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義氣
此人修為很高,既然說有隱患,定然不假,但是高庸涵卻毫不在意,微微一笑,站起身來說道:「修真之路艱難無比,反正我這條命是撿回來的,有沒有隱患倒也無所謂。」
那人聽了以後,目光中流露出些許讚賞,一言不發,走到高庸涵面前當頭一拜,高庸涵頗為吃驚,急忙避到一邊,口中連聲道:「不敢,不敢。」
那人高出高庸涵一倍有餘,於是矮下身子對高庸涵說道:「要不是閣下昨夜力拒七蟲族人,我險些喪命,先前多有得罪,這一拜是為了昨夜的失禮。」
「你何時得罪我了?我怎麼不知道?我救了你麼?好像是你救我在先?」先前和魁豹聯手惡戰屍頭蝠王,結果魁豹不幸隕命,這人是兩天來第二個並肩作戰的同伴,所以在高庸涵心裡,已經對此人有了極大的好感。
那人哈哈大笑,眼中的讚賞之意更盛,不住點頭道:「不錯,不錯,咱們是一見如故的好朋友,不說那些虛禮。對了,老弟怎麼稱呼?」
「我姓高,名庸涵,敢問先生大名?」因為單從外表來看,實在很難猜出此人的年紀,但是此人是修真者卻是勿庸置疑的,所以高庸涵很客氣地稱其為「先生」。
那人擺擺手,略微有幾分黯然,緩緩說道:「我現在這個樣子不過是苟延殘喘罷了,哪裡還敢提什麼名號?我姓鳳,排行第五。」
「原來是鳳五先生,那我就——」高庸涵話沒說完,就被鳳五打斷了。
「什麼先生不先生的,聽著彆扭!」
高庸涵也是性情灑脫之人,當下脫口而出:「五哥!」
「這就對了嘛!」鳳五拍了拍高庸涵的肩膀,顯得十分高興,「老弟,昨天打了一夜,想來也餓了吧?我給你找幾樣好東西嘗嘗。」說完,不等高庸涵答話,鳳五直接奔到山崖邊,高高躍起,一頭衝向地面。
高庸涵一驚,幾步衝到崖邊向下張望,只見一條尾巴在地面上一閃而過,鳳五竟是鑽入地底了,心中不禁感到一絲溫暖。
自從紫壺關遭到蘊水族攻擊以來,連番在生死邊緣徘徊,而內心深處的痛楚更是時時煎熬著自己。先是侄兒戰死沙場,接著是引為至交的歷山,居然背叛東陵府;繼而是相交二十餘年,引為知己的葉帆慘死;再後來遭到十二疊鼓樓的追殺,導致性情豪爽的魁豹送命,而這一切,都不過發生在短短的一個月。幸虧高庸涵生來胸襟寬闊,是提的起、放的下的大丈夫,才沒有被擊垮,不但沒有就此沉淪頹廢,反而愈挫愈堅,心志堅韌無比。眼前的這個鳳五,以高庸涵的經驗判斷,顯見也是一個率直的漢子,而且兩人又有生死與共的經歷,心中已經把此人當作了朋友。
在高庸涵的心裡,把朋友分成了好幾類。一種是泛泛之交,在關鍵時刻不見得靠得住;再一種是志趣相投,很多時候都會帶給你快樂;還有一種是生死與共,非到生死關頭不能顯現出來;最後便是知己了,是真正能達到心靈默契的那種。無疑,葉帆是高庸涵的知己,所以得知葉帆死訊時,高庸涵心中的悲痛甚至超過了侄兒喪命之痛。這並非說高庸涵對親情十分淡漠,親情和友情對於一個人而言,同樣重要,只是之間的那種感受截然不同而已。[]
高庸涵把鳳五歸為好朋友,不單單是因為昨夜的生死與共,其實最主要的是,鳳五剛才聽到那聲「五哥」時,所流露出的那種發自內心的歡喜。這便已經足夠了,朋友相交,可貴處就在於這種真性情。
等了一會,只見山崖下面迅速隆起一個極大的土堆,鳳五一冒頭從裡面鑽了出來,數十對蟲足交替前行,幾下上了山崖,手裡提著幾株籐蔓,籐蔓通體幽藍,色澤溫潤宛如翡翠,上面掛著幾個火紅的果子。高庸涵一眼就看出鳳五的步履有些蹣跚,再仔細一看,身上又多了幾道傷口,急道:「五哥,怎麼了?」
「嘿嘿,我剛才去地底的一個洞穴內採果子,沒想到七蟲族的嗅覺當真靈敏,被他們發現了,給我殺了幾個才得以脫身。」
「啊?他們沒有追來?」高庸涵警惕地朝山崖下望了望。
「有鎮天羅的禁制,他們大白天不敢到地面上來。」鳳五似乎對焚天坑的情形十分瞭解,滿不在乎地說道:「先別管七蟲族,來,嘗嘗這個果子。」說著遞了一個給高庸涵。
這種果子通體火紅,晶瑩剔透,異香撲鼻,內裡隱隱有紅光流轉,表面看來就像是跳動的火珠一樣,可是入手卻是一片冰涼。高庸涵十分驚奇,試著咬了一口,那果子入口就化作一股瓊漿流入腹內,一種說不出的痛快遊走全身,連帶著靈胎都舒服了許多。高庸涵大喜,也不客氣,直接從鳳五手中搶過籐蔓,一口氣吃了四五個,鳳五也不說話,只是笑嘻嘻地看著他。高庸涵正自十分享受,忽然感覺臉上似乎濕濕的,用手一摸,才發覺不知何時已是淚流滿面,登時嚷道:「咦?五哥,這是為何?」
「哈哈哈,這個果子就是楚蘭紅淚,你怎麼能不流淚?」鳳五大笑道:「不過你比起我來好多了,我這蟲人的軀體,眼淚流出來粘乎乎的,而且一股子怪味。」
「你說什麼?這就是傳說的那個仙果?」高庸涵大為詫異,楚蘭紅淚的名字,可謂是家喻戶曉,但是從未有人見過,也就只當是傳說而已,想不到今日不但見到了,而且還一氣吃了好幾個,當真是意想不到。
傳說,遠古時曾有一位仙女,因為愛慕一位凡人而私自下凡,後被天帝得知禁制在九天之外。之後,一場天劫降臨,九天十地全部被毀,只留下了如今的厚土界,天庭也未能倖免,徹底崩塌。那位仙女趁機脫困,卻遍尋不著相思了千年的戀人,甚至不惜大鬧地府,最終失意而歸。傷心之極,哀慟而終,這楚蘭紅淚便是那仙女的相思淚所化。人們在同情、感慨的同時,也對楚蘭紅淚有了多種傳說。
既然是來自仙界的異果,當然具有種種不可思議的神奇,可惜一直沒人見過,反而更加印證了機緣難求的常理。多年以來的口口相傳,已經將其形容為與丹鼎門的至寶神符金丹,具有同樣神奇功效的兩大奇珍。
所以高庸涵的詫異與驚喜,也就不足為怪了,繼而有了一個想法,向鳳五興奮地說道:「五哥,剛才我還想勸你,何苦冒此大險,我怎麼說靈胎也結出本體了,就算幾天不吃不喝也沒什麼影響。現在看來,這個險倒是值得,不如等會我和你一道下去,再採些回來?」
鳳五面色一沉:「這楚蘭紅淚的確是有些功效,但是並不如世人所說的那樣神奇,此物殊為難得,但也不宜多吃,否則過猶不及,與你修行不利。」
鳳五這番話有勸誡在裡面,卻是金玉良言,高庸涵知道,這位剛剛結交的五哥,是真心關切自己,當下肅容道:「五哥說的是,我記下了。」
鳳五是直來直去的脾氣,見高庸涵聽勸,臉色一緩,頗感欣慰地說道:「你先運功化解藥性,我去四處走走,今晚不能再呆在這裡了,否則再來那麼一大堆蟲人,我們就不可能再有機會吃楚蘭紅淚了。」
高庸涵聞言初時一驚,想不到蟲人是夜間出動,昨天殺了那麼多蟲人,想必不會善罷甘休,只可惜鳳五不能出焚天坑,只能到時隨機應變了。當下不再多說,抬頭看看天日,此刻不過剛剛正午時分,時間還充裕的很,點點頭盤腿坐下,慢慢化解楚蘭紅淚的藥性。
過了一會,鳳五憂心忡忡地回來了,對高庸涵說出了一番令他頗有些感動的話:「老弟,鎮天羅的禁制只對七蟲族有用,咱們昨晚殺了他們一個修真者,今晚只怕很難過去了。」跟著又拿出幾株楚蘭紅淚,塞到高庸涵手裡,擺擺手示意高庸涵不要插嘴,繼續說道:「這件事本來就與你無關,沒必要陪著我一塊死,你還是自己先走吧,這些楚蘭紅淚你留著,每日最多服食五個,對你體內的隱患應該有些作用。」
「五哥,」高庸涵極懇切地說道:「這一個月來,我的親人和摯友全部遭逢不幸,而我卻獨自苟活。自我踏進焚天坑之時,我就告訴自己,以後再也不會拋棄朋友,所以——」說到這裡,高庸涵很堅決地搖頭道:「你不走,我絕對不走。」
「我原以為你是個人物,沒想到這般迂腐!」鳳五大怒,身子猛地立起來,居高臨下指著高庸涵的鼻子,厲聲罵道:「你既然遭逢大難,當有血海深仇,豈可因為一時的意氣用事,置身死地?你以為你這麼走了,我便認為你是小人麼?你以為你不走,便是成全了咱們二人的交情麼?如果你真是這麼想的話,我就算是高看你了,你以為鳳五是那麼輕易與人稱兄道弟的麼?」
這一連竄的訐責,在高庸涵聽來,著實是責之愈切,愛之愈深,所以不得不有所解釋:「五哥,你錯了,我不是你想的那種不知輕重的人。我現在的修為,在修真者眼裡只怕不值一提,所以即便出去也報不了仇,而且,外面還有一大幫子人追殺我,被他們追上是遲早的事,不然我怎麼會跑進焚天坑?」高庸涵神情漸漸激動起來,大聲道:「既然橫豎都是一死,倒不如和五哥這樣頂天立地的漢子一起,痛痛快快地廝殺一場,就算是死了,也落得個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