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界 第一卷 無計可挽道旁柳 第三十六章 情動
    第三十六章情動

    不知不覺間,兩人呆在一起的時間,已經足足有一天了,高庸涵似乎忘了此行的目的何在,而那仙子也似渾然忘了時間。其實,他們都不知道,楚蘭紅淚已經把二人緊緊地連在了一起。楚蘭紅淚本就由相思淚而來,到目前為止,整個厚土界近千年來,也只有凝愁宮內的這個仙子,才真正品嚐過,高庸涵則是因為服食了太多,無意中已被相思所羈絆。至於鳳五當時採集的那些楚蘭紅淚,不過是偶爾流傳在外,少了相思之苦的凡品而已。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不久一輪皓月升起,高庸涵一抬頭,才發現身在凝愁宮內,身心已經逐漸被眼前這個女子所佔據。頭上的明月,將他從神情恍惚中拉了回來,恢復了幾分清明,對此情景不由感到十分的詫異,在地火熔漿之下,何來的夜空,何來的明月?

    聽了高庸涵的疑問,那仙子微微搖頭並不作答,仰頭看著天上孤零零的圓月,輕歎了一聲,隨手遞給高庸涵一枚楚蘭紅淚。

    一口咬下,高庸涵這次沒有流淚,卻有一種莫名的心酸湧上心頭,看著一旁略顯落寞的仙子,情不自禁,突然生出了一股柔情,三十餘年來,從未波動的心弦,在這一刻顫動了。

    那仙子同樣深陷相思而不自覺,心裡對這個男子產生了一種難以名狀的感覺,有了將自己多年來的經歷,一吐為快的念頭,這個念頭是如此的強烈。彷彿感受到了高庸涵的異樣,幽幽說道:「我並不是什麼仙子,我叫紫袖,只是一條鸞龍,就是帶你進凝愁宮的那只鸞龍而已。」

    這話如同一聲霹靂,把高庸涵從心酸中給震醒了,「你,你是——」高庸涵指著那仙子,有些難以置信,結結巴巴說道:「你是那只火螈王?」

    「我不是什麼火螈王,我本是九重天境霜月海裡的一條鸞龍,在我出生不久,便遇到了九界坍塌,幸被路過的凝愁仙子所救,從那以後,我便追隨仙子奔波於各界。」

    在修真界裡有個傳說,是關於鸞龍的,相傳鸞龍不受九界束縛,可自由穿行於九重天境,是名副其實的神獸,也只有仙人才有那個能力,將其收為己用。其時恰逢天劫來臨,九重天境坍塌,波及到霜月海。紫袖因為出生不久,根本無力抵抗天劫,在霜月海碎裂時與父母失散,並被離火界濺落的天火所傷。幸虧遇到了剛剛脫離桎梏的凝愁仙子,才保住了性命,從此以後,紫袖便依附於仙子而生。

    凝愁仙子的確如傳說的那樣,四處尋找昔日的戀人,甚至也曾闖入到地府大鬧了一場,但是事與願違,最終失意而歸,漫無目的地在厚土界遊蕩。當來到焚天坑時,無意中發現了深藏在地火熔漿之下的紫瑩山,心灰意冷之下,隱居在此處。後設下層層禁制,將紫瑩山的靈氣鎖住,又使出星移大法,把山挪到了這地火熔漿核心的巨大漩渦之中,以免引來外人的窺測。做好這一切後,凝愁仙子依照記憶中的情景,用仙術重塑紫瑩山,建凝愁宮。

    凝愁仙子起初還能靠著修建洞府等雜事,來分散一些思念,隨著凝愁宮的建成,整日陷入到相思之中,以淚洗面,漸漸的形神憔悴,終於在流乾了最後一滴眼淚後,化作了一株相思樹。[]

    凝愁仙子在世時,紫袖還無法變成人形,於是安靜地附著在仙子的衣袖上,跟著她上天入地四處奔波。正因為此,紫袖才知道,要想找一個人,原來也可以到地府裡面找。多年下來,紫袖對凝愁仙子的依戀越來越深,所以當仙子化作相思樹後,紫袖捨不得離開紫瑩山,便守在這裡,看護著相思樹,看護著凝愁宮。每隔些日子便外出一次,穿過外面的熔漿漩渦,以地火熔漿裡的火螈為食,倒也逍遙自在。

    這麼過了兩百餘年,玄元道尊將七蟲族遷到了焚天坑內,紫袖當時恰好到了修出人形的關鍵時刻,所以一直呆在凝愁宮裡。又過了一百年,紫袖前後歷經三次痛苦的劫難,蛻下了三層龍鱗,終於功德圓滿,由原來的紫色變成了通體雪白,同時生出了一對羽翼,自此可自由變化成人形。而在這一刻,相思樹沉寂了三百年後,竟然結出了相思果,紫袖知道,這是凝愁仙子在為她高興,也更加不願離開凝愁宮了。

    歲月變遷,紫袖漸漸從最初的欣喜,陷入到無盡的寂寞中,因為她有了人的情感,也有了人的煩惱。她曾窺探過突然湧入的七蟲族,可是已經沒了靈胎的七蟲族,完全喪失了作為智慧生物的那種靈性,絲毫引不起紫袖的好感,反而對於私自闖入地火熔漿,抓捕火螈的七蟲族人心生厭惡,一旦遇到便將其格殺。由於紫袖每次外出,都是以本來面目出現,所以被七蟲族人稱之為火螈王。

    在凝愁宮,凝愁仙子垂淚的地方,長出了一大片楚蘭紅淚,紫袖偶爾品嚐了一枚,頓時被那種心酸所感染。由於她自幻化出人形以來,從未和任何人見過面,所以也無從瞭解這種心酸,是緣何而來,這種感覺整日縈繞在心頭,令她無所適從。

    每日就在這地火熔漿之中,孑然一人,偶爾外出以捕殺火螈,和擅闖進來的蟲子,來發洩內心深處的孤獨。這次無意中遇到高庸涵,她便感到了一絲驚喜,再加上高庸涵也服食了大量的楚蘭紅淚,更有了一種親切的感覺,不由得對這個陌生的人族,產生一絲好奇,於是將他帶到了紫瑩山凝愁宮。

    高庸涵並不知道,紫袖對他的親近,來源於楚蘭紅淚,他更不知道,由於楚蘭紅淚服食後流淚的特點,使得七蟲族根本不接受這種仙果。

    聽了紫袖的傾訴,高庸涵忽然對面前這個女子,有了一種說不出的憐惜,這麼一個女子,枯守在地火熔漿之中,一呆就是幾百年。自己雖然連遭巨變,可是至少還有一幫生死與共的朋友,哪怕是身陷絕境,也從不會感到寂寞。此時,他終於明白了,為什麼紫袖希望他能陪她說說話,實在是寂寞到了極點,就算有那麼高的修為,又怎麼能填充內心中的淒苦?

    「也許,只有九界道祖一類的聖人,才可以擺脫世俗情感吧!」高庸涵長歎一聲,默默想到。

    紫袖說完之後,不再言語,只是癡癡地看著天上的圓月,高庸涵也不做聲,兩人就這麼一直坐著,直到月亮偏西,紅日東昇。

    隨著第一縷陽光照進凝愁宮,紫袖收回目光,突然轉頭朝高庸涵一笑,說道:「你既然來了,我帶你四處走走吧。」

    高庸涵滿臉的溫柔,點點頭,跟著紫袖往山後走去。一路行來,紫袖如同一隻快樂的小鳥,不停地給高庸涵說著一旁的景致,甚至於一顆小草,一朵小花也能說上半天。紫袖並沒有意識到,第一次向一個人敞開心扉,意味著什麼,在她的心裡,高庸涵已經留下了深深的印跡。

    高庸涵其實並不關心這些景致,此時他的眼中只有這個白衣如雪,時而憂鬱,時而歡快的女子。他也不知道,他已經深深地被這個女子所打動,因為他根本沒有聽到紫袖在說什麼,只是關注著她的一舉一動。紫袖一笑,他就感到開心,而紫袖的眉頭一鎖,他便沒來由的一陣心痛。其實,固然是楚蘭紅淚打動他在先,最重要的,是她的經歷讓他深感憐惜,由憐生愛,本就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看!」紫袖指著遠處的一處山崖,在一個石像跟前,有一棵美麗的相思樹,相思樹緊緊依偎在石像旁,「那就是仙子化作的相思樹,那個石像,是仙子親手雕刻的。」

    紫袖不知道,此時,她的臉上掛滿了淚珠。

    高庸涵心中一酸,這個心酸,和楚蘭紅淚給人的感覺截然不同,如果說那種心酸只是一場濛濛細雨,此時的心酸就是湧起的海浪。高庸涵想伸手拭去紫袖臉上的淚珠,但是在他抬手的剎那,卻猶豫了,他第一次發現,自己的心竟然亂成了一團,完全沒有了往日的那種決斷,曾經的豪氣似乎也消失的一乾二淨。

    兩人站在原地,看著那個依偎在石像懷裡的相思樹,一時間都有些癡了。

    夕陽西下,兩人的影子也依偎在了一起,高庸涵低頭看了看越發嬌艷的相思樹,猛然間下定決心,深吸一口氣,低沉的聲音中流露出一股堅定:「紫袖,你應該到外面的世界去走走,去看看,這樣才不會寂寞!」

    紫袖的眼中一片迷離,喃喃道:「要離開這裡嗎?」

    「是!」久違的豪邁又回到了體內,高庸涵一時間豪氣大發,大聲說道:「我帶你一起離開這裡!我想,即便是仙子在世,也一定不願你終老在這裡,也一定不會攔你的!」

    紫袖的心一下子揪緊了來,自從聽了高庸涵的那段經歷,她已經多少有些心動了,對焚天坑之外的一切,都生出了一種好奇。可是她仍有疑慮,這個疑慮來自於相依為命的凝愁仙子:「我這麼一走,還有誰能守護仙子?」

    高庸涵語頓,其實,紫瑩山深處地火熔漿之中,如此隱秘的地方,又有幾個人能有這種修為找到這裡?而且這棵相思樹真的需要人來看護麼?他自然清楚,這是紫袖對凝愁仙子的依戀,這種依戀,他也曾對恩師權思真人有過,無疑,紫袖的這種感情,比他來的要深的多。

    半晌無語,良久,高庸涵才澀聲道:「既然如此,高某這就告辭了,望姑娘能為我指明去路。」

    「你這就要走了嗎?」紫袖心裡十分矛盾,一方面對高庸涵已經種下了幾縷情絲,對他的離去有些不捨,同時也的確有意出外走走,另一方面,對凝愁仙子卻又割捨不下,當真是左右為難。

    高庸涵看著紫袖黯淡下去的目光,心裡也有幾分不忍,但有些事情是一定要去做的,當下點了點頭,故作輕鬆地說道:「以後,我還要回來找你,請你幫忙,去救我那幾個朋友呢。」

    紫袖默然。

    就在這時,高庸涵突然高呼:「快看!」

    轉頭,相思樹的樹葉全部飛舞了起來,在天空中擺出了一個奇異的符紋,經久才散去。紫袖笑了,輕快地說道:「仙子允我離開,讓我……」說到這裡突然頓住,有些害羞,不敢再說下去,因為符紋的意思,是要紫袖跟著高庸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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