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三章小人
那人大怒,本想當場發作,可是形勢所迫不得不做忍耐,突然轉而問道:「閣下剛才使得是玄元宗的法術吧,我與玄元宗頗有淵源,今天的事可否就此揭過?」
高庸涵一愣,臉上隨即浮現出一絲不屑:「你既然認出我是玄元宗門下,剛才可有停手的意思?現在卻在這裡套近乎,不嫌晚麼?」其實這倒是高庸涵誤會了,但是情屈理不屈,也合該此人今日遭到果報。
此人倒沒說假話,他的確與玄元宗有相當的牽連,可是卻拿不上檯面。此人是玄元宗第四代弟子,名叫慕寒食,乃是獸族中人,算起來還是高庸涵的徒孫輩。此人本事一隻狸貓,早年在紫竹潭苦修,結出靈胎之後幻化出人形,本已投身在詭門門下,卻由於心術不正,做出了好幾件為同門不齒的惡行,最終被開革出去。
其時是玄明盛世後期,玄元、重始二宗風頭正勁,慕寒食羨慕二宗弟子在修真界的超然地位,於是千方百計想投身到二宗門下。一方面想尋一靠山,另一方面則藉機可以修習玄門正宗心法。此人的心胸十分狹隘,一直將被開革出詭門引為奇恥大辱,所以總想修行有成之後,重返詭門向昔日同門報復。可是重始宗一向收徒十分苛刻,只得轉投玄元宗。玄元宗歷來都是大開方便之門,他的師父一時不察,將其列入門牆,又見他資質頗佳機巧過人,且甘於吃苦整日勤修苦煉,便傳授了他以武入道的心法。
慕寒食城府頗深,在玄元宗內一直十分低調,所以深的同門信賴。他苦修了三十餘年,終於略有小成,正準備私自下山報仇之際,卻遇到了老宗主拓山遇害一事。於是受師門之命,和幾個同門師兄弟一起,打算先後前往熔海崖拜訪炎焱族焰陽宗,隨後是回風谷鳳羽族的究意堂,然後是洄漩海蘊水族的上善樓,以期查明真相。
其時玄元宗道場遍佈天下,他的師門位於牧野原曲江河畔,所以一路南下,先後經過焚天坑、東陵道、紫竹潭,然後渡過斷虹海,抵達赤炎洲才是熔海崖和回風谷,最後又要出海,直抵最後一站的洄漩海,整個行程不下萬里。原本一路無事,可是到了紫竹潭之後,慕寒食念及這裡是自己的出生之所,懇請同門多逗留幾天,結果出事了。
紫竹潭是有名的古戰場,曾發生過一場前所未有的大戰,被後世稱為橫水血戰,死傷極多,所以每年都會有一些人來此憑弔。也許是五百年前的風流債,慕寒食無意中遇見了一位千靈族的女子,一時驚為天人。千靈族人出了名的漂亮,慕寒食深陷其中無法自拔,不顧一切地追求那名女子卻屢遭拒絕,而他仍不收斂,反而變本加厲死皮賴臉。熟料那名女子的一位同伴是丹鼎門的新進弟子,年輕氣盛言語中發生了衝突,進而大打出手,慕寒食盛怒之下將那人殺死,為同門師兄弟嚴加斥責。
事後,慕寒食自知闖了大禍,百般懇求師兄弟保守秘密。由於同行的一人堅持要將此事稟報師門,惱羞成怒之下,慕寒食趁眾人不備,悄無聲息地將幾個師兄弟全部暗算,並毀屍滅跡。隨後,一不做二不休,將那名千靈族女子擄到一處山谷,百般蹂躪棄屍荒野。此事一出,他倒是徹底冷靜下來,深知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的道理,這件事必然不容於師門,只得隱姓埋名浪跡天涯。
慕寒食修為不弱,而且狡詐多疑,接下來的一年中倒也能安然無事。他一直留意拓山殞命一事的進展,果真被他無意中打探出,重始宗將在牧野原會盟修真界,裡面唯獨沒有玄元宗和天機門,頓時感到機會來了。利用重始宗大張旗鼓在牧野原佈置的時機,慕寒食悄悄潛回師門,想要竊取聚象金元大法的心法秘訣,結果還是被他師父發覺,當場將他格斃。可是他師父忘了他本是狸貓,天生有九條命,雖將他的肉身毀去,卻讓他的魂魄逃了出來。
慕寒食曾偶爾聽人言及,西嶺戈壁下藏有一重寶物,內含無窮生機,所以魂魄剛逃出來就直奔西嶺戈壁,想要獲得重生的機會。一路上吃盡了苦頭,好幾次都險些成了修真者的盤中餐,總算到了茫茫戈壁。可是息壤倒底是什麼東西,藏在哪裡,慕寒食一無所知,只能在戈壁上遊蕩四下漂泊。數日後,卻感應到了亂石坡源石族人死後留下的陰靈氣息,於是到了這裡。在亂石坡,借助源石族人殘留的一點石魂,居然被他一點一點聚集出些許靈氣,並利用山石重塑了一個法身。
再後來,慕寒食發現了亂石坡附近有一個朔金齒的藏身洞穴,通過詭門馴服異獸的方法,控制了這些朔金齒,並將就這處洞穴,足足花費了一年的時間挖掘成現今的模樣。當洞穴挖掘到一定的深度,慕寒食終於感受到一絲異樣的靈氣,當即欣喜若狂,於是更加瘋狂地驅使朔金齒不停地挖掘。可是越往下,難度越大,反而使得朔金齒漸漸被石化,這倒大大出乎了他的預料。凡是大奸大惡之徒,也必是聰明機變之輩,慕寒食絕對可以算作是一個奇才,竟然從朔金齒的石化中觸類旁通,先後煉製出八個法身。[]
只是有一點令慕寒食沒有想到,息壤雖然生機無限,卻也不是無所不能的。他一心想要恢復原來的模樣,結果受到石魂的影響,體型卻日漸增大,同時由於魂魄中的陰邪之氣與日俱增,這處洞穴竟然憑空生出了大量的黏液。這些黏液源於陰邪之氣,反過來不斷侵蝕他的魂魄,更添了些許的陰狠毒辣,同時不斷激化軀體的生長。體型越來越大,而且毫無停歇的跡象,慕寒食大為憂慮,於是開始吸食朔金齒的精魂,總算遏制住了增長的態勢。可是也因為這種做法,喪失了大部分記憶,長相變得和朔金齒沒什麼分別。
幾年下來,慕寒食始終呆在洞穴裡,整日裡渾渾噩噩。如果就這麼下去,也許最終的結局是終老於此,自然不會出現日後那麼多變數,可是蟲須等人的突然出現,卻給了他一個重返世間的契機。
蟲須等人借助西嶺戈壁地底的游移,設計出礦井大規模坍塌的變故,然後趁機逃到亂石坡。在亂石坡,他們發現了朔金齒的蹤跡,一心想要飽餐一頓的蟲人,根本沒有察覺到此地的朔金齒有何不同,一股腦地全部鑽進了洞穴。結果可想而知,反而成了異變後朔金齒的食物,要不是還有那麼一處平台落腳,只怕早就全軍覆沒了。
起初慕寒食對於這些蟲人沒什麼興趣,反正朔金齒換換口味,對於他來說可有可無,也懶得去過問。高、審二人的到來頗為意外,而此時的慕寒食已經對世間產生了極大的隔閡,只是隱約覺得天機門、丹鼎門這樣的名字有些熟悉。可是仔細回想之下,始終都是若隱若現,反而觸及到他魂魄深處的那段慘痛教訓,於是暴起傷人,欲將二人殺掉洩憤。後來由於審香妍的冒然出手,終於打成一團。
到了後來,高庸涵的聚象金元大法一經使出,激起了他內心中的那股貪慾,本能地對高庸涵產生了極大的反感,因為他正是喪命在這個法術之下。此時連番受挫,塵封的往事卻適時地回到了腦海中,可是這些話又怎麼說得出口?
「我由於遭逢大變,所以喪失了先前的記憶,才有此誤會。現在記憶已然恢復,就沒有必要再鬥下去,閣下盡可以帶著這些蟲人離開。」慕寒食精於形勢,從來都是見機而作,所以才能屢屢化險為夷。雖然被高庸涵連番搶白,面子上極不好過,但是深知再打下去絕對討不了好,惟有委曲求全,先設法保住性命而後徐徐報復,跟著張嘴念道:「止歸善地結靈體,得受平步養胎息。」
這句話出自玄元宗的入門經典《象言指玄錄》,講的是如何調息靈胎,凡是玄元宗弟子都對此十分熟悉。慕寒食念這一句的目的,就是為了表明自己與玄元宗果有淵源,希望高庸涵能看在玄元宗的份上,就此罷手。
「不知道從哪裡聽來了幾句玄元宗的法訣,就在這裡胡說八道!哼,瞧你這般模樣,分明就是借屍還魂的陰邪之物,我問你,你吸食了多少生靈的精魂?」說話的是狂尊分身,他曾修煉過魔魂,一眼就看穿了慕寒食的來歷,這句話可謂是一針見血。
慕寒食心中大罵,但是又忌憚這兩個蟲人的厲害,只得答道:「我那時心智全失,具體做了什麼自己也不知道。此事換作任何一個人,想必也會和我一樣的做法,難道就任由魂魄四處漂泊麼?」
「憑你這副模樣,怎麼可能和玄元宗有什麼牽連,任你花言巧語也休想騙我。我不管你是誰,今天惹上了我,你就任命吧!」話音一落,高庸涵舉劍朝慕寒食直刺過去。狂尊分身大吼一聲同時出手,雲絲天龍和屍螟蝠尾隨而至,同慕寒食剩餘的六個法身戰成一團。
這一次打的更加慘烈,三人各自對付兩個法身,片刻之後高下立分。狂尊的兩個分身游刃有餘,而高庸涵則面沉如水,在兩隻異獸相助下勉強與兩個法身打成平手。審香妍、蟲須等人自知修為不夠,只能焦急地站在一旁觀戰。
審香妍心裡很是擔心,因為高庸涵此刻的表現大異於常,很明顯是受到了心魔的影響,變得如同天機峰下與金辰對敵時的那般狂暴。「難道說,一個多月來勤修的清心功法,已經失效了麼?」
沒有人知道,在剛才高庸涵重傷之極,鳳勻閒留下的那縷怨毒趁著他心神微弱之際,將原本就已撕開了一條裂縫的清心功法,扯出了更大的縫隙。這個心靈上的漏洞,雖還不至於將心魔給釋放出來,但是種種妄念和心魔與生俱來的嗜血狂性,已經開始產生效果。放在往常,高庸涵聽到慕寒食這番話,雖說不會全信,但是顧及到多方面肯定不會再出手。如今在心魔的侵蝕下,還有狂尊在一旁不分輕重地煽風點火,自然而然地興起了趕盡殺絕的念頭。
血肉橫飛、慘呼連連,似乎只有這樣,才會激起高庸涵更大的興致;只有不停地殺戮,才能釋放他心中的那股狂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