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五章禍患
高庸涵知道,自己始終無法擺脫心魔的束縛,不過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搖頭苦笑道:「我知道,可每次心神激盪之時,這性子就由不得自己了。」
狂尊對於這一點深有體會,他也是性情乖戾之人,要不然當年也不會一怒之下跳進地火熔漿,繼而受到魔瞳的引誘。雖說已經時過境遷,但是骨子裡那種膽大妄為還是在的,高庸涵的這句話恰好引起了他的滿腹牢騷,當即憤憤說道:「率性而為,快意恩仇,想幹什麼就幹什麼,這樣豈不痛快?」跟著一指遠處四下奔逃的朔金齒,越說越氣:「難道遇到這種情形,還要強壓住心頭的怒火不成?真惹惱了我,殺他個血流成河,就算入魔也在所不惜,又有什麼大不了的?」
狂尊的這番話要是被所謂修真正派聽見,只怕立刻就是一場紛爭,但是高庸涵於他的經歷和性格知之甚深,自然不會計較,惟有笑而不答。
狂尊一通發洩,看到高庸涵的反應隨即醒悟過來,嘿嘿笑道:「高老弟,我這個人就是這樣,你別往心裡去。你天性沉穩,只要能盡力克制住殺戮的念頭,就一定不會重蹈我當日的覆轍。」跟著湊到高庸涵耳邊,低聲道:「其實,適時地發洩一下,也可以舒緩心中的戾氣!」
這是狂尊的經驗之談,高庸涵點頭應道:「是,我記下了!」
「嗯,此間事了,我也該走了!」狂尊忽然有些不捨,語重心長說道:「高老弟,這次你為了我們七蟲族而身陷險境,一下子用了兩根石筍,日後我可就幫不了你了。前途多艱險,你要多多保重才是!」話中的拳拳之意溢於言表。
「放心吧,尊主!」高庸涵知道狂尊此人雖然脾氣暴躁、狂放不羈,但是為人卻極重情義。兩人不打不相識,雖則交往不過才短短大半年的時間,卻已是性情相投,早已把對方視作了朋友。這簡簡單單的一句話,令他心中很是感動。
不過高庸涵一向不喜分別時的那種黯然情懷,況且這又不是什麼生離死別,當即笑道:「再過上一段時日,等我把手上的事情辦妥,就帶著酒去焚天坑,到時候大家一醉方休!」
「那我就靜候佳音了!」
高庸涵略微盤算了一下,說道:「多則五六年,少則兩三年,一定可以成行!」
「好,好!」狂尊也是提得起放得下的漢子,不再糾纏於此,回頭朝蟲須和那個厲先生喊道:「你們兩個,過來!」
蟲須兩人雖然還不能確定狂尊的身份,但是可以肯定此人是族中大有身份之人,當即走了過來,畢恭畢敬地施了一禮,按照高庸涵的稱呼高呼道:「參見尊主!」
狂尊指著高庸涵鄭重說道:「這位是咱們七蟲族的千鍾閣大法師,你們兩人要好好聽從高先生的吩咐,盡力把族人安頓好!」
蟲須和那個厲先生相視一驚,這才知道,這個人族修真者原來與本族有如此大的淵源,難怪剛才為了自己這一幫人,不惜生死相搏,於是恭恭敬敬地朝高庸涵施了一禮:「參見大法師!」
高庸涵待要還禮,狂尊使了個眼色,示意他不必客氣。高庸涵先是一愣,轉念一想也就明白了,他久歷官場,這一點道理還是很清楚地。千鍾閣大法師在七蟲族內尊貴無比,那麼在下屬面前自然就得保持一定的矜持,這也算是所謂的體制攸關吧。當下微微苦笑,惟有頜首示意坦然相受了。
又大致交代了幾句,狂尊終於離去。身影越來越淡,就在行將消失之際,突然身軀一震,面露焦急之色,張大了嘴想要說些什麼,可是卻已來不及了。
高庸涵並沒有看到這一幕,低著頭正回想著狂尊剛才的那番話,微微有些出神。說來奇怪,先後兩次險些入魔的經歷,令他反而生出了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隱隱覺得那股殺戮之心,似乎十分的痛快。「也許,成魔並非完全是一件壞事?」不經意間猛然有了這麼一個念頭,令他悚然心驚,隨即甩頭將這個想法拋開。
由於慕寒食已死,那些石化的朔金齒失去憑仗,已經不大可能對蟲人形成什麼威脅,高庸涵一揚手將屍螟蝠、雲絲天龍和火螈收了,然後命蟲須將四下的蟲人收攏來。俯身下去,將審香妍輕輕抱了起來,突然在她身下發現了一個形如鵝卵的內丹,伸手一抓將內丹吸起,凝神一想點了點頭。
這顆內丹,便是當日在天機峰下,從那吞噬了機關金辰的詭門修真者體內得來的,後來一直由審香妍保管。由於丹鼎門注重的是心性修煉,並不像鳳羽族究意堂和詭門之流,喜歡擢取他人的靈胎和內丹,所以審香妍也沒對這個內丹加以煉化。高庸涵隨手將內丹塞進審香妍懷裡,招呼了一聲,帶著蟲人順原路往地面上走去。只是,誰也沒注意到,內丹當中有一抹黑氣閃過。
慕寒食魂魄所在的那個法身被高庸涵擊碎之時,早就有了防範,順勢將魂魄附在一個蟲人的屍身上,並將內中的氣息完全隱藏了起來。他曾有過這一類經歷,所以對於此事可謂是駕輕就熟,居然將狂尊和高庸涵兩大高手給騙了過去。真正說來,如果沒有高庸涵入魔這一變故,慕寒食要想徹底躲過狂尊的感知,也極為困難,可是偏偏就這麼巧,也是意想不到的事情。
慕寒食早就感應到了內丹的氣息,同為詭門出身,他當然知道這顆內丹是最好的藏身之所。不過他很有耐心,一直等到狂尊離去,才趁著高庸涵分神之際,猛地鑽到審香妍身下,雖然還是被狂尊發現,可是已經無法提醒高庸涵了。內丹中的氣息,完全將慕寒食的魂魄掩蓋下去,加上高庸涵對這顆內丹並不在意,就此埋下了一個極大的禍患。
能躲在內丹之中,對慕寒食來說絕對是意外之喜。他本來只是憑著一股怨念,想要從審香妍身上討還一點「公道」,沒想到還能有這個機會還魂,比之自己當初苦苦尋找那個飄渺的息壤,結果卻變成了石頭怪物,顯然要好出太多。因此愈發地小心謹慎,不敢顯露出任何異常之處,至少在沒有恢復實力、沒有把握之前,慕寒食是打定主意躲在內丹裡面了。
高庸涵沿著通道往上,並沒遇到開始時的那個較為寬闊的山洞,也不怎麼吃驚,倒是石壁上的黏液彷彿都已乾涸。走了大約十多里,始終都沒回到地面,而且通道也變得起伏不定,與下來時的坡度大為不同。高庸涵知道,這是由於息壤的緣故,地底在不停地游移,只是這樣下去終究不是辦法,當即轉頭對一直跟在身後的厲先生問道:「你可知道這是什麼地方?」
那個厲先生畢恭畢敬,躬身答道:「啟稟大法師,屬下不知,不過可以問一下蟲須。」
「嗯,你把他叫過來!」
「是!」厲先生答應著,回頭叫了幾聲,後面的蟲人跟著他的叫聲,一聲一聲傳了出去。
由於蟲須留在最後面壓陣,加上蟲人體型頗為龐大,而通道又時寬時窄,所以數千人的隊伍足足綿延了綿延十數里。蟲須此時仍在洞穴內的石台之上,聽到高庸涵的召喚,一路擠了過來,足足用了將近一個時辰,才趕了上來。滿頭大汗,氣喘吁吁地朝高庸涵施禮道:「大法師,這麼急找我有什麼事?」
「這裡是什麼地方?」這些蟲人大多都沒了靈胎,行事粗俗無禮,即使是蟲須也絲毫不懂什麼規矩,所以言語間頗為無狀。不過高庸涵從不在乎俗禮,自然毫不介意,反而覺得這些蟲人樸實無華,自然也就直言相問。
「這裡麼——」蟲須看了看,遲疑道:「好像是龍門鎮的東北方向,要是沒說錯的話,應該離採石場不遠。」
「那麼從這裡上去會不會遇到源石族人?」高庸涵此刻最擔心的,就是這麼多的蟲人一旦被源石族人發現,必然會引發極其嚴重的後果,如此一來所有的努力就全白費了,所以不得不問清楚。
採石場的範圍極大,方圓有數百里,這裡本是連綿的山脈,幾百年下來也被挖的差不多了。蟲須也知道此事非同小可,仔細想了想才緩緩答道:「依我看,多半會遇到那些石頭人。」
這麼一來就得慎重了,可是總不能老呆在地底下,高庸涵繼續問道:「那麼,這附近哪裡有棲身之所?」
蟲須對於這個倒是十分清楚,當即拍著胸脯說:「再往前走個兩三里,有一個岔路,一拐進去有一處廢棄的礦坑,裝個幾千人不在話下。」
「好!」高庸涵一把將蟲須拖了過來:「你在前面帶路,另外叫大家跟緊一點。」
一行人費了半天的功夫,全部進了那個礦坑,這時才總算鬆了口氣。等到都安頓好以後,高庸涵默默盤算了一下,與另一處的那些蟲人所約的十天之期,已經過去了六天左右,心中未免有些焦急。但是形勢所迫,卻也只能先等一等了,不過還有三四天的時間,只要能離開這裡,總歸是會想出一個妥善的辦法。既然如此,想也無用,惟有先暫時放到一邊。此時正好借這個機會,可以問一問那個厲先生是何來歷。
「厲先生,這西嶺戈壁的蟲人全是隸屬於紅絲蟄蟲部族,而你是銀牙厲蟲部族之人,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大法師,在你面前我可不敢稱什麼『先生』,你直接叫我厲穹就是了。我的確不是本地人,而是來自苦水荒漠的銀牙洞。」厲穹對於千鍾閣大法師當然不會有任何的隱瞞,當即說出了一段秘辛。[]
原來,當年玄元道尊將七蟲族全部遷到焚天坑,一些銀牙厲蟲之人在厲絕的帶領下,趁著焚天坑禁制初設尚不穩定之機,強行打通一條出路逃了出去。厲絕帶著族人東躲西藏,輾轉逃到了赤炎洲的苦水荒漠,最終定居在一處毒瘴瀰漫、人跡罕至的沼澤之中,並將棲身的地穴命名為銀牙洞。在銀牙洞深處,厲絕意外地發現了霧零花的蹤跡,雖然只有少的可憐兩三株,卻也令他欣喜若狂。因為霧零花乃是產自蜃沙界的一種奇花,對於七蟲族來說意義無比重大。
「霧零花?是什麼東西?」高庸涵從未聽枯鏑等人談起這種奇花,登時大感興趣。
而蟲須也從不知道還有這一說,也來了精神,連聲追問道:「對,對!這個霧零花是做什麼的?」
厲穹歎了口氣,神色間有股說不出的辛酸,緩緩道:「這個麼說來話長,還得從蜃沙界的來歷說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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