的葉無憂相救。葉無憂就是後來的玄元道尊,不過初遇納蘭時,他還很年輕,剛剛開始雲遊天下。沙漫天怪其多管閒事,逕自向葉無憂出手相攻,一番打鬥下來,沙漫天被葉無憂所傷,隨身使用的御風族至寶天翔飛劍,也被擊飛沉於冰面之下。

    「原來,那些御風族人在洗劍湖,果然是在打撈天翔飛劍,難怪對鷹揚和魚淺狄等人那麼緊張。」紫袖暗暗點頭,繼續聽納蘭講述。

    葉無憂擊退沙漫天之後,將重傷的納蘭帶到了沐芳谷,就在這湖畔住了下來,並為她悉心治療。他學的是仙術,身懷大神通,加上沐芳谷靈氣十足,所以不到半年的功夫,納蘭就完全康復了。看到納蘭無礙,葉無憂便欲辭行,而此時日久生情,納蘭已經徹底鍾情於葉無憂,自然不願心上人離去。可是葉無憂肩負師命,而且心繫天下蒼生,當然不可能長期待在沐芳谷,於是兩人結伴遊歷天下。

    一路上納蘭極盡溫柔,葉無憂對此心知肚明,對佳人也是心存好感,兩人之間漸漸有了情愫。從北到南,從東到西,幾乎踏遍了整個厚土界,可是入眼儘是滿目瘡痍,令葉無憂的心情一天比一天沉重,對於「情」之一字反倒不怎麼放在心上。

    當兩人到了東陵道之後,納蘭終於鼓起勇氣,在一株梅花下傾訴衷腸。葉無憂張嘴正要答應,卻不知為何突然沉默下來,呆立良久方才默然走開,納蘭因此痛哭了一夜。當夜納蘭幾番思量,對於葉無憂的心思猜得八九不離十,知道他是怕受困於兒女私情,而耽誤他心中的大事。這一夜她做出了一個決定,只要能跟他在一起,其他的事情盡可以留待以後慢慢解決。可是天明之後,葉無憂只留下了一封書信,全然沒了蹤影!

    「你可知他的不辭而別,在我而言有多難過?」納蘭的眼中全是哀怨,卻沒有半滴淚水。

    紫袖只是抿著嘴唇,不停地點頭。

    「為了找他,我走遍大江南北。在此期間,我被師門逐出門牆,並且還遭到了天翔閣的追殺。可是我依然無怨無悔,只要能找到他,就算再苦也算不得什麼。」納蘭的語氣十分平淡,但是內中卻流露出極深的憤怒和傷心。

    「天翔閣?難道是因為天翔飛劍的原因麼?」紫袖這是明知故問,目的只是為了暫時轉移一下話題,以免納蘭過於傷心。

    「還能是什麼原因?」納蘭撇了撇嘴,不屑道:「沙楚將兒子受傷和天翔飛劍的丟失,全部算到了我頭上,怎麼可能放過我?」

    「以我那時的修為,根本不可能逃得過御風族人的追殺,後來我才知道,原來是沙漫天在背後幫我。」納蘭一陣苦笑,無奈說道:「此人倒真是癡心一片,可惜,他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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