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美珠嘶聲叫道:「我被你誤了一生,我只求你一件事,你以後可不許難為寶珠!」
上官復道:「她是我的親生女兒,我怎會難為她。你放心去吧!」
青靈師大舉起枴杖喝道:「不要再囉嗦了,滾!滾!今後也不許你再找寶珠!」
上官復長歎一聲,轉眼間已是走得無蹤無影。上官寶珠呆若木雞,心裡亂成一片。
杜美珠呻吟說道:「寶珠,過來!」上官寶珠如夢初醒,知道母親已是在彌留之際,連忙抱著了她,說道:「媽有什麼吩咐?」
杜美珠吸了最後一口氣,斷斷續續地說道:「你,你不要聽信那人的說話。你的爹爹是好人,你的爹爹是青靈子!好啦,我聽了你親口叫我媽媽,我也可以瞑目了!」一陣急驟的「辟辟剝剝」的響聲過後,杜美珠自行「散功」,已經完畢,閉上了雙目。上官寶珠一聲尖叫,險些暈了過去。
青靈師太抱著杜美珠,歎道:「好命苦的妹妹。你回頭得遲了一些,不過,也總算是母女相認了。」杜美珠身軀又微微顫動了一下,青靈師太把耳朵湊到她的嘴邊,只聽得她說的是:「姐姐,你,你不要把真相告訴寶珠。」青靈師太點了點頭,只見妹妹臉上含著微笑,似乎已是放下了心事,死得很是安詳。上官寶珠正在傷心欲絕,她母親說的這句話,她可沒有聽見。
原來上官寶珠的確是上官復的骨肉,杜美珠和他私奔之時,深深覺得自己對不住青靈子,不願意讓他知道真相,是以瞞著了丈夫也瞞著了上官復,把上官寶珠當作是青靈子的女兒,托姐姐撫養。當然,她的姐姐青靈師太是知道事情真相的。她們兩姐妹同一樣的心思,不想上官寶珠的心中留下陰影,是以在杜美珠臨死之時,還始終是瞞著她的。
青靈師太道:「寶珠,你不要太難過了。就只當你沒有碰上母親吧。這許多年,你並不知道另有一個親生的母親,不是也這樣過了嗎?」
上官寶珠咽淚說道:「我今日方知父母是誰,可是我們母女只能相見一面。唉,媽媽,你的命真是好苦呀!」其實,她還未知道,她只是知道了母親,還未知道真正的生身之父。
青靈師太老淚縱橫,心裡想道:「我的命比你母親的命更苦,你卻還未知道。」想起自己把意中人讓給了妹妹,為妹妹撫養女兒,這一生都可以說是為妹妹犧牲了。但這一生的辛酸苦痛,卻又有誰知道?
上官寶珠抬起了頭,說道:「媽,我知道你是我的大姨,但我還是要叫你做媽。你永遠把我當作女兒吧。」
上官寶珠的言語好似一股春風,吹開了青靈師太心頭的雲翳。她把上官寶珠緊緊摟在懷中,說道:「寶珠,我是一直把你當作女兒的啊!從今之後,我只有你一個親人,你可不要再令我難過了。」上百寶珠道:「是。我一定聽媽的話。」青靈師太臉上綻出笑容,輕撫上官寶珠的一頭秀髮。女兒還是她的女兒,她為了妹妹犧牲,大半生所受的苦痛辛酸,這一瞬間都好似得到了補償了。
半晌,青靈師太抬起頭來,低聲說道:「寶珠,我對你有一樣事情還是放心不下。」上官寶珠道:「媽,你說吧。我一定聽你的話。」
青靈師太想了一想,說道:「你拾一些樹枝來,把你的母親火化,我要把她的骨灰帶回靈鷲山去,做了這件事情,我再和你慢慢地說。」
上官寶珠火化她的母親,這只見了一面便即永別的母親。又禁不住哀哀痛哭起來。
蓬萊魔女聽見上官寶珠的叫聲,以為她們是碰上了強敵,匆匆忙忙的趕來,正好趕上上官寶珠火葬她的母親。
蓬萊魔女看見這個情景,心中登時明白,這老婆婆一定是她的母親無疑。她不願加重上官寶珠的傷心,既然明白,也就不去再問她了。
上官寶珠把骨灰聚攏,青靈師太解開背囊,包裹了骨灰,說道:「寶珠,你不要再哭了。你瞧,你的柳姐姐已經來了。她對你是有過救命之恩的,是麼?你還未曾把這些事情告訴我呢。」
上官寶珠緊握蓬萊魔女的手,說道:「柳姐姐,我這一生沒有知心的朋友,只有你是我唯一的知己,我剛剛碰上傷心之事,請你原諒我失禮了。」
蓬萊魔女道:「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哪能避免沒有傷心的時候呢?不過,你除了我也還有更知心的朋友啊。這是一樁喜事,你也應告訴媽了,你還沒有告訴她嗎?」
上官寶珠面上一紅,青靈師太已在接著說道:「是啊,離開我之後的事情都還沒有告訴我呢。」
上官寶珠把這一個多月來的遭遇一一告訴了母親,說到了她和麻大哈的分手,說到了她與仲少符的相遇,說到了她被猛鷲上人欺負等等事情。不過,在說到了她和仲少符的那段事情,則是蓬萊魔女替她詳加補充的。青靈師太這時才知道女兒已經有了意中人。
青靈師太很是喜歡,說道:「我剛才對你說,我有一樁心事,如今我的這樁心事是可放下了。麻大哈這小子我早就知道他不是好人,幸虧你和他及早分手。只可惜那位仲小俠我沒見過。」
蓬萊魔女道:「這位仲小俠,武功人品都是上上之選。我和他雖然只是見過一面,但我的義弟耿照卻是他的好朋友。」上官寶珠道:「他和武幫主、檀大俠等人也都是好朋友。俗語說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武幫主、檀大俠等人都是俠義道中響噹噹的角色,他和這些人交朋友,媽,你可以信得過他決計不是壞人。」上官寶珠性情坦率,心中想的什麼就說什麼,她只怕青靈師太不許她和仲少符要好,不知不覺便在幫著蓬萊魔女替仲少符說好話。
青靈師太微微一笑,說道:「寶珠,你還沒有和他成親,倒先誇起夫婿來啦!」上官寶珠面上一紅,說道:「媽,你若是相信不過,你可以自己看去。他與武幫主約會在祁連山那兒相見。這裡的事情一了,我們也都要到祁連山去的。」青靈師太笑道:「柳女俠都說他好,我當然是相信得過的。」
青靈師太聽得女兒有了稱心如意的郎君,當然很是高興,可是另一方面,卻又不免悵觸干心,茫然如有所失,她想起了少年時候的情事,那時她和青靈子何嘗不也是兩小無猜,只可惜她不似上官寶珠今日的坦率,敢於把心事直說出來,以至錯過了大好姻緣。
青靈師大的悵觸還不止此,心裡又在想道:「青靈子當年也曾勉勵過我要做一個俠義道中的英雄兒女,可惜我在情場失意之後,便即心灰意冷,非但自己不問世事,與俠義道的距離越來越遠,連女兒我也不許她足跡踏出靈鷲山之外,以至她所結識的朋友,只能是麻大哈這一種人,幾乎又累了她的一生!」
上官寶珠吃了一驚,說道:「媽,你在想些什麼?」她見青靈師太面色不豫,以為媽是不歡喜她的心己分成了兩半,禁不住低聲說道:「媽,我就是有了少符,也還是一樣依戀你的。」
青靈師太哈哈一笑,說道:「媽只願你們小兩口子永遠這樣要好,白頭到老,豈有妒忌女婿的道理。」上宮寶珠放下了心,說道:「媽,我看你的面色,我以為你不高興呢。媽,你還有什麼心事?」
青靈師太把枴杖一頓,說道:「我是氣不過猛鷲這個賊禿,他們兩師徒竟然聯合起來欺負你,好,我和你去打他一頓,替你出這口氣。」
聶金鈴想起自己被太乙害了一生,這幾天來又被他捉到巖洞之中凌辱,心中之氣,也是難以消除,說道:「好,咱們一起去!」
她們走出樹林,會合了武、檀二人,再去搜那巖洞,青靈師太是第一次到這個巖洞,對洞中仙境,讚歎不已。可是搜遍了這個巖洞,那班魔頭,連公孫奇在內,已是一個都不見了。
武林天驕道:「想必他們都是跟隨宇文化及回蒙古去了。」聶金鈴道:「太、柳二人夢想練成桑家的兩大毒功,想不到反受其害。半年之內,他們必將遭受走火入魔之劫無疑。不過,他們也一定不會死心的。蒙古尊勝法王號稱天下第一高手,我料他們會去求尊勝法王救治。」
青靈師太道:「他們練錯了毒功,即使青靈子復生,也是無法救治。除非有兩個人聯同出手,還要懂得青靈子所傳的逆行經脈之法,才可以挽救他們的性命。」聶金鈴與蓬萊魔女點了點頭,心裡明白青靈師太說的是誰。
上官寶珠卻不知道,她年輕好奇,問道:「媽,你說的那兩個人是誰?他們的本領比尊勝法王更高嗎?」
青靈師太道:「一位是明明大師,一位是柳女俠的尊翁柳元宗柳大俠。柳大俠是天下第一名醫,明明大師已練成了至高無上的內功心法。尊勝法王號稱武功天下第一,也未必就勝得過他們二人。只有他們二人聯同出手,以最上乘的內功配合最深湛的醫術,才有希望可以救治走火入魔之難。」
蓬萊魔女冷笑道:「諒柳元甲這老賊也不敢去見我的爹爹。」心裡卻想:「如果公孫奇能夠痛悔前非,我倒可以為他求情。就只怕我師父不肯原諒這個逆子。」想是這樣想,但公孫奇如今已受著那班魔頭的挾持,蓬萊魔女即使想要救他,也是毫無把握可以令他脫出魔掌的了。
聶金鈴聽她們提起了明明大師,想起了少年時候的情事,本來她是可以和明明大師結成佳偶的,不料卻給這人面獸心的太乙害了她的一生,思之不禁黯然。
出洞之後,蓬萊魔女、武林天驕等人是要到祁連山去的,聶金鈴母女卻是無家可歸。蓬萊魔女道:「聶老前輩,你不如也到光明寺去。一家人團圓,豈不是好?」
聶金鈴的外孫早已托給柳元宗教養,現在正在光明寺。石瑛是每個月都去看兒子一次的。只有聶金鈴因為舊事難忘,不敢去見明明大師,所以從未到過光明寺。
聶金鈴面色微變,石瑛柔聲說道:「媽,咱們去和小南住在一起吧。既可以避免那兩個人的騷擾,你也可以清清靜靜地度個晚年。」
聶金鈴閉目冥思、許久,許久,才張開了眼睛,說道:「好,我依你就是。我這一大把年紀,塵緣早斷,也不必自己折磨自己,顧忌什麼閒話了。」她打定了主意,到光明寺削髮為尼,以淨化了的感情,和少年時候的情侶見面。這麼一想通了,倒覺得自己若是比起杜美珠來,那是要幸福多了。
聶氏母女到光明寺去,青靈師太則回轉靈鷲山。分手之時,青靈師太一再叮囑女兒,叫她在戰事結束之後,就要帶仲少符來見她,上官寶珠含笑答應了。
武士敦、武林天驕、蓬萊魔女、上官寶珠四人續向西行,這日進入了隴西山區,距離祁連山只不過三日行程了。正談笑間,忽見有兩騎快馬從官道上迎面而來,是兩個金國的軍官。
上官寶珠眼尖,一眼就認出一其中一人,叫道:「咦,那不是沙衍流嗎?好呀,你這賊子終須給我撞上了!」上次在那古廟之中,上官寶珠與仲少符二人,幾乎喪生在沙衍流手下,上官寶珠給他打得重傷,還是前幾天才完全傷癒的。此時正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焉能將他放過。
武林天驕也認出了另一個人,這人是他叔父濟親王手下的一名參將。上官寶珠與武林天驕不約而同地追上前去。
沙衍流一見他們四人同在一起,這一驚當真是非同小可。他不怕上官寶珠,但對於武、檀與蓬萊魔女三人,他卻是十分忌憚的,這三個人任何一個都可以置他死命,他能不心慌?當下,連忙撥轉馬頭,就要逃跑。
上官寶珠輕功超卓,在沙衍流撥轉馬頭的時間,她已經追到了三丈之內。沙衍流知道她的毒藥暗器厲害,立即先發制人,「呼呼」兩聲,把兩枚鐵膽反手擲出。上官寶珠振臂一劍,把一枚鐵膽挑開,己是虎口酸麻,身子搖搖欲墜。說時遲,那時快,第二枚鐵膽又到,蓬萊魔女躍上,一把將上官寶珠拉開,武士敦隨後來到,一記劈空掌將那第二枚鐵膽也打落了。
武士敦喝道:「往哪裡跑?」呼的又是一記劈空掌打去。武士敦的劈空掌力可及十丈以外,沙衍流撥轉馬頭之後,坐騎剛剛起步,已經給他的掌力打及,那匹馬一聲嘶鳴,四蹄屈地。
武士敦身形一起,一掌便向沙衍流的頭頂劈下去。沙衍流用的是一根鑌鐵杖,一招「舉火撩天」,擊向武士敦的虎口,杖尾上撩,又點向武士敦的胸膛,想趁著武士敦身子懸空之際,一招將他擊落。
武士敦左臂一伸,人未落地,已經抓著了杖頭,右掌一招「力劈華山」仍然劈打下來。沙衍流迫得拋了鐵杖,舉掌相迎,大叫道:「好,與你拼了!」
雙掌相交,「蓬」的一聲,沙衍流翻身落馬,武士敦則落在馬背。武士敦哈哈笑道:「少林寺的大力金剛掌果是不凡,再來,再來!」沙衍流一個「鯉魚打挺」,從地上跳了起來,口角已是有血水流出。
少林寺的金剛掌和丐幫的金剛掌本來是各有干秋,難分軒輊,但武士敦本身的功力卻比沙衍流強得多,雙方都用這種純剛的威猛掌力相鬥,當然是力強者勝,力弱者敗,決無僥倖。沙衍流跳了起來,只覺四肢百骸,寸寸欲裂,想要飛跑,雙腳已是不聽使喚,莫說施展輕功,連舉步都覺艱難了。
上官寶珠喝道:「哪裡走?」馬鞭抖出,把他一卷,沙衍流登時又跌倒地上。其實用不著上官寶珠出手,他已經是站立不穩的了。
武士敦走過來看,笑道:「你這廝怎的如此禁不起打,只一掌就把你的琵琶骨都打碎了。」琵琶骨打碎,武功多好,也成殘廢。沙衍流心裡一涼,叫道:「好,你們殺了我吧!」
此時,武林天驕也早已把那個軍官揪下馬來,這個軍官是他叔父手下的一名參將,知道武林天驕的本領,根本就沒有反抗,下了馬背,恭恭敬敬地向武林天驕請了個安,說道:「檀貝子,我是元帥差遣我去送文書的,元帥定了限期要我回京稟報的,我從來沒有得罪過貝子,請貝子開恩,許小人回去。」武林天驕想了一想,說道:「好吧,你等一等,待我問清楚了就放你。」
武士敦搜了沙衍流的身,並無文件發現。武林天驕道:「文書在這位祈參將的身上,不用搜了。」武士敦道:「好,沙衍流,我不殺你。你是少林寺的門徒,自有你寺中的長老按門規來處置你,用不著我越俎代庖。你自己回少林寺去領罪吧。」沙衍流僥倖得回了一條性命,但要他回少林寺領罪,這卻是比死還難受。武士敦笑道:「當然我沒工夫押解你回去,去不去也是隨你的便。不過,我要告訴你,你已經受了內傷,只有貴派的長老才能給你醫治。」原來少林寺有天下無雙的治內傷的聖藥小還丹,沙衍流身上本來有兩顆的,都已經給武士敦搜去了。沙衍流心想,自己已經失了武功,回到少林寺待罪,寺中長老想也不至於要他性命,大抵是給他醫好了傷,就要他在寺中面壁十八年。這樣雖然難受;到底比失了性命好些。於是拾起了鐵杖,一步一拐地走了。上官寶珠笑道:「痛快,痛快!這比殺了他更好,什麼仇都報了!」
從那祈參將身上搜出的一封公文,是一個總兵呈給檀道雄,由祈參將帶回去的。檀道雄以金國兵馬大元帥的身份,調動青州、范陽、隴右、涼州各處兵馬「圍襲」祁連山,在他未曾來到之前,「圍襲」的軍事就由這個總兵代為指揮。
武林天驕先不拆開這封文書,說道:「檀元帥叫你去送文書,下了什麼命令,你和我說,不許隱瞞!」
祈參將心裡想道:「這雖然是軍事秘密,但也用不了幾天,他們都會知道的,說給他聽,也是無妨。」於是說道:「小將不敢隱瞞,檀元帥乃是命令他們退兵。本來檀元帥是要和完顏統領親自來指揮軍事的,現在也不能來了。」
武林天驕詫道:「為什麼要退兵?是不是『圍襲』的戰事失利了?」
祈參將道:「那倒不是。是因為蒙古兵已經入侵!」
武林天驕大吃一驚,說道:「蒙古兵已經入侵?」
祈參將道:「蒙古鐵騎從三路進犯我國,東路從烏珠穆沁旗進犯,要強渡拉木倫河;中路從海拉爾進犯,前鋒直指烏蘭浩特;北路從鄂倫春進犯,看來是要奪取齊齊哈爾。中路攻勢最為銳利,前鋒距離烏蘭浩特已經不到三十里了。北路的齊齊哈爾亦已告急,圍城只怕已是指顧間事。」烏蘭浩特與齊齊哈爾乃是金國邊疆的兩大重鎮,若然有失,蒙古鐵騎就可以長驅直入,夾攻金京大都。武林天驕又驚又怒,說道:「蒙古韃子竟然這樣猖狂!」
祈參將續道:「告急文書雪片飛來,皇上已經派出使者求和,但只怕鐵木真不肯答應。因此檀元帥只能放棄『圍襲』的計劃,下令退兵,先御外侮。」
武林天驕再拆看那封總兵回報的文書,這封文書倒沒有什麼,只是報告在他主持「圍襲」期間的戰事情況和遵命退兵的。不過,從這封文書所報告的事實,金兵和耶律元宜的部隊,雙方都是傷亡頗重。
武林天驕點了點頭,說道:「抵禦外侮要緊,叔叔的退兵命令倒是下得對了。」說罷又歎口氣道:「蒙古的鐵木真大汗,削平群雄,鷹揚漠北,有識之士,早就知道他必將成為金、宋兩國的大患,可惜咱們的謀國之臣卻只是忙於南侵和『襲匪』,對北方的強鄰,反而沒有加緊防備。無端端地打了這一場,自傷元氣,又令蒙古坐大,如今退兵,只怕已是補救不及了。」
武林天驕肆無忌憚地議論國事,那名參將不敢言語。武林天驕把那封文書還了給他,說道:「好,你回去吧。你可以說給我的叔叔知道,你曾經在這裡碰上我,是我拆開這封文書的。」
祈參將接過文書,忽地說道:「檀貝子,皇上和元帥很掛念你,希望你能回去,元帥說,他身邊沒有可堪重任的人,蒙古韃子殺來,無人能助他一臂之力。」
武林天驕道:「哦,有事就想起我來了。蒙古韃子殺來,我當然是要執干戈而衛國的,但我不在朝中也許更能出力。你就這樣回報我的叔叔吧。」
祈參將走後,武林天驕喟然歎道:「金侵宋,蒙古侵金。這正是天道循環,報應不爽。」
武士敦憤然道:「與其說是天道循環,毋寧說道是帝王相將,不恤百姓,默武窮兵,自食其果!他們自食其果也罷了,卻是苦了老百姓也!」
武林天驕默然不語,心裡想道:「我畢竟是出身王府,與老百姓總是隔了一層,看事情還不及武大哥的透徹。」
蓬萊魔女道:「所以老百姓只有起而自救。我已經傳下了綠林箭,蒙古兵若然來犯,綠林兄弟必定幫忙老百姓抵禦強寇。
他們走了兩天,第三天果然就見著了敗退的金兵,金兵在撤退之時,遭受耶律元宜的迫擊,敗得很是狼狽。敗兵所過之處,擄掠百姓,不在話下。
他們一行四眾,取道山路,避開潮水般退下來的敗兵。可是當他們走出山口之時,仍然碰上了一小股正在強拉民夫的敗兵。
武林天驕大怒,跑出去罵道:「是誰准許你們欺侮百姓的。要拉夫來拉我吧!」那股敗兵看見他們兩男兩女,男的壯健,女的貌美,登時發一聲喊,湧上來捉拿他們。
武士敦使出大摔碑手法,一手一個,抓小雞般的將金兵提了起來,摔倒七八個,這還是他手下留情,摔了出去便算,但亦已把他們摔得頭破血流。
有個軍官認得武林天驕,大吃一驚,叫道:「是檀貝子!」餘下的十多名金兵一哄而散。
但遠處還有幾個金兵,在追逐著一個小叫化,這小叫化看來還不到二十歲年紀,衣裳襤褸,瘦骨伶仃,那幾個如狼似虎的金兵,仍是不肯將他放過。
武士敦「哼」了一聲,說道:「好呀,我是叫化頭子,有誰在我的面前欺侮叫化子,我可是非得好好地教訓他們一頓不可!」正要上去,把那幾個金兵加以嚴懲,忽聽得那小叫化叫道:「我這小叫化只會討飯,你們拉我做什麼?」那幾個金兵哈哈大笑,說道:「你給我們做事,有你的飯吃!」那小叫化叫道:「不行,不行!你們不許我自由自在地討飯,我只有將你們當作惡狗般的打了!」話猶未了,手起棒落,「噗」的一聲,一個金兵已是被他打翻。
武士敦吃了一驚,心道:「好利落的棒法!不過卻又不似打狗棒法,不知他是不是本幫弟子?」
這小叫化的棒法快如閃電,武士敦心念未已,只見那幾個金兵都已經給小叫化打倒了。
武士敦跑過去喝道:「小叫化休得逞能。」一手按著他的棒頭。
陡然間一股猛烈的力道衝擊過來,武士敦險些給他掙脫,吃了一驚:「這小叫化的功力竟然深厚如斯!」但仍然把他的棒頭抓牢了。
小叫化掙脫不開,鬆了手笑道:「好,你要我這打狗棒我就送給你吧。」
武士敦道:「我手下有幾萬個小叫化,怕沒人跟我討飯?打狗棒還你!」
小叫化接過了打狗棒,「咦」了一聲,說道:「原來你是丐幫幫主,怪不得本領這樣了得!」
武士敦道:「不錯。你是蒙古國師尊勝法王的弟子是不是?」原來武士敦剛才那一按正是要試他的功力,小叫化那一抖用的是「混元一-功」,武士敦曾經和宇文化及幾次交手,識得這混元一-功。
小叫化又是一驚,說道:「你怎麼知道?」
武士敦道:「我和你的師兄宇文化及交過手。你一定是到過石家村給聶金鈴母女送信的那個小叫化了,是麼?」
小叫化道:「哦,我明白了,聶婆婆和石姑姑盼望的救星,就是你們。」
武士敦道:「不錯。那封信已經送到我們手上。我們也已經把她們母女救出來了。」
小叫化道:「好,那麼我了卻一重心事了。多謝你們。」
武士敦道:「不,是我們要多謝你,多謝你給聶婆婆送信。但我卻有所不明,你為什麼瞞著師兄給她們母女送信?」
小叫化道:「這是我應當做的。不過,我不想師父師兄知道,你們可別要說出去。」
武士敦道:「我們當然是不會洩漏的。但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呢。你和聶氏母女有甚淵源。」
小叫化道:「素不相識,毫無淵源。」
蓬萊魔女道:「那麼你是明明大師的什麼人?」蓬萊魔女記得石瑛曾經講過,因為那小叫化說出了明明大師的名字,她才相信他的。
小叫化笑道:「我只是小叫化,並不是小和尚。」意思是說,他和明明大師毫無關係。
蓬萊魔女詫道:「那麼你怎樣認識明明大師的?」
小叫化道:「誰說我和他相識?我從來沒有見過他!」
此言一出,眾人都是大為詫異。
小叫化反問道:「你們認識明明大師?」
蓬萊魔女道:「明明大師是我爹爹的好朋友。」武林天驕道:「我在光明守住了差不多一年,最近才離開光明寺的。」
小叫化喜道:「既然你們都是明明大師的熟人,我也不妨對你們說了。我給她們母女送信,正是為了要報明明大師之恩!」
上官寶珠奇道:「你與明明大師既不相識,這恩惠又從何而來?」
小叫化道:「我是代父報恩。」武林天驕插了一句問道:「令尊何人?」小叫化道:「我爹爹是斡難河畔的呼圖博,我名叫呼圖赫。」
蓬萊魔女和上官寶珠不知呼圖博是何等人物,武士敦和檀羽沖聽了這個名字,卻是不禁聳然動容。原來這呼圖博在蒙古大大有名,是僅次於蒙古國師尊勝法王的一位武林高手。武林天驕知道他大約在十年之前。曾經到過一次中原,以後就聽不到他的消息了。
呼圖赫繼續說道:「十年前我爹爹躲避仇家的追蹤,曾遠遊中原,結識了一位名叫青靈子的前輩高人。」上官寶珠「啊呀」一聲,說道:「你說的這位前輩高人,正是先父。」
呼圖赫道:「原來青靈子老前輩已經去世了麼?可惜,可惜。我還希望能夠見他一面呢。」接著往下說道:「家父與青靈子縱談天下的武學名家,青靈子非常推崇兩個人,一個是明明大師,一個就是柳女俠的令尊柳大俠柳元宗。柳大俠當時尚未再次出山,無人知道他下落。明明大師隱居光明寺,也是極少人知,不過青靈子是知道的。
「我爹爹從青靈子口中得知明明大師的住處,就到光明寺去拜訪他。不料未曾上到山上,在山腰就遇見了仇家。對方三個人都有極厲害的獨門武功,一場激戰,三個仇家都給我爹爹打死,我爹爹也受了重傷。
「明明大師那天恰巧出來採藥,發現四具倒斃的屍體,經他細心察視之後,發覺其中一具『屍體』尚未斷氣。明明大師慈悲為懷,將這個垂死的人救活,收留他在寺中養傷。這個人就是我的爹爹了。
「經過了十多天的調治,我的爹爹才脫離了險境,走出了鬼門關,但還未能下床,說話也沒力氣,他正想待精神再好一些,便向明明大師說出他和青靈子的交情,青靈子卻也來了。
「那一天我爹爹躺在床上,聽得青靈子在外面和明明大師說話,大為歡喜,只恨自己不能出去相會,只好聽青靈子說些什麼。卻原來青靈子說的是一樁私事。
「我的爹爹先意之中偷聽了他們這番談話,這才知道明明大師有一位少年愛侶,給青靈子的師弟太乙強奪了去,這對怨偶如今已經分手多年,青靈子最近才知道她和女兒住在石家村。這就是聶金鈴母女了。青靈子那次到來,就是告訴明明大師這個消息,問明明大師要不要去看一看她們母女的。
「明明大師當然沒有去,不過在他知道了這個消息之後,好幾天悶悶不樂。」
武、檀兩人,相視而笑,心中均是想道:「情之為物,與生俱來。少年愛侶,白頭相憶,即使得道高僧如明明大師者,亦是不能太上忘情。」呼圖赫道:「我爹爹雖得明明大師救活,亦已元氣大傷,回家之後舊病復發,沒有多久,就去世了。臨死之前,對我言道:「我的仇家都已給我擊斃,死可瞑目。惟有一事,尚感遺憾。我受了明明大師的恩德,此生卻是無以為報了。我這次得免埋骨異鄉,能夠回來與你們見上一面,這都是明明大師之所賜。你要牢牢記著明明大師對咱們的恩德。日後如有機緣,你應該為我報答明明大師。」
「尊勝法王是我爹爹的好朋友,他做了國師,本來是不再收徒的了,我爹爹死後,他破例收我做了關門弟子。這次他派我到天狼嶺來,召喚師兄回去。不料我卻因此而得遇聶老婆婆和她的女兒。
「我爹爹曾和我說過她和明明大師之事,我想明明大師是個得道高僧,飄然物外,與世無爭,我要報恩,也無從報起。難得有這個機會,我若是救了聶氏母女,也算是稍微報答了他的一些恩情。因此我才冒險瞞著師兄,給她們帶出那一封信。」
武林天驕讚道:「小兄弟,你年紀雖小,倒是性情中人。好,我交了你這個朋友了。」
呼圖赫笑道:「你是明明大師鍾愛的晚輩,自必是個好人。我也當然樂意交你這個朋友。不過,你們金國的官兵卻是壞透了。我這次前來,為了路上方便,扮作了小叫化,以為做了小叫化總可以少惹麻煩,哪知你們的官兵,連小叫化也要欺侮。怪不得我們的大汗要興兵來打你們。」
武林天驕皺了皺眉;說道:「我們的兵士欺侮了你,我也很是抱歉,我這廂向你賂罪。不過,我們的老百姓都是好人,他們也沒有得罪你們的大汗,你們的大汗興兵侵犯我國,勢必要殺戮許多無辜的百姓,這卻是大大的不該了。」
呼圖赫呆了一呆,說道:「這一層我倒沒有想到。但大汗的命令是不可違抗的,我也必須聽我師父的差遣。不過,你現在是我的朋友了,日後我若是和你在戰場相見,我不和你對敵就是。」
呼圖赫年紀還小,大道理他是一時不易明白的。武林天驕想道:「他能夠知道官兵與老百姓有所不同,這已經是明白了一層了。」於是笑道:「多謝你的好心,我也不和你對敵就是。」
呼圖赫一本正經地說道:「你們都是好人。我回去見了師父,我會替你們求情。」
武林天驕愣了一愣,不覺笑了起來,說道:「小兄弟,你真有意思,你要為我求什麼情呀?」
呼圖赫帶著幾分孩子氣,板起面孔說道:「你笑什麼?你們的本領都高過我,我是知道的。但你們若是碰著了我的師父,你們就一定打不過他了。我的師父有一條規例,打不過他的人只有兩條路,要嘛做他的僕人,否則就給他殺掉。你們當然不會做僕人的,所以若果碰上我的師父,那就不免有性命之憂了。不過,我師父很疼愛我,我若給你們求情,或者他還可以網開一面的。」
武林天驕笑道:「哦,原來如此。多謝你的好意了。不過,我生平最不喜歡的就是向人家求情,令師的武功若是當真有你所說的那麼高,我倒想有個機會,向他領教領教。」
呼圖赫很不高興,說道:「你不相信,那也由你。我的師父就要到中原來的,你總有機會可以碰得著他。」說罷扭頭便走。正是:
太惜新變成敵國,干戈擾攘幾時休?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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