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局長電話命令柳皓星立即到他家裡碰面,口氣非常匆忙,彷彿大事臨頭。柳皓星不敢怠慢,扔下電話匆匆駕車趕去柳家。
柳老頭子難得如此緊張慌神,只是今天局裡發生了一件看似平常的事情,卻讓他嗅出了極其不平常的味道,直覺上感覺到此事與他家裡密切相關。
張奔騰的兒子張偉,今天人事局的一紙調令將他調任北灣技術開發區辦公室,本來同城機關裡人事調動也是正常,但這種調動通常有個慣例,被調動人到新單位,至少官升半級,而張偉是完全平級調動,甚至這個技術開發辦公室還不是一個正式編制下的部門,而是市委直屬的臨時班子,對於馬上能晉級的張偉,這種調動是不利於他的。這種情況,張偉就算不清楚,他老子張奔騰可是老狐狸,混了官場數十年,能不明白麼?
柳老頭馬上想到,這肯定是老狐狸的主意,甚至是張奔騰親自出面辦的關係,否則不會之前一點風聲都沒有。調令既突然又匆忙,連他這個局長也措手不及,接替張偉位置的人選都還沒有準備出來。
張氏父子為什麼如此匆忙突然,張奔騰連聲招呼都不打,莫非是心裡有鬼,不敢面對他?如果真是這樣,那這可就是要出大事情了。柳老頭感覺到頭皮發麻,因此立即致電柳皓星,他預感到,這個不成器的大侄子可能要出事了,除了他,還會有誰的事情能讓張奔騰這樣警覺呢?
事實上此時的張奔騰父子也是焦頭爛額,父子倆恨不得將梁楓撕來吃掉。梁楓本來是興沖沖來向張局長匯報工作,還特意一改兩手空空的作風,提了兩瓶五糧液上門。
酒過半晌,張局長笑瞇瞇問:「小梁,今天你有什麼好消息要和我說,是不?」
梁楓也不再賣關子了,點著腦袋說:「局長,上次說的事兒都辦妥了。」
「都到哪一步啦?」張局長似乎隨口問。
梁楓稍許得意地說:「公司也成立了,人馬也齊整,月初參加了招標,中了個開發區的拆遷項目,沒想到,柳皓星這小子做事還挺快手。」
「什麼?誰?」張局長舉著酒杯的手呆住了。
「柳皓星,咱局裡新來的小子,局長認識他?」梁楓奇怪地問。
「啪」,張奔騰將酒杯重重摔在桌子上,站起來背著手,黑著臉走來走去。
梁楓傻了眼了,他還沒見過局長這樣生氣黑臉,心裡不免惶惶,也不知哪裡得罪局長大人了。
一會,張奔騰眼睛噴火般瞪著梁楓,用手哆嗦著指了指,欲言又止,一副氣得說不出話來的樣子。
「局,局,局長,怎麼,怎麼了?」梁楓一頭霧水。
「你知道這個柳皓星是什麼人麼?」張局長厲聲問。
「一個愣頭青唄。」
「愣頭青?他是你前任柳左的堂弟,柳左他父親是國土局局長,我兒子張偉還在他手下呢,你你你,你說你選誰不好,偏要捅這個馬蜂窩。」張奔騰氣得一屁股坐下來直喘氣。
梁楓蔫了,他怎麼也沒想到柳皓星居然就是柳左的堂弟,自己幾乎天天和他一起,也一直被蒙在鼓裡,這城裡姓柳的也不多啊,自己怎麼就沒往這邊聯想呢?梁楓恨得直拍腦袋。
屋子裡突然間死寂起來。
張奔騰迅速冷靜下來,尋思解決辦法。
「梁楓,這事得馬上停止,不能讓柳皓星出事。」
「局,局長,可能來不及了,再說,如果一停止,那黃大頭也不幹啊,他可是扔了八十萬進去,如果一停止,這錢可就沒了,你說他能答應嗎?」
「八十萬,算個屁,能和我兒子前途相提並論麼?明年批他一個工程,八百萬都賺回來了。」張奔騰指著梁楓鼻子訓斥。
梁楓沒詞了,趕緊站起來,連聲說:「是是是,我這就去找黃大頭商量商量。」
「商量個屁,成也得成,不成也得成,反正這個柳皓星不能出事兒,否則黃大頭也別想有以後了。」
「是是是,我這就去辦。」
梁楓也沒心思喝酒了,匆忙提了包,一溜煙離開局長家。張奔騰慢慢冷靜了下來,越想這事情越難辦,黃大頭也不是善茬,這兩年自己上了他那條船之後,早已經是風雨同舟了,八十萬也不是小數目,萬一黃大頭一意孤行,大家都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誰蹦一下都扯著大家啊。
張奔騰的擔憂是有道理的,梁楓走了兩小時,就匆匆返了回來。張奔騰之前有交代,黃大頭只和梁楓聯繫,是不可以上他的門的。所以,梁楓在那頭商量後,只好又返回來連夜匯報。
「局長,黃大頭說,任務已經交代下去了,也佈置好了,出事故的那些牆也砌好了,現在恐怕是收不住了,如果取消計劃,一樣會出事兒。現在解決方案有兩個,出事兒後,盡量只追究到柳皓星的親戚頭上,也就是註冊法人,保全柳皓星;另外,黃大頭下邊的裝修隊目前正在給北灣技術開發區辦公室的主任家裝修,他可以走這個門路,現在開發區辦公室人事自主,可以隨時抽調幹部,將張偉立即借調到他們那兒,事情過後,如果沒問題,再調回去。」梁楓水也沒喝,抹著汗一口氣匯報完情況。
張奔騰聽了心裡也暗暗佩服這個黃大頭,這番話說得他幾乎沒有迴旋餘地了。不過,這也讓他生出了隱隱擔憂,這種精明且手腕高強的商人,自己堂堂一個局長在他眼裡,可能就是手心裡的螞蟻。他當然也不相信什麼裝修隊正好給開發區主任裝修房子,僅僅這個關係,敢說能讓一個主任做立即抽調幹部這樣的人事大事麼?這個主任多半也是他手心裡的另一隻螞蟻罷了。看來,這個黃大頭不簡單啊,張奔騰沉默不語,黃大頭開出的方案可以說是目前的最佳選擇,他還能說什麼。
既然有了解決方案,他心裡要琢磨的就是另一件事情了,一個神通廣大的銅臭商人,竟然能將市裡的高級幹部玩轉於股掌之間,自己眼看要退休,搞不好,就栽在這個商人手裡了。他得開始尋思自保方法。
張奔騰終於發話:「此事必須拿捏好火候,柳局長也不是等閒之輩,如果調動令一下,他這個老狐狸不可能嗅不到味道,我們也不知道他會出何對策,所以,工地的事情必須在調令下發兩天內完成,讓他們來不及作出反應。」
梁楓見事情得到了妥協,終於鬆了口氣,今晚他也深深體會到了夾縫生存的艱辛,一個不小心,陰溝裡可就翻了大船。只要一邊沒有妥協,他的腿就算跑斷,最終犧牲品也可能是他。夢寐以求的處長位置,到頭來,還不過是一個跑腿的,一個別人棋盤上的棋子。
最可怕的,這是一盤注定是殘局的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