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紈褲
高庸涵從明德殿出來以後,仍在回想剛才見面的情景。無疑,葉厚聰的話有他的道理,再加上柳伯庵在一旁的補充,可以說,他們的確描繪出了一幅美景。可惜,他們明顯過於樂觀,有意也罷無意也罷,忽略了許多潛伏的危機。還有一點,從葉厚聰的話中,不難看出,他心中最大的對手,還是北州國的葉厚襄。
高庸涵對葉厚聰的不滿已經完全消失,代之而起的是一絲憐憫。他本來就沒有指望葉厚聰會為葉帆報仇,只要朝廷能瞭解到葉帆的冤情,就已經足夠,找歷山算賬的事,他高庸涵也從未想過要假手他人。真正說起來,葉厚聰二十出頭的人,卻要面對如此危局,也確屬不易,只不過柳伯庵的態度有些值得玩味。
柳伯庵對於高庸涵為何失蹤了半年,曾試探了好幾次,甚至最後一次發問,語氣都頗有些咄咄逼人。焚天坑的事情,當然不便對人言明,所以高庸涵始終堅持,自己受了重傷,不得已躲在一處隱秘的地方修養,傷勢痊癒之後,隨陶氏的商船到了太河源。至於柳伯庵信不信,高庸涵倒不怎麼放在心上。
一路出了宮門,就見到審良棋披著厚厚的一件大氅,坐在東牆下的石凳上,顯然已經等了許久,心中一暖,趨前幾步拜了下去:「小侄覲見皇上,累審伯伯在這裡坐等,實在是過意不去!」跟著扶起審良棋,朝轎子那裡走去,邊走邊埋怨道:「現在雖說已經入春,可是這風還是很涼,您老人家也是,只需差人在這裡傳個話就是了,何必親自在這裡受凍?要是凍壞了身子,那大哥和小妹還不找我麻煩?」
審良棋呵呵一笑,轉過話題說道:「你大哥近日到外地去了,倒是妍兒知道你還活著的話,一定會很高興的。」審良棋有一子一女,長子名叫審原棠,現在也在朝中為官;次女就是他口中的妍兒,也是他的掌上明珠,審家大小姐審香妍。
「說起妍兒,我也有好多年沒有見過她了,想必現在一定出落成個大姑娘了吧?」高庸涵的腦海中浮現出一個嬌憨的小女孩,那個女孩子從小便明慧可人,卻總是十分頑皮。
高庸涵由於靈胎的問題,權思真人一直都是上門傳藝,直到他滿十六歲以後,才允許他上天機峰。這一年,高庸涵隨父親去浮雲城述職,然後打算去天機門正式拜師。當時在審家做客,才四五歲的審香妍,為了捉弄自己,不知怎麼藏在了父親備置的禮物盒裡,結果被一路帶到了天機閣。高庸涵打開盒子,準備向師門進獻禮物的時候,才發現審香妍在盒子裡已經餓得奄奄一息,驚慌失措下,失手打碎了一盞玉如意。後來才知道,審香妍失蹤以後,審良棋急得幾乎發瘋,差點把浮雲城翻了個遍。
不過審香妍倒是因禍得福,頑皮的舉動,反而招來了做客天機峰的千靈族修真者,智薇散人的喜愛。一年後,智薇散人親自趕往浮雲城,向審良棋一番陳情後,將審香妍帶到了星河嶼,將其收為關門弟子。
隨後的幾年中,高庸涵與審香妍曾見過幾次,每次見面,審香妍都會硬逼著高庸涵打一架,試一下自己的修為。高庸涵由於靈胎的問題,一次比一次輸的慘,這令小女孩的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以至於一見到高庸涵,就會忍不住炫耀一番。只是近十年來,兩人再沒見過面,所以審良棋一提起審香妍,高庸涵腦海中還是那個小女孩的模樣。
「唉,妍兒從星河嶼一回來,就把家裡折騰的雞飛狗跳,哪裡有什麼大家閨秀的風範?每次都把我氣的夠嗆。」審良棋雖然嘴上這麼說,但是一臉的慈愛,哪裡有半分的惱怒?
高庸涵心知肚明,笑道:「審伯伯,你就別想那麼多了,妍兒聰明伶俐,天真活潑,又有孝心,怎麼捨得惹您老生氣?」
「呵呵,那倒也是!」
審良棋坐著轎子,高庸涵堅持不騎霜足獸,扶著轎槓陪審良棋說著話,慢慢朝審府走去。
審府離皇宮有點遠,在城北的會賢街,所以要穿城而過。當走到鬧市區的牌樓附近,前面突然一陣騷亂,路人紛紛駐足圍觀,人群中隱隱傳來叫罵聲。
轎子停了下來,審良棋一皺眉,喊道:「阿烈,去看看怎麼回事!」
在前面開路的審府家將丁烈應了一聲,擠進人群,不一會回轉過來,躬身回道:「老爺,是榮家的二公子,在前面和人打起來了。」
「哦?」審良棋微微有些不快,朝丁烈說道:「把閒人都分開,我去看看。」
一眾護衛將路人分開,讓出一條路,轎子一直到了一座酒樓外邊,才停了下來,審良棋一下轎子,看到眼前的情景,不由得怒道:「統統住手!」
高庸涵站在一旁,朝酒樓內望去,就見正對大門的牆角處,幾個夥計和一個胖掌櫃,嚇得瑟瑟發抖。整個大堂一片狼藉,桌子椅子、酒罈碗碟的碎片到處都是,幾十個家丁打扮的壯漢,躺在地上叫苦連天,看樣子都傷的不輕,但是對方看來下手很有分寸,沒一個致命的。
在大堂中間,一個身著藍袍的年輕男子,手捂著胸口,面色鐵青地看著對面一個錦服少年。那少年躲在兩個黑衣人身後,臉上老大的一塊烏青,但是卻洋洋得意,嘴上猶自叫嚷:「有種你放馬過來啊,剛才不是挺猖狂的麼,怎麼現在又不敢動了?」
那錦服少年顯然嘴上不怎麼乾淨,藍袍男子忍無可忍,正要出手時,恰好傳來了審良棋的喝止聲,回頭一看,當即走了過來一揖到地:「晚生榮書雋,拜見世伯!」
審良棋一臉怒容,訓道:「你堂堂榮府的二公子,怎麼在酒樓與人起了這麼大的爭執,真正是成何體統!」
「世伯,他,」榮書雋手一抬,指著那個錦服少年切齒道:「他言語中辱及先父,我忍無可忍才出手的!」
審良棋眉頭緊皺,瞪著那個錦服少年問道:「你是什麼人?不知道這裡是天子腳下麼?」
那錦服少年一見審良棋,雖然不認識這個老頭,但是從他的打扮,以及眾多的隨從,知道這人身份非富即貴,也不敢太放肆,但是兀自嘴硬:「你管我是誰,你又是什麼人?」聲音越來越小,顯見色厲內荏。
此話一出,丁烈搶前一步厲聲喝道:「大膽,你是誰家的無知小兒,如此放肆!」
這一下反而把錦服少年的火氣給激了起來,當即氣急敗壞地喊道:「你才放肆呢,敢對少爺這般無理,給我把這個人的嘴打爛!」
丁烈深吸一口氣,盯著那兩個黑衣人,一股殺氣逼了過去,那兩個黑衣人也露出凝重的神色,同時伸出右手,橫在胸前。
高庸涵的修為和眼光,比起半年前可謂天壤之別,一眼看去就看的清清楚楚。丁烈和那兩個黑衣人的水平差不多,只能說略微修習了一點修真法門,連修為都談不上,比起裘杉來,都有些不如。而那個錦服少年,高庸涵卻是熟的不能再熟了,這個人以前在東陵府的時候,就是出了名的紈褲子弟,整天游手好閒到處惹事,正是陶敦方陶大掌櫃的獨子陶士安。
高庸涵無奈搖搖頭,走上前去,擋在丁烈的身前,望著陶士安緩聲道:「陶大少爺,在東陵府還沒鬧夠,又跑到天子城來撒野了?」
陶士安一見高庸涵,就像老鼠見了貓一樣,一下子氣勢全消,轉身就跑。剛跑了兩步,突然醒覺,這裡不是東陵府,而且高庸涵也不再是什麼兵馬大元帥,當即膽氣一壯,轉過身來得意地笑道:「高庸涵,這裡又不是東陵道,你神氣什麼?」
高庸涵想起昨天,陶敦方出門時的怨毒目光,微微歎了口氣,心想:「陶慎言氣度雍容,學識眼光無一不是出類拔萃,可惜治家不嚴,陶氏家族裡有這般沒出息的後人,也不知道好好管教管教。所謀雖大,顯見極難成功。」不禁替陶慎言有些惋惜,但是嘴裡卻說道:「我記得曾告誡過你,你以後要是再仗勢欺人,為非作歹,我見你一次就教訓你一次。怎麼,才過了不到一年就忘了?」
陶士安曾被高庸涵狠狠地收拾過一次,所以對高庸涵著實有點怕,臉色數變,想來想去還是不敢招惹對方,底氣不足地說道:「你讓開,這裡沒你什麼事,我只收拾榮家那個小子。他把我打成這個樣子,我要是不找回來,以後怎麼見人?」
此話一出,榮書雋臉現怒容,胸膛一挺就要衝過來,被審良棋眼睛一瞪,恨恨地退了回去。
高庸涵有些不耐,喝道:「你把陶氏的臉都丟光了,還在這裡大言不慚?我給你個機會,趕緊帶著你的人滾蛋,否則我把你扔出去!」
陶士安還想強辯,高庸涵懶得再和他囉唆,身形一晃,閃到那兩個黑衣人身前,伸出雙手抓了過去。[]
那兩個黑衣人從剛才就覺察到,單是高庸涵身上散發出的那股氣勢,就絕非自己所能抗衡,更別說動手了。其實二人已經十分後悔,不該為了巴結少爺,私自離開陶府為其出頭,眼前這個局面已經無法善了,只怕回到府中還有一頓責罰。高庸涵一出手,兩人就知不敵,但是身後是自家少爺,只得硬著頭皮朝高庸涵攻去。
這兩人的身手,對高庸涵沒有任何威脅,一手一個揪住衣襟,手腕輕輕一抖,兩人從窗戶飛了出去,「通通」兩聲摔到大街上。陶士安見狀大駭,剛剛扭頭,就覺得後心一緊,跟著騰雲駕霧一般飛了出去,嚇得「哇哇」大叫。不過落地以後,卻不像想像中那麼疼,再一看,原來摔到了那兩個黑衣人身上,高庸涵看在陶慎言的面子上,手下倒底還是留了點情。
丁烈是審家從浮雲巔撤離的路上,收留的一名武士,在審府內也算是高手之一,所以成了審良棋的跟班隨從。本以為高庸涵不過是老爺家的至交,沒想到這麼厲害,不禁對高庸涵大為恭敬。
榮書雋也是一樣的想法,那兩個黑衣人在他看來非常厲害,至少他連一個都打不過,可是高庸涵沒有費吹灰之力,就把二人給扔了出去,當即心生敬仰,朝高庸涵施了一禮:「見過高帥,晚生仰慕高帥已久,……」
話音未落,高庸涵突然身形急晃,衝到審良棋身邊,一把將審良棋拉到身後,一道粗如兒臂的閃電朝對面的房頂上擊去。
一聲巨響,對面的房屋轟然倒塌,塵土飛揚中,一道劍芒流星般刺了過來。
周圍圍觀的路人嚇得四散奔逃,局勢風雲突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