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二八章重逢
恍惚中,高庸涵只覺得四周有絲絲靈氣注入到體內,原本被鬼哭籐損傷的靈胎,一點一點在好轉。勉力睜開雙眼,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張床上,床邊站著幾個人,每人都面露喜色輕聲歡呼,其中一人笑道:「你終於醒了!」
床邊的人有假扮叔梁乞的天靈子,還有烈九烽和那名蘊水族女子,最令人感到意外的是,居然還有神廟八大護法中的那個鳳羽族修真者。高庸涵的目光只在他們臉上稍稍停留,就透過四人之間的縫隙朝外望去,房內再無一人,不免有些失望,忍不住開口問道:「人呢?」
天靈子當然知道他問的是誰,目光中流露出一絲崇敬,正容道:「還在閉關。」
高庸涵一躍而起,甫一落地就覺得左腿傳來一股劇痛,神廟中那一戰受的傷不輕,遠遠沒有恢復。不過此時他已經顧不得了,在天靈子三人驚詫的目光中,朝外奔去。天靈子和烈九烽相視一笑,烈九烽跟了上去,扶住高庸涵的肩膀說道:「尊主,我帶你去!」看著烈九烽誠懇的笑容,高庸涵不由得心中一暖,點了點頭走出門外。
這裡的景致與靈渚城全然不同。兩側是高聳的山脈,一條湍急的河流沿著山澗奔騰而下,湛藍的天空中漂浮著淡淡的雲朵,山間升騰的霧氣悠然而上,竟有了一份世外桃源的感覺。錯落有致的房屋在草木掩映之下,與四周完美的結合在一起,分佈在兩側的山坡之上,綿延至遠處。所有的房屋均以樹木和籐蔓搭建而成,雖然沒有了靈渚城內那種大氣,卻多了幾分恬淡從容,有一種渾然天成的味道。殊為難得的是,這處山谷之中,始終充斥著淡淡的靈氣,令高庸涵精神為之一振,就連腿傷也似乎減輕了不少。
虯齊的血脈與血凝大法相輔相成,加上高庸涵的靈胎已可從外界汲取靈氣,所以這次的傷勢,沒有再用以前那種很霸道的方式修補,純粹靠他自身慢慢恢復。這一點,令天靈子和烈九烽等人大為讚歎。除了源石族、炎焱族和蘊水族之外,所有的血肉之軀,還從沒聽說過可以在這麼重的傷勢下,不借任何外力、丹藥而能復原。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至少烈九烽就壓根沒去想這個問題,他現在對高庸涵充滿了感激。不是感激他在神廟救了自己的性命,而是感激他救出了自己的心上人,所以對於高庸涵此刻的心情,烈九烽十分清楚。從那個神仙一樣的女子,一直強壓著傷勢,硬要自己抱著昏迷不醒的高庸涵,直到這處山谷才放手,所有的人就都已看出,兩人之間是怎樣的一種情形了。
「她的傷重不重?」高庸涵知道,如果她不是傷的很重,一定會守在床前看著自己醒來。
「應該沒有什麼大礙,只是強行催動靈力激發那個寶瓶,氣息上受了點影響。」
「寶瓶?」高庸涵一愣,隨即醒悟過來,烈九烽說的一定是雲霄瓶。這世間,有誰知道雲霄瓶,又有誰知道雲霄瓶的仙訣?雲霄瓶在他身上整整一年,除了拿來裝火螈之外,對於瓶中蘊含的法力,高庸涵根本沒辦法使用,也沒那個修為使用。雲霄瓶乃是仙器,強行催動必然會帶來極大的反噬,高庸涵愈發擔心了。
不知為何,儘管高庸涵心急如焚,但是烈九烽卻不緊不慢,根本沒有施展身法的打算。感受到高庸涵幾次想要掙開自己,烈九烽低聲說道:「尊主,此處是靈訣府禁地,不宜造次!」
高庸涵無奈,只得強壓心中的焦急,沿著山路往上,來到了一座茅屋前。烈九烽鬆開雙手,含笑站在一旁。到了此刻,高庸涵反而平靜下來,深吸了一口氣緩步來到房門前,輕輕一推房門大開,茅屋內坐著一個白衣女子,清秀絕倫的臉上帶著一抹淡淡的笑意。
高庸涵靜靜地站在門口,似乎已經完全忘記了邁步,只是呆呆地看著那張熟悉又略有幾分陌生的俏臉,良久才喃喃說道:「紫袖,真的是你麼?」[]
「不是我又是誰?」紫袖輕笑,可是雙眸中已經出現了一層淡淡的水霧。
「我——」高庸涵突然說不出話來,就這麼傻傻地看著紫袖,彷彿有千言萬語卻不知道該如何說出口。午夜夢迴,他曾經想過無數次重逢的情景,想了無數次見面時該如何開口,可是此刻全然都忘記了,眼睛裡、腦海中全是這張宜笑宜嗔的面容。
「幹嘛站在門口,不進來坐坐麼?」紫袖看到高庸涵此時的神情,一年來所有的牽掛在此刻變成了一份安詳,所有的不開心也都拋到了九霄雲外。
「哦。」高庸涵仍是魂不守舍的模樣,呆呆地走了進來,就這麼坐在紫袖身前,然後伸手輕撫著如同綢緞一樣的長髮,一臉柔情地問道:「你的傷好點了麼?」
「你的傷好點了麼?」紫袖並沒有回答,而是低頭看了看高庸涵的左腿,歎息道。
兩人同時開口,又問的同一個問題,不禁相視一笑,而後笑得越來越開心,終於忍不住哈哈大笑。這一笑,是相知、相惜的默契,所有的離愁、所有的相思,都被發自內心的喜悅代替。這一笑,就連屋外的烈九烽,甚至是幾里之外的天靈子、鳳勻羞等人都被感染,人人面露微笑。無論遇到何種變故,無論以後的路如何艱難,只要還有笑聲,又何足掛哉?
不知何時,那名蘊水族女子已經悄悄來到茅屋外,輕輕地依偎在烈九烽身旁。兩人劫後餘生又再度重逢,一時間恍如隔世,那女子清淚漣漣卻是喜極而泣,烈九烽則仰天大笑,只是臉頰上多了兩道緩緩流動的熔岩。鳳勻羞站在一側心潮起伏,這次能藉機逃脫景嶸的控制,實在是幸運之極,原本對於前路的茫然,到此刻豁然開朗。天靈子站在不遠處默不作聲,這一次沒能搶到那件法器,雖然令人遺憾,但是這陣笑聲卻令他心中一片安寧,似乎也不甚在意了。
到了晚間,閡村上下大擺宴席,盛情款待高庸涵等五人。席間,高庸涵和紫袖自然成了萬眾矚目的焦點,天靈子舉杯高聲說道:「雲曦山谷八百年來,從未有外人涉足,今日貴客臨門,真正是蓬蓽生輝!來來來,我們一同敬五位真人一杯!」
謙謝了一番,眾人一飲而盡。放在酒杯的一剎那,高庸涵和紫袖均面露微笑,兩人眼神一碰,同時想起了焚天坑閱曇洞的那一幕。當日也是如此,由枯鏑領著鳳五、厲屏鴉等人,向他二人敬酒,那時高庸涵剛剛接任千鍾閣大法師一職。時過境遷,這一年中發生了太多的事情,均自令人措手不及,無論是高庸涵還是紫袖都無力抗拒,可是今天,兩人依舊坐在了一起。只是歡喜之餘,高庸涵不禁想到了審香妍,「妍兒,你此刻還好麼?」
興許是感覺到高庸涵的興致有一些低沉,紫袖很乖巧地將話題轉移開來:「這一年來,你都做了些什麼,說給我聽聽。」
「都是一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倒是你,這一年去了哪裡,害得我憂心不已!」這一年高庸涵經歷豐富之極,可是他不願將那些打打殺殺、勾心鬥角的事情講給紫袖聽,怕破壞了眼前的溫馨。可是他沒想到,這隨便的一問,卻讓紫袖十分為難,神情一黯竟然不知如何開口。
「我原本也只是隨口這麼一問,你要是不便說就不必說了。」看出了紫袖的的無奈,高庸涵沒來由地心中一痛,柔聲道:「只要你能回來就好,這一次我們不要再分開了!」
紫袖淡淡一笑,眼神卻飄向了遠方。
當日畫梁山上那些精美的圖案,正是紫袖族人所留,乃是九重天境霜月海一種獨特的法陣,內中有鸞龍才能感受到的氣息。從看到那些圖案的一刻起,紫袖就感知到了霜月海的變遷,九界坍塌的威力太大,以至於九重天境也完全被毀,霜月海支離破碎,被震到了遙遠的外域。這些還不是最主要的,鸞龍作為上古神獸,天賦之高遠非九界生靈所能比擬,可是正因為如此,反而遭受了滅頂之災。天變過後,鸞龍所部活下來的人,還不及先前的十分之一,而紫袖的父母也沒能倖免。
紫袖正是在那一刻,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她本是鸞龍族內的公主,原本應該繼承鸞龍帝位,卻不幸流落到厚土界。待天變漸漸歸於平靜,鸞龍部族開始四處尋找紫袖,以他們近乎仙人的修為,在厚土界的行蹤當然不可能被世人知曉。這麼多年來,鸞龍部族歷經艱辛,走遍了所能找到的所有遺跡和廢墟,甚至還闖入到魔界和幽冥界,也難覓紫袖行蹤。萬般無奈之下,族內唯一的一位長者不得不做最壞的打算,一旦確認紫袖不在人世,就只有重新塑造霜月海,以便確立新的鸞龍大帝。這件事,對於鸞龍而言事關生死存亡,所以異常重要。
鸞龍部族十分奇特,他們自出現在九重天境之日起,就與天地的本源有著一種獨特的聯繫,而這種聯繫除了與霜月海息息相關之外,還需要一個人來作為橋樑。而能感知到這一切的,只有鸞龍大帝,只有那個擁有至高無上地位的人,才能得到上天的啟示。若不是紫袖的父親遵從天命,提前佈置,九界坍塌時鸞龍部族早就滅亡了。而最不可思議的是,鸞龍大帝的身份,只有在霜月海中才能得到上天確認,所以沒有霜月海,就根本無法找出新的大帝。霜月海並不是真正的大海,而是由無數的星辰,按照複雜到極點的方式匯聚而成,重建霜月海因此被看作是幾乎不可能做到的事情。由此可見,紫袖的生死何其重要!
可是這件事,卻不便告諸外人,即便是說與人聽,又能怎麼樣?紫袖站在畫梁下時,刻在石樑上的法陣也感知到了她的氣息,當高庸涵離開之後,法陣將她悄然帶回了遙遠的外域。面對紫袖的回歸,鸞龍部族一片歡騰,因為鸞龍與虯齊兩大神獸之間的爭鬥,一直都沒有停歇。而如今,虯齊在魔界的支持下,漸漸逼近鸞龍部族藏身之地,更加迫切需要紫袖帶來上天的指引。
可是不知為何,紫袖始終靜不下心來,無法感應到冥冥之中的天道,為此族內十分憂慮。鸞龍內部十分單純,沒有世俗的那些卑劣、齷齪的雜念,所以無人會質疑紫袖的公主身份。但是這樣下去不是一個辦法,所以族中那位老者耐心詢問之下,才知道紫袖的心中居然有了一個人,而且還是那種低下的生靈。這個結果一公佈,族內一片嘩然。
鸞龍是天之驕子,千萬年來高高在上,豈是那些九界低下的生靈所能仰望?事情到此,出現了僵局,一個令紫袖左右為難的僵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