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愛華剛剛上班就接到檢驗報告,如吳慶所猜測,劉翠花衣袖上的確有毒鼠強的殘留,並且與案發現場的毒藥成分、存放年月一致。
張愛華看完報告,默默坐在椅子上,心裡說不出來是什麼感覺,應該說,前面馬桂英招供出來的毒藥瓶子作為證據尚有些微弱的話,那這份檢驗報告和那件毛衣便可算是鐵證了。吳慶說得對,劉翠花的確是投毒者。
如果昨天她還有所懷疑的話,那麼今天她的工作便是要把之前寫的報告,證詞等等推翻重來,她覺得這太不可思議了,把馬桂英作為兇手已經到了可以結案的地步,突然又換了一個兇手,竟然也馬上可以結案。
不管怎麼樣,吳慶又一次贏了官司,這次更精彩,還沒正式以「官司」的形式建立起官司,律師就已經贏了。
張愛華馬上將檢驗結果附上一份簡要的報告,申請立即抓捕劉翠花。
然後她將工作分配給幾個助手,今天上午她決定去看守所見馬桂英一面。
這次會面可以說是非正式的,因為在劉翠花被抓捕歸案前,馬桂英的嫌疑人身份還不能在法律層面完全洗脫,即使可以洗脫,那麼馬桂英仍然是一個重要證人。
馬桂英見到張愛華的到來有些意外,她並不知道吳慶是張愛華的丈夫。張愛華告訴她,可以放心,你的辯護律師吳慶是我丈夫,他是個好人,會努力幫你的。馬桂英又一次感到意外。
在與馬桂英接觸過的警察裡,張愛華是和馬桂英最為熟悉的,兩人有某種默契與理解。所以,馬桂英看張愛華的眼神顯得柔和且溫暖。
張愛華先問了一些看守所裡面的生活情況,馬桂英表示可以滿意。
張愛華告訴她,案子有了一些突破,對你的作案情況尚有一些存在分岐的地方。接著張愛華問她:老太太,你回憶一下,牆裡面的毒藥瓶子,除了你以外,還有誰知道?比如你媳婦?
馬桂英不置可否,默不出聲。
張愛華歎了口氣,說,你畢竟有四年沒住在那裡,劉翠花作為一家之婦,經常打掃屋子,發現過也是有可能的。
馬桂英突然問:妹子,吳律師說,我兒媳婦懷孕了,是真的麼?
張愛華看著她,點點頭。馬桂英顯然非常信任張愛華,張愛華的默認令她臉上開始出現陰沉的臉色,少許憤怒表現無遺。
張愛華心裡也在琢磨,為什麼吳慶會告訴了她這些?作為辯護律師,這有必要嗎?難道他想通過激起當事人的憤怒,而得到某些非理智下的真相?不管怎麼說,這都不是一個律師應該用的手段。
馬老太太,吳慶什麼時候來看過你?
昨天晚上。
你是說昨天晚上?張愛華更加的納悶,昨天他們從土家寨回到市區的時候已是晚上,吳慶竟然馬不停蹄來告訴馬桂英兒媳婦懷孕之事,那麼說,吳慶在知道劉翠花懷孕的時候,並沒有第一時間利用這個消息,而是在昨天晚上才說出來,他在鑽一個什麼樣的空子呢?他還告訴了馬桂英什麼?比如劉翠花與趙福生的事情,劉翠花被定為最新嫌疑犯的事情?
張愛華試探性地追問後鬆了口氣,吳慶並沒有暴露更多的事情,不過這也更加讓張愛華疑慮叢生,吳慶似乎所做的事情超出了打贏官司的範圍,他關心的事太多,他想幹什麼呢?
馬老太太,既然你知道了吳慶是我丈夫,那麼我請求你一件事,你別告訴他我懷孕的事情,我想,我想自己告訴他。
馬桂英理解地笑笑。
張愛華心事重重,吳慶的神秘舉動顯然有意瞞著她,雖然,在這個案子上,吳慶的敏銳觸覺幫了她大忙,但重新審視起來,在整個過程中,吳慶顯得比警察更加專業及深入,他更多的時候不是去從案發現場或過程來尋找打贏官司的機會,甚至沒有見過一個證人。
馬桂英看出了張愛華帶著心事的表情,拍拍她的手背說:妹子,你男人是個聰明的人,不過,他未必是保護你終生的人。
馬桂英的話讓張愛華心頭一震,忙問為什麼?
馬桂英仰著頭,似在回憶著什麼,一會,她對張愛華這樣說來:泥鰍一輩子都在泥裡鑽來鑽去,它一輩子最大的願望就是鑽出一個溫暖安全,有可以吃上一輩子食物的洞來,它的身體很滑,腦袋很尖,這讓它鑽起洞來得心應手,快得很。雖然它一輩子都不可能找到那樣的洞,但是它自己並不知道,它每當想起自己滑滑的身體,尖尖的腦袋時,就認為它一定能鑽出那樣的洞來,結果呢,它把乾淨的水塘弄髒了,到處渾濁一片。
張愛華似懂非懂,喃喃地問:你是說,吳慶是一條泥鰍?
馬桂英握著她的手,眼睛裡泛起祥和的光亮,對她說:妹子,你本是個清澈的水塘。
張愛華苦笑著搖搖頭,對馬桂英說:你不瞭解他,他其實是個勤奮聰明的好人,他來自大山裡面,小時候很窮很苦,他靠自己的努力和聰明,考上全國最好的大學,畢業後沒有人幫他,他也是靠自己的勤奮智慧創出了一片事業天地。
馬桂英微笑著,她並不想去刺破美麗的氣泡。雖然她知道氣泡總會自己破滅。
張愛華想起一件事,突然高興起來,她對馬桂英說,你知道嗎?你們土家族的傳說裡,竟然在我們身上應驗了,我用過的勺子三次都轉到了他。
馬桂英皺眉問:什麼勺子?
張愛華和她講了昨天在村長家的故事,她告訴馬桂英,這是她親眼見的奇跡,她很高興,天意告訴她,她嫁對了人。
馬桂英聽完不禁臉色發白,眼睛裡泛起可怕的神色,她死死盯著張愛華,突然伸過手來,把張愛華額前的頭髮撩起,認真仔細地觀察著她的額頭。
張愛華感到莫名其妙,問,有什麼問題嗎?
馬桂英放下她的額頭,站起來走到一邊,仰頭望著高高的小窗子,一會歎氣,一會搖頭。過一會,她轉過來問張愛華,你在村長家喝的是什麼鍋?
張愛華想了想說,我也不知道,是一些野菜吧,還有野豬肉,挺香的,很好喝啊。
是不是沒有葉子,只有細細的纏在一起的根條?馬桂英急急問。
張愛華努力回憶著,說,好像是,沒什麼印象了。
馬桂英臉色凝重,對她說:妹子,你回去好好回憶回憶,你如果想起來了喝的是什麼,馬上過來告訴我,你只要告訴我熬湯的是細根條,還是粗根條?
馬桂英的表情和話把張愛華嚇著了,她緊張地問:喝的湯有什麼問題嗎?
馬桂英搖著頭說,我現在也不敢肯定有什麼問題,但是,土家族根本沒有那個傳說,村長的老婆也從來沒有做過媒司人,更不可能為朱向發牽過媒,因為,他老婆在十年前就患肺癆死了。
張愛華輕輕驚叫了一聲,一股讓她戰慄的不祥氣在頭頂冒起,這麼說,村長在撒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