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皓星將車停好後,在海星大廈停車場四周觀察起來,他的目的是尋找可以不經過停車場崗亭的路線,當他放眼一望之後,不禁失笑起來。這是一個露天停車場,汽車進出的口只有一個,但行人則可以從任意地方跨過花圃進來。這說明,神秘人將文件袋放在柳左汽車上是非常方便的。
柳皓星輕輕躍過花圃,向大門口走去,這時看到門後側邊擺了一張小桌子,坐了一個小保安,那小孩端詳了他幾眼,判斷不是住戶,就站起來給他敬了個禮,說:「先生你找哪個單位的?請登記吧。」
柳皓星一愣,旋即笑笑說:「我來看房子,想在這裡租個房子,上
次來看的時候,好像不用登記嘛。」「先生是幾時來的?我在這裡坐了兩個多月了。」「不對吧,」柳皓星裝模作樣地想了想說,「好像就是一個月前的
事。」小保安笑了,說:「先生一個月還沒租到房啊,沒錯的,我都領兩
月工資了。」「看這樓也有十年歷史了吧,怎麼這兩月才設保安點呢?」「哦,聽說這裡出了命案,業主們有意見了,所以物業公司要加強
保安,你看,還裝了監控呢。」柳皓星看到門楣上果然裝了個閉路監控,笑了笑說:「那我就放心
了,上次來就是覺得這裡不安全。」「先生是要看哪個單位呢?有約好業主嗎?」「哦,有的有的,不過是約了明天,我今天順路經過,來看看周圍
環境,嗯,不錯不錯,」柳皓星讚賞地望望周圍,又問,「業主們只能從這裡進出麼?沒有後門嗎?」
小保安搖搖頭說:「沒有,不管坐電梯還是走樓梯,都要先經過這裡,本來有個防火通道的,但後面蓋了保安宿舍,早就被堵住了。」
「這可是違反消防法規啊。」
小保安笑了笑說:「誰會管這事呢?」
柳皓星點點頭,他想要的信息也差不多了,於是離開。剛出門,保安小跑出來叫住他,抓抓頭有點羞澀地遞過一張小紙片給他,說:「先生,這是我電話,沒有名片呢,嘿嘿,我長期在這裡,很多業主想出租房子都會委託我,你要租房打我電話,中介費比地產公司便宜一半,呵呵,呵呵。」柳皓星笑笑,接過來隨手放到名片夾裡。
前兩天,他已經開始在城建局上班,還是科員,工作閒散,屬於可有可無一類,領導的話是「先熟悉環境,我們局是不會浪費每一個人才的,但才能需要在環境鍛煉中慢慢顯露出來」。
柳皓星注意到接替柳左位置的是原二科長梁楓,此人感覺是天生混官場的,老於世故,與誰都能打成一片,尤其愛與同事們稱兄道弟,頗有些江湖氣,能從眾多的科長中脫穎而出升為處級,相信也不單單是江湖氣使然,暗中的使力就不為人知了。至少傳聞是他與局長關係不錯。柳皓星根本就不認為梁楓會因為覬覦處長位置而起殺心,殺人放火的事情不是殺雞殺鴨,至少要有足夠誘惑的動機,僅僅是一個副處長太勉強啦,如果是皇帝位置那就不同了。要麼就是被逼入絕境殺人救己,這就離案子更遠了。
不管柳皓星如何為梁楓開脫,但有一件事情卻讓他突然陷入百思不得其解的境地,讓他對梁楓產生了極大興趣。
柳皓星調入城建局的過程是這樣的,柳左將想法傳達給父親,父親也相信酷似自己、前途無量的兒子是不會衝動殺人的,至少老頭反覆模擬兒子面臨的情境後,發現假如自己面對這樣的事情,在任何情況下都絕不會殺人,甚至有無數的方法來解決這個困境:給錢、報警,哪怕事情曝光。現在形勢不比以前了,全國人民搞經濟,桃色新聞對還在基層的小官員並不算什麼滅頂之災,大不了夾兩年尾巴,趁老頭子還沒退休,動用關係調動到其他單位,前途一樣無量。
老頭選擇相信自己的兒子後,決定支持兒子的想法,期待命運出現轉機,於是找到老戰友,也就是城建局張局長,委託柳皓星的調動事宜,這種小事很好辦,再說張局長的公子還在國土局自己手下幹著處長呢。
張局長一口應承,柳皓星調過去之後,有一天柳父要回謝張局長,便在家搞了個小飯局,叫上柳皓星,三個人推杯換盞一陣後,張局長在酒意下吐露心聲,講了一個令所有人驚駭不已的情況。
柳老頭先是痛心疾首地罵了一頓自己不爭氣的兒子,直說慚愧,將兒子放在老戰友手下,給老戰友添麻煩了。最後誠懇地拍著老戰友的肩膀說:「我老啦,看樣子是上不去了,上去也沒當年那股子勁頭了,老張啊,現在是年輕人的世界,我們就要多創造機會給年輕人,柳左是毀啦,還是你家山積福啊,你兒子張偉在我這兒可是一把好手,我想著呢,今年內將他提拔起來,離我退休還有四五年,正好夠他扎好根基,我會協助他拉起自己的班底,以後啊,我下來後,交給他也就放心了。」
張局長心裡一琢磨,兒子是處長,提拔一下就是副局,五年後也不到四十歲,幹上局長,那就是本市局級幹部裡最年輕的了,熬幾年下來,至少也能混上省廳一級,超過老子的成就是沒問題了。如果小子有造化,混上中央也不是沒可能??自己退休了,往兒子的部委大院一住,門口士兵站崗,家裡還有警衛員,那不就是部隊首長了嘛??想到這些,張老頭感動得心裡熱乎乎的,夾著酒意,熱氣一個勁往腦門上躥,老頭端起酒杯,自顧自仰頭灌了一杯,看著老戰友,臉上竟是愧疚表情。
「老柳,我對不起你啊??」張老頭冷不丁來這麼一句,把柳老頭和柳皓星都愣住了。
「老柳,這個??小柳的那位??呂??呂記者,他們認識也有我一份啊,唉??」
「此話怎講?」柳老頭與柳皓星對視了一下,趕緊問道。
張局長老臉一橫,娓娓道來:「那個呂記者要採訪小柳,關係都托到我這兒來了,是那個??我們局的一科長,叫梁楓,他是呂記者的表叔,由他將採訪申請轉給了我??我這麼這麼糊塗啊。」張老頭一副追悔莫及的表情。接著將事情經過大致說了一下,最後說:「其實我也想不到事情會發展成這個樣子,我現在是愧對老戰友,也愧對下屬,這次提拔了梁楓,也有這層意思,多少算給他的補償吧。」
張局長的這番話聽得柳皓星目瞪口呆,原來還有這麼一齣戲,他把事情想得太簡單化了,任何偶然事件背後果然都有一連串的必然啊。
柳老頭緊皺著眉頭聽了半天,也想了半天,方舉手拍拍張老頭,安慰似的說:「你也別自責啦,這事情誰能想得到呢?如果我那渾小子不見色起意,也就不會有後來的報應,再怎麼說,自己幹出來的事,就得負責任。」
張局長點點頭,心裡一體會,又覺得話裡有話,卻又琢磨不出來,也只好歎息搖頭。
柳皓星的心思可就活動頻繁了,梁楓是呂文萱的表叔,自己侄女被前任殺了,心裡是一種什麼樣的滋味呢?再轉回來想想,梁楓在這件事情上會不會也有什麼不為人知的內幕呢?按說他在事發之前,也不知道柳左出事可以給他帶來陞遷機會的,剛才張局長就說了,提拔有安撫之意,是臨時決定的。就算梁楓通曉諸葛神算的本事,也不需要用整死自己侄女這種喪盡天良的方法吧。
柳皓星不管如何百思不得其解,但現在梁楓已是他上司,又與堂哥的案子有了這層莫名其妙的連帶關係,他決定花點心思接近梁楓,能在他那兒掏出什麼來也很難說。
值得慶幸的是,梁楓這人要接近他並沒有什麼難度,此人好酒,還好色。其實,就物以類聚的角度來說,沒有這些特別的理由,柳皓星與梁楓成為親密哥們的可能性也非常大。
張局長走後,柳家兩叔侄聊開了,柳父問侄子:「你怎麼看?」
「什麼?」
「那個梁楓頂替柳左的事情,我總覺得老張的理由有些牽強,心裡愧疚?所以陞遷他?你沒幹什麼,你愧疚個屁!」柳父可能是自從當上科長後三十年都沒講過帶髒字的話了。
柳皓星迎合著說:「是啊,莫非他們有勾結?我聽同事傳他們關係不錯,難道堂哥這事??」
「不,」柳父堅決地揮了揮手,斬釘截鐵地說,「張奔騰這人我是瞭解的,我們認識三十年了,這老頭,好大喜功,膽小如鼠,他是不會對柳左下什麼絆子的,再說他兒子不也在我手上嘛。」
「叔叔你是說,我們要提防梁楓此人?」
「對,我不認識他,也不瞭解,但他在這事裡怎麼想怎麼有些不對勁,你要注意一些,去接觸瞭解他。」老頭子和柳皓星的心思不謀而合。
「另外,」老頭踱到沙發上坐了下來,深思著說,「皓星,你現在在單位裡雖然是一般科員,但你一定要革除自己身上的毛病,不能再吊兒郎當了,我估計啊,兩年內,張奔騰一定會把你提起來的,如果不出大問題,你在這個單位起碼可干到處長。」柳父這番話是真心實意對他說的,他與張奔騰的交易如今一面倒,自己兒子栽了,塞回一個侄子聊當補償,張奔騰不可能不盡力。更重要的是,他需要柳皓星真心實意為柳左的事情奔波。
「叔叔,你覺得我行嗎?」柳皓星有些心虛,他壓根也沒想過自己要弄個官來幹幹,當然,有送上門來的也絕不會推辭,只是還沒開始琢磨這心思罷了。
柳父笑了,不得不點醒這個懵小子:「你知道我剛才為什麼特意許諾提拔張奔騰的兒子麼?有了這個許諾,張奔騰就溜不了了,只能眼巴巴死纏住我這棵樹啦。你想啊,我兒子出事了,我用不著他張奔騰了,可他兒子還在我手下,肯定心裡打鼓吧,現在要是調到其他單位呢,還得從頭來過,調整好了關係,年齡就大了,還能往哪升?官途官途,就得一途而上,半途改道的結果就是半途而廢??現在,我主動開出了支票,張奔騰就得尋思點地方來報答我,怎麼報答我呢?還不是讓你小子得益。所以,你眼下要低調一些,工作上點心,別讓人找岔子。現在剛入單位也有個好處,你先看一陣,挑個發展的部門,直接找張奔騰說去,科員內部調整比較容易,當了科長再調整就不好辦了,明白麼?」
柳皓星真有一種醍醐灌頂之感,忙不迭地遞了根煙過去,立表決心:「叔叔,這次我一定會努力的,不過目前我還考慮不了太多自己的前途之事,我要抓緊找出堂哥案子的真相,堂哥還在裡面受苦,我能只考慮自己前途麼?」柳皓星心裡其實是狂喜,沒想到堂哥果然是自己的福星,折騰自己進去,原來是為我柳皓星的前途讓路啊。但他這番明顯表裡不一的話卻讓柳老頭子聽得相當受用,讚許地衝他直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