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真真從廚房出來,抹抹手,杜宇正在給可可補習單詞,可可煞有介事地指出杜宇發音不準,她的標準是幼兒園老師的發音和杜叔叔不一樣,馮真真走過來,對可可說:「可可,你們老師是中專畢業,杜叔叔可是大學畢業,你說誰的水平高啊?」
可可眨半天眼睛:「中專高。」
杜宇樂了,問她:「為什麼呢?」
可可說:「因為我們老師是中專唄。」
這時,電視上突然切換出一張大照片,可可眼尖,大聲說:「白姨,白姨上電視啦。」
兩人一驚,趕緊看過去。
「白惠,女,三十四歲,漢族,涉嫌日前海星大廈謀殺案及桂花小區謀殺案,目前在逃,請市民密切注意,提供線索者??」
「媽媽,白姨怎麼在電視上不說話啊,白姨為什麼上電視啊?她要唱歌的嗎?」可可不依不饒地扯著馮真真問。
馮真真站在那裡一動不動,她完全僵住了,女兒在旁邊的叫喊她一點感覺反應都沒有,杜宇將可可拉到自己懷裡,小聲說:「可可乖,白姨不唱歌了,你媽媽要去做飯給我們吃,不過吃飯前叔叔要考你一個單詞,唱歌,你知道怎麼念嗎?」
這時,電視上在播另一條新聞:本市城建局局長張奔騰,日前涉嫌受賄瀆職被雙規,但本日情況卻出現戲劇性的變化,張奔騰已經被解除雙規,官復原職,本台記者現在正在張奔騰家中專訪,請關注稍後的專訪報道。
馮真真和杜宇已經沒有心情去關注其他的新聞了,杜宇不時憂心忡忡地望馮真真,馮真真抹了一下眼睛,一言不發鑽回廚房。
在張奔騰家裡卻是另一番景象,鎂光燈打得通亮,張局長紅光滿面地坐在沙發中央,旁邊一位嬌小的女記者正在做筆錄,不時提出問題,張局長滔滔而談。
「請問張局長對此次的誤會有什麼感想?」
「革命工作總要有人作出犧牲,這是我黨幾十年艱苦歷程的寫照,我不介意作出犧牲,我這一輩子所擁有的,是黨和人民給我的,我張奔騰無以為報,只能盡自己能力回報黨和人民,犧牲性命都在所不惜,何況個人名譽上的誤會呢?」
「那麼,張局長對『城建愛心基金』的籌劃有多長時間了?能具體談談這中間的心路歷程麼?」
「可以,其實啊,城建工作自從改革開放以來,一直處在風口浪尖上,為什麼呢?油水大嘛,誰都想從這裡撈一筆,而且,就算你不撈一筆,接了工程的人也不放心,這是一個怪現象,其實我這個心路歷程,還得從一個醫生講起??」
「哦,這倒很令人驚奇,請張局長馬上給我們講講吧。」
「好的,我的這個工作嘛,就好像病人家屬給醫生遞紅包,醫生在手術前如果不接紅包,哪怕你風格再高,家屬也會認定你肯定不用心做手術,或者覺得病人可能是沒得救了,所以醫生不敢收紅包,會擔心,造成不必要的精神負擔,那麼,醫生該怎麼辦呢?前幾年我看過一個報道,有一個醫生做得很好,他不想在手術前被家屬過多干擾,也不想家屬有過多不必要的精神憂慮,於是,對紅包來者不拒,家屬病人也很開心,非常配合,手術圓滿成功後,醫生將紅包上交,醫院方將紅包金額抵算為住院費用,事後家屬知道了,感激不盡,皆大歡喜。這件事情,這個醫生處理事情的手段對我感觸非常之大,在真相浮出來之前,這個醫生是擔負了別人對他的道德譴責的,甚至病人家屬賠著笑臉遞紅包時,心裡對這個醫生也是非常鄙視的,這正如兩天之前,我可能一直被很多人鄙視,呵呵。」
「張局長真會開玩笑,那麼,這個醫生給您的啟示是什麼呢,我想觀眾朋友也一定和我一樣好奇。」
張奔騰爽朗地笑了兩聲,說:「如果我不收一點承包商的紅包,那麼,承包商心裡就認為我們會拖欠建築款,或者會在結款的時候剋扣,總之,他們的擔憂五花八門,這種擔憂的後果是什麼呢?承包商擔心被剋扣拖欠後自己虧損,於是在施工期間就開始琢磨壓縮成本,偷工減料,就算驗收時發現了問題,但房子蓋好了,再拆掉重蓋,造成多大浪費啊?時間人力物力金錢,我們的國家正是快速建設期間,有多少時間和金錢來浪費拖延呢?所以,收紅包,在特定的時間內,它是一顆定心丸,讓大家能夠在這個期間裡心安理得,沒有後顧之憂,努力做好自己的工作。那麼,我不是醫生,我這局長位置收到的紅包可都不是小數目,這筆錢應該怎麼處理,我也想過很多,在不到公開的時候,還必須隱藏著,否則我收紅包的目的就達不到了,老實說,這些年裡,我抱著一股正氣,卻深深體會到了貪污受賄者的那種心理煎熬,他們捧著的是不義之財,不敢明著花,不花等於白賺,的確很痛苦嘛,呵呵。我呢,雖然知道這錢最終不是我的,但老放著一筆錢也不是個事,總要給它一個正確的用途嘛,後來,拆遷工程壓死小孩的事故給了我一個啟發,我可以建立一個秘密的撫恤基金,這筆錢不就等於真正用到刀刃上了嗎?所以,當時號召捐款的時候,我個人捐的那筆錢,其實就是從這基金裡出的,這些年基金裡的每一筆進賬,我都有詳細記錄,紀委的同志看了我記的賬本都樂了,他們開玩笑說,我其實是個好會計,當局長算誤入歧途,哈哈哈??」
張奔騰娓娓道來,風趣幽默,言之鑿鑿,一個高大務實而又智慧靈活的官員形象在這時通過電視屏幕深深刻進了本市人民的腦海裡,他們相信,這麼一個好局長,城市會有希望,而這樣的好局長,應該在任上干到七十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