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恆波餘光望向了門外,幢幢的黑影,想必圍了不少的人,一時間竟然語拙起來,連解釋都覺得吃力,末了長歎一聲:「我沒動她,信不信由你。」
林季常只是挑了挑眉毛,語調很輕,似笑非笑:「你最好說實話。門外還有二十幾把突擊步槍等你試試。」彷彿為了印證這句話,有細長的槍管抵在玻璃窗上,輕輕的聲響。
章殊摀住了嘴巴,呆呆的看著林季常:「你瘋了麼?」
林季常看了她一眼,語氣平靜:「你出去。」
幾乎同時,顧恆波也扭過頭吼了一聲:「你讓她出去。」
章殊咬了咬牙,抓了手機跑出去。
屋子裡只剩下兩個男人,安靜的只剩下呼吸聲。然而氣氛彷彿是繃到了極致的弦,只要再加一點點的力道,絲線就會斷裂開來。
「我沒抓她,不然今晚這裡不會沒有絲毫防備。」顧恆波似乎找到了切入點,氣息漸漸平靜下來,「你想想,我不會這麼傻。」
回應他的只是林季常毫無感情的聲音,充滿嘲諷:「顧先生,誰知道你是不是在我和玩無間?這一套,你比我清楚。」
顧恆波幾乎語塞,他看了林季常半晌,聲音暴怒:「你他媽把我當成什麼人?你女人被劫走了,不去找林季飛,到我這裡來浪費時間!」
林季常手中的槍微微離開了寸許,他目光有暗色的鋒刃一閃而過,輕輕笑了笑,反倒優雅如同握人生死的神祇:「下一個就是他。」
彭的一聲,門又被狠狠的撞開,章殊抓著手裡的電話,幾乎跌跌撞撞的跑進來,狠命的按下了揚聲器:「林季常,你聽著,司年好好的。」
電話那頭是個柔和的女聲,似乎有些疑惑的在問:「章小姐?你在聽麼?」
章殊答應一聲:「司年,你自己和林季常說,你在哪裡?」
那邊頓了頓,聲音平靜:「剛回家,怎麼了?」幾乎同一時刻,門外有人進來,走到林季常身邊,低低的說了句話。
林季常舉著槍的手輕輕的停滯在半空中,片刻的失神,心境卻彷彿在那場烈火之後,失而復得的尋回了珍寶,一時間疲倦、空茫,通通淹沒了自己。
趁著這一刻,顧恆波眼中滑過一絲惱怒,舉手一格,重重的擊在林季常的手腕上,那支槍啪的一聲落在沙發上。而林季常一驚,想要反擊的時候,下巴上已經挨了一記狠狠的勾拳。他踉蹌著後退了幾步,撞翻了茶几,上下牙齒重重的一磕,幾乎能吐出血水來,他咬牙,反手去格顧恆波此刻追擊而來的拳頭。
這場打鬥無聲,卻激烈。誰都沒有手下留情,出手狠辣而果斷。最後林季常將手肘撞在顧恆波的胸口,而對方的勾拳第三次擊在自己的左頰上的時候,兩個人終於同時慢慢鬆開了手。
客廳裡一片狼藉。水晶檯燈碎了一地,沙發和茶几也被撞翻,章殊在一旁看著,目光清冷,彷彿身處事外,只在最後才冷冷插了句話:「這麼說,你們背著我,達成了什麼協定?枉我做了小人,既覺得對不起未婚夫,又覺得對不起原先的老闆?」
顧恆波看著她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倒是林季常,此刻撫著手上被玻璃劃出的傷口,淡淡的說:「誤會一場。」
這一句話又成功的勾起了身後男人的怒氣,他狠狠的一拳追擊過來,一邊罵到:「滾你他媽的誤會。隨便就抄了幾十支槍闖進來,要不要我也給你誤會一次試試看!」
林季常截住了他的拳頭,掌心用力,不閒不淡的看了章殊一眼。
章殊看了看遍體鱗傷的兩個人,竟然不由自主的笑了出來,然後搖搖頭:「你等等再走,我幫你處理下傷口。」她急匆匆的去取急救盒,留下兩個人,互相間鬆開了手。
顧恆波喃喃自語:「我昏了頭,才選了個瘋子合作。」又咒罵了一聲,去揉腫起的手腕。
林季常此刻似乎沒心情再和他爭執,低頭拿起沙發上那支勃朗寧,眼神似乎厭惡,又似決然:「我等不及了。最多一個月時間,我們把該清理的清理掉。」
顧恆波目光一凜:「這麼快?」
「他拼了關北不要,是要報復我一個人;我拼了關北不要,就是想徹底把這塊腐肉割掉。我等了三年,就是為了這一天。」林季常的平緩的說著,輕輕撫弄手槍,「可是現在我等不及了,我不想再這麼無休止的活在恐懼和猜忌中,我也想要正常的生活。」
他站起來,頎長的身子彷彿暴雪中的青松,似是舒展筋骨:「你下手還真很。」
顧恆波坐回了沙發上,嘴角牽出一絲笑意,重重的哼了一聲:「你他媽拿支槍來逼我,搞得我在女人面前沒面子,我這下手還算重?!」
章殊出來的時候,林季常已經走了,她歎口氣:「他這麼就走了?」又拿了藥棉在顧恆波身邊坐下,一邊替他擦拭,一邊不急不徐的問:「你們到底打算幹什麼?」
顧恆波只是笑,一邊倒抽了口涼氣:「你輕點。」
章殊手下加重了力道,幾乎狠狠的戳在一塊淤青上:「你說不說!」
顧恆波拂開她的手,柔聲說:「我知道你在擔心……可是無論如何,我不會叫你為難。至於我和他之間,你很快就會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章殊略微低下頭,下頜的線條輕柔美好,隔了很久,終於問:「你為什麼要和林季常合作?」
他沒有很快答她,彷彿在思考,最後慢慢的說:「林季常這個人,很有趣。他想要毀掉的東西,卻必須先牢牢掌控在手裡。我看得出他在厭棄自己,這樣的人,才是好的合作夥伴。他一心一意要讓林氏脫胎換骨,其實就差半步,差不多也就做到了。我就當行善積德了,有什麼不好?至於他哥哥……」
顧恆波皺了皺眉頭:「不是個正常人。我不喜歡。」
「所以你們在三年前就有約定,是不是?」章殊把藥棉仍在一邊,眉梢輕輕佻起來,似有所悟,「這步棋走得時間夠長了。」
「自從他掌管林氏以來,你們一直假裝不合,等的就是這個機會,是不是?要把他哥哥餘下的勢力連根拔起的時候,需要你和他裡應外合?」
顧恆波點頭,像是在讚賞她的敏銳:「可以這麼說。不過,我不是慈善家,不會無緣無故的幫他。」
「所以連我都算是你們之間不和的一個棋子,是不是?」
顧恆波大笑著摟過她,語氣卻溫柔:「你是例外。」
「你跟著他做了三年助手,我就越來越想反悔,生怕到最後娶不到你——幸好那小子也算是癡情種子。看看今晚這幅樣子,如果司年不見了,只怕真的會和我拚命。」
提到這個名字,章殊無聲的點點頭,猶豫著說:「他……從來沒對你說起過司年的事?」
他似在替林季常悵然,最後只是無聲的搖了搖頭:「如果是我,我也不會希望別人知道的這些事。」
彷彿知道了這不過是一場烏龍而已,林季常帶來的人已經在坐回了車上,先他一步回去了翡海。他看著窗外,黑暗之中,彷彿自己逆轉了時光,正在駛向一無所知的源頭。這樣一分神,車程就像被縮短了,腦海中油然而起怒意,想了想,終於還是跨進了門口。
這麼晚了,她並沒有睡覺。相反,蜷在了沙發上,蓋了毛毯,安靜的在看書。光線籠罩著她的身影,投下淡淡的暖意。她似乎有些慵懶,又無辜的順著他進來的方向看了一眼,像是做錯了事的孩子。
林季常大步的走過去,在她身前停了幾秒,足夠她看清他一臉的傷痕和狼狽。
司年一臉驚訝,還沒開口,卻突如其然的被他的吻封住了所有言語。
他似乎把所有的怒意都發洩在了這個吻裡,半俯下身子,強硬的逼迫著她一點點的挪向沙發的角落裡。一隻手扶著她的腰,往下一滑,觸到了那本書,於是用力的一揮,那本書遠遠的劃出一道弧線,碰倒了花瓶,發出銀鈴般的碎裂聲。
司年被他逼得喘不過氣來,她努力睜開眼睛,只看見他眼角的地方幾塊明顯的傷痕,被擦破了皮,可是她連怎麼回事都沒來得及問,就已經被他用力一拖,倒在了沙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