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流和海風的幫助下,「哈勒佈雷納」號航行一直順利進行。如果水流和海風能夠持續下去,半個月之內,就可穿過愛德華太子島和特裡斯坦達庫尼亞島之間的距離——大約兩千三百海里。而且像水手長曾經宣稱的那樣,不需要更換一次前下角索。東南海風一直吹拂,風向不變;有時達到疾風程度,只要降下高帆就可以了。
蘭·蓋伊船長將操作的事全部交給了傑姆·韋斯特。這位勇敢無畏的「帆架子」——請原諒我用這個字眼——只有到了桅桿要垮下來的危險時刻,才肯決心縮帆。我倒毫不擔憂。有這樣的海員,無須擔心會受到任何損失。他對自己的工作十分留神。
「我們的大副,真是舉世無雙,」有一天,赫利格利對我說,「他指揮一艘旗艦也夠格!」
「確實,」我回答說,「在我看來,傑姆·韋斯特是真正的海員!」「我們這『哈勒佈雷納』號,船也好!傑奧林先生,你真值得慶幸!也祝賀我吧,因為我終於使蘭·蓋伊船長在你的問題上改變了主意!」
「這個成果,如果是你得到的,那我很感謝你。」
「是該謝謝我。雖然阿特金斯大叔一再堅持,可我們船長,就是猶豫不決!我總算讓他明白了事理……」
「我不會忘記的,水手長,我不會忘記的。多虧你從中斡旋,才使我沒有留在克爾格倫群島苦苦等待。你看,我馬上就要到特裡斯坦達庫尼亞了……」
「還要過幾天,傑奧林先生。喂,你說說看,我聽人講,現在英國和美國,有人正在搞一種船,肚子裡裝一部機器,用輪子,就像鴨子用自己的蹼那樣!……這也好,行不行,用用就知道了。不過,依我看,那種船永遠也鬥不過漂亮的六十英尺三桅帆船。風力強時,這船可以逼風航行!傑奧林先生,這海風,即使收到五個格1,也夠了!一個海員是不需要在船殼裡安裝輪子的!」
132點制羅經的一個格,向位為11度15分。
水手長關於航海中使用蒸汽的見解,我完全無需反對。現在仍處於摸索階段,渦輪機尚未代替槳葉。至於將來,誰又能預見呢?……
這時我記憶中又浮現出一件事:「珍妮」號從愛德華太子島到特裡斯坦達庫尼亞群島恰巧也走了半個月。蘭·蓋伊船長與我談到「珍妮」號時,就彷彿這艘船確實存在過,他親眼見過一樣。確實,埃德加·愛倫·波可以任意擺佈海風和海水。
自那次談話後,有半個月之久,蘭·蓋伊船長再沒有與我談起阿瑟·皮姆。對這位南極海洋英雄人物的冒險經歷,他甚至作出似乎從未跟我談過一個字的樣子。如果他本來希望說服我,讓我相信那都是真有其事,那他表現出的智慧也未免太平庸了。我再重複一次,一個神志正常的人,怎麼能夠同意對這樣一個問題進行鄭重其事的討論呢?除非完全喪失了理智,或者至少在這個特殊問題上是偏執狂,就像蘭·蓋伊那樣,否則,沒有一個人——我第十次地重複說——不把埃德加·愛倫·波的故事當作純虛構的作品。
想想看!根據這部小,一艘英國雙桅帆船一直前進到南緯八十四度的地方。那為什麼這次航行居然沒有成為轟動一時的地理大事件?……阿瑟·皮姆深入南極洲歸來,為什麼竟然沒有將他置於庫克、韋德爾、比斯科之類的人物之上?……他和德克·彼得斯,作為「珍妮」號的兩名乘客,甚至超越上面提到的緯度,為什麼人們竟然沒有給予他們公開的榮譽?……對他們發現的自由流動的大海;將他們帶往極地的高速水流;這一帶海水反常的溫度,彷彿從下面進行加熱,達到人手都受不了的熱度;那張在天際的煙霧簾幕;對半張半合的氣態瀑布,瀑布後面出現的其大無比的人面等等。又該作何感想呢?……
且不說這些失真的事物,就說阿瑟·皮姆和混血兒怎樣九死一生得以返回,他們的扎拉爾小船怎樣將他們從極圈以遠的地方帶回,最後,他們又怎樣被人搭救並被送回祖國的?我倒很想知道。乘坐一隻單薄的短槳小船,穿過二十多度地區,再次越過極地大浮冰,回到最近的陸地,阿瑟·皮姆的日記又怎麼能絲毫沒有提及返程中的事件呢?……有人會說,阿瑟·皮姆還未來得及提供自述的最後幾章就死了呀!……好吧!即使如此,關於歸途,他一個字也未向《南方文訊》出版者提及,這難道真實可信嗎?……德克·彼得斯既然在伊利諾斯州居住數年,為什麼對這次歷險的結局保持緘默呢?……是否隻字不提對他有利呢?……
據蘭·蓋伊船長說,他去了凡代利亞,因為小說中談到德克·彼得斯住在凡代利亞。但是蘭·蓋伊船長沒有遇到德克·彼得斯……這我倒相信!我再重複一次,與阿瑟·皮姆一樣,德克·彼得斯也只是存在於美國詩人令人頭腦發昏的想像之中……他能夠將純屬虛構的東西強加於某些人的頭腦,使他們相信確有其事,這難道不是證實了這位天才的非凡威力麼?對這一點,恐怕是沒有異議的。
我很明白,蘭·蓋伊船長已無法擺脫他的固定看法。再次與他爭論,再次提起這些未曾說服他的論據,是不知趣的。他比以前更加面色陰沉,沉默寡言。除非必要,他從不在雙桅船甲板上露面。每當他在甲板上出現時,他的目光便固執地掃視著南方天際,彷彿要極力刺透它……
也許,他似乎望見了那煙霧的簾幕,上面有一條條寬寬的斑馬紋;望見了高渺的天空,無法穿透的黑暗使天空更加顯得其厚無比;望見了乳狀深海迸射出熠熠閃光;望見了雪白的巨人透過瀑布的漩渦為他指明道路……
我們的船長真是個奇怪的偏執狂!幸好除了這個題目以外,他都還保持著清醒的頭腦。他作為海員的優點,也都仍然完好無缺。我所能設想的一切憂慮並沒有變成現實的危險。
應該說,我覺得更有興味的,是要發現究竟是什麼原因使得蘭·蓋伊船長對「珍妮」號所謂的遇險者如此關切。即使把阿瑟·皮姆的自述當作是真有其事,並且假設英國雙桅帆船確實穿過了這無法逾越的海域,又何必如此無謂的惋惜呢?在發生了爆炸和扎拉爾島土著人製造的坍塌之後,即使「珍妮」號的某些水手、船長或軍官有人倖存下來,從情理上說,還能指望他們仍然活著嗎?根據阿瑟·皮姆指出的日期,從事情發生到現在,已經過去了十一年。即使這些不幸的人逃出了島上居民的掌心,從那時到今天,在那樣艱苦的條件下,他們怎樣獲得衣食而不致全部送命呢?……
算了吧!雖然這些假設毫無根據,我怎麼也開始鄭重其事地討論起這一類假設來了呢?再進一步,阿瑟·皮姆、德克·彼得斯、他們的夥伴、消逝在南極海面大浮冰後面的「珍妮」號,我是否也即將相信,他們都確曾存在過呢?是否蘭·蓋伊船長的癲狂症也感染了我?事實上,剛才我不是發現自己在無意之中也將「珍妮」號向西航行走過的路程與「哈勒佈雷納」號駛向特裡斯坦達庫尼亞所走的路程進行比較嗎?……
那天已是九月三日。如果不發生什麼延誤——如果發生,也只會來自海上的意外——我們的雙桅船再過三天就要進港了。這群島嶼中主要島嶼的海拔相當高,天氣晴和時,遠遠就能望到它。
那天上午十點到十一點之間,我在迎風一側從船頭到船尾散步。海水波浪起伏,汩汩作響,船隻在水面上輕輕滑過。彷彿「哈勒佈雷納」號是一隻巨鳥——阿瑟·皮姆提到的一隻巨型信天翁——正展開寬闊的翅膀,穿過空間,帶著整個的船隻飛翔。是的!對於象力豐富的頭腦來說,這已經不是航行,而是飛翔。船帆在跳動,正是拍打著翅膀呀!
傑姆·韋斯特站在臥式錨機旁,船頭的三角帆蔭蔽著他。他將望遠鏡貼在眼睛上,在左舷海風下,注視著兩三海里外一個漂浮的物體。好幾個水手俯身舷牆,也用手指指點著那個東西。
這個龐然大物表面有十到十二碼1呈不規則形狀,中央部分突起,有一鼓包,閃閃發光。海浪在西北方向移動,這個物體隨著浪濤上下顛簸。
1一碼等於0.9144米。
我走到船頭欄杆處,仔細地觀察這個物體。
海員們的話語傳到我的耳際。海水帶來的任何東西,哪怕很小,卻使他們感到興趣。
「這根本不是鯨魚,」帆篷師傅馬爾丁·霍特鄭重聲明,「是鯨魚,我們觀察這麼長時間,至少也該換一兩口氣了!」
「當然不是鯨魚,」捻縫師傅哈迪肯定地說,「說不定是棄船的骨架……」
「這是魔鬼從海底送上來的!」羅傑斯喊道,「夜裡你們跳上去試試!保證你還沒明白怎麼回事,就要劃破你的臉,把你沉到水裡去!」
「我相信你的話,」德拉普加了一句,「這類漂流物比岩石還危險。今天在這邊,明天在那邊,怎麼躲得開呢?……」
赫利格利剛剛走過來。
「你說呢,水手長?」我問他一句。他在我身旁,臂肘支在欄杆上。
赫利格利仔細觀看。強勁的海風吹拂著,雙桅船迅速向漂流物駛去,發表意見更容易些了。
「依我看,傑奧林先生,」水手長針鋒相對地說,「咱們看見的這個玩藝兒,既不是鯨魚,也不是棄船殘骸,很簡單,就是一塊浮冰……」傑姆·韋斯特用望遠鏡看……
「一塊浮冰?……」我高聲叫道。
「赫利格利錯不了,」傑姆·韋斯特肯定地說,「確實是一塊浮冰,水流帶來的一塊冰山……」
「怎麼?」我接著說,「能一直帶到緯度為四十五度的地方?」
「這種事常有所見,先生,」大副回答道,「法國有位航海家布洛斯維爾船長,據他說,浮冰有時往上一直走到開普敦附近,一八二八年他在那個緯度上就曾經遇到過。」
「那這塊很快就會融化了……」我說,對韋斯特大副賞光給我那麼仔細的回答,頗感意外。
「可能大部分已經融解了,」大副肯定說,「我們所看見的,肯定是一座冰山的殘留部分,整座冰山說不定有幾百萬噸重呢!」
蘭·蓋伊船長剛剛從艙面室走出來。他看見一批水手圍著傑姆·韋斯特,就向船頭走來。
大副與他低聲交談幾句,將望遠鏡遞給他。
蘭·蓋伊將望遠鏡對準漂流的物體。雙桅船比剛才又接近了一海里。他觀察得了一分鐘左右。
「這是一塊浮冰,」他說,「幸虧它融解了。若是『哈勒佈雷納』
號夜間撞到它上面,很可能已經受到嚴重損壞。」
蘭·蓋伊船長觀察得那麼仔細,使我驚訝不已。似乎他的目光無法離開望遠鏡的目鏡,簡直可以說那已經成了他的眼睛。他紋絲不動,彷彿釘子釘在甲板上一般。船隻前後顛簸也好,左右搖擺也好,他都漠然置之。他兩臂端直,這種姿勢他已經習以為常。他沉著冷靜地一直將浮冰保持在他的視野裡。他風吹日曬變成古銅色的臉膛上,呈現出一塊塊消瘦的痕跡和陰暗的斑點,雙唇中發出模糊不清的語句。
幾分鐘過去了,「哈勒佈雷納」號速度飛快,就要偏航繞過浮冰了。
「偏一格,」蘭·蓋伊船長說道,並不曾放下望遠鏡。
這個擺脫不了某個固定想法的人頭腦中想些什麼,我猜出來了。這塊浮冰,從極地大浮冰上分離,來自他朝思暮想的海域。他想就近看看這塊浮冰,也許想靠近一下,也許採集些碎屑……
傑姆·韋斯特將命令傳達下去,水手長立即將下後角索稍微放鬆,雙桅船轉了一格,直朝浮冰駛去。很快我們距浮冰只有兩鏈1的距離了,我得以仔細觀察。
1舊時計量距離的單位,一鏈約合200米。
與剛才觀察到的情形一樣,中央隆起部分已四面融化。水柱沿四壁流滴。今年暖季來得早,現在剛剛九月,太陽已有足夠的力量引起融解、推動融解,甚至加速融解了。
水流一直帶到緯度四十五度地方的這塊流冰,肯定天黑以前就會完全消失,不留任何痕跡了。
蘭·蓋伊船長現在不用望遠鏡了,但他一直在觀察著流水,開始分辨出一個異體。漸漸地,隨著融解的進行,異體更加清楚地顯露出來——有個形狀似人的黑乎乎的東西,臥在雪白的冰層上。
我們首先看見現出一隻手臂,隨後,一條腿,上身,頭部,而且完全不是赤身裸體,而是穿著深色衣服。我們簡直驚恐萬狀!
有一陣,我甚至覺得他的四肢在動……他的手向我們伸出來……
船上人員不由自主地叫喊起來。
不!人體並不動彈,而是輕輕地在冰面上滑動……
我朝蘭·蓋伊船長望了一眼。他的面孔,與從遙遠的南極高緯度地區漂來的這具死屍的面孔一樣蒼白!
立即行動起,去搭救這個可憐的人——說不定他還有一口氣呢!……無論如何,也許他口袋裡裝有什麼文件,可以確定他的身份!……為他作一次最後的禱告,然後將這人體的殘骸扔進大海深處,那是埋葬遇難海員的墳墓!……
放下小艇。水手長坐到艇內,兩名水手,格雷希恩和弗朗西斯,每人一槳。傑姆·韋斯特採取阻帆措施,橫過三角帆和前桅支索帆,將後桅帆腳架拉緊,已經止住雙桅船的余速。現在船隻幾乎停滯不動,只隨著海水的長浪上下起伏。
我的眼睛盯住小艇。海水正在吞噬浮冰,小艇已靠近它的側緣。
赫利格利找了一個稍微結實的地點下到浮冰上。格雷希恩隨後下艇。弗朗西斯用帶四爪錨的纜繩保持小艇不動。
兩人一直爬到屍體旁邊。一人拉腿,一人拉臂,將屍體裝上小艇。
劃了幾槳,水手長就回到了雙桅船上。
死屍從頭到腳均已冷凍,放在前桅桅座上。
蘭·蓋伊船長立即朝死屍走去,久久地端詳著,彷彿極力要認出他是誰。
這是一個海員的屍體,穿著粗布衣裳,呢褲子,粗布短工作服已補綴;厚莫列頓雙面絨襯衣,腰帶環腰纏了兩道。毫無疑問,他的死亡可追溯到幾個月之前。很可能被浮冰帶走之後不久,這可憐的人就死了……
帶回船上的這個人,雖然頭髮已經花白,樣子卻不超過四十歲。瘦得嚇人,簡直就是皮包骨。從南亟亟圈開始,至少漂過了緯度二十多度的路程,他一定飽受了飢餓的痛苦折磨。
由於寒冷,死屍保存完好。蘭·蓋伊船長這時剛剛撩起他的頭髮。他將死屍的頭抬起,到他緊閉的眼皮下去尋找死人的目光。最後,他痛哭失聲,喊出一個名字:
「帕特森……帕特森!」
「帕特森……」我叫喊起來。
雖然這個名字很普通,我卻覺得它與我的記憶有某種關聯!……什麼時候我聽人說過這個名字——抑或我在什麼地方讀到這個名字?……
這時,蘭·蓋伊船長站立不動,眼光緩緩地掃視著天際,彷彿就要下令向南方駛去……
這時,傑姆·韋斯特說了一句話。水手長立即按照他的旨意,將手伸進死者的口袋。從中取出一把刀,一段制船纜用的粗麻線,一個空煙盒。後來,又取出一個皮面的記事簿,帶金屬外殼的鉛筆。
蘭·蓋伊船長轉過身來。赫利格利正要將記事簿遞給傑姆·韋斯特,船長說:
「給我!」
幾頁紙上密密麻麻寫滿了字。由於受潮,字跡幾乎完全消失。但最後一頁上字句尚可辨認清楚。當我聽到蘭·蓋伊船長用顫抖的聲音讀出以下字句時,我的激動心情是可以想見的。他讀到:
「『珍妮』號……扎拉爾島……八十三度處……那裡……已十一年……船長……五位水手倖存……火速援救他們……」
這幾行字下面,有一個名字……一個簽名……是帕特森的名字……
帕特森!……我想起來了!……他是「珍妮」號的大副。……就是在「逆戟鯨」號殘骸上搭救了阿瑟·皮姆和德克·彼得斯的雙桅帆船「珍妮」號,就是一直航行到扎拉爾島緯度上的「珍妮」號,就是遭到島民襲擊、被爆炸吞沒的「珍妮」號!……
這麼說,這一切都是真的!……那麼,埃德加·愛倫·波的書是歷史學家的著作,而不是小說家的著作了!……那麼,他確實披覽了阿瑟·戈登·皮姆的日記!……那麼,他們之間是有直接接觸的嘍!……那麼,阿瑟·皮姆確實存在,或者確切地說,曾經存在過,他是一個真人!……後來,在他尚未將他驚心動魄的旅行記述補充完整之時,他死了——突然而淒慘地死了,具體情況並透露!……他和他的夥伴德克·彼得斯離開扎拉爾島以後,一直深入到什麼緯度上?他們二人又怎樣得以返回美國的呢?……
我覺得我的頭腦彷彿要爆炸,我發瘋了!而我以前曾指責蘭·蓋伊船長是瘋子!……不!我,一定是聽錯了……我一定是沒聽懂!……這純粹只是我頭腦中的荒誕不經的想法而已!
然而,在「珍妮」號大副帕特森身上找到的這一證據,語氣肯定,日期確切,又怎能否認?……傑姆·韋斯特更鎮靜一些,他又辨認出以下的片言隻語。這些語句是:
「從六月三日被帶到扎拉爾島以北……在這裡……仍然……威廉·蓋伊和『珍妮』號上的五個人……我的冰塊穿過極地大浮冰漂移……食物將盡……從六月十三日以來……最後的食物來源枯竭……今天……六月十六日……什麼都沒有了……」
在這之後,又怎麼能保持懷疑呢?
這麼說來,帕特森的遺體,已經在這塊浮冰的表面上安臥了幾乎三個月,我們從克爾格倫群島前往特裡斯坦達庫尼亞群島途中遇到了!……啊!我們如果能救活「珍妮」號的大副,該多好啊!……那他就會說出人們尚不瞭解的、可能永遠也不會知曉的這次驚心動魄歷險的奧秘了!
總而言之,我必須承認現實。蘭·蓋伊船長認識帕特森,剛剛找到了他冰凍的屍體!……一次停泊時,「珍妮」號的船長在克爾格倫群島埋藏了一個酒瓶,瓶內裝了一封信。那時,正是他陪伴著「珍妮」號的船長。我以前曾經拒絕相信那封信的真實性!……是的!十一年來,英國雙桅帆船的倖存者一直在那裡,對於有朝一日能夠遇救已經不抱希望了!……
這時,在我亢奮的頭腦中,兩個名字又連接起來。這定會給我解釋明白,為什麼我們的船長對於一切有關阿瑟·皮姆事件的事情都那麼關切。
蘭·蓋伊船長朝我轉過身來,注視著我,只說了這幾個字:
「現在,你相信了麼?……」
「我相信了……我相信了!」我結結巴巴地說道,「不過,『珍妮』號的威廉·蓋伊船長……」
「和『哈勒佈雷納』號的蘭·蓋伊船長是親兄弟!」他以雷鳴般的聲音喊道,全體船員都聽得真真切切。
然後,我們的目光又向浮冰漂流的地點望去。這個緯度上的陽光和流水雙重的影響,已經產生了應有的效果,浮冰在海面上已經無影無蹤。