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回去的路上沈夜就有些困了。羅嘉頎原本有一搭沒一搭的和她說話,看看她有些睏倦的側臉,便微笑著沉默開車。
他徑直將車子停在二十四幢門口,和她一道下車。
沈夜有些懷疑的看著他:「你還有什麼事麼?」
他理所當然的表情:「我也沒吃早飯啊。」
沈夜抿了抿唇,拿了房卡開門。
窗外的陽光落在起居室奶白色調間,融融的讓人覺得溫暖。
服務生已經送來早餐,桌面也陳鋪一新。
綿厚潔白的餐布,熬得濃稠香甜的白粥,幾碟小菜,水晶蟹粉包,豆漿,果汁,兩份份疊好的當日報紙。甚至餐桌上中央,長頸花瓶中新插了一支粉色的玫瑰,鮮靈靈的還帶著早晨的露珠。
他在她對面坐下來,喝了口豆漿,才問:「喜歡吃西式的還是中式的?」
「這樣就挺好的。」沈夜夾了一個蟹粉包,語焉不詳,「你呢?」
他微笑不語,隔了一會兒:「明晚的宴會你一道過來。」
「是I&N內部慶祝宴吧?」沈夜想了想,記了起來,「我知道了。」
「陳苒今天就要回去。」他低頭喝口粥,盡量隨意的,「我沒有女伴。」
沈夜睜大了眼睛——這算什麼?
羅嘉頎甚至沒有看她一眼,又翻了一頁報紙。
老實說她真的不想問「是不是故意的」這種話,既不禮貌,也沒有任何意義。可她覺得,目前的情況,實在有些出乎自己的意料。
她一言不發的把異常鮮美的蟹粉包吃完,從容不迫的打完腹稿,才對上羅嘉頎的目光,輕聲:「羅總,我想這個問題,我們是該認真談一談了。」
空氣中再細微不過的塵埃在漂浮,劃下混亂不堪的軌跡。
「自從那天之後,我發現……我不能很好的把公事和私事分開。」沈夜實事求是的說,「不知道這對你來說會不會是一種困擾。可對我來……絕對是的。」
羅嘉頎沒有桌話,修長的手指輕輕扣在桌面上,起居室裡淡而靜謐。
「從一開始,你就是故意的吧?把我從《游》調過來,當時和我談話的是EMMA,其實以我的資歷,根本不需要勞動到她。至於您欣賞我的理由,只是因為那篇演講稿,也實在太……」
「你願意聽我解釋麼?」羅嘉頎溫和而禮貌打斷,深琥珀色的眸子彷彿汪洋大海,莫名叫人安定下來。
沈夜不由自主的點了點頭。
羅嘉頎勾了勾唇角,語氣有些自嘲:「喜歡一個女孩子,追求一個女孩子,是再簡單不過的件事。我的心思和任何一個普通男人一樣,只是想見到她,也想和她一起。」
「我不知道之前的那些報道給了你什麼樣的感覺。大概會讓你覺得我是個紈褲子弟,會用很多手段來追一個女生。巧合的是,我恰好有個權力,可以讓你在我身邊工作。」
「可是你相信我,我並沒有這樣做過。如果可以,我也希望能約你出去吃飯、聽音樂會,更好的瞭解彼此。而不是像現在菏澤樣,你對我有很多不滿,而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哪裡做得不夠好。」
沈夜沒有說話,無意識的轉著手中的勺子,不經意和杯壁的碰撞間,發出卡噠卡噠的聲響。張了張嘴,想要解釋所謂的「不滿」,可到底沒有開口,只是安靜的聆聽。
「我並沒有讓厲寧或者EMMA為我做什麼。事實上,厲寧向我推薦的時候,我很驚訝,甚至猶豫了一下。因為我也害怕這樣的情況會影響到自己的工作。但是後來,我承認想見到你的情緒……略微的壓倒了工作上的理智。我比你更容易的接受了這個建議,並且吩咐HR找你協商。當時,他們應該也給了你選擇的餘地。在你決定之前,我有點忐忑,也有點期待。你接受了,我鬆了口氣,不過……也莫名的有些緊張。」
「但是你一直處理得很好,如果不是你的情緒一直那樣冷靜,或許我會更控制不住自己一些……」羅嘉頎出句話的時候,有些疲倦的揉了揉額角,「後來發生的事,可能是我太心急了一些。很抱歉。畢竟……有的時候,控制情緒是件很困難的事。而且,我的想法是,既然你瞭解了我的心意,那麼我是應該做一些什麼來表明我的誠意的。」
「通俗點說,我難道不應該正式的追求你麼?」羅嘉頎的笑意加深,「不過你可以放心,些是私人行為。公事上,目前為止,我很欣賞你的工作效率。」
沈夜驚訝的發現,原來他這樣笑的時候,臉頰上竟然會有個淺淺的酒窩。將目光定定的落在那裡,向來清晰明快的思維此刻有些混亂。
明明是自己在責問他公私不分,怎麼轉眼間又成了他誠懇表白的場景了呢?
「所以,為了能同時解決我們兩人的困惱,最好的方法是……」他頓頓,目光在瞬間變得灼熱而耀眼,「你能盡快給我答覆麼?」
「咳——」沈夜含了一口豆漿在嘴裡,嗆在了喉嚨裡。
他迅速的站起來,繞到她身邊,輕柔而規律的拍著的脊背。
咳得越發厲害,幾乎半伏在桌上,上氣不接下氣。
羅嘉頎有些擔心起來,以前……似乎是有哮喘的,於是脫口而出:「婷婷,沒事吧?」
沈夜重重咳嗽一聲之後,奇跡般的止了咳。
屋子裡慌亂的動靜消失了。他的手還撫在她單薄的肩胛。離得樣近,或許是靜電的關係,他看見她幾縷髮絲翹了起來,隨著自己的呼吸而輕柔擺動。甚至……看得見她的脖子,也泛起了淡淡的粉紅色。
沈夜轉身,仰視著羅嘉頎,臉上是一種很古怪的表情。
「對不起,剛才叫我什麼?」
(35)
羅嘉頎收回手,有些不自然的摸了摸鼻子,頓了頓,才輕聲:「婷婷。」
沈夜臉上的紅暈褪去了一些,有些懷疑的看著他。
他沒說話,抿了抿唇。
「怎麼知道我的小名?」沈夜站了起來,個子不及他,可是她努力平視他的眸子。
「我……」羅嘉頎笑了笑,「有次聽到你和你媽媽打電話,她這樣叫你的。」
「騙人。」沈夜冷靜的說。
「好吧,騙人。」羅嘉頎唇角是一抹含義不明的笑,漸漸的延伸往上,直到星眸深處,彷彿有一汪泉水在汩汩的復甦,「可是我想你一定不記得我了。」
沈夜皺了皺眉:「我們見過?」
「很小的時候。」他笑,比劃了一下,「你才這麼點吧,比心怡大不了多少。」
「那時我小學,比心怡大多了。」沈夜嘟囔了一句,盤腿在沙發上坐下,喃喃的,「我怎麼全不記得?」
「因為我太不惹人注意了吧。」羅嘉頎輕聲說,眸色複雜。
太不惹人注意?
沈夜有些無語的看著他,實在難以把眼前這個光芒四射的男人和這個詞聯繫在起。
羅嘉頎現在回想起來,常常覺得那段時光之於自己的意義,或許是為了考驗一個人受挫折程度的,又或許……是正常的生活軌道一偏,於是拖出了近乎多餘空白的一個空間。
最疼愛自己的祖母在國外呆了大半輩子之後,在生命最後的半年拒絕任何醫療幫助,回到老家H市的宅子裡,期冀安靜的離開。出於當時複雜的家庭情況,她執意將羅嘉頎帶在身邊。羅嘉頎的父母也沒有反對。於是按照年齡,他被低調的被安插在H市最好的一所中學裡。
「一中啊?那是爸媽工作的學校。」沈夜咬咬唇,似乎在努力的回憶。
「我只能聽懂很少的中文,大部分的課上,我都在聽天書。至於和同學的交流,幾乎沒有。」羅嘉頎淡淡的,「事實上,家裡對我學習並沒有什麼要求。他們都覺得這只是讓我正常生活的一種方式。而在我祖母的心願滿足以後,我還是會被接回去的。所以,即便我逃課,在操場邊坐著發呆,也不會有人來管。」
「那段時間,我的生活……有些糟糕。」他的語氣十分輕描淡寫,「有些孤僻,甚至……很少開口說話。」
他的笑意倏然間綻開,目光溫柔:「直到有一天,有個很小的女孩子跑過來,對著我說了一長串的話。」
沈夜有些失神的看著羅嘉頎英俊的眉眼,那幅畫面恍然如同展開的一卷油畫,慢慢的陳鋪開了,有些她記得不全,可是……有些細節,卻清晰明快得不可思議。
湛藍湛藍的天空,棉絮般的幾朵白雲,清瘦的少年坐在操場邊的欄杆上,長腿一晃一晃的。有幾分和個年紀的男生少有的沉靜。
而她遠遠的看著他,已經好幾天了。
「我……那時做了什麼?」沈夜低低的,「跑去和你說話了麼?」
「嗯,你是第一個主動跑來和我說話的。雖然你說了些什麼,我當時也聽不懂。」他抿了唇角望著她微笑,「每天我坐在操場邊,你都會來玩。」
「我……我那時候身體不好,爸爸媽媽又都是初中部的老師,所以可以不上課到處瞎逛的。」沈夜有些著急的解釋——
「知道。小時候有哮喘。很瘦,話也很快。」他頓頓,「而且愛吃甜酒釀。」
沈夜大窘:「你怎麼連這個都記得?」
「因為每天下午的三點半,你都會準時離開。後來我發現,你是去路上等那個賣酒釀的老阿婆。」
他的眸子裡浸滿笑意,彷彿看見小姑娘手裡緊緊握著幾毛錢,蹦蹦跳跳的從自己視野裡消失,長長的馬尾上紮著一朵紅色的綢花,一晃一晃的,鮮亮可愛。
「那時候我問你叫什麼名字,你說你叫婷婷。所以這個名字,是你自己告訴我的,不是我偷聽來的。」
沈夜低頭喝了一口水,長長的睫毛垂下來,似乎這樣能掩藏起心事。良久,才抬起頭,靜靜的與他對視。
「我……那時候,對你說過些什麼?」她的聲線聽起來有些緊張的微顫。
「我聽不懂。」羅嘉頎勾了勾唇角,「我只記得你不停的在說話,煩得我都沒法想心事。」
「喔,這樣啊。」沈夜訕訕的笑了笑,垂在身邊的雙手輕輕放鬆開,「後來呢?」
「後來我祖母去世,我就離開了。」羅嘉頎簡單的說,「直到回國,再遇到。」
「你能認出我來?」沈夜沒有看他的眼睛,手指不自在的在撫平衣角的褶皺,又補充了一句,「隔了那麼多年。」
羅嘉頎沒有答她,事實上,隔了那麼多年,他再一次見她,並不是見的真人。
是在一卷帶子上。
I&N雜誌創辦之初舉辦的一場模特大賽,目標是為了挑選雜誌的平面模特,不限身高,任何人都可以參加。
複賽的時候,雜誌社的主編選了一些帶子寄到總部,希望聽取上邊的意見。
羅嘉頎看到一個女孩走在刻意安排的鵝卵石路上,摔倒了好幾次,每次都不動聲色的又爬起來,繼續大步往前走。倔強得……有些熟悉。
——像是很久很久之前,有個小女孩坐在自己身邊,表情生動的不斷對自己說話。他不理她,就繼續自得其樂的說下去。時間久了,他常常生出錯覺,難道她把自己當成了一棵樹、或者一根電線桿子麼?
直到周圍的輕笑聲讓他清醒過來。
個故意為難人的場景的確讓人印象深刻。不過對於這些看幕後的高層來,堅忍不拔也是一種他們欣賞的品質。所以笑聲都是善意的。
只有羅嘉頎沒笑。他抿著唇角,低頭去看這個少女的簡歷。第一眼看到了她的籍貫,H市。心裡微微一動,又看了看學歷,哼了一聲:現在的女孩子為什麼都想著要當明星呢?
「不夠高,不夠瘦,連走路都不是專業姿態,你們選的就是這樣的模特麼?」他的語氣刻意帶幾分不滿,修長的手指在桌面上輕叩。
「可是這個女生的氣質和我們雜誌很貼合。《游》的定位本來就是少女氣息的雜誌……」
主編還想要再爭取一下,不過羅嘉頎置若罔聞,逕直說:「下一個。」
可他騙不了自己,也隱藏不了心底最隱秘的那絲歡喜。至少,她忽然間闖進自己的視線了,不是麼?
現在想起來,當時自己真的不知道是出於什麼樣的心態。或許就是常說的控制欲吧。他非常不喜歡沈夜去做拋頭露面的工作。所以毫不猶豫的剝奪了她的機會。以至於後來看到LILO的時候,相似的那一幕,同樣倔強而不肯放棄的表情,他心裡微微一動,竟泛出了些歉意。最後輕而易舉的改變整個比賽的結果。
算是在彌補沈夜,可是這樣混亂的邏輯,往往會讓羅嘉頎自己也苦笑。
這件事,羅嘉頎並不打算告訴沈夜。他只是簡單的陳述了事實:「就是認出你了。你沒怎麼變。」
窗外的陽光樣好,沈夜逆著光線靠在一堆軟墊裡,表情有些發怔。空氣裡有無數的小塵埃圍著她飛舞,讓靜默的畫面看上去略添幾分生動。
羅嘉頎的手機忽然響起來,他抱歉的看她一眼,起身走到窗邊。很快,他掛了電話,又走到面前,微微俯身:「我有事,要出去一下。你在這裡好好休息。」
她的大腦還是一片空白,沒有聽懂他在說些什麼。
「晚上有空麼?」
「嗯?」
「晚上我來接你。」
她的目光有些無意識的跟著他的背影,一直到門口。
門打開了一半,新鮮而清冽的空氣捲進來,而羅嘉頎在離開前,又倏然轉身,若有所思的對上她的目光。
沈夜甚至來不及掩飾此刻自己迷惘,連眉宇間小小的川字還折疊在一起。
他很想走回去,用指尖輕輕的替她撫平。
其實……這並沒有什麼令人覺得難以接受的吧?羅嘉頎不出聲的想著,放鬆的倚在了門口:「我說了這些,你還會覺得……我喜歡你,是件意外的事麼?」
藍色丹寧褲有些粗糲,而黑色的外套又讓他顯得硬朗,逆著光線,這個修長的男人有著近乎完美身形比例,也很難讓人移開視線。他的指尖套著車鑰匙,有一下沒一下的撥弄,又輕輕睨了她的表情:「或者,你對我,有些改觀了麼?」
沈夜不知道該說什麼,視線一偏,目光的盡頭是柔軟潔白的羊毛地毯。
羅嘉頎嘴角微揚,將鑰匙收回在掌心,帶著輕笑說:「婷婷……以後沒有別人的時候,我可以這樣叫你麼?」
他看著她抬起頭,有些惱怒的鼓起腮幫子,然後如自己預料的一般,很快的說了句:「不可以。」
明明是被拒絕了,可羅嘉頎笑得異常愉悅:「好吧,那麼晚上見。」他有意拖長了聲音,「……婷婷。」
(36)
這一天的狀態,似乎就是渾渾噩噩的。沈夜喝完一杯又一杯的水,吃了午飯,睡了午覺,甚至學羅心怡的樣子,專心致志的看了一個小時的動畫片。然後在等廣告的間隙發呆。
現在那扇遙遠的記憶大門已經緩緩的打開。她想起了很多事,有些和他說的話重疊起來,有些卻彷彿只是指尖一抹淡淡的光影,難以捕捉。
羅嘉頎……她默念這個名字,瞇起眼睛望向窗外,那輛熟悉的跑車悄無聲息的停在了門口。
電話在下一秒響起來。
她邊接邊走向門口。穿上鞋,打開門,羅嘉頎恰恰已經推開車門出來,大約是開完會出來,深灰色的西服,異常的一絲不苟。
幾枚星星點綴在幕布的天空一角,車窗外樹木被狂風吹得東倒西歪,叫人懷疑是不是新一輪的大範圍降溫又開始。可是車子的暖氣融融的噴在耳側,很舒服。
「這是去哪裡?」沈夜有些遲疑的看看羅嘉頎,他正將車子駛出度假村,一路往西上了高速,前邊是漫天的燈光,獨屬於城市氣息的花紅酒綠。
他伸手抽走而頸間的領帶,甩在後座,問了個不相干的問題:「明天的晚宴,你帶衣服了麼?」
「……沒有。」沈夜想起了某件事,語氣有些不豫。
車子開出收費站,一進入市區,彷彿黏著在看不見的漩渦中,速度明顯慢下來。沈夜好幾次瞅瞅羅嘉頎,卻不知道怎麼開口。
「我不需要買衣服。」車子停在停車場,她並不十分情願下來。
「你需要。」他替她強調,「置裝費公司出,機會難得。」
沈夜有些懷疑,瞅了他一眼。
羅嘉頎的語氣本正經:「真的。以前厲寧說,如果他是女人,他會羨慕Amanda,因為她在挑選禮服的時候從來不手軟。」
沈夜想起厲寧,覺得他說出這種話不稀奇。
「Amanda?」
「嗯,以前她常常陪我出席這樣的場合。」
「你也會陪她選禮服麼?」
不出意外的收到了羅嘉頎一個微帶冷冽的眼風,沈夜走在他後面,有些懊悔自己口快,問了個有些……蠢的問題。
羅嘉頎手邊是一杯口感醇厚的黑咖啡,他漫不經心的撫著杯壁,並沒有喝的慾望,似乎只是在汲取暖意:「我覺得及膝的長度更適合。」說著微微挑了挑眉梢,望向沈夜,「你自己覺得呢?」
此刻店員正十分貼心的在幫沈夜整理後襟,化的妝濃淡適宜,香奈兒當季的TOKYOHAPPENING彩妝,閃粉跳躍而不耀眼,十分好看。
沈夜試穿的是一件香檳純色的露肩禮服,剪裁簡潔。裙裾微微展開,更顯得纖腰楚楚,不盈一握。在鏡子前前後看了看,有些不自在的提了提裙擺,求助一樣望向小姐:「我覺得這件太隆重,有沒有更簡單一些的?」
「這個……」小姐想了想,「您是說這種?」
轉身取了一套黑白斜紋軟呢套裝。
「不是這種啦。」沈夜擺手,目光戀戀不捨的移開:公費置裝,她當然更想買上班也能穿的TweedSuit……不過身後那位應該會不快吧?
「那麼還是聽這位先生的意見吧,可以將長裙改短,這樣顯得活潑一些,也沒有那麼隆重。」小姐溫和的建議,「腰身這裡鬆了一些,我們會改好的。」
沈夜無語的看著有一顆七竅玲瓏心的店員小姐。她根本就是看準了誰有決定權才這樣建議的吧。
在店裡配齊了鞋子和坤包,店員掩飾不住唇角的笑意,H城這家向來有些冷清的名品店的燈光也驀然溫暖起來。
不過今天的店裡生意顯然很不錯,身後又傳來店員微甜的聲音:「歡迎光臨。」
進來的年輕人身材很高挑,戴著墨鏡,高跟鞋有近三寸高。沈夜覺得有些眼熟,忽然記了起來,這不是羅嘉頎無數朵桃花中的其中一朵麼?
之所以她記得這樣清楚,是因為……那本雜誌是羅嘉頎自己買了給她看的。
也就是,緋聞還在新鮮期內。
顯然那個女生也看到了羅嘉頎,乾淨利落的摘掉墨鏡,向他們走過來。
沈夜退開了半步,饒有興趣的微勾唇角,想看這場戲如何收場。
專業的模特,即便是平常走路也楚楚妖嬈。更何況纖纖十指上塗著芝加哥紅的指甲油,連優雅沉穩的手袋都被勾帶出一絲柔媚。
羅嘉頎禮貌的與她保持著一步的距離,雖然不吝嗇微笑,但是總有些疏離:「林小姐。」
店員引導著那位林小姐去看新款飾品。這麼無趣麼?沈夜有些失望的跟著羅嘉頎離開,又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恰好對上那位林小姐的目光。……似乎在用衡量的目光看著自己。
再回頭的時候,羅嘉頎放慢了步子,欲言又止的看著自己。
天氣很冷。又不是什麼節假日,沿街的燈光慘白交錯,沒有絲毫人氣。
沈夜搓了搓手,羅嘉頎毫無預警的轉了方向:「走,去喝杯咖啡。」
他堅持給她點熱巧克力,並且認真的說:「你要好好休息,喝咖啡對睡眠不好。」
沈夜沒有反對的立場,啜了一口熱飲,忽然那很希望把身體蜷在柔軟的沙發裡。
「婷婷……」
他又這樣叫她!
沈夜先是隱忍的皺了皺眉,接著有些不適的咳嗽了一聲:「還是叫我沈夜吧。」
「沒有什麼想問的麼?」他小心翼翼的說。
「沒有。」沈夜乾脆利落的回答,又低頭喝了口飲料。
「真的沒有麼?」
「既然你這麼說……」沈夜抬頭,嘴邊有一圈小小的巧克力泡沫,「我記得你上次說,你不記得她的名字了。」
羅嘉頎專注的看著,目光異常的溫柔,讓沈夜覺得……他似乎認真的在聽她說的每一個字。
片刻之後,她覺得有點不對。因為他勾起唇角微露的笑意,拿了桌面上的紙巾,向自己探身過來。
明明自己是想躲開的,可是沈夜發現自己竟然生硬的頓在哪裡,沒有動。看著他愈來愈接近的手指,然後……唇上傳來輕軟的觸感,令她恍惚想起某年冬天初初落下的新雪。而隔著紙巾,眉目英俊的年輕男人,正在用自己的指尖,細緻的描摹她的唇形。
咖啡館的燈光是曖昧的深暖色,從上往下,將他的輪廓襯得分外深沉立體,有雕塑般的質感。他長久的沒有將手收回去,似乎也在貪眷這片刻的柔和。
直到她「啊」了一聲,滿臉通紅,身體往後用力彈開。
羅嘉頎的表情舒展開,將修長的手指收回來,慢慢的握成拳,彷彿這樣可以將那絲柔軟的觸感保存起來。
「在醫院你問我的時候,我確實記不住她的名字。」羅嘉頎有意不去看她臉頰的紅暈,「後來我回去,又想到你說的話,覺得自己有些冤枉。所以……
冤枉?沈夜一低頭,撇了撇嘴角。
「所以我又特地把那些雜誌報紙翻了一遍,看看上邊到底寫了什麼。結果就複習到了那些名字。」
「哦。」她無話可說了。
「婷婷……」羅嘉頎忽然微笑,一口未動的Espresso泛著蒸騰的熱氣,熏在他的下巴上,讓他的眉目看起來柔和而英俊,「你還是有一點點在乎的,對不對?」
沈夜有些狼狽的把目光從他的五官上轉開,語氣有些慌亂,又像被踩人踩住了痛腳:「我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