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Y區公安分局。刑警隊六樓辦公室燈火通明。
第二次案情分析會現場,氣氛比第一次活躍。分局負責刑偵的伍堅局長親自到會。伍局身穿淺藍色翻領T恤,中等個子,典型的南方人。他臉膛黧黑,厚嘴唇,給人一種厚道溫和的印象。其實他有二十多年刑警經歷,辦事風格強勁,負責過許多重特大案件。
“請求對胡國豪屍體作司法解剖的報告,下午市局批下來了!”崔隊首先宣布,“公安醫院現在正在加班進行全面屍檢,我已叫小田跟過去了解情況。”
在場的的刑警們表情都很興奮。
“胡國豪的遺體2號就要火化,時間對我們只能以小時計。”崔隊強調了時間的緊迫。
“為什麼這麼快就火化喲!”靚仔鄭勇小聲冒了一句。
“火化日期是地豪董事會6月26號決定的,並且經死者遺孀同意,如果沒有確鑿的‘非游泳意外’死亡的證據,警方不能阻止。”崔隊瞪了他一眼。
“地豪董事會的決定,按通常情況也合符情理。”伍局解釋,他的嗓音渾厚,富有感染力,“一是屍體不能停放得太久,二是7月2號是星期天,追悼會可以開得隆重點嘛。”
“下面大家匯報一下這兩天的進展情況。”
崔隊說著,遞給武局一支香煙,武局笑笑擺手拒絕了。鄭勇把一只黃色塑料打火機扔過來,崔隊點燃香煙,深吸了一口,辦公室裡升起裊裊白煙。
小川和姚莉打開記錄本,匯報詢問朱美鳳、鍾濤的情況和調查結果。
“關於朱美鳳的情況,是這樣的。據本人陳述,6月24日中午12點20分乘坐中汽公司從文錦渡到九龍的大巴。第二天上午8點多,突然接到小劉電話說胡國豪出事了,急趕著乘10點20分的中汽大巴,返回文錦渡。”姚莉說。
“有什麼證明沒有?”
“有往返的車票為證。”小川補充道。“我們後來去文錦渡海關查驗了電腦記錄,也確認了她的陳述無誤。”
姚莉接下來匯報:
“根據崔隊指示,我們了解到,鍾濤6月24日晚上也在小梅沙。那天晚上,他和六個校友在小梅沙旅游中心燒烤場聚會。據鍾濤本人提供的情況,六個校友四男兩女,姓名為:傅彤、齊曉輝、張俊生、戴志強、丁嵐、羅薇,都是四川C大的畢業生。有學外貿的,也有中文專業的。”
姚莉翻開記錄本的一頁,報告了調查鍾濤那六個校友的結果,除戴志強一人出差未聯系上,另外五人都證明鍾濤提供的情況完全屬實。
那天夜裡在小梅沙燒烤場聚會的校友,從黃昏一直玩到次日凌晨兩點過。五個人都證明說,鍾濤和大伙兒一直在燒烤現場。其中只有一小會兒,鍾濤啤酒喝醉了,吐得很厲害,丁嵐扶他回附近的度假屋換衣衫。時間是11點零5分左右,大約二十五分鍾後,丁嵐陪鍾濤回到燒烤場。大家還取笑了鍾濤一陣。也就是說,鍾濤的‘不在現場證明’,只有二十五分鍾“空擋”。七個人玩到凌晨兩點零五分,才盡興散去,各自回到度假屋休息。度假屋都是雙人間,丁嵐與羅薇同屋,其余五男,各自組合。傅彤、齊曉輝同住一屋,張俊生、戴志強同住一屋,鍾濤在學校就以鼾聲如雷聞名,沒有人願和他搭檔,單獨一屋。
“這二十五分鍾,有丁嵐證明。”姚莉說明。
“丁嵐的背景怎麼樣?”武局問。
“沒有什麼特殊背景,C大中文系的女才子,大學班干部,年年獎學金獲得者,追求者眾多,但她大都瞧不起。現在深圳一家婦女雜志作欄目主編,有輛白色富康車。同事反映她性格潑辣,好吃好耍,但工作起來一絲不苟,很敬業,雜志的效益也很好。”姚莉說。
“是個熱心女人,說話直來直往。”小川補充。
“這二十五分鍾不應該算‘空擋。’”崔隊說。
“唔。”
另外幾個人的情況,姚莉介紹如下——
傅彤:C大外貿系畢業,在校成績一般,愛下圍棋,經常在寢室裡串來串去找人較量,有點馬大哈,人緣好。現在深圳開了一家貿易公司,年收入有六、七十萬元,自己有輛黑色本田轎車,那天小梅沙聚會他是自己開著車去的。
張俊生:一直比較清高,外語系英語文學專業,中學時成績優異,是以本縣第一名考入C大的。勤奮好學,看了很多同齡人不感興趣的書。對心理學有一定研究,大學畢業時成功追求到班上的校花。現在搞海外培訓業務,他經營的新世界培訓中心在深圳頗有點小名氣。
齊曉輝:C大法律系的,老爸是個副廳長,家庭環境不錯,上大學時好喝啤酒,抽好煙。現在深圳自己開了一家律師事務所,接過一些大大小小的案子。其中有個關於品牌侵權的案子還有點影響,上過省電視台法制欄目。老婆是電台的主持人。那天沙灘聚會,他和鍾濤一瓶接一瓶豪飲珠江啤酒較勁,把鍾濤喝得人仰馬翻。
戴志強:C大數學系畢業,書呆子,現在深圳一家電腦公司開發軟件。
羅薇:在C大讀的經管系,精明能干。現在深圳一家銀行信貸部工作,業務骨干,算是高級白領,丈夫是市財政局的一位處長。
“鍾濤的簡歷了解沒有?”武局問。
“了解了。鍾濤是C大外貿系國際金融專業高才生,成績優異,頭腦冷靜,做事不張揚。在校時比較仗義,樂於助人,經常借錢給人,忘了是多少。另外喜歡打乒乓球,校比賽亞軍。據說在班上比較有號召力,曾經領導全班同學,把一個私心很重、只曉得拍年級主任馬屁的班長轟下台。到深圳發展後,曾在南方一家大證卷公司做事,多次操盤,小有名氣。後跳槽到地豪置業作總裁助理,至今未婚。”
“崔隊,”小川警官一本正經地提出問題,“我覺得,鍾濤醉酒的二十五分鍾時間不能忽略。”
“你是說,他和丁嵐有點那個?……”鄭勇插話反問了一句,語氣曖昧。
有人偷偷笑。
“不是。”小川結舌,有點臉紅。
“噢,情況比較清楚了,”崔隊替徒弟解圍,“鍾濤的‘不在現場證明’可以成立。”
接下來,小川匯報詢問洪亦明的情況。
他特別提到聶風提示的話。
“前晚我見到聶記者,他曾提醒說:大梅沙那頓最後的晚餐上,洪亦明同胡國豪究竟談了些什麼,應該是最重要的線索!”
崔隊取笑:“小報記者都能夠破案,還要我們刑警作什麼?”
“嘿、嘿!”有人笑出聲來。
“聶風並不是小報記者。”小川警官替聶風抱不平。
“就那家什麼‘西部太陽’嘛,對吧!紙上談兵還不容易。”
“不是‘西部太陽’,是‘西部陽光’。”小川更正。
“你小子怎麼鑽牛角尖呀!那不一回事嗎?沒有太陽,哪來的陽光?”
眾人哄堂大笑。武局也笑起來。
小川仍然鍥而不捨。等著大伙兒笑過之後,他繼續辯白:“不過,洪亦明提供的線索,確實挺重要。”
“那你說說看,有什麼重要線索?”武局提示他。
小川說明詢問調查洪亦明的經過。
洪亦明本人有“不在現場證明”,6月24日晚他與幾個生意場上的朋友打了通宵麻將。
同時,洪亦明提供了那天在大梅沙的的情況:24號傍晚6時許,胡國豪邀他在豪景大酒店海景餐廳一道進晚餐。胡國豪點了一鍋明爐燒甲魚,一盤香辣蟹、兩斤蟶子王、還有幾個涼菜,吃得挺開心。兩人還聊了一會兒天。胡國豪從來不打高爾夫球,只喜歡游泳,他和一些商場朋友聚會或談事,都喜歡選在大梅沙豪景大酒店。聽說洪亦明和他是多年老朋友,當年在海南一起創業時,洪亦明曾經是胡國豪的副手。後來賺了錢來深圳發展,洪亦明獨立門戶自己干起來,兩人成了合作者加競爭對手。那天是胡國豪打電話約他在大梅沙吃海鮮的。吃飯時,閒聊了一些房地產泡沫之類的話題,也沒有說什麼特別的事。
“你沒有問他‘田東壩’地皮的事?”崔隊問。
“問了,我說‘你們是商場的競爭對手,見了面未必沒談那塊熱門地皮的事?’,洪亦明回答說:‘我起初還以為,老胡想摸摸我們大東的底,結果招標的事他只字未提。這有點不像他一貫的作風……’。”
“還有呢?”
“洪亦明後來又補充了一句:‘也許胡國豪想說什麼,但沒有來得及。’”。
“我當時曾問:‘為什麼你會有這個印象?’”
“洪亦明說,‘老胡後來接到一個電話,說有點急事。我們就分手了。’”
“我問他,是‘什麼時間?’”
“洪說‘當時大約是晚上7點左右。’”
“我又問,‘胡國豪也沒有叫你等他?’”
“洪亦明明確地回答說‘沒有’。當天晚上他約了銀行的朋友在香蜜湖聚會,所以就分手了。”
洪亦明來去都是自己開的車,他平時喜歡開豐田越野。
此後胡國豪下落不明。
姚莉接著補充報告調查結果——
“當天晚上,在香蜜湖度假村2號樓套房,洪亦明與三個朋友的確打了通宵工作麻將。那三個人牌友,一位市建行李副行長,一位T區國土局孫局長,還有一位是萬事達商貿公司的錢總。半夜12點左右,服務員還給他們送過一次夜宵。”
崔隊表態:“弄請7點左右胡國豪接的這個電話,是關鍵。”
“我們到電信局查過了,6月24日傍晚7點零1分,有一個移動電話和胡國豪的手機通過話,通話時間不到一分鍾。”小川警官匯報。
“那個移動電話的機主是誰?”
“電話號碼是136開頭的,隨便買個神州卡就能通話,查不到機主名字。而且這個號碼剛開通不久。”
“媽的!”崔隊罵了一聲。
“這個電話號碼很重要,告訴技偵處二十四小時監測。”武局對崔隊說。
“是。”
崔隊轉過臉,鄭重其事地說:“還有一個情況,小田請市刑偵局的法醫專家鑒定,確認了胡國豪屍體左胸乳頭下方幾條清晰的劃痕,有明顯的人為痕跡!像是用金屬銳器劃出的傷口,呈一個‘山’字形。”
“這就是說,很可能是作案人故意留下來的一個符號,或者是某種標志……”
小川警官心領神會。
“完全有這種可能。”崔隊肯首道,“再加上那個神秘的電話,以及胡國豪下落不明的衣物,這就表明,胡國豪的死亡並非簡單的‘游泳意外’事故,而很可能是‘非事故死亡’。所以,我已經向伍局長請示,正式立案偵查。”
“局黨委已研究決定,同意正式立案偵查,‘6.25命案’專案組由崔大均任組長,並抽調人員加強偵破力量。”武局點頭。
“除了負責沙頭角詐騙案的小關和小陸外,其余人員全部投入這個案子。”崔隊宣布。
在場的隊員人人摩拳擦掌。
“師傅,我還有個疑問,可不可以提?”小川警官問。
“說吧。”
“發現胡國豪屍體的地方,離小梅沙碼頭很近,這會不會不是偶然的?”
崔隊臉上露出賞識之色。
“這個問題提得好!有另外一種可能——死者是被船只、例如摩托艇運到碼頭再拋在沙灘上的。這樣拋屍容易,而且不易留下痕跡。如果是這樣,那就完全可能是‘他殺’了!”
全場興奮,斗志昂揚。
崔隊指了指鄭勇:“你和大吳明天負責調查大、小梅沙的摩托艇。”
“是!”
2
就在刑警隊連夜討論案情的此時,聶風正蹲在小梅沙海濱的碼頭旁,望著波光粼粼的海面出神。
夜幕下,長達十多米的碼頭石橋,一直延伸向海裡。海面這時已退潮到石橋的橋孔以下,碼頭旁沒有停泊船只。朝石橋延伸的方向眺望,左邊是一脈遠山的黑影,旅游圖上標示為背仔角,右邊不遠處的碣石就是墩洲角。黑暗海平線上有零星的亮光,隱隱約約可以看見泊在遠海區的貨輪黑影。
聶風是下午3點過乘103大巴到小梅沙來的。從羅芳路口搭大巴,四十多分鍾就到目的地。車費九元,挺便宜的。對這個被譽為“東方夏威夷”的旅游勝地,聶風是慕名已久,想偷閒在沙灘曬曬日光浴,再游游海泳。但主要的目的,是為了看看胡國豪出事的現場。
聶風身穿黑色圓領T恤、鑲邊沙灘褲,頭戴米色棒球帽,肩上挎著有“ESPN”紅色標志的白布袋。一身休閒打扮,隨意之中透著瀟灑和精干。
十五元的門票。從正門進到小梅沙旅游中心,立即感覺到海的氣息撲面而來。林蔭道兩邊的椰樹在海風中輕輕搖曳,耳畔傳來浪拍沙灘的“轟”鳴聲。
沙灘是淺黃色的,沙粒細勻。雖然天陰,又不是假日,游泳的人仍然如織。海灘上伸開一片綠白條相間的太陽傘。據深圳朋友戲言,海灘上常有沙灘女郎,可以陪泳。
在購物店買了一條紅黑兩色游泳褲,寄存好衣物,聶風下到海裡。在浪裡翻騰了一陣,又游到防鯊網粉紅色浮球旁。兩個來回,很輕松。聶風喜歡健身,希望曬成古銅色皮膚。可惜太陽被雲遮住,日光浴沒曬成。
游完泳,聶風四下勘察了一轉。這裡的旅游娛樂設施很齊備,別墅客房、休閒度假屋、風味餐廳、飛艇沖浪、藍天飛傘、千人燒烤場……應有盡有,堪稱是旅游度假天堂。待熟悉環境後,他找到度假村的管理員,了解25號清晨發現胡國豪屍體的細節。
管理員是一個富態的中年人,態度謹慎。他驗了聶風的記者證後,帶著他去現場看了。
管理員指的位置,就在碼頭前的沙灘上。
聶風站在石塊壘砌的堤上,俯視一人高下面那個位置。取出賓得牌928型相機,從幾個角度拍了照。
他心中思量:這裡就是胡國豪斃命的現場!
他朝四面觀察了一下,這裡已經超出泳場范圍約有三、四十米。左面的海面上浮著一條長長的紅色浮球,是限制摩托飛艇的界限。右面是倚山傍海的情人小徑。
他又蹲下來,特別注意量了一下陳屍地離礁石的位置。
晚上是退潮的時候,午夜以後漲潮。可以推想,半夜時分,屍體位置與海水之間的沙灘大約有七、八米遠。怪不得聽小川警官說,現場沒有發現腳印等任何痕跡。即便胡國豪的屍體是人為拋在這裡的,此人在死者身後沙灘上留下的腳印,在凌晨時也會被漲潮的海水淹沒。如果真是這樣,那拋屍的地點和時間都是經過精確計算的。
燒烤場在海灘西側,一片矮樹點綴其間。聶風勘察現場。數了數總共有一百一十八個燒烤爐台,都是水泥制的,爐台四面配有水泥條凳。根據爐台塗成的不同的顏色,燒烤場分成藍、黃、綠三個相鄰的區域。每個爐台可以圍坐八至十人,號稱“千人燒烤樂園”也不為過。
幾個穿工作外套的女服務員,正在准備晚上燒烤的小食品。
窗口旁掛著價格表:租用一套爐具(包括鐵爐一個、叉十支、炭一包),每四個小時九十元。超過四小時加一倍價,兩小時內加半。鍾濤與校友們的燒烤聚會,正好六個小時,應收一百三十五元租爐費。小食品琳琅滿目,有豬扒、牛排、金沙骨、墨魚仔、銀雪魚、雞肉腸……等等,三至十元一份。
燒烤場裡面,隔著水泥爐台種了很多闊葉矮樹,服務員說是老板專門引進的橡膠樹,據說可以吸收燒烤時的煙子。
聶風看著表測試,從燒烤場步行到沙灘碼頭只要兩分鍾。
此時,聶風蹲在海灘的碼頭旁。耳畔一陣陣傳來燒烤場的喧鬧和嬉笑聲。
在聶風的腦海裡,浮現出幾種畫面:
——夜幕下,胡國豪吃力地趴上海岸,昏倒在地;
——胡的屍體漂浮在漆黑的海水裡,被漲潮的海浪推到岸上;
——一個黑影扛著屍體,悄悄拋在沙灘上,然後神秘地消失在黑暗中……
他想:“除了這三種解釋,還有第四種可能嗎?”
最讓人不解的是,胡國豪的衣物丟在哪裡了?
還有一個謎——阿英透露的胡國豪收到的那張A4紙,究竟意味著什麼?紙上奇怪的符號和那串數字有什麼含義?
“791、791……”
他喃喃地念道。
夜裡的海風吹來,帶著一點腥味和涼意。
聶風從石橋上站起來。他伸了個懶腰,想起給小川掛通了電話。
“小川警官哇,你好!我是聶風。”
“哦,你好!聶記者。”
“你現在在干什麼?”
“我正在隊裡開案情分析會。”小川壓低嗓門。
“辛苦羅,我在小梅沙海邊哩。”
“哦……”
“昨天托你的事怎麼樣啦?”聶風問。
“我已經給……”
“誰來的電話?”話筒這邊崔隊打斷小川。
“是聶記者。”
“就那個西部太陽的記者吧?”
“是西部陽光。”小川更正,“他問跟蹤破案報道的事,崔隊是怎麼答復的。”
“你就告訴那個大記者,只要有省公安廳的介紹信,沒問題。”崔隊諷刺道。
“這……”小川面帶難色。
“那你就叫他少來攪合破案的事!”崔隊沒好氣的說,“好,繼續討論。”
“崔隊答復了,說可以作跟蹤報道,不過……”小川嘴貼著話筒小聲說。
“不過什麼?”從電話裡傳出聶風的聲音。
“不過……要省公安廳的介紹信……”小川囁嚅道。
“‘省公安廳的介紹信’,是嗎?”
“是。”
小川警官尷尬地合上手機。
聶風聽到話筒裡傳來的聲音,笑著搖搖頭。
他想了想,站在石橋上撥通了成都家裡的電話。
小保姆接電話,話筒裡傳出驚喜。
“哦,是聶大哥呀!你在哪裡?”
“我在深圳吶。”
“阿姨整天念叨你怎麼還不回來。”
“我有急事耽誤了幾天,”聶風解釋,然後小聲問:“老家伙在不在?”
“在。家裡有客人。”
“哪裡來的客人。”
“不知道,好像是外地公安局的。”
“我媽呢?”
“阿姨在醫院,還沒有下班呢。”
“那你叫老家伙接一下電話。”
聶風想向老爸打聽一下這邊省公安廳的人緣。
片刻,話筒裡傳來洪亮的男低音。
“喂。”
“老爸,您好!我在深圳采訪還沒結束,過幾天才回來。”
“采訪順利嗎?”
“挺順利的,就是深圳的消費太貴,采訪成本很高。”
“你不是想找老爸要補貼吧?”老家伙開兒子玩笑。
“這您老放心,吳總編已許諾特稿特酬,額外補貼我會找他要的。”
“呵、呵,你們吳總編挺會用人嘛!”老爸在電話裡笑起來。
“老爸,我打聽一件事。”
“什麼事?你說吧。”
“廣東省公安廳這邊你有熟人嗎?”
“廣東省廳呀,有,分管刑偵的姚副廳長是我的老同學。”
“啊,那就好辦了。”聶風喜出望外。
“什麼好辦啦?”
“我們雜志有篇公安戰線的報道,我正好要去廳裡一趟,准備順便去看看姚伯伯。”聶風故意停頓了一下,提高聲調說,“老爸要捎什麼話嗎?”
“唔,我和老姚有兩年沒見面了。”老爸不知是計,朗聲說道:“你買兩包上等的茉莉花茶帶去,就說四川的老聶向他問好。不多說了,我還有客人……”
“保證完成任務,‘老聶’警監!”聶風竊喜。
“‘老聶’警監?還‘熊貓’警長呢!”老爸在電話裡大笑。
3
刑警隊辦公室。案情分析會繼續著。
崔隊散煙。幾支煙囪冒起第二輪白煙。
“關於周正興的情況,也調查清楚了。”小川匯報。
“周正興出差還沒有回來。但在胡國豪的秘書阿英協助下,我們今天上午和他聯系上了。”
“周正興現在在什麼地方?”
“在上海浦東,據說是解決融資的事。”
“他是怎麼說的?”
“周直言不諱地說6月24日周末回家鄉南澳鎮了,當天下午主持向小學校捐贈電腦的活動,所以他不可能在小梅沙。”
“南澳鎮水頭村是周正興的家鄉。”姚莉補充說。
深圳東部的大鵬灣海岸線長達七十多公裡長,分布著大梅沙、小梅沙、溪沖、水頭沙、西湧等碧水金沙的海灘,都是旅游休閒的黃金寶地。南澳鎮在水頭沙南面兩公裡,最早是個小漁村,與香港的平洲島咫尺相望,後來發展成一個富庶的海濱城鎮。
經調查證實,周正興以個人名義捐了六台電腦給小學校,晚上周正興請校長和水頭村村長在海灣酒家吃飯,當天夜裡在村裡母親家裡歇息的。左右鄰裡和姨舅親戚等當晚都來看他,聊天聊到半夜12點。據說周正興是個孝子,25號上午,他還陪母親到鎮上醫院撿了點治感冒的中藥,午飯後開車回深圳的。
“頭天半夜12點以後他在什麼地方?”崔隊問。
“就在母親家裡歇息。”小川回答。
“有誰作證?”武局問。
“只有他的母親。”
“直系親屬作的證不能算數。”武局說。“從24日晚上12點到25日凌晨1點,這關鍵的一個小時裡周正興在干什麼很可疑!”
看來這是個重大疑點。
“周正興電話裡說沒有說什麼時候回來?”崔隊追問。
“他說明天晚上就趕回深圳,後天上午參加觀瀾湖的什麼‘地產精英論壇’。”
周正興的反應並沒有發現什麼異常。
崔隊總結:“這就是說,四個人都有‘不在現場證明’。可是大家想想看,其中除了鍾濤以外,每一個人都是胡國豪死亡的受益者,而且每一個人都存在作案動機。”
“洪亦明是商戰驅動要置對手於死地,周正興是爭權奪利想取而代之,朱美鳳一個高雅的麗人,倒好像看不出有什麼動機……”小川警官插話。
“聽說胡國豪很花心,朱美鳳和他的關系並不好。”
姚警官從地豪員工中聽到一些反應。
“這也並不足以構成殺人動機呀!”
“我覺得,這裡面一定有一個結,我們沒有解開。”小川納悶地說。
崔隊沒有吱聲,眉頭微蹙。
姚莉和眾人都感到困惑。
辦公室裡騰雲駕霧。只有小川這樣的年輕菜鳥和姚莉女警官沒有變成煙囪。整個案情分析會仿佛也陷入迷霧之中。
崔隊遞給伍局一支紅塔山,武局接過叼在嘴上。
鄭勇迅速伸過打火機給伍局點上,然後背過面沖大伙兒一笑。刑警隊員們都知道伍局的底細,家有賢妻管教平時他從不吸煙。一旦伍局破戒嘴上叼起煙來,那案子一定遇到了堅冰。
伍局用力吸了一口,吐出一縷青煙。
“最大的疑團,是胡國豪的屍體是怎樣出現在小梅沙的?”他說。
“現場勘查得到的線索太少了。”崔隊有點無奈。
“所以我說過多少次,現場勘查非常重要,這是整個破案工作的基礎。任何一條有價值的蛛絲馬跡被疏忽了,都可能失去破案的機會!”伍局說得語重心長,“還有走訪調查,也是我們破案的基本功。大梅沙、小梅沙那麼多游客,流動性又大,這給我們的摸排工作的確造成很大困難。但是……胡國豪是怎麼離開大梅沙豪景大酒店的?步行,打的,還是有車子來接?總會有人看見,他不可能有隱身術吧!”
“是,我們摸排得還不細,需要彌補。”崔隊點頭。
“搜查的成敗往往看第一個星期,現在已經過了四天。”武局強調道,“如果這期間抓不到關鍵的線索,破案很可能走入迷宮。”
“我們問過豪景大酒店的門童,因為當天是周六假日,據說當時進出大堂的客人很多,他們沒有留意。”小川解釋。“還有路口的出租車司機,給他們看了胡國豪的照片,也都說沒有搭過這個人。”
“當時是傍晚七點過,天色已有點暗。一般的游客和行人也不會留意。”
姚莉的說明也不是沒有道理。
案情分析陷入了困境。
武局皺起濃眉,仿佛在作深層的思考。
現場的氣氛有些郁悶。大家悶著頭,連好開玩笑的鄭勇也噤不作聲了。
不過武局不愧是身經百戰的老刑警,他具有一種能在紛亂中迅速抓住要害的能力。
他掉過頭對姚莉說:“問問小田,那邊屍檢有沒有什麼發現?”
“是。”姚莉起身到隔壁辦公室。
片刻,姚莉推門進來,喜形於色。
“小田回電話說,公安醫院的屍體解剖結果已經出來了。”
崔隊吩咐:“讓他馬上傳真一份過來!”
5分鍾以後,胡國豪的屍檢報告傳真過來。
屍檢報告先是一般性陳述,包括常規結論、胸部皮膚劃痕鑒定等。接下來的關鍵部分有兩個意外的情況。
姚莉念報告:“屍檢結果發現兩個意外:一是死者的心髒有明顯破裂——因而造成嚴重的心肌梗死,屬於透壁狀梗死。這是最嚴重的一種心肌梗死。心髒破裂的部位在心室游離壁,靠近心尖部。破裂原因,系梗死區大量中性粒細胞浸潤,致使壞死的心肌軟化、溶解,而致使破裂。在死者的冠狀動脈內,沒有發現明顯的粥樣斑塊和血栓存留物,說明死者心肌梗死的造成原因,並不屬於粥樣斑塊和血栓急性完全性堵塞,而應是冠狀動脈痙攣。其原因系死者在極度恐懼時,血中兒茶酚胺劇增,可能導致冠狀動脈痙攣收縮,致使急性攣縮性心肌壞死,引起猝死。”
全場震驚。
姚莉清清嗓音,繼續念道:
“二是法醫在死者胃和肺組織滲進的海水裡,檢測出三種形狀特別的微藻,和以往常見的硅藻不一樣。一種藻體單細胞,胞體長約四十微米,寬約二十五微米,殼體上有窄而深的橫溝隆起,橫溝左旋,橫溝以下的腹面呈內凹狀。另一種微藻是紡錘形,藻體紅褐色,約長五十微米,寬約三十五微米,下部殼底鈍圓,具兩條小棘,殼體表面有若干縱肋紋,呈連續狀。還有一種藻體背腹扁平,呈雙錐形,前端圓頂細短,後端分叉呈角狀。微藻的細胞密度超過每毫升一千個。這些藻類與以往法醫溺死鑒定中常見的硅藻結構不同,至於具體屬於什麼種類?有什麼特征?還不能完全確定,有可能與赤潮發生有關。由於涉及海洋生物學和海洋環境檢測方面的專業知識,要作進一步確定,需請教海洋環境學專家。”
“哦!”崔隊眨眨眼,意識到這些小東西的價值。
“這個發現非常重要,”武局長說,“它可以幫助確定胡國豪的溺死地點,究竟是在哪個海域?”
“請武局給大伙兒說詳細點……”崔隊請求。
武局環視眾人,娓娓道來:
“在淡水和海水裡通常都分布有硅藻,如果一個人是在水裡被淹死時,從他胃裡或者肺裡的水中,很容易驗出硅藻。若從死者胃裡或肺組織裡取出的水中沒有硅藻,就說明有可能死者是其他原因致死後,被扔進水裡的。自然界有上萬種硅藻,水域不同硅藻的種類也不一樣,因此可以根據檢測出的硅藻種類,判斷死者致死的地點……”
全場情緒頓時上揚。
“用硅藻檢測來鑒別溺死,在法醫界是一種常用的有效手段。英國曾經有一個經典案例。一個叫羅伯特的富豪失蹤了,後來他的屍體在比利時海岸被發現。警方一直查不出來究竟他是什麼地點淹死的?破案陷入僵局。最後法醫從羅伯特的肺髒裡,檢測出一種特別的硅藻,終於確認出,這位富豪是從英吉利海峽對面懷特島外的一艘游艇落水的……”
“哦!”
武局的話頗有啟發,甚至帶著某種預示。
武局繼續解釋:
“大鵬灣每個海域的海水成分,也都不一樣。即使是相隔幾公裡的大梅沙和小梅沙,海水中的微生物成分,也不可能完全相同。所以,只要把兩個地方的海水取樣和胡國豪體內的檢樣進行比對,哪個域區有那幾種特別的藻類,就能知道他是在哪裡淹死的!”
大家頓時有種峰回路轉,絕路逢生的感覺。
“而且,海藻的大量出現,通常是赤潮的標志……”
武局停頓了一下說。
“赤潮?”
“對,就是那‘紅色幽靈’!”
伍局是汕頭人,家裡祖輩都是漁民。關於赤潮,武局對此有深刻記憶。大前年的10月,他探親回汕頭老家,拓林灣一帶大片海區暴發赤潮。海面被染成紅棕色,一直持續了一個多月。灣內的網箱養殖魚大批死亡,漁民們受到很大打擊。後來虧得政府救助,才重新恢復生產。漁民對赤潮可以說是深惡痛絕。
“你們明天同區環保局聯系一下,了解在6月24日前後,大梅沙和小梅沙海域有沒有出現過赤潮?”武局指示。
“這件事鄭勇和小賈去落實。”崔隊安排。
“好勒。”鄭勇答道。
“另外,把法醫從胡國豪體內提取的檢樣鏡片,立刻送南海環境監測中心檢測。”
伍局交代。
“姚莉和小川辛苦點,明天一早就去廣州。”崔隊吩咐。
“是。”兩人臉色凝重。
4
廣州海珠區。沿新港路向西有一段三、四百米長的林蔭帶,給行人感覺非常好。在鐵欄柵圍牆內,連著一排參天大樹,牆外是綠化帶。在臨街的綠樹掩映中,透出一棟棟樓房。
警車開到林蔭道盡頭,南海環境監測中心的大門豁然出現。進大門,沿左邊緩坡上去,在一座苗圃後,有一幢暖灰色五層水泥建築,樓前立著十株高大的椰樹。這幢建築從外面看並不起眼的,但卻是廟小神通大。這裡就是國家海洋局權威的南海環境監測中心,樓裡不僅擁有各類先進的環境監測儀器,還有國內一流的海洋監測分析專家。
小川駕著藍白色警車在樓前停下,和姚莉跳下車門。兩人大步朝樓裡走去。
問門衛,中心主任辦公室在五樓。沿赭色水磨石樓梯拾級而上,黃銅鑲條,鐵花扶手,給人大器的印象。負責對外接待的是辦公室一位中年女士,她見小川和姚莉穿著警服,態度有些謹慎。
“我們是深圳Y區公安分局的,”小川遞過介紹信,說明來意,“因為有個案子涉及海洋藻類,我們特地來這裡請求專家幫助。”
“哦,請等等。”
女士讓兩人在會議室裡等候,然後到另一個房間通報。
會議室不大,窗明幾淨。小川警官的目光掃過倚牆的玻璃壁櫃,裡面陳列著十八個紀念杯和獎牌,其中有幾個鑲著國徽標志。
一會兒,一個模樣干練的中年男人隨女士走進來,身著藍黃條扣領T恤,看上去四十出頭,相當年輕。
“這是我們中心主任。”女士說。
在會議桌後坐下,主任爽快地說:“有什麼需要我們幫助的,請講吧。”
小川警官把案情和屍檢發現的藻類疑難,作了簡要說明。
主任認真地聽著。
“法醫推測,這些藻類可能與赤潮有關。”
“哦?赤潮。”
聽到赤潮,對方臉上露出饒有興味的笑容。主任畢業於青島海大,在中心工作已近二十年,曾赴加拿大進修,長期研究南海海洋生物和環境檢測,是國內著名的赤潮專家。
“我們在這方面缺乏專業知識,所以專程來請教。”小川警官實話實說。
主任以一種內行慣有的隨意介紹起來,聲音平和:
“所謂赤潮,簡單的說就是一種因為海洋浮游微藻過度繁殖造成的污染,被污染的海水往往變成紅色或橙紅色,所以稱為赤潮,又叫紅潮。其實,有時被微藻污染的海水也會變成黃色、綠色,或棕色的。這主要取決於那些過度繁殖的微藻的不同種類。”
“微藻種類不同,海水污染的顏色就不一樣?”姚莉問。
“對。還有的微藻引起的赤潮,並不改變海水的顏色。據統計,海洋中的浮游微藻超過四千多種,這其中有二百六十余種可形成赤潮。而有毒的種類大約有七十余種。其實,早在《聖經》裡就有關於赤潮的記載,所謂‘河裡的水,都變作血,河又腥臭了……’。我國古代的文獻裡,也有關於赤潮的記載。只不過赤潮的危害性,近十年來才引起全世界的重視。1990年聯合國將赤潮列為世界三大近海污染問題之一。”
據主任解釋,有些赤潮生物能產生毒素,這些毒素在魚和貝類體內積累,人食用了會中毒,嚴重的能導致死亡。有些赤潮藻雖然無毒,但會分泌粘液,粘在魚、貝、蝦的鰓上,導致它們窒息死亡。另外,形成赤潮的微藻繁殖非常迅速,甲藻通常一到二個小時就能繁殖一代,可稱為爆發性增殖!大量微藻死亡後,在屍骸的分解過程中,要大量消耗海水中的溶解氧,造成生態環境缺氧,引起魚、蝦的大量死亡,危害極大。
接下來,主任介紹了南海海域出現過的幾次嚴重的赤潮污染。
“大前年廣東饒平近海發生大面積赤潮,我去了現場,由於赤潮發生得太突然,魚類大量死亡,漁民的網箱養殖和對蝦育苗也受到嚴重影響,造成直接經濟損失六千六百多萬元。……我們中心的任務之一,就是及時發現南海海域發生的赤潮,定期發布赤潮監控區環境信息,最大限度地減緩赤潮災害造成的損失。”
“主任,最近這段時間深圳海域出現過赤潮沒有?”小川問到關鍵問題。
“有過。”主任答道,“大約一周前,大鵬灣海面上曾發現有赤潮出現,最早是從南面幾裡外的黑巖角飄來的,但污染面積不是太大,南澳漁村死了一些魚類。類似的赤潮每年這個時候都有一些。”
小川和姚莉交換眼神。
主任接著說:“我們接到報告後,馬上派出專人趕到南澳,取水樣化驗赤潮的種類。根據鑒定,這次赤潮的微藻成分有好幾種,同屬於甲藻門。”
“請問主任,這股赤潮出現的時間,是什麼時候喃?”姚莉在筆記上記著。
“我查查記錄,小秦,你把最近的資料拿來。”
秦女士頷首。不一會兒,拿來一本藍皮資料夾。
主任打開資料夾看了看,抬起目光,向兩位警官解釋。
“現場監測調查發現,這次出現的赤潮始發於大鵬灣最南端的大鹿灣,海區顏色為黃褐色。根據檢測結果,赤潮浮藻由無紋環溝藻、膝溝藻、多甲藻等組成,這些藻類生物沒有毒性。但是,由於這次赤潮密度很高,每升水含有一百二十萬只藻類生物,藻類生物大量消耗水體中溶解氧,造成水體缺氧,海面上發現有窒息死亡的魚類。”
主任翻到其中一頁,繼續說:
“……對,在這裡:從6月19日開始,在南澳鎮以南的黑巖角海域出現小面積赤潮,海區顏色呈黃褐色,兩天後赤潮逐漸北移到南澳鎮水頭沙村附近海面,22日至24日三天最嚴重。到25日下午,赤潮逐漸消退,到大前天也就是27日完全消失,海水表觀恢復正常。”
“這股赤潮再向北飄到小梅沙海面了嗎?”
姚莉從記錄本上抬起目光。
“應該沒有。根據觀測記錄,從19日到27日,小梅沙一帶海水沒有受到污染,水質很好,所以泳場一直正常開放。大梅沙海面也是這樣。”
“可以肯定嗎?”姚莉又問了一次。
“可以。”主任說。
據主任介紹,小梅沙海域去年泳期時出現過赤潮,雖然程度比較輕微,但震動卻很大,有一片海水染成紅色,游客站在沙灘上就能聞到腥味,當時小梅沙管理處密切關注,曾經考慮要不要關閉泳場。由於不久赤潮就消失了,沒有造成影響。這次南澳鎮發現赤潮,深圳海洋與漁業環境檢測站對梅沙海域很重視,他們特地到大梅沙和小梅沙作了海水取樣,經檢測水質良好。
“謝謝主任提供的重要情況。”
小川與姚莉道謝。
“很希望對你們破案有幫助。”
主任起身同客人握手,態度熱情。
“主任還有個會沒有完。”秦女士說。
“哦。”小川臉上露出期待。
“你們的檢樣帶來了嗎?”主任問。
“帶來了。”小川興奮。
“請老蕭給他們檢測一下。”
主任叮囑秦女士。
秦女士帶著兩人下到三樓,這一層裡分布著實驗室和樣檢室。
走進海洋生物實驗室。外屋倚牆一圈,白色實驗台上排著十台不同型號的生物顯微鏡。機器很高級,每台都配有透明的有機玻璃罩。
老蕭是位五十多歲、頭發斑白的老專家,秦女士叫他蕭工,人很厚道。
外面走廊上,放著七、八個白色半透明塑料箱,像是檢樣箱。裡面擺滿杯子口徑大的白色塑料容器,容器的蓋子上標著不同的字母和數字。
“這是干什麼用的?”小川好奇地問。
“裡面全是海水的檢樣。”老蕭說。
“那些字母、數字表示取樣的地點和時間。”秦女士說。
小川打開隨身帶來的一個金屬小盒,從裡面取出一塊鏡檢制片,小心地遞給老專家。
蕭工用拇指和食指掐住玻片,拿到眼前看了看,然後坐下,放入一台淺灰色顯微鏡的物鏡下面。他選擇了三個物鏡中的一個,旋轉對准了玻片中央的一個小圓區。
兩位警官乖乖地立在他身後。
顯微鏡的頂部,安裝有一台白色數碼相機。小川瞥了一眼,咋了咋舌:產品標牌上注明“采用2/3英寸900萬像數的CCD”,幾乎是頂級了。
只見蕭工俯下頭,眼睛貼近觀察筒的目鏡,左手輕輕地旋動調焦旋鈕。
小川和姚莉屏氣息聲。
蕭工一邊觀察目鏡裡的藻細胞,一邊用手按著計數器。
大約十分鍾左右,老專家轉過頭,招呼小川。
“你來看看。”
小川俯過頭看,出現在眼底的是一幅漂亮的微藻圖!
在淡褐色的圓形底景上,密布著許許多多半透明的單細胞。大小同在一個數量級,形狀各異,但有三種形狀的數量最多。每個細胞的結構紋路看得非常清楚。
“那種有左旋橫溝的,看見了吧,就是環溝藻。”
“哦,看見了。”
“下面那些紡錘形、藻體發紅的,就是多紋膝溝藻。”
“對,對,數量也不少。”
“你再注意稍小點的那些錐形,後端有分叉的,那就是多甲藻。”
“的確。我看清楚啦!”小川興奮不已。
“我也看看。”姚莉忍不住了。
小川起身,讓她坐在顯微鏡前。
姚莉探頭,往目鏡裡面一瞧。
“哦!”
簡直是一幅斑斕漂亮的微觀藻類大千世界啊!
蕭工明確作出結論:正是環溝藻、多紋膝溝藻和多甲藻!
“與我們在南澳海水檢測到的完全一樣,是環溝藻、多紋膝溝藻,還有多甲藻。”
老專家說著,從裡屋取出一片南澳海水取樣的檢片。
同樣的操作過程。
小川再次俯過頭看,背景上呈現的細胞形狀,和剛才看到的品種一模一樣。也有個把其他形狀的藻細胞,但是零星的,數量很少。
蕭工看了看剛才計數器上的指示。
“計數統計為每毫升有一千一百九十五個,與一千兩百個也很吻合。”
小川和姚莉激動不已。
檢測結果表明:胡國豪肺裡的海水成分,與南澳海面6月21日至24日出現的赤潮成分完全一致!
這就意味著,胡國豪淹死的地點不在小梅沙,也不在大梅沙,而是在南澳鎮——也就是周正興的家鄉!
“第一現場不在小梅沙!”姚莉幾乎要歡呼起來。
“這就是說,胡國豪並不是在小梅沙淹死的?”崔隊接到小川電話報告時,大為震驚。
“的確。”小川說。
“原來如此!”崔隊豁然開朗。
比利時海岸——懷特島
小梅沙海灘——南澳鎮
……
沒想到武局的話,竟然得到了應驗!
待小川和姚莉趕回分局,另一個調查組也回來了。鄭勇報告,據區環保局徐科長提供的資料,從6月19日到27日,在梅沙海域確實沒有出現過水質污染——也就是說,無論是小梅沙,還是大梅沙都沒有赤潮!檢測水質情況正常。
這旁證了南海環境檢測中心的結論。
案情取得重大突破!
警方鎖定周正興為重大嫌疑人。
崔隊興奮不已:“原來那個姓周的是最大的嫌疑犯,你們給我盯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