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故調查組的人進駐了基宏公司,現場指揮是吳天生,他詳細描繪了事故發生的經過,按照計劃,他透露人手不足、材料緊缺的問題,所以造成圍牆的質量不合格。但是他故意為事故這樣定性,由於圍牆是屬於臨時建築,並不需要什麼驗收監管,所以,這種事故的出現是有一定必然性的。
他當然知道,現在是死了一個小學生,媒體已經曝開了,事故調查人員當然不會按他的定性來總結,這種事情為了給公眾交代,一定會有超常的處理,簡單來說,就是需要有人背黑鍋,這黑鍋人選還必須是能夠服眾的。
事故調查人員追問老闆去向,吳天生說:「柳老闆一般不來工地,你可以打電話給他。」
調查人員看看營業執照,奇怪地問:「你們老闆不是姓陳嗎?」
吳天生腦袋搖得像撥浪鼓,「不對不對,姓柳,沒錯的。」
調查人員嗅出了這裡面可能有蹊蹺,立即派人去工商局調出註冊法人的身份資料。
梁楓找到黃大頭,把他拖到辦公室鎖上門,壓著嗓子狠狠地問:「不是說好不出人命的嗎?」
黃大頭抓抓腦袋,很無奈地說:「這也不是我能控制的啊,我的確交代他們,千萬不要傷了小孩子。」
梁楓急得團團轉,「黃大頭,這事可是你出的主意,現在死了個小孩,滿城風雨,局長都不知道怎麼收場了。」
黃大頭安慰他:「老兄啊,凡事往好的方面想,首先,你想想,我黃大成會是坑兄弟的人麼?第二,當初計劃的時候,我也設想過這個局面,但我發現,不管發生任何可能性,都只能對我們有利,而現在這種局面其實是對大家最有利的一種。」
「此話怎講?」
「你想啊,首先,既然事情大了,那麼我們原計劃的目的實施起來就更是有依有據,以後我們的合作便不會有人敢說三道四,這件事情可以堵住他們的嘴;第二,關於死了小孩子的局面,我們設想一下,首先是調查,那麼,結果是意外事故,工人們當然不用為此負責,需要負責的是柳皓星,而你們局裡也必須有人為此背黑鍋,張局長當然不會,負責這次招標工作的一把手就難說了。」黃大頭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你是說,劉處長?」梁楓指的正是他的頂頭上司。
黃大頭說:「沒錯,老兄,這可是你難得的機遇啊。你現在是副職,事實上還不如干正科長舒服,好歹在科裡是一把手。副職和正職雖然一步之遙,想扶正卻也不是容易的事,需要機遇,現在就是你的機遇,等著瞧吧,這件事情過後,不出兩個月,處長就是你啦,哈哈哈,這對兄弟我也是一個好消息。」
梁楓被他這麼一說,覺得有理,心裡馬上輕鬆下來,的確嘛,黑鍋之事,只能是正職背,一頂黑鍋就是他的扶正之星。
黃大頭突然想起什麼說:「對了,你們張局長總結會上的講稿方案我都幫著擬出來了,你幫我遞給他吧。」
梁楓大為意外,久久看著這個黃大頭,你他媽一個包工頭,竟然大言不慚要給我們局長準備講稿?意外歸意外,他也很好奇,接過來看了看,心裡既佩服又恐懼,他突然覺得,自己和局長大人,都已經陷在了黃大頭精心設計的泥潭裡了。這個小孩之死看來絕不是意外,一切都在他的安排之中。自己哪怕成為處長,也不過是他將棋子推進了一步而已。
張奔騰接到梁楓轉遞過來的這份講稿時,心情也和梁楓如出一轍,他狠狠將此稿件拍在桌子上,臉上鬆弛的肥肉由於憤怒而跳躍不停。
「這個黃大頭簡直喪盡天良,可恨我們竟成了幫兇,一條生命啊??」張局長心裡一陣酸楚,剛剛他得知死者並沒有購買保險後,決定撥給死者家屬一筆額外補償,同時要求工會發起捐款行動,他覺得,這會使他良心稍稍安寧一些。而當他看到黃大頭為他準備的講稿時,方才恍然大悟,這一切,其實早就預謀好了,說不定死掉的小孩也是黃大頭精心挑選的,如此一來,他就成了徹頭徹尾的幫兇、劊子手。從此,他的手上可就沾了血啦。這是他做夢也沒有想到過的墮落。
張奔騰明白,自己已經萬劫不復,下面的路子,身不由己了。
總結大會上,張局長雖然沒有完全按照黃大頭的講稿,他甚至是故意不用黃大頭講稿裡出現過的字眼,但是,他演講的內容,卻始終沒有偏離黃大頭為他設定的範疇。
這次的會議主要圍繞現行的招標制度來總結,張奔騰說:從國際慣例上來講,公開招標制度是好的,流程透明,能者居之,但關鍵是如何辨別誰是能者,目前我們的辨別能力太弱,制度還很原始,需要學習摸索的地方還很多。從這次事故可以看出,目前我們最重視的「唯報價論」是錯誤的,像基宏公司正是趁了這趟渾水,鑽了這個空子,結果呢,用豆腐渣來抵消低報價的損失,工程公司利潤並沒有因為報價低而減少,報價損失最終是分攤到了成本上。
過去,我們太注重這個招標透明化,犯了形式主義的錯誤,這是捨本逐末,撿了芝麻丟了西瓜,因此,經我們領導班子研究決定,取消現行的公開招標制度,重點放在對承包商的評估上面,以後的工作主要任務是做好對承包商的監管。就短期來說,我們現階段不可能做出大量的承包商甄別評估工作,只能在與我們有過三次以上良好合作記錄的承包商裡挑選,像大成公司這樣的優質承包商,我們要給予緊密的合作,當然,監管工作也不能放鬆。
這次總結會後,柳左為之努力了幾年的公開招標制度便正式宣告壽終正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